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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服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堂放逐者
众人讪讪地笑着,只带着一死一昏迷的罗门双鬼走了。
转眼寺庙里的锦衣卫就走了大半。
孟戚看着他们离开,神情莫测。
墨鲤怕他再次发病,岔开话题道:“罗门双鬼你听说过吗?”
“在雍州的城门口看过通缉文书,抢劫财物杀过不少人,如果罪行不是假的,算是死有余辜。”孟戚回忆了一下,只说他记得的部分。
墨鲤端详着那些江湖人的反应,发现他们听到自己不用被抓走,纷纷松了口气,一点都不在意被带走的“罗门双鬼”是生是死,望向那武官的眼神也变得友善多了。
然而武官却没有跟他们和气说话的意思,他一扬手,示意属下带了个江湖人过来。
武官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冷声问:“你们来太京是为了寻找宝藏……”
那些江湖人立刻露出了警惕神色,同时还有一丝愤慨。
“哪个狗娘养的乱嚼舌头?”
“胡说!”
他们反驳着,看神情很是痛恨泄露消息的江湖同道。
居然把这件事告诉了官府,这不是添乱吗?
“……你们在雍州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话传得江南那边都知道了。”武官用佩刀拍了拍那人的后背,打着官腔说,“现在都上达天听了,尔等草民,还敢狡辩?”
墨鲤一愣,上达天听?
随即反应过来,哦,这说的是皇帝陆璋都知道了。
那武官看起来也没用力,被他刀鞘拍到的人却结结实实地趴在了地上,挣扎着想起来,奈何除了四肢之外身体动弹不得,远看就像是一只划水的蛙,显得十分滑稽。
“你们以为这是哪里?天子脚下,龙气所在,居然这般放肆,实在是找死。”
“……”
墨鲤有些不悦。虽然知道人们是习惯这么说,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天子脚下什么的——分明是太京在上云山脚下!皇帝与龙没有半文钱关系,龙气就更不搭边了。
武官说的那些话,孟戚半个字都没放在心上,只因曾经在朝廷里天天听日日听,早就无所谓了。
“你见过这个人?”墨鲤肯定地说,因为孟戚显得过于冷静,一点都不着急,好像要看这个武官想做什么似的。
孟戚的右手再次动了动,低声道:“他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宫钧。”
“副指挥使?不是被你杀了?这是后来升任的副指挥使?”墨鲤还记得这事。
那个副指挥使带着锦衣卫搜刮了孟戚在山中隐居的屋子,挖走了灵药,小沙鼠大约是他们不经意间随手弄死的,估计都没想到那是孟国师养的宠物。
“锦衣卫有一个指挥使,两个副指挥使。副指挥使的官职是从三品的同知,这就是剩下来的那个。”孟戚想了想,补充道,“当年我闯进北镇抚司杀人,他挺狡猾的,见一招没有拦住我,就自己飞跌出去了,吐了很多血装得像是被我重伤,这样事后就没有责任。”
“……”
“运气也好,挖参结的仇没他的份。”孟戚冷哼。
墨鲤哑然,半晌才问:“那你怎么知道他武功很高?”
“当日我满腔怒火,是全力出手,他拦了一下没拦住,竟然还全身而退。我看他装得起劲就追了上去,结果竟然没有追上……”
孟戚抽了一下嘴角,哼笑道,“他出招很快,步法更快,至少是天下第一轻功高手吧!”
墨鲤若有所思,心想这不是有仇,是不痛快。
“他还大言不惭,说我是被他拦住的,这才没有进宫行刺皇帝。陆璋被他骗过去了,锦衣卫所有人都被他骗过去了,他在家养了半年的病。其实是足不出户,俸禄照拿,赏赐不断,还写奏章给陆璋,说赖帝泽护佑,才有他侥幸生还。我忍不住想要揍他一顿,也不打死打重伤,揍个鼻青脸肿就是了。”孟戚右手动了动,表情有些古怪。
墨鲤直觉这里面另有隐情,并问道:“但你没去找他麻烦,直接出京了?为什么?”
“我打算潜入他家,给他一个教训……”
孟戚原本不愿意把这件丢人的事说出来,但他觉得这个情况大夫肯定可以理解。
“这个宫副指挥使,家里养了整整八只狸奴。”
不是一只,也不是两只。
是八只!
那是冬日,天气严寒。
宫同知的卧房里最暖和,于是床头跟床边一溜的狸奴。
揍个鬼!
只能等宫钧出门,可是他“重伤”连床都下不了,怎么可能出门?
孟戚再次发病的时候,直接出京了,这还是第一次回来。
那边审讯江湖人的锦衣卫副指挥使忽然感到背后发凉,他警惕地抬眼,不明白为何有这种感觉。
“这厉帝陵宝藏,怎么说也是皇家之物,尔等也敢肖想,真是好大的胆子。陛下帝泽惠及四海,是天命所在……”
宫钧一边说着毫无意义的官场套话,一边心不在焉地想,难道孟国师回来了?
他怎么有种急着回家的冲动?





鱼不服 99.紫微常驻矣
宫钧已过不惑之龄。
他内功练得不错, 原本看起来最多就三十岁,可他刻意把自己往老了扮。
有事没事都爱皱眉,额头便有了纹路。每天出门前用女子画眉黛的细笔在眼角轻轻描几道, 留了胡须, 用偏方把发鬓染出灰白色。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今年快要五十岁了。
宫钧这么做的原因也是不得已。
四十岁在民间可能都已经抱几个孙子了,作为祖父辈的人, 早就退出了青壮的行列,可是四十岁在官场上却还是不够看。
武官们普遍年轻一些, 看看朝上的文官群体, 三十岁左右考上进士的都是前途远大,翰林院混个七八年, 出息的再去中书省当值跑腿五六年, 然后外放十年左右, 回来就是三品四品大员。等做到宰相的位置时, 已是垂垂老矣。
资历、经验,都是官场上的重中之重。
年轻就容易被人看不起,年轻就意味着官职难升。
哪怕年纪是实打实的, 可是一个人“看起来”如何还是挺重要的, 毕竟同僚跟上司不会见面就问贵庚,除非想做媒。
宫钧扮老的原因不止这个, 还有他官职的特殊性。
能做到副指挥使,自然是皇帝的亲信。
皇帝已经老了, 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亲信终日奔波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大, 这没什么。可是意气风发像是三十多岁就麻烦了, 被皇帝觉得碍眼的亲信还有好日子过吗?
宫钧当了十几年的官,慢慢升到现在这个位置。
他做锦衣卫副指挥使有五年了,比哪一任指挥使、副指挥使都长命。
宫钧不会让自己太无能,但也不会表现得太能干。
——不能让野心勃勃的下属认为自己是软柿子,踢翻了自己就可以上位,也不能让这些人认定自己是个拦路虎,有自己在就没有他们的出头之日。
老,岂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对了还要加上病,一个为皇帝尽忠尽力,落了病根的锦衣卫副指挥使,年岁也大了,日后最多就是荣养,完全构不成威胁。
如今的情况,除非现在这位指挥使突然横死,否则他这个副指挥使的位置在本朝差不多走到头了,知道的秘密太多,将来下场估计不太好。文官可以告老还乡,锦衣卫的高职想要安安稳稳老死家中,难度颇大。
宫钧从来只把忠君挂在嘴上,那位正牌的指挥使都在整天想退路,难道他会毫无准备?
只不过比起锦衣卫指挥使整天盘算着投效哪位皇子,宫钧就显得格外无动于衷。
——因为他哪一个都看不上!
这些皇子不是无能,就是懦弱,或者自以为是。
太子倒是有点样子,但是太子的身体太差了,宫钧觉得不等皇帝驾崩,太子可能就要先走一步了。
宫钧走不了“从龙之功”的路,就只能另辟蹊径。
他要立一个大功。
不是救驾之功,是一个让齐朝皇室都要感念他功绩的大功,然后就能安心地称病荣养了。
什么功劳有这么大呢?那当然是传国玉玺的下落了!
皇帝陆璋与锦衣卫周指挥使都认定楚朝有一部分珍宝包括传国玉玺在内,是被孟戚带走了,可是宫钧不这么想。
他仔细钻研过前朝留下的史料,不止是楚朝,还有陈朝的。
陆璋认为孟戚与楚元帝君臣生隙,盗走玉玺;周指挥使觉得孟戚在楚朝初立去追陈朝皇室的时候就把玉玺掉包了。宫钧认为这些都不对,从有限的史官记载与内容详尽的楚帝起居注看,楚朝开国君臣的关系最初是十分融洽的,那些臣子虽然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却都是办实事的人。
而今日文官武将各分派系,但凡政敌提出什么,一律反对。俗称为了反对而反对,根本不管是否于民有利。
宫钧不是那种为官为民的臣子,但他会尊敬这样的人。
孟国师既不求名,也不要利,还深得楚元帝信重,为什么要偷换玉玺?
按照孟国师爱憎分明的性情,楚元帝杀了三公九侯之后,他更有可能去砍皇帝的脑袋而不是偷走玉玺。
所以传国玉玺的下落,应该跟孟戚没有关系。
至于锦衣卫从故纸堆里翻出来的那个知县薛庭,宫钧也不觉得传国玉玺与前朝后裔会跟这个人有关。同为江湖人,薛庭的做法不是很明白吗?看破朝局,嫌麻烦就跑了。
宫钧爱钱,也爱京城的繁华。
让他像薛庭那样跑,宫钧是万万不肯的。
他费了很大心力寻找传国玉玺,终于被他发现,上云山龙爪峰的六合寺有些问题。
此时天色已明,宫钧漫不经心地审问完了这几个江湖人,挥挥手就让人把他们带下去了,他在后院里慢慢踱步,老和尚心惊肉跳地念着佛。
宫钧停顿了半盏茶的工夫,背后汗毛也没有竖起来。
刚才的警兆,难道是错觉?
且说墨鲤在宫钧转头望过来的时候,就迅速地把孟戚的头按了下去——武林高手对不善的目光都是有感觉的,盯得久了,绝对会被发现。
孟戚自从看到宫钧,右手就忍不住动了三次,想要揍人的念头很明显了。
“稍安勿躁,有的是机会。”墨鲤忍着笑劝道。
“这人很是滑溜,跟胆小的兔子似的,一有风吹草动立刻钻回了窝里。”孟戚语气不忿。
墨鲤原本要说,兔子没有跟猫住在一起的习惯,想了想却问道:“难道他知晓你惧怕狸奴?”
“我不是……”
孟戚反驳了半句,又忍住了。
因为墨鲤替他解释了。
“我知晓,狸奴有何惧,只是不想遇到罢了。真要有深仇大恨,别说养了八只,就算在屋子里塞满狸奴也不好使。”
这话倒是没错。
狸奴而已,只要眼睛一闭冲过去,砍了宫钧的脑袋就走,谁还能拦得住?
“还是大夫知我。”
“好说了……”
其实墨鲤不太想收下这份知己默契。
墨鲤在意这个宫钧的虚实,他低声道:“既然他不知道你对狸奴的看法,养狸奴应该只是巧合。都是巧合,怎能说他动辄躲回家中,其实是胆小?”
孟戚闷闷不乐地说:“宫钧这人是官场上的油子,对欺上瞒下推卸责任这一套玩得十分顺溜。偏又脑子灵活,眼力过人,每当他觉得有危险有麻烦,就会找个理由躲开。现在他只是听说了厉帝陵宝藏,如果再抓了雍州过来的江湖人,听到‘孟戚’之名,我保证他不管传闻是真是假,会立刻抽身事外。”
“如果陆璋命令他来对付你,难道他还能跑?”墨鲤好奇地问。
“这就要看他怎么办了。”孟戚不以为然地说,“下策是装作旧伤发作,中策是借口保护皇帝进宫伴驾护卫,上策则是找出一件更大的事然后勤勤恳恳去办。说到底,不管是帝陵宝藏也好,我也罢,这都是无关朝局的小事,陆璋总会有更多的麻烦要派锦衣卫去处理。”
墨鲤心想,官场果然复杂。
能看透宫钧的路数,孟戚可能也干过这种躲事的偷懒法?
墨鲤看着宫钧在寺庙里走来走去,总觉得他好像在找什么,那个老和尚瞧着也有点不对,好像过于紧张了,拿着念珠的手臂抖颤不止。
如果是之前,害怕锦衣卫指挥使迁怒僧众,倒也合理。
可是现在呢,度牒查了,宫钧连那几个江湖人都没有过多为难,老和尚还怕什么?
想着想着,墨鲤忽然听到身边孟戚轻轻地咦了一声。
“这方丈可能知道点什么。”孟戚说。
“嗯?”
墨鲤不明所以。
话说六合寺下面就是厉帝陵,难不成这寺庙的方丈是守陵人?
不应该啊,陈厉帝在位是两百年前的事,陈朝因为厉帝无道才由盛转衰,其实后来还有好几位帝王。什么样的守陵人能够传承两百年,甘于贫苦,只在寺庙里做和尚,对秘密只字不漏?
就算有人对陈朝忠心耿耿,对陈厉帝也是忠心耿耿,可是他的后人呢?
连皇帝都不能保持自己子孙后代的地位,区区守陵人可能吗?
这可不是感于忠义,为英烈守墓——他们守的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一个不用自己动手,只要说出去就能换钱的秘密。
就算坚信皇帝的天子,是天命所归的糊涂蛋,可陈朝灭了,楚朝也没了,这还坚持个什么劲?
孟戚猜到墨鲤所想,他摇头道:“厉帝陵没有守陵人,陈厉帝巴不得世上没有人知道他的陵寝所在,又怎么会留下守陵人呢?”
“……你见过陈朝厉帝?”
“不算见过。”孟戚艰难地说。
不以人形相遇,就不叫见过。
“如果我能像现在这般,有这样的武功,肯定要去捣乱,让他修不成陵寝。”
哪个山灵喜欢家里被人挖个又深又大的坑?
“自秦皇以来,上云山的帝陵前前后后也有十几座,有的被后朝挖了,有的还在,反正我也习惯了。”孟戚很是无奈,又叹口气道,“可是别的皇帝,葬下去了事,陈厉帝呢?”
死一个皇帝,挖一个坑。
陈厉帝要修疑冢,单单在上云山的范围内就挖了六个坑,这就很过分了。
“更过分的是,他那些疑冢还陆陆续续被找到,被人挖了又挖……挖完也没人填!都是皇帝,就他给我找的麻烦最多!”太京龙脉不忿地说。
墨鲤开始庆幸歧懋山地处偏僻。
对山灵来说,寻常墓葬不算什么,一则是小,二来时间久了连同棺木一同腐朽化为尘沙。
可一旦到了诸侯或者帝王这个级别,规模浩大,长久存在,想不在意都难,
墨鲤拍了拍孟戚的后背,权作安慰。
“你方才说,这方丈知道厉帝陵的事?”
“不错,因为他看起来有点儿像一个人。”孟戚不确定地说。
“谁?”
“……太京报国寺的一个僧人,我有大约二十年未见他了,如今他老成这样,我也不敢确定。”
孟戚实在不想提自己年纪的事,可是总有那么多事,随时随地提醒墨鲤。
心塞。
两人说完,正看到宫钧走到老和尚面前,让方丈领路找个僻静的厢房。
老和尚额头冒汗,低着头上前引路。
宫钧的眼神,像是在审视。
孟戚沉吟道:“可能就是那个僧人,宫钧大约查到了他的身份。”
“他是何人?难道身份不可告人?”墨鲤颇有些意外。
“如果是我想的那人,那他便是陈朝后裔,父亲是投江而死的陈朝太子。”
墨鲤听了,微微惊讶道:“如此说来,他是故意藏匿在这里?”
“或许吧。”孟戚皱眉回忆道,“当时李元泽没有对前朝后裔赶尽杀绝,尤其是那些孩童。他的父亲虽是太子,但他还是活了下来。原本被软禁在陈朝旧宫之中,后来他自愿出家,进了太京报国寺,陈朝也没什么人想着复国,他多年来都老老实实的。后来楚朝覆灭,他可能借机脱身逃到了六合寺。就不知道他来这里是巧合,还是知晓厉帝陵寝在这下面。”




鱼不服 100.予心求名也
尸体被抬走了, 六合寺的和尚战战兢兢地擦洗着地面跟墙壁。
闻着扑鼻的血腥味, 他们个个脸色苍白, 擦一下就念一句佛。
方丈领着锦衣卫副指挥使宫钧向前殿的一处厢房走去, 那里通常用来招待身份贵重的香客, 房里布置得十分雅致, 还熏了上好的佛香。
墨鲤怕惊动宫钧, 只远远地跟着他们。
眼见这两人进了厢房,还有锦衣卫把守在门外跟窗前,墨鲤估计是没法偷听了。
——等等, 话说他为什么要偷听?他从什么时候, 习惯性地躲在暗处看情况了?
墨鲤忍不住把目光转到孟戚身上。
总觉得是被沙鼠传染的。
孟戚神情疑惑,不明白大夫为什么忽然望着自己。
“……我去?”孟戚试探着问。
“不必!”墨鲤扣住孟戚的右手晃了晃,严肃道,“你刚吃了药,不要变来变去,万一变不回来,我还要把药丸碾碎了喂给沙鼠。宁神丸碎了之后,药效大减, 未必能够压得住你的病情。”
然后就是一整套的医理药理, 孟戚听得眼前发昏。
墨鲤一边说一边感到纳闷, 孟戚的病症缘由到底是什么?
从前以为是龙脉支脉受损, 影响到太京龙脉本身, 现在发现小龙脉还能恢复, 孟戚的病症应该好了大半才对, 结果脉象没有明显的变化。
四郎山一行,墨鲤又觉得厉帝陵的水银外泄,导致太京龙脉神智不清,现在看起来六合寺附近也没有明显的异常。
上云山灵气浓厚,树木繁盛,莫说垂死之相,就连颓然之势也未见分毫。
看着孟戚的侧脸,墨鲤微微出神。
孟戚:“……”
不知为何大夫又在看自己了。
那就更要维持气度跟仪态了。
孟戚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唤了一声:“大夫?”
墨鲤回过神,下意识地问:“对了,水井呢?”
“在后院,我们刚才还路过了。”孟戚随口回答。
他隐约猜出大夫的意思,继而摇头道,“这里好像没什么问题。”
话虽如此,为了核实,墨鲤还是去查看了水井。
恰好有个和尚在提水,墨鲤以极快的身法掠过他身边,和尚身体一晃,墨鲤抄手扶了下木桶,手掌顺利沾到了水珠。
后院里的和尚都在忙碌,提水的这个和尚只是以为自己没有站稳,他揉揉眼睛转头一看,什么都没有发现。
只有扫墙角的小沙弥睁大了眼睛,想起了昨晚的那阵怪风。
“如何?”孟戚见到墨鲤回来,发现他神色不对,心顿时沉了下去。
墨鲤将右手凑近鼻尖,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摇头道:“有些不对。”
味道轻得近似于无,可终归是有的。
这些水直接喝下去,还不至于令人出现症状,但井水被煮开之后,靠近炉子的人会受到影响。
墨鲤追问:“你能感觉到寺庙下方陵墓的情况吗?”
“不太清楚,帝陵都有很厚的封土层,纵然在地下,整座陵墓外面一样被坚硬的封土裹着。不止水渗不进,灵气也不能入内,因为其中毫无生气,每一处灵穴修为帝陵,那里的天地灵气流转就会被彻底击溃,不复从前。”
孟戚大约知道厉帝陵里有什么陪葬品,因为这些东西要被运送进山,陵寝完成之前还得一一安放,可是帝陵入口一旦封死,里面的情况就看不到了。
“水井有异味,说明厉帝陵内的水银可能外流了,封土层破损……你再试试?”
听了墨鲤的催促,孟戚闭上眼睛,认真查探了一番。
“……似乎在东北角,那边的封土层太薄了,等等!是后来填补的!果然有人发现了厉帝陵,只是他不知为何,又把挖出的洞穴填了起来?”
孟戚十分吃惊,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盗了墓还填坑的人。
墨鲤皱眉问:“水银呢?”
“有残留的气息,封土破口恰好靠近水源,看来外溢的部分已经进入了地下水脉。”孟戚眉头皱得更紧,他没有感觉到异样,难道是被毒得麻木了?
墨鲤随手掐断一片草叶,放在嘴里咀嚼了几下。
——异味近似于无。
这还是在六合寺的范围内,也就是最接近水银外泄地的草叶。
口中草叶的苦涩,就像墨鲤此刻的心情。
他怎么忘了,四郎山龙脉尚且成形,就遭遇大难,本身无力回天,更不能救得山中生灵,可是上云山不一样。
同样的麻烦,对四郎山龙脉是致命一击,在太京龙脉这里可能就是病痛。
上云山有十九峰,面积抵得上十个四郎山,想挖空上云山可没有那么容易。
修建帝陵,不止会深挖,陵墓完工之后那些工匠很有可能没法活着出去,帝王驾崩之后,或许还有宫人妃嫔殉葬。
水银藏于墓穴中,原本无事,孟戚这么多年也没有出现意外。
可是墓中水银外泄,流入山中水源,这麻烦就大了。
四郎山矿坑里的苦役,除了累死病死的,其他都因提炼金子时挥发的水银所致,这样的毒性较之直接饮水的秋陵县百姓剧烈得多。累累白骨,加上草草填埋的废弃矿道,四郎山龙脉无力自救,最终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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