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不服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堂放逐者
“你是龙脉,为何不知自身呢?”秦逯声音虚弱地问。
“这正是学生的疑惑。”墨鲤把太京龙脉来找自己,自己在太京都见到了什么,全都详细地说了一遍,只瞒下了太京龙脉以胖鼠的模样招摇撞骗的细节。
虽然震惊,但是看到墨鲤发愁的模样,秦逯还是竭力冷静下来,帮自己学生解惑。
“适之,你在太京身化龙形,回到歧懋山却不行了?”
“正是。”
秦逯又问:“昨日你觉得天上有东西,意识有一瞬间离体?随后乌云散尽,龙现其貌?”
墨鲤郑重地点头。
秦逯顿时感到问题很棘手,他一个劲地拈着胡须。
他不说话,墨鲤也不敢打扰,就安静地看着。
秦老先生一抬头,对上了墨鲤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刚才那条鱼在桶里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模样。
“咳咳!”秦逯呛咳不止。
墨鲤连忙倒了一杯热茶,扶着秦老先生喝下,还帮着拍背顺气。
秦逯神情复杂地想,关于龙脉的传闻,绝对有误。太京龙脉就不说了,按着墨鲤的性格,怎么都不是保佑谁家江山,主宰王朝气运的。
竹山县根本没有人想谋反。
谋反称王是一件秦逯不屑一顾,薛知县听了打瞌睡的事。
秦老先生沉声说:“想要弄明白为何你不能化为龙形,要从两个方面着手。首先黑龙之形,在歧懋山也是第一次出现,而你在此地……单单跟着我,都已经有十数年了。”
“老师的意思是?”
“若有天灾人祸,龙脉现世,这场大雪,是不是天灾?”
墨鲤若有所思。
秦逯继续道:“而太京咸阳,在这短短数百年内,已经三易其主。山河破碎风飘絮,你所见到的那座宫城,曾经染上无数前朝皇族的鲜血,更有诸多无辜者的性命,这算是人祸吗?”
墨鲤脸色微变。
“世有愚者,说龙脉护佑一姓,保万里河山……我只怕,事情是反过来的。”
死去的人越多,龙脉越是强大。
竹山县是个小地方,墨鲤就是条不起眼的小黑龙。
“……老师的猜测很有道理。”墨鲤忍不住苦笑,若是如此,他就永远是一条鱼了。
秦老先生拍了拍墨鲤的手,看着他说:“不要去太京,我觉得那里很危险,你可以去别的地方找一找,也许会有龙脉,也许会有别的妖。适之,你是我的学生,为师只希望你一生平安遂意。你可以做竹山县人人敬重的大夫,也可以云游天下像老师当年那样扬名四海,但无论做什么,你都是你。龙也好,鱼也罢,重要的是‘你自己’,而非你是什么。常人尚且不被虚名所累,你非凡人,更该通达一些。”
墨鲤握住秦逯苍老的手掌,低低应了一声是。
秦逯欣慰地说:“去吧,走之前可以去县衙投个拜贴,这天下大势,我知道的那些已经过时了,你去找薛令君问问。”
鱼不服 14.众说纷纭
薛知县每天中午都要喝一杯酒。
——用毒蝎、毒蛇泡制的药酒。
竹山县山民家里多有这类方子,专治风湿,薛知县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有这些毛病并不稀奇。药酒装在一个黑色的大坛子里,盖一揭开,就有一股扑鼻的腥气,全无酒香。即使再馋酒的人,闻到了也要皱起眉头。
差役跑过来送拜帖的时候,还没进门就闻到了这味道,忍不住揉了下鼻子,深吸口气,恭敬地敲了敲门,瓮声瓮气地说:“薛令君,墨大夫送来了名帖。”
薛知县端着酒杯的手一顿,然后慢慢将杯盏内的酒饮尽,这才开口道:“拜帖放下,请墨大夫去二堂等候。”
差役应了一声,低着头进门,放下拜帖,正转身要走的时候又听到薛知县说:“再请李师爷去二堂,代老夫招待客人。”
差役走了之后,薛知县这才慢吞吞地拿起了名帖。
字迹清晰,字体略长,其形华美又不乏骨力。
薛知县拈着胡须,短短六七个字他赏鉴了半天,然后摸出一把钥匙,开了书房桌上的一口红木小匣子,把拜帖平平整整地放了进去。
关上匣子的时候,他还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这才开始运功化去刚才那杯酒里的毒性。
等内息走了一个大循环三十六周天,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薛知县理了理衣袖跟外袍,慢吞吞地踏出了书房的门。
薛知县住的这个院子并不大,进了门就是正堂,穿过中庭是二堂,两侧有厢房。
院中原本有几口种了睡莲的水缸,现在天冷,怕缸冻裂了,所以里面没有水。
葡萄架上也是光秃秃的,只剩下石阶旁的一株松树盆景还有点绿色,薛知县特意绕到盆景前看了看,唯恐它冻坏了。
这个位置恰好可以听见二堂里面的动静。
“……圣莲坛之人贼心不死,昨夜还破墙试图越狱。”
“薛令君!”
墨鲤察觉到外面有人来了,他站起身行礼,原本与他说话的李师爷听了,连忙迎出去。
薛知县一看到李师爷,就想起今天早上李师爷草拟的县衙大牢修缮支出,他不满地看了自己的幕僚一眼。那圣莲坛的人拆了牢房,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用得着告诉人家吗?
李师爷干笑一声,心想圣莲坛是难缠之辈,日后肯定还有人来找麻烦,喊自己来这里陪坐,不就是指望墨大夫与秦老先生帮个忙吗?
薛知县:你懂什么,老夫自有主张。
看到他们东翁幕僚两人来来回回的使眼色,墨大夫默默地拿起了茶盏,低头看地砖。秦老先生说过,像这种时候,最好是去看墙上的字画,或者品鉴室内的盆景,大家皆装做无事,这才是君子之道,可是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地砖能看了。
“墨大夫今日上门,可有要事?”
薛知县示意自己的幕僚陪坐,自己坐了主位,笑眯眯地说,“这还是老夫第一次接到你的名帖。”
投帖拜谒是很正式的礼节,墨鲤虽然常来衙门,但都是为了他事。
这年月,稍有身份的人,哪怕亲戚之间见面也要事先打发小厮去送个名帖,算是打个招呼,不告登门是很不合礼数的。
知县一般都住在县衙后面的官宅,竹山县是穷乡僻野,连官宅都是薛知县来了之后重新修的,这个小院墨鲤是第一次来。
“薛令君客气了,此番前来打扰,是受了老师的指点。”
薛知县闻言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嘴里却谦逊道:“老夫虚度了几十载光阴,虽然不及秦老先生博学多闻,但些许本事还是有的。”
说罢看着墨鲤,就像看着自己的子侄之辈,还有些期待的神色。
旁边的李师爷顿时觉得牙酸,他觉得自己东翁的老毛病又犯了。
——想抢人徒弟。
至今为止,这犯病对象,都只是墨鲤。
谁让墨鲤是秦老先生的弟子呢,良才美质,可遇不可求。
自己找徒弟,那是遍寻不着,看谁都是歪瓜裂枣,忽然来了一个杰出之辈,偏偏是别人的徒弟。这就像走在街上,看别家的婆娘总比自家的好看,议论别家的儿子发现都比自家的有出息一样。
然而抢不过啊,连李师爷这个不懂武功的人都知道,薛知县的武功差了秦老先生好大一截,十多年过去,现在能不能赢过墨大夫都是未知之数。
墨鲤动作一顿,心里无奈地叹口气。
“……在下怕是要让薛令君失望了。”
“嗯?”
薛知县一愣,其实多年过去,他早就不想什么收徒之事,现在只是想显摆一下秦逯不能之事。
“此番前来,不是来问医道之事。”
墨鲤说得很委婉,薛知县却知道什么意思,他不解地问:“秦逯精通歧黄之术,他不明白又要你来询问老夫的事,不就只剩下毒了吗?你不是为这个前来拜会,又是为什么?”
“……”
还因为薛令君你是朝廷命官,虽然待在穷乡僻野,也能从各种渠道知道天下大势啊!
墨鲤哭笑不得,难道他在薛知县心里,就是一心钻研医术哪儿也不想去的大夫?
“薛令君说笑了,我想承老师之志,云游天下,济世救人。”墨大夫想了想,决定把秦老先生拿出来做借口。
薛知县一惊,旁边陪坐的李师爷也连忙摇头,一开口就是劝:“墨大夫,不是我给你打退堂鼓,现在这世道,到处都是兵荒马乱,政令不通,强匪遍地。就拿圣莲坛来说,除了那些居心叵测之辈,盲从者都是苦命人。你若是遇上了,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那些个信奉圣莲坛的村子,村民不辨是非,也不分好坏,只知道拜那什么紫微星君,敢出头的人,不是被村民烧死了就是被乱刀砍死了,哎!”
墨鲤听了,自然而然地问:“说起来,圣莲坛的人被囚禁在县衙,开春化冻山路通了之后,会不会还有人来?”
“那肯定啊……”
李师爷还没有说完,就被薛知县阻止了:“不过是些鼠辈,只要制造假象,让别处的圣莲坛之人以为竹山县穷困无物,既捞不到油水,也没有什么龙脉,他们自然就不会再来。”
“龙脉?”墨鲤皱眉。
“昨夜老夫亲自审讯过了。”薛知县不在意地说,“据那个所谓的圣女说,他们投靠的那个天授王手下的方士,推算出平州府西北方有龙脉,于是就派出了好些个人四处查探。咱们竹山县,恰好是平州府西北九个县城之一。”
墨鲤哑然,找到龙脉有什么用,难道让他帮那个天授王黄袍加身登基称帝吗?
这活儿他可做不了,还不如去找太京龙脉呢!
李师爷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说:“薛令君,咱们这儿恐怕真有龙脉……”
昨天还有一条黑龙飞在天上。
“许多人都看见了,众说纷纭,这堵也堵不住啊。”李师爷忧心忡忡。
“让保甲乡老们传话下去,告诉百姓看到龙王真身的事不能挂在嘴边。就说仙凡有别,龙王为救竹山县一地百姓,仓促施法,不慎暴露真身。雨水暴雪,都是天命,龙王是违逆天命,要犯天条的。所以庙不能建,事也不能说,要是有陌生人问起,更不能承认,这样无凭无据,龙王就能逃过一劫。龙王救我一地之人,吾等要心念恩德,诚心助之。”
李师爷连连点头,赞道:“此法大善,令君果然高人一等。”
薛知县抚须晃脑,做得意状。
墨鲤:“……”
见识了,薛令君果然深藏不露,高人也。
墨鲤定了定神,继续问:“方士既然说了龙脉在平州府,别处又找不到,他们会甘心吗?”
薛知县摆手道:“不足为虑,这天下方士,流派众多,互不相让。龙脉本身就是虚无缥缈之说,勘定龙脉更是没有标准的方法,各家有各家的法门,都是欺世盗名之徒,不灵验是常事。”
“平州府西北有九个县,圣莲坛独独派出圣女来我们竹山县,会不会已经对这里起了疑心?”
墨鲤话音刚落,薛知县与李师爷都笑了。
“圣莲坛共有三十六个圣女,这位圣女当真不算什么。”
“……”
墨鲤松了口气,他没有继续问薛知县要如何处置抓获的圣莲坛教众,也没问要怎样控制这些人传递假消息——薛知县不会治病救人,但是怎么下毒倒是很有一套。
圣莲坛的人被关在大牢,除非他们绝食而死,否则想要逃过薛令君的手段,根本不可能。越是贪生怕死之人,越好控制。
既然竹山县无事,墨鲤想要出去的想法就更加强烈了。
“多谢薛令君的好意,在下心志已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总要去看看竹山县外的世界。”墨鲤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因对外面的了解不多,还请薛令君教我。”
薛知县沉吟一阵,叹道:“既然秦老先生同意了,我也不再拦你,李师爷,你去把书房架子上的地图拿来。老夫做竹山县令已有二十二载,按照吏部的规定,三年评定,平者留任。竹山县地处偏僻,没人愿来,老夫就讨了个便宜,再后来世道愈发混乱,穷乡僻野没人打主意,老夫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坐到了今日,期间历经了两朝天下。”
墨鲤认真听着,也不插话。
“现今国号为齐,十五年前,前朝骠骑大将军陆璋谋朝叛逆,逼宫登基。当时南边就有前朝数王起兵,只是都不成事,现如今愈发混乱,割据一方。这些人复国不成,又互相敌视,都自命正统。你若南下,要多加注意,不要被当成他国的细作。
“还有那个天授王,他盘踞在西南一带,那里的村子都在圣莲坛控制之下,不要随意投宿,也不要相信当地的百姓。
“黄河以北是齐国之地,倒是没有什么战火,只是匪徒横行,豪强世族多养私兵,目无法纪,滥用私刑。”
薛知县一口气说了这些。
墨鲤听完,认真地问:“有什么地方产灵药吗?或者有祥瑞之说?”
薛知县抽了抽嘴角:“你出去之后,可以找个贩卖药材的商人问问。”
“那龙脉呢?都说龙脉现世,灵药生长,那些方士究竟找到了几个龙脉?”墨鲤好奇地问。
“这嘛,众说纷纭,真真假假,皆不作数。”
薛知县摸着胡须,沉思道,“不过太京咸阳有龙脉,倒是各家一致认同的事,可那里并没有什么飞禽走兽的异状,也没有生出什么灵药。就算有,也是编出来奉承皇帝的祥瑞。”
墨鲤谦虚受教,薛知县又道:“至于那诸多宗门,江湖武林之事,秦老先生想必都告诉过你。这江湖,三年就是一代人,大浪淘沙。老夫久坐此地,与秦老先生一样不知现今状况。你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反正以你的武功,也没什么可惧。唯有一人,你若遇见,千万小心,不要正面对上。”
“何人?”
“前朝国师,孟戚。”
鱼不服 15.又三日
“国师?”
墨鲤深深皱眉,据他所知,国师之号始于一百年前的边陲西凉国,其国之人笃信佛教,西凉历代国师都是有德高僧,而高僧都是用法号的。
孟戚之名,显然不是僧人法号。
“距离前朝覆亡已有十五年,此人无事?”
“有人说见过他,也有人说他就早死了。”薛知县拈着胡须,沉着脸说,“老夫提起此人,只因为他是我所见过的,最神秘莫测的高手。”
“哦?”墨鲤有了兴致。
虽然他对争长论短、天下第一什么的没有兴趣,但是他化为人形后的身体是实实在在的,会感到饥饿,受伤也会疼痛。体内的灵力,用起来跟武功没太大区别,无非就是更好用一些,还能养人参逗狐狸抱大蛇。竹山县是个小地方,没什么武学高手,薛知县与秦老先生都是长者,墨鲤想找个对手都难。
薛知县见到墨鲤的表情,顿时皱眉。
“你不要大意了,孟戚此人,性情乖张,实力莫测。当年还曾有传言说他是鬼非人,每到圆月之夜,就要生食人心。当然这都是传言,二十二年前,老夫在太京蹉跎之时,曾经见过这位孟国师一面,至今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薛知县忍不住捧起茶盏,借着上面的热气温暖掌心。
“……遍体生寒,犹如在寒冬腊月坠入冻河冰窟。”
墨鲤若有所思,薛知县补了一句:“非是错觉,而是真真切切的感受,老夫练的是偏门功法,走的是阴邪路子,年轻的时候急于求成,冰窟窿也不是没跳过。”
身体感觉到尖锐的刺痛,四肢很快麻木,发不出声音,意识模糊……
“是薛令君一人,还是?”
“都是这般。”薛知县沉声道,“当时有个等待吏部委任书的小官,直接吓昏了过去。孟戚从未入过江湖,故而天下间并没有关于他的传闻,秦老先生也不知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啊,那些没有名望的人,才最为可怕,只因危机都已被他们在事前无声无息地化解了,或者知道他们秘密的人都死了……”
墨鲤立刻收起了对这位神秘高手的好奇心。
——他答应过老师与小糖,会平安回来,某些麻烦能不沾上,最好还是不去沾。
“在下心系山河大川,对他物别无兴趣,多谢薛令君指点。”
薛知县点了点头,又说:“前朝覆亡之后,孟国师就再无消息,有人说他死了,老夫并不相信。想要杀死这样的人,难如登天,而这样的人销声匿迹,却是再容易不过。”
这时,李师爷回来了。
他拿了一幅平州府的地图,地图十分详尽,连村落与集镇都有标注。
其实这张地图与相关的户籍册子属于官府的重要文书,不容许他人随意翻阅。不过竹山县是个被人遗忘的地方,现在薛知县每年只象征性地送给州府一些税银钱粮,如果不是怕引来注意,他连这点钱都不会给。
天下大乱,诸侯并起,不服管辖的地方比比皆是。
即使没有战祸蔓延,也只是维持个表面状况。
竹山县既小又穷,朝廷不发俸禄,薛知县索性比照着前任知县交纳的税银,先扣下一半,再扣除自己与佐官的俸禄,剩下的这些爱要不要。州府若是来人,薛知县就带着差役下田种地,避而不见,见面也没好声气,总之一毛不拔。实际上竹山县这二十多年来,百姓日子好过了何止一倍。
竹山县的县衙平日里也不按照朝廷规章办事,否则库房怎么能说开就开?府衙县衙的库房的东西都是国家所有,即便救灾,没有申报没有批文,擅动是大罪,轻者免官重者流放。就连县志,也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除非身有功名,或是事迹被载于其上。
不过这些到了薛知县这里,全都不算事,因为他到竹山县之前,县衙库房里空得连老鼠都饿死了,县志更是无人编撰。
本地既无文人墨客,也没有沽名钓誉的乡绅,连县学都办不下去,前任知县像扔烫手山芋一样迅速交接了印信,忙不迭地走了,一天都不想多留。
除了知县,原本衙门里还有县丞、县尉两位佐官。
当时为了省钱粮,小县的县丞之职直接被取消,而县尉陈老太爷,一辈子都没等到调令,七十岁了还顶着这个官衔,现在索性在家养老,公务都丢给了秦捕快。
于是李师爷跟秦捕快,一个做着县丞的活,一个干着县尉的活。
李师爷铺开地图,说得头头是道。
墨鲤对照着记忆里走过的山路,发现歧懋山实在不算什么,它周边三百里也只是平州府西北一部分,再往下看,数条山脉横穿平州府南部。
“如果沿着歧懋山一直往西北走,就是蛮族的地盘了,穿过草原就是昆仑山。”
墨大夫心里一动,昆仑山自古就有仙人传说,记载也多。
“过平州府,往东是雍州,如果要去太京,必须要走这条路。”
“不用了,我打算去北方。”
墨鲤决定出关,这样往东可以去天山,那里有珍贵的草药,往北是昆仑,神怪志异多不胜数,路程虽然远了点,荒芜了些,但是胜在无人打扰。
“也好。”薛知县似乎早有预料,他笑道,“墨大夫在这里稍等片刻,老夫这就去给你开一张路引。”
说完就往书房去了,等他再回来时,手里不止有路引,还有一封信。
“老夫还有一事相托。”薛知县把信函放在桌上,笑眯眯地说,“老夫的女儿嫁在邻县,墨大夫也是见过的。如今大雪封山,人信不通,劳烦墨大夫绕路带个信。”
这不是什么难事,墨鲤应了。
等他接到路引一看,却愣住了,因为上面虽然是他的名字,但不是竹山县开出的路引。
“青州府?”
青州在东边,靠海的地方,距离竹山县怕不是有三千里路。
薛知县居然点头道:“没错,正是青州府的路引,府君的幕僚写得一手好字,还是我的同年,他的字迹我能模仿,就顺手用了。印章的事你不用担心,做得很逼真,挑不出错处。”
“……”
不,他纠结的不是这个。墨鲤认真地想了想,薛令君这是怕自己出去之后“惹到事”,连后患都提前解决了,免得有人追查他的来历。
“多谢薛令君提点,出门在外,能不用路引,在下尽量不用。”
翻城墙还能省掉城门税呢!
想到竹山县的太平光景,墨鲤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办法。
薛知县满意地摸着胡须问:“秦老先生祖籍青州,你会说青州话吧?”
墨鲤点了点头。
“不知墨大夫何日启程?”
“明晨。”
“县衙事务繁忙,明日就不特意相送了。李师爷,代老夫送客。”薛知县也没端茶盏,目送着墨鲤离开,直到二堂空无一人,他还摇头晃脑地琢磨着什么。
“总觉得他这趟出门,会出事。”
薛知县心生不祥预感,却又不像话本里那样有掐算的本领,不知道祸从何来,只能闷在心里。
他自言自语道:“秦逯也不知在想什么,他这徒弟,本事是够了,却与世俗格格不入。这世道不太平,怎么会不出事呢?不过……”
只要不遇到孟戚,就算有事也不会太凶险。
薛知县想着想着,又放下了心。
***
三日后,平州府麻县小河镇。
麻县附近也有座山,叫做鸡冠山,并不是因为它长得像鸡冠,而是鸡冠本来就像山。此地距离鸡毛山不算远,恰好又在鸡毛山的北边,从地图上看就是压在头顶,于是得了个鸡冠山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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