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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服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堂放逐者
墨鲤看着车窗外热闹的景象,隐隐感受到了孟戚心中所想——只愿太京百姓年年犹如今日这般,轻车出行,不负春景。
旁的都是奢求。
“大夫无需烦忧,所谓的出路,或许就如同我们眼前这条,只是被堵上了。当真磕磕绊绊地等着走下去,一直走,总归能到渡口。”
“但愿如此。”
墨鲤正要再说,忽然听到后方路上起了一阵喧哗。
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急着往这边赶的时候不小心碰擦到了另外一辆低矮的小马车,后者正有人站在车辕上看热闹,忽然遭遇意外,直接狼狈地摔下了马车。
幸好马矮车低,车又停着,这才没摔成重伤。
肇事的马车却连看都不看一眼,那车夫径自吆喝着,强令堵在前面的车挪开。
可路成了这般模样,权势也不好使,马车最终只能停下,里面的人悻悻地下了车,准备步行前往文会所在。
“兵部侍郎。”陆慜嘀咕。
不止陆慜认识,孟戚看着也眼熟,前阵子宫里常见。
孟戚目光一闪,悄悄凝起内力,隔空戳了一下兵部侍郎家拉车的两匹黑色骏马。
“哧!”
一阵令人掩鼻的臭味弥漫开来。
孟戚愣住了,他只是想让那两匹马原地蹦跶两下,让下车的兵部侍郎也摔跌一跤,结果这位侍郎家的高头大马,不知出门前吃了什么,原本就打算排泄,现在受这股内力一激,竟然直接丢了一大堆马粪。
墨鲤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改换内息。
陆慜就只能像附近的人那样掩住口鼻。
最倒霉的人还是兵部侍郎,他被臭气熏了个正着,而马粪堆积在马车四周,一时之间他既不能下车,又无法躲避这股恶臭。
这下也不用参加文会了,衣服被熏染上了臭味,还怎么露面?
兵部侍郎气得面孔发紫,缩进马车里一迭声地叫着车夫离开。
然而游春会是有规矩的,各条主要道路皆由太京府衙管辖,因为车马多了,难免会有碰撞意外,还有就是兵部侍郎遇到的尴尬情况。牛马不是人,当街拉撒是常事,这时候就得付出一笔钱,让人清扫干净。
在太京城内,马车能走的地方有限,拾取马粪卖钱的人整日在集市上游走。今日游春会,他们也一股脑地出了城,推车背筐的在附近溜达,一看到有牛马出岔子,立刻说着吉利话上去讨要赏钱。
“给他们,快些走!”兵部侍郎顿足道。
路挤成这样,走是走不了的,只能慢慢挪。
那辆原本招风惹眼的车,被人避之不及,因为不止地面,车辕跟车轮上也沾到了马粪。
当着面,大家不敢说什么,背后却在窃窃私语。
兵部侍郎家的马到底吃了什么啊,拉就拉吧,怎么会一下这么多?难道做官的人家这么阔气?不对啊,别家高门大户也没出这个丑。
三月三是太京百姓的盛会,管年喂马的人都有经验了,现在还没到正午,即使是车马行里租借来的马匹,也不至于这般。
孟戚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孟兄。”
糟糕,大夫该不会看到了?
孟戚镇定地转过头,只听墨鲤指着那个之前被兵部侍郎马车撞摔在地上的书生道:“那位似乎是锦水先生?”
孟戚一愣,随即发现不对。
锦水先生好像不是出来游春的,从马车里还跌落出了一口箱子,加上隐约可见的包袱等物,仿佛出京远游或者搬迁。
“他的马车坏了。”
孟戚发现那辆车的车轮被撞歪了。
墨鲤想了想,对陆慜说:“我们可能要多出一个人同行。”
陆慜十分意外,能让孟戚与墨鲤是旧相识,还能得这二人主动邀乘的,必定不是简单人物啊!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书生究竟是什么人呢?
“敢问那位先生高姓大名?”
“……这个,不清楚。”墨鲤只知道对方署在画上的名。
陆慜茫然地看着墨鲤,又看孟戚,迟疑道:“那位先生是做什么的?”
“画春.宫图册的,就是我们在风行阁看到的那几本。”孟戚快速地说完,同时提醒道,“锦水先生不喜欢别人提这事,等会你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陆慜:“……”
疑吾生之多艰。





鱼不服 172.道阻民
兵部侍郎走得狼狈, 看热闹的人忙于议论,几乎无人注意那个倒霉摔下马车的书生。
书生的右脚崴了,他忍着疼痛爬起来,努力护住那口箱子, 又去拾取散落的包袱。好不容易收拾停当, 正要恳请旁边的人帮把手将箱子搬上马车, 忽然发现车轮不对, 顿时木住了,逐渐露出悲怆的神情。
孟戚已经走过去了, 还没开口说话,就看到锦水先生这般模样。
“……”
只是车轮坏了,怎么像是受了沉重的打击。
看来这位锦水先生离开太京的原因不一般。
“先生?”
书生兀自悲伤, 没有反应。
孟戚不得不用内力将声音凝成一线, 直接唤道:“锦水先生?”
书生猛地跳了起来, 因为拉扯到了伤处,他立刻痛叫起来。
“先生方才伤到了腿?”
孟戚一回头,赫然看到墨鲤也来了。
其实锦水先生一站起来, 墨鲤就看出他右脚有些不对,见他还要拖着伤处搬东西,就也下了马车过来劝阻。
且说书生原本沉浸在被迫出京,中途又遇到不测,以至于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 现在举目无亲朋, 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悲怆之中, 这时忽然被人叫破了最见不得光的身份,震惊得无以复加。他正要矢口否认,便对上了墨鲤的脸。
“……”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巧合?
书生慌忙望向周围,却见众人眼睛发亮地盯着这边窃窃私语,他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身体也微微颤抖,神情惊怒交加。
孟戚一看不对,立刻道:“先生平日里去茶楼听评弹跟说书吗?”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孟戚不等书生发问,进一步解释道:“吾辈习武之人,修炼内功可以做到话出吾之口,只入一人耳。”
书生一愣,随即慢慢回过神,意识到事情可能跟他想得不同。
对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的人,不一定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更可能是看见了美人。
——没错,那位曾经上门求取银针的大夫,相貌出色。
书生找回理智后,总算想清楚自己身份其实没那么容易暴露,他的画虽然有名,但也没到太京男女老少人人知晓的地步,起码寻常百姓不会知道,因为他们不可能花钱买那些图册。家风严谨的人也不会知道,因为要□□.宫图就得去牡丹坊找那家书铺。
“鄙人失礼了。”书生窘迫地拱手道。
虽然发怒的话没有说出口,但误会就是误会,他自问不是一个善于掩饰的人,种种神色早就把心中所想出卖得一干二净,别人又不是瞎子。
书生这会儿有点难为情,对方可能是好意,却险些被他当做了驴肝肺。
“先生的脚……”
“没事,脚只是崴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养两天就好了。”书生赶紧说。
“可是马车坏了,你又带着这么多东西,实在很难挪动,不如乘我们的车去青江渡口?”孟戚随口提议,他没问书生为什么要离开太京,又不问书生去哪儿。
书生看着行李犯起了难,他显然不像跟两个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同行,然而他没有选择。游春会这一日,太京城外都是人,困在这里临时雇马车是雇不到的,想找人来修马车亦不可能,如今他急着离开太京,更是耽误不得。
“那就……麻烦二位了。”
书生话音刚落,便看到了令人惊骇的一幕。
孟戚解开马匹身上拖拉坏车的绳索,随后扶住车辕,像是拎篮子似的走了几步把坏车搁到了路边。
周围瞬间一静,随后爆发了更激烈的议论。
“他把车拎起来了?一只手?”
“……这是什么样的怪力?”
孟戚戴着斗笠,众人的注意力不在他的长相上,而是吃惊于这种轻而易举挪走马车的举动。不过游春会这一日,通常什么能人异士都会出现,想要搏名的人不知凡几。
反正才子也好,力士也罢,都没有美人出名快。
墨鲤想不引人注意地将锦水先生的箱子跟包袱搬过来,可是一半人都盯着自己不放,连孟戚单手挪车都没能让他们移开视线。
太京百姓的热情,墨鲤半月前就在东市上领教过了。
然而京城太大,消息传递得慢,许多人根本还没听说过。
“不知是何方人士,来太京做什么的……”
众人一边议论,一边大着胆子上前询问。
陆慜苦着脸打哈哈,等锦水先生跟行李一上车,他立刻催促拉车的马,好像急着赶路。
孟戚把那匹空了的马拴在车辕后面,没有让它一起拉车。
——按照礼法,庶民不能乘坐两匹马拉的车。
江湖人很少会守规矩,他们敢穿庶民不许穿的绫罗绸缎,别说两匹马的车,就是四匹马拉的车他们照样坐。不过那都是在荒郊野岭,像京城这样的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犯不着直接犯忌讳。
选在游春会这一日出发,就是因为这天出城的马车多得数不清,一方面可以遮掩二皇子的行踪,另外一方面是避开那些蹲在京城里打探消息的江湖人。
其中犯下过命案的、以及有江南遗楚或者西南天授王麾下卒子身份的人已经被宫钧抓得差不多了。宫副指挥使很讲义气,墨鲤孟戚帮了他,他转手就将厉帝陵宝藏的事压了下去,反正那处坑穴已经被沙石填得差不多了,只要没人挖就成。
六合寺已毁,新的寺庙也不会建在原处。
当日被困在上云山的江湖人,比起宝藏更热衷于谈论他们在山中遇龙的奇事。宝藏虚无缥缈,龙却是实打实的,是他们亲眼所见!然而每当他们眉飞色舞地向旁人比划时,对方都兴致缺缺,只反复打听帝陵宝藏的事。几次下来,脾气再好的人也要翻脸了,甚至掀桌子抄家伙都是常事。
其实这不能怪人,太京酒楼茶肆里都是天现异象双龙厮杀的传闻,听都听腻了。
就这样,一方以为对方在敷衍胡扯,另外一方觉得对方看不起自己,都说了帝陵宝藏是青乌老祖设的陷阱,还要问个不停?他们话不投机,大打出手,太京巡城衙门的差役却差点跑断了腿。
孟戚只带着墨鲤在东市逛过两三次,机敏的人却已经从风行阁那里买到了消息,纷纷揣测起了这位假称前朝国师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又在宫变之事里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可事情太复杂了,还牵涉到青乌老祖。
现在青乌老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打听到他协助二皇子谋逆不成死于火炮之下,说实话,十个人里面九个人都不相信这消息。
青乌老祖赵藏风是当世第一高手,火炮厉害,可笨重啊,难道他还不会跑吗?
有人想要找孟戚问个究竟,然而孟戚来去匆匆,每次出现的地点都在太京的酒楼、点心铺,甚至是街边的摊贩那儿。买了就走,绝不停留。
风行阁的人试图跟踪,没有一个成功。
墨鲤在东宫偏僻小院里读着医书,翻阅山川地志,闲暇就吃块春饼喝杯好茶,偶尔跟孟戚品尝京城的美味佳肴,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江湖人找他们都快找翻了天。
此刻孟戚靠在车辕上,神色悠闲。
按照计划,即使没有遇到锦水先生,他也会不着痕迹地留下一些线索,让那些江湖人知道“孟国师”走了,算是最后帮太子一把,让那些整日惹事的家伙早些滚出太京。
是了,不是太子,如今该称齐帝。
民间称呼皇帝都是拱手示意,不敢多言,也有胆大且不以为意的,会用年号代称。
譬如陆璋在位期间,改过三次年号,用得最久的是泰元,便称为泰元帝。不过死了之后,就该称呼庙号跟谥号了,可是朝廷不发丧,这些事也就没了下文。
最巧的是,如今这年号是新的,乃是陆璋于上元日见星孛后,命钦天监重选吉利的,可以抵住灾劫的年号供他挑选,最后相中了“永宸”。
刚用了一个多月,人就死了。
千辛万苦挑选的好年号归了儿子,不知道陆璋会怎么想、
永宸帝这个称呼,真真妙极了。
“孟兄,为何发笑?”
墨鲤莫名其妙地问。
车上不止有他们,还有缩着脑袋的陆慜跟脸色发白的锦水先生。
“……按照方士的说法,人的名字可以用来测字,窥看此人一生命数。至于别号、名号这类东西,虽没有本名那么重要,却也能影响气运。”孟戚似笑非笑。
墨鲤没能反应过来,还认真想着锦水先生的名号是犯了哪条不能说的讲究呢?
“咳,说的是他兄长。”孟戚随手一指二皇子。
墨鲤一愣,很快就想到了年号。
皇帝驾崩,继位的皇帝是不能改元的,通常都要等到第二年。
陆忈的问题在于,他未必能活到次年改元——他只可能被称作永宸帝。
宸,乃星天之枢,北极星所在的天宫,正是帝王之意。
就算是书读得差劲的陆慜,也知道这个字的意思,笑意顿时遏制不住,嘴角一个劲地往上翘。
“对对,好兆头!”
“……”
墨鲤看了看陆慜,没说皇帝次年得改元,这兆头也不是真的好啊,否则只能延一年,算什么“永宸”?
“你就让他好好赶车吧。”墨鲤无奈道。
别有事没事逗二皇子玩。
锦水先生定了定神,他打量车上的三人,实在看不出他们的身份跟来历,更揣测不透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好开口问:“三位这是——”
“我与大夫来京城游历,不想遇到了封城,耽搁了不少行程,如今正要离开。”孟戚随意地拍了下陆慜的肩,睁眼说瞎话道,“他兄长拿他抵欠债,有道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既然他懂马就当做车夫用了。”
书生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抱紧了包袱。
“先生无需紧张,我等甚喜先生之画,仰慕先生才华,此番顺路而已,不会找先生要钱的。”
孟戚话风一转,随口问,“吾等着急赶路,没想到路上竟是这般拥堵,先生久居太京。应是知道游春会的盛况,为何也选在这一日离开京城呢?”
书生神情黯然,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话。
这下连二皇子都看出他有难言之隐了。
可是别人不说,总不能逼着问。
墨鲤回忆着当初去求取银针的情形,锦水先生自称祖上都是医者,他自己也学过针灸,因为家道中落,为了谋生户口,只好跟着金铺匠人学了些打造金银的本事。结果反而有了一手制银针的好本事,还说楚朝风气开放,能学这些“旁门左道”,只要不公开售卖即不算匠人,到了齐朝,锦水先生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最后只能去画春.宫。
墨鲤目光落在书生身上,锦水先生正用手按着自己脚踝。
这正骨揉捏的手法……绝非粗通医术!
这便奇了,做郎中行医,怎么说都比制针匠人或春.宫画师像样。
即使不会开药方,凭这一手正骨舒筋的手法,做个正骨大夫也未尝不可。
“先生有仇家?”墨鲤脱口而出,随即他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便致歉道,“在下随口之言,先生不要当真。”
书生的脸色变来变去,半晌低头道:“确实有些麻烦缠身,等吾上船之后,便与三位分开。萍水相逢,缘尽即止,祸福己身矣,怎好牵扯到他人?”
墨鲤沉默不言。
按照他一向的运气,城门失火是一定会烧到自己身上的,锦水先生躲也没用。
也好,不必再问,等着就行。




鱼不服 173.治生乱
时隔一月有余, 又见青江浩浩之水。
说是渡口,却像一个小镇,客栈茶馆酒楼一应俱全。
有富庶商户去的地方,也有供卖苦力的脚夫歇息的茶摊。
一个大的粗瓷碗从桶里直接舀起茶水, 一文钱一碗, 码头上扛货的壮力喝完了茶, 甩着胳膊又去忙活了。
街面不算整洁, 丢弃着一些杂物碎屑。
喝粗茶的人沿着路边随地就坐,操持着天南地北口音的人来来去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怪味, 这是汗味、劣酒、牛马牲口、以及各种货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这气味自然说不上好闻,很多大商行的管事都是掩着鼻子下船的。
不过码头上的人早就习惯了,他们分为好几个帮派。这种“江湖帮派”是为了混饭吃, 穷苦力不想白干活, 不想被那些商行欺压, 便拧成一股绳,久而久之,这种帮派就成了码头渡口盘踞的地头蛇。
官船与商船停靠的码头是不同的, 它们一东一西地分布在这座小镇的两边。
其中商船使用的西码头旁边,还有一处专门隔出的水湾,停泊着十几艘大大小小的船只,这便是青江渡口了。
雇船与搭船似有天壤之别,码头俨然有序, 渡口这边却是杂乱不堪。
马车隔了老远就过不去了, 到处都是等渡船的人, 挑的担子与携带的筐子一起堆在路边,还有带着活鸡活鸭,嘎嘎的叫声更添了几分乱象。
陆慜傻了眼,正捏着马鞭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头上裹着毛巾的黑瘦汉子主动走了过来,用京畿附近的关中方言问道:“这车上船不?”
陆慜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黑瘦汉子咧嘴一笑,换了一口流利的官话道:“您的车要上渡船不?这得走大船,您这是来迟了啊,要天不亮的时候到渡口,否则路就被堵上了!咱们这儿要过江的人太多了,要是落在后面过不去,就算到傍晚也上不了船。”
陆慜起初还不知道这人为什么搭讪,听着听着就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不等墨鲤与孟戚说话,书生已经一掀车帘,板着脸道:“十文,再多没有了。”
黑瘦汉子一听他的太京口音,脸色就变了,方才那副笑容满面的和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伸出手道:“是一个人十文钱,给了立马带你们过去。”
“二十文,再多我就找别人!”书生取出一串铜钱直接扔了过去。
黑瘦汉子沉下脸,瞪视着书生。
两人僵持了一阵,黑瘦汉子最终哼了一声把铜钱揣进怀里,没好气地说:“算我倒霉,过来吧。”说完往旁边的商船码头走去,陆慜还有点摸不着头脑,墨鲤已经隐约明白了。
“这是惯例?”
武功高的人,眼神也好。
原来较大的渡船停在商船码头,他们既不揽客也不吆喝,凡是带了许多行李或赶着车马的人想要过江,必须拿一笔钱给黑瘦汉子这样的地头蛇,否则连渡船都找不到。
书生点了点头,低声叹气道:“听人说早年不是这样。”
陆慜奇道:“你既知道里面的关窍,方才我们直接去码头不就成了?”
书生瞥了他一眼,心想这是哪里来的二愣子,都不知道看周围吗?
“你觉得他是一个人?这附近游荡的闲汉,码头上的苦力……只要你硬闯,就会立刻知道这儿有多少人了,最后每一个人你都要给钱!你能怎么办,报官?”
虽然京城外的渡口有好几个,但这里是最主要的一处。
有人在此讹诈百姓,管着渡口跟码头的官吏会一无所知?小镇东面就是官船用的码头,常年有小吏值守,镇子总共就这么大,不知道就怪了!
“……就算这儿的官收了好处不管事,也可以去找太京府衙跟漕运司!”陆慜心道,实在不行他还能给大皇兄写封信呢!
随后又想,大皇兄日理万机,他怎能多添一桩事过去呢?陆慜下意识地望向孟戚,神情间跃跃欲试,好像还很希望来这么一遭,然后那些人都被国师打趴下。
孟戚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
二皇子缩起脖子嘀咕:“这等贪婪欺市的小人,留着做甚?”
“现在不是要钱那么简单了。”墨鲤忽然道。
陆慜还没有反应过来,锦水先生已然变了脸色,连忙四下张望。
蹲在路边的苦力似有意似无意地打量着这辆车,还有几个像是商行伙计的人恰好路过。码头帮派的“带路生意”十分兴隆,除了他们这边的黑瘦汉子,另有几队人也赶往码头旁边停泊的渡船。
书生看谁都可疑,扶住车厢壁的手都开始颤抖。
陆慜连忙问:“墨大夫,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有歹人?”
墨鲤盯着黑瘦汉子的背影,缓缓点头。
孟戚比墨鲤发现得还要早,只不过他没有出声提醒。他示意陆慜躲进车里去,然后顺理成章地看着墨鲤换了个位置坐到车辕旁边,毕竟马车就这么大,车里只能容得下两人,再多一个就连转身都难。
“大夫什么时候发现的?”孟戚顺势靠过去压低声音询问。
“他一路都在跟人打招呼,又显得非常紧张,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墨鲤没有推开孟戚,远看倒像是两人在窃窃私语。
周围的气氛立时有了微妙的变化,有几个人警惕地望过来,好像在盯着他们。
“下车……我要下车。”书生脸色煞白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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