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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术之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名寒
江中叶脸色苍白,靠在舞台下边,招手将杜和喊到近前。
杜和看到南风探头探脑的看着这边,精神还不错的样子,安静迅速的来到了江中叶的身旁。
“阿和,我精神不济,三儿说你今日表现不错,就将残局收拾了,带着大家伙儿回去吧。”
江中叶的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强撑着将事情交待给了杜和,待看到杜和颔首,轻声说了声“放心”之后,才真的放下心来,与邱河三师兄一起,离开了这里。
班主当面将事情交给了杜和负责,为杜和接下来的安排减少了很多阻力,环顾了四周的乱象之后,杜和深吸了一口气,朗声说道:“大家先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受伤吧。”
众人感动不已,连魁班受此劫难,道具毁坏殆尽,损失不知凡几,杜和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关心这些财物,而是先关心大家的身体,说明杜和骨子里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危急关头,人是做不得假的,就连当事人本身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会让大家转变对他的看法,杜和只是基于自己的医学精神,尊重生命更甚于外物而已。
借着大家都在互相检查身体的时候,杜和将几个谢幕的时候没来得及搬走,已经被踩踏的零碎的箱笼归置到一起,遮挡住了舞台旁边的那个出口。
江凌轻轻的打开了门,背着陷入昏迷的小孩子迅速的溜进了后台。
南风看了一眼杜和的神色,默默地帮着江凌打开了后台的帘子。
众人出发的时候,江凌已经用一件不知是谁的外套遮住了自己的血衣,小孩子也不见了踪影。
车子都放收拾起来散落在地的那些道具了,没办法再坐人,杜和就将南风背了起来,与江凌一左一右的跟着马车,狼狈的穿越了半个上海,回到了连魁班。
众人都疲惫不已,杜和没有交代更多,安顿好了受伤的弟子后,连车都没有卸掉,吩咐蒋四婶将每个弟子的晚饭送入各人的房间里,就叫了散。
魔术师们经过了一天的糟心事,也都疲惫的回了各自的屋子。
所有人离开后,杜和将一个箱子搬进了仓库里,江凌则很快从角落里翻出了一个药箱来,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箱子。
小孩子依旧昏迷着,头上是很粗糙的包扎,好在血已经止住了,呼吸虽然微弱,也算是活了下来。
江凌探过了小孩子的鼻息,长舒了一口气,杜和主动把小孩子伤口的头发剃掉,才让江凌重新包扎了起来。
小孩子又安顿在了箱子里,入夜之后,等了许久的杜和才将他抱回了自己的屋子。
没办法,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后,杜和与江凌才发现这个‘孩子’也不算小了,看着身材很瘦小,脸上也是绒毛,不过确实是已经成年的面相了。
小孩可以安顿在隐蔽性更好的江凌屋子里,大男孩就只好放到杜和的房间里了。
吃了南风给两人留的饭菜,江凌又去看了昏迷的男孩,摸摸额头擦擦汗,左转右转的,就是不离开,看的南风一阵一阵的皱眉头,想要直截了当的问江凌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南风是经历过杜和与江凌的几次吵架的,这些吵架让本来与江凌关系不错的南风左右为难,只得减少与江凌见面的次数才勉强维持了同两个人的感情。
江凌也从来都不会主动来到杜和的房间,用她的话来说,那就是,“靠着家里的钱买洋玩意的公子哥儿,她可不敢招惹。”
但是两个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江凌最近来杜和的房间次数越来越多了。





魔术之王 第九十六章 醒转
杜和的房间无人敢来,小孩子的秘密也就顺利保住了。
就算因为受伤,经常要更换纱布,但是连魁班受到这次突然事故的牵连,受伤的人不计其数,每两个房间里就有一个人受了外伤,杜和自己也伤的不轻,所以房间里的血气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有江凌。
江凌没有同江中叶说,她也不知道江中叶看到了没有,当天救回这个小孩子的时候,她在舞台下面的暗室里面看到杜和出手了。
那两张牌的角度无迹可寻,江凌也只是因为早有注意,才模糊看到了一点轨迹。
这一切还是拜乔三儿的伤口所赐,江凌才能注意到杜和那一手神乎其技的控制技巧。能用飞刀在五米外割断人的手筋,是一种很可以夸耀的技巧,但是能在同样的位置分毫不差的错过筋脉的位置,伪造手筋割断的假象,杜和的能耐已经不是技巧可以概括的,那是一种可怕的天赋。
如果杜和去杀人,那么他会是一个成功的杀手,或许真的会如同斧头帮的王帮主预料的那样,接过他的衣钵,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也说不定。
但是杜和只喜欢魔术,也只想当个魔术师。
江凌是从那个时候起,忽然有些敬佩杜和的。
他同那些二世祖们是不同的,江凌不知不觉的这样看待杜和了。
从前能得到这样的评价的,只有与江凌现在走的很近的何团长,但是现在这名单里多了一个杜和。
而且,他是个真正的好人。
不居功自傲,照顾人到了一个细微到可怕的境界,即使这样会委屈自己也甘愿。
乔三儿是个欺师灭祖的叛徒,吃里扒外是他以后大多数的背书,但是杜和给了乔三儿一条生路,让他可以改名换姓的到他处重新开始。
这样做比虚伪的请求大家放过乔三儿,然后再在沽名钓誉后‘被逼无奈’的痛下狠手要好的多,江凌打心眼里感激杜和。
这一天,江凌罕见的没有为难杜和,当天晚上蒋四婶送来的晚餐里,多了一碗红灿灿的东坡肉。
南风一惊一乍的要去打听,杜和看了看那只碗,最后只是一笑,拦住了南风。
第二天,连魁班闭门休假。
同时也是清点损失。
张阿发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拐杖出来,拄着拐,阴阳怪气的讽刺杜和,说连魁班里来了丧门星,只要有某人在,班子里就要倒霉云云。
杜和沉着脸瞥了张阿发一眼,继续将带回来的道具整理分类,把还没有破坏掉的重新登记造册,毁坏的则单独记录,等待修理或者再购。
张阿发看了两眼,忽然说了句:“阿和你记错了,昨个的班子里头有几套预备节目,道具也是在里头的,得记上。”
“阿发师兄的意思是,还有我没有看到,但是毁坏了的东西?”
杜和顿了顿笔,不着痕迹的说。
张阿发点点头,一张嘴就报了两样大型魔术专用的昂贵道具:“玻璃箱子和六角魔盒都带了,我亲自看着整的箱。”
杜和的嘴角翘了翘,“阿发师兄近来可能过得太过节俭了。”
张阿发给杜和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弄得一愣,不过还是给自己的脸上贴了一块金,“节俭点是好事,弟子们太能浪费,班子里要缩也要从我这个大师兄开始,这是自然的事。”
杜和摇头失笑,合上了本子,正面对着张阿发,忽然又朝着不远处探头探脑的老十三招了招手,“十三师兄,快扶着阿发师兄吧,人有病还不好好吃饭,可不就是脑子累的不好了?”
不等张阿发发作,杜和冷冷的说:“昨天到了地方,我可是亲自重新查了一遍箱子的,不仅没有阿发师兄说的那两样道具,还有几样魔术用的东西没装,如果不是临时改了节目,就要砸挂了,阿发师兄不如好好回忆回忆,这乔三儿师兄都走了,怎么还会有东西不对的情况呢?”
张阿发面如猪肝,紧紧地抓住老十三的手臂,脸色狰狞的很。
好半晌,张阿发才一字一顿的说:“大体是我记错了,回头找一找,应该就在仓库里放着呢。”
“那就烦劳师兄了,小弟这会儿有差事,脱不开身,阿发师兄什么时候找着了,知会小弟一声。”
杜和彬彬有礼的对张阿发点了点头,接着就面无表情的去了另一辆马车边。
张阿发就那么站着,雕塑一样的看着杜和同原本抗拒他的弟子们谈笑风生。
“大师兄,咱们还哪里有钱买那两样道具……人家也不肯卖的……”
好不容易想出了办法,想要将几样还凑不齐的道具混入今日毁坏的单子里一并销账,但是未曾想杜和丝毫不持这一套,还隐隐的带着威胁,要将这事与乔三儿混在一块说。
乔三儿现在是张阿发的一块心病,和他视为人生大憾事的身高一起,提也不能提,老十三一说起,张阿发的脸皮就是一个抽搐。
咬了咬牙,张阿发眯着眼睛,恶狠狠的说:“将我那盒子烟土卖了。”
“大师兄!卖了咱们吃什么……那可是上好的……”
老十三不可置信的看着张阿发。
张阿发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不卖,你来堵住那些窟窿?”
老十三不说话了。
“杜和,能把我逼到这个地步,你且等着吧。”
张阿发磨着后槽牙,最后剜了杜和一眼,拄着拐棍,在老十三的搀扶下,缓缓地回了屋。
杜和似有所觉,侧了侧头,又很快转了过来,重新与新过来报告的弟子交流起来。
当天晚上,昏迷不醒的小孩子睁开了眼睛。
第一时间发现了自己所处的地方不对,小孩子的眼神里透着惶恐,小心翼翼的转了转眼珠,就看到了一直盯在床边的南风。
“……你是谁?你家大人咧?”
这话本来是小孩子要问南风的,却被南风抢先一步问出了口。
揉了揉眼睛,小孩子张开了嘴巴,刮铁皮的嘶哑声音传了出来,除了刺耳,根本听不出来意思,南风偏偏就倔强,硬生生的挺着去辨认。
还是在小厅里看报纸的杜和看不过去,开了口,“南风,他两天没进水米,声音发不出来的,给他一碗蜜水就好了。”
南风“噢”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趴在桌子上倒了一杯水,又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蜂蜜进去,给了已经不断滚动喉头的小孩子。
“我叫杜和,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盯着杜和看了一会儿,低声说:“李二筒。”




魔术之王 第九十七章 大苦
喝完了蜜水,又吃了一碗稀粥,休息了半夜的李二筒等到了深夜来访的江中叶和江凌父女。
李二筒才十九岁,年轻人的底子好,傍晚的时候还不能翻身,深夜的时候已经可以靠在被子上坐着了。
他岁数不大,还是个娃娃脸,看着更嫩些,半大不大的,可是已经很会看人脸色。
这三个人都是冒险救了他的善人,一开始江凌问李二筒话的时候,李二筒是死活不想开口的,不敢连累了三人。
但是江凌不会问话,南风就很会迂回,嘻嘻哈哈的说了句:“你再不说,我们也总得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儿,一打听,不就知道你是谁了?”
童言无忌,将在场的四个成年人都弄得摸了摸鼻子。
李二筒想了想,尴尬的说:“我没有家,我是孤儿,在哪儿上工就在哪儿住,前天我还是在造船厂上工,也在造船厂住,现在造船厂不让我住了,我也就没家回了。”
杜和愣了愣,不知道为何,这个面色不变的说出自己身世的弟弟辈,让他感觉到有些心酸。
这个十里洋场,没有人过得舒服,大家各有各的一本酸甜苦辣账,不多问,不多说,既是尊重别人,也能减少自己的麻烦。
除非必要,也很少有人说起自己的身世,李二筒却不介意,或者说,他不觉得这些是苦,自小就当童工,打他立事起,就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他的人生一直如此,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就是这样不知道家是什么的孤儿,轻易地触动了杜和的心底。
江中叶毕竟岁数要大些,心智也更加成熟稳重,不动声色的说:“小李,你那天……那些同你穿着同样衣服的人,都是造船厂的工人么?”
李二筒点了一下头,又扶住脑袋,艰难的答应了一声。
“头受了伤,不能晃,切注意些。”江中叶连忙给李二筒加了个枕头靠着,看李二筒不晕了,才接着问了起来,“方便的话,能说说你们为什么会被那么多军警们追索么,难不成,造船厂出了什么变故?”
李二筒看了看江中叶,垂下了眼皮子,低声称了声“是”。
“船坞太老了,我在造船厂几年,那些木头就没有换过……锻造零件的时候,还要在炉子里头去掉应力,那么大的炉子,就在船坞旁边,木头都熏酥了……那天,架子轰的一声塌下来,我被砸进了仓里……死了很多人……阿水也死了,大强哥也死了……石头哥到现在都没找到……”
在李二筒的叙述中,杜和很快就明白了那些死难者离开的有多么冤枉。
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人是生手,全是手艺精湛的老手,在第一线工作的时候,却因为设备老旧和工厂安全意识不足,平白的送了性命。
李二筒渐渐沉浸在了回忆里,双拳紧握,狠狠地捶了一下床铺,咬着牙说:“人没了,老板却说是他们操作失误,不仅不给赔命钱,还要追究他们造成的损失!大强哥在船厂做了十年的工,他比老板请来的洋工程师都熟练!”
“就忽然那样……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李二筒哽咽着,终于说不下去,他依旧没有哭,但是眼睛通红,似乎是哭得太多,眼泪已经很珍贵了,轻易不会落下了。
南风趴在了杜和的怀里,哭得肩膀一抖一抖,江凌也悄悄用手背抹掉眼泪,杜和若有所思,江中叶则缓缓地点了一支烟。
“这样的世道,人命贱呐……”
烟雾中,江中叶的声音模模糊糊传到几个人的耳中,南风抖了抖,用力的抓紧杜和的衣襟,生怕杜和消失一样。
江凌看了看南风,双手交握着,忽然问道:“明明是你们该讨说法的时候,为什么那些人反而要追你们?”
李二筒沉默了一下,“因为我们要求老板给那些遇难的工友们赔偿,老板没答应,我们停工抗议了。”
“那些警探们,大抵是老板请来的吧,老板的势力,据说很大,我们有好多人都被抓紧了监狱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放出来。”
“岂有此理!”
“不当人子!”
江凌与杜和同时骂了出口。
李二筒惨笑了一声,踌躇的搓了搓衣角,试探着说:“三位大恩人,我能不能多待几天……三天,两天就行,到时候我避过了风头,就再找一份工,半年之内就能还清诸位的诊费了。”
“对不住诸位,恩人们都帮了我这么多,我还不知道好歹……明日一早我就走,肯定不会走漏了风声的。”
看到三人一时半会儿的没有回答,李二筒失落的给三人递了一个台阶。
江凌扯了扯江中叶的衣服。
江中叶的手臂才接好,不敢让闺女多加触动,再加上这个小伙子确实可怜,没有多想,江中叶就开了口,“小李啊,你在造船厂做工,工钱是多少?”
“五个大洋一个月,半年一结饷……”
李二筒有些肉疼的说。
距离他开工钱的时间其实很近了,但是李二筒参与了抵抗老板的罢工,不用想也知道,那几十块大洋算是扔了水里了。
辛辛苦苦几年,才提前成为了熟练工人,李二筒还没有享受好待遇多久,就又尝到了人生的苦涩滋味了。
“那么,你应该也会看着设计图做些东西吧。”
杜和善解人意的帮江中叶问了问李二筒的水平。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李二筒才十九岁,赚的比二十一岁的杜和都多了,一定是个熟练工了。
造船厂不比别的工种,这种活计要求的十分精密,工人们只有能看懂了图纸,才允许上手操作的。
果然,李二筒毫不迟疑的点点头,“我之前在印刷厂做过工,老板家里经常拿印刷坏了的书抵一部分薪资,因此识字不是问题,恩人们有什么活计需要做么,除了精钢的做不成,其余的我都能做的,保准又快又好。”
“那么一个月给你六块大洋,就委屈你就留在连魁班里,给我们这些魔术师们做个道具师傅吧。”
江中叶笑着说。
李二筒张大了嘴巴。
包着白纱布的脑袋,配上长的大大的嘴,呆滞的神情,李二筒的表情有些滑稽。
南风“扑哧”一声笑了。




魔术之王 第九十八章 跟踪
李二筒就这样成为了连魁班自己的道具师傅,皆大欢喜。
平日里连魁班请外头的师傅帮着做道具,或者是自己捉摸着做些试验品,总会有些不方便,价格也高,但是有了李二筒,那么以后无论什么道具,只要班子里买得起材料,李二筒就能给做出来,节省的不知凡几。
而李二筒一个被租界巡捕房挂了名的黑户,能有个地方安身立命就已经不敢奢求其他,江中叶还给他开具了比造船厂多一块的工钱,要做的活儿还不知道比之前轻松多少,这是神仙也不敢想的日子!
抛开了工友们遇难的哀痛,李二筒觉得是冥冥中那些亡者给自己这个最小的晚辈的一种护佑。
李二筒还是叫李二筒,就这么大喇喇的在连魁班里安了家。
天下拿麻将牌给孩子起名字的父母不知道有多少,杜和知道的就有九筒和南风。
李二筒的爹大概是生孩子的时候胡了二筒,因此才有了这么个好养活的名字,也因为常见,不引人注意,李二筒又深居简出,打定了主意低调做人,因而江中叶虽然担忧,却没有过分的注意。
上海滩的乱子多了去了,巡捕房,租界巡捕房和军警,各种势力交错,每日里都会发生大大小小的冲突,一次工人的抗议活动,对他们来说,就是拿钱办事的常例,不会有人那么专注的帮助雇主做事,非要把这么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孩子抓捕归案的。
上海滩除了提篮桥的工部局监狱和龙华路的陆军监狱两座监狱,余下的只有各巡捕房的囚室,在每日里犯罪层出不穷的情况下,监狱里一位难求,日日爆满。
新抓来的犯人要么就塞进监狱里,要么就方便的直接放进巡捕房的囚室里,这些地方比一些金贵的去处还要难进,要么要有重案在身,要么身价优渥有油水可榨,否则轻易不会对老百姓敞开大门。
打探好了李二筒所犯的事情不过是造船厂的老板里尔克立威之作后,江中叶就彻底放下了心,接纳了李二筒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深知女儿脾气的江中叶特意在安顿好了李二筒后,与江凌严肃的深谈了一次,明确表示不希望江凌去蹚李二筒这一趟浑水。
“我们能做的很有限,搞不好就会引火烧身,害了其余的弟子,你已经大了,做事不能再莽撞,要懂得考虑好自己的能耐和身后站着的人们,衡量好了才能做出选择。”
江中叶似乎又重新将烟捡了起来,一天下来,烟灰缸里面已经有了好几支烟头。
江凌想了想,认真的问江中叶:“阿爸,假如被捉的不是李二筒的工友,死掉的也不是与我们素不相识的工人,而是我们班子里的师兄弟们,你还会让我袖手旁观么?”
江中叶同样认真的凝视着江凌,答道:“会。”
保护好弟子们的安危,是班主、是师父的责任,假使班子里的弟子受了委屈,那么他江中叶会亲自出手,让那些人付出代价,让大家回想起来,他们这些所谓的杂耍班子、草台艺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江中叶可以任由女儿任性,但是不会任由江凌作死。
里尔克是什么身份、公共租界背后真正的话事人是谁,江中叶清楚无比,那不是他们惹了之后可以全身而退的人物,一旦招惹到了,就是不死不休,一方唱罢另一方才能退场的死局。
资本家们是冷血无情的,或者说他们就是靠吸人血活着的怪物,江中叶多年前就尝过被盘剥的滋味,也最知道这些巨鳄一旦被动了自己的金库,会引起多大的动静。
太危险了,既然自家人出不了自家的头,江中叶也无意帮着那些人去出头。
适者生存,池子里活不下去的小鱼,死了之后也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这些倒霉的小鱼之后多半还要将自己沦为大鱼的饵料,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话江中叶都没有与江凌说,江凌却似乎看懂了江中叶含在嘴里的伤人话语,安安静静的答应了江中叶,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不要不自量力?”
江凌看着镜子里头有了几分少女明艳的人儿,将辫子打开,梳了梳自己瀑布般的头发,凝眉思索了一阵,耳朵一动,就走到了窗前。
只见杜和从江中叶的屋子里告退离开,脸上的表情很淡,不过江凌还是看出来了,杜和有些失望。
难道?
江凌忽然将刚刚散开的辫子盘了起来,从自己的衣柜最角落里拿出了一套黑衣。
系好了最后一枚扣子,江凌看着镜子里英气逼人的黑衣女人,嚣张的笑了笑,扭头熄了油灯。
杜和如同一只灵巧的猫儿,墙头,路边,草丛里窜过去,除了听起来如同风声一样细微的脚步与地面发出的压实声,杜和一路上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缀在背后紧跟不舍的江凌越来越心惊,自打杜和来上海,连魁班没有人教授过杜和系统的手法身法,杜和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幅度的转变?
是原本就藏了拙,还是?
江凌的身形巧妙地绕过了一片会发出杂音的落叶堆,看着杜和同样的避免发出声音,左右绕着点地,速度却始终没有变,跑出来半个钟头,杜和的速度甚至在到了大路之后越来越快,让江凌不得不认真起来,丝毫不敢马虎,才跟住了杜和,到了南京路最繁华的地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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