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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争之世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月关
“如此大好时机,还守什么中军?全军出动,一攻而下。”
“是是,那么请公子殿后,末将为先锋……”
“先个屁,姬光这路军哪还有阵形,我们摆阵给谁看?一骨脑冲过去,谁抓住他算谁地。”
“好!”
“你可听清了,只能跟在我的战车后面,不许抢到我的前头去,听清没有?”
“……”
平布扭过几乎不见脖子的大头,瞪起一双牛眼,把气全撒在了自己的部下们身上:“跟上,跟上,勿击战鼓,直接冲过去!大功就在眼前,这可是最后一份功劳了,冲!冲啊!”





大争之世 第211章 疲于奔命
第211章 疲于奔命
山坡上,伍子胥仗剑半跪,身如血染。他身边的人越剩越少,防御圈子不断缩小,败亡只在顷刻之间了。他守的这道山口,后边有条小径,吴王姬光就是从那条小径上逃走的。暴跳如雷不肯再逃的姬光是被伯噽带了武士将他硬生生架起来走的,这是伍子胥交给伯噽的最后一道命令。
如今他们逃走已有近一个时辰,虽说全军逃的逃、降的降,在他看来,这一切却都是值得的。少了这支军队的负担,姬光可以扮成平民,大道小径,山路水路尽可选择,只要他能平安逃回姑苏城去,则大事未必不可为。
谁曾想到,赴援的武原守军,居然是要命的恶狼,以无备对有待,又是疲败之军,他们这支人马本已不敌,偏偏这个时候庆忌的追兵又自后面赶来,大王的人马腹背守敌,被迅速切割成几块,有的逃了,有的降了,大势所趋,如今只剩下他这一支掩护吴王逃走的人马仍死死守住山口。
身上的伤口裂开了,因为失血过多,他眼前经常像飘起一团黑雾似的,身上一阵阵发冷。他知道,他的使命结束了,灭门的大仇已报,如今他把命报答了助他报仇的吴王阖闾,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留在他身边的,都是誓死效忠的勇士,这些人尽管势若疯虎地拼命搏杀,奈何已是强弩之末,便连照顾他都有心无力了。
“冲过去!姬光身边侍卫不多,不能让他逃了,一定要抓住他!”烛庸大叫,挥矛荡开迎面而来的一剑一戈,身先士卒地冲了过去。平布带着一群人紧随其后。伍子胥一急,猛吸一口气,飞身扑了过去,被平布挥戟架开他的剑,脚步匆匆地奔了过去。
伍相国如今已是笼中之兽,他职高位显,本来也是一件极大的功劳,但是同姬光的诱惑相比。那又微不足道了。平布此时只想擒住姬光,立下不世之功,哪里还把他往日见了毕恭毕敬、大气都不敢喘着的伍子胥放在眼里。
又有一伙人冲来,领头的一个伍子胥认得是赤忠,不由勃然大怒,吼叫道:“叛徒!”
他立足未稳,便又再度冲上,赤忠一见是他。面上微生愧意,不由自主地退了开去,倒是他旁边一名士兵见有机可趁,一剑刺穿了伍子胥地皮甲,在伍子胥左肋下狠狠刺了个窟窿。
“啊!”伍子胥发出一声大叫。左手抓住剑刃,右手挥剑一劈,一剑将那正欲狂喜欢呼的士兵脑袋削去一半,然后踉跄退了几步。又是一戟刺来,正中他的大腿,伍子胥嗔目望去,那人心头一寒,手上一软,那锋利的长戟竟再也刺不下去,只见伍子胥的手略动了动,那人便怪叫一声。弃了大戟逃开。
伍子胥不禁哈哈大笑,他头上冠带已失,满头白发披下,威风凛凛,虽浑身浴血,却无人敢再靠近一步。但是每个人望着他血如泉涌的伤口,都知道这位相国大人命不久矣。
伍子胥笑着,咳着。口中溢出鲜血。他踉跄退了几步,一跤跌倒在地。附近几名侍卫都被敌人缠住,有人想来救援,只一分心,反被敌人刺杀于脚下,在伍子胥身边,是一群手持长戟大矛,将他团团围在中间的庆忌军士兵。
几名士兵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存了抢功之念,忽然发一声喊,不约而同地挺起兵器向他刺来。
“嘿!”伍子胥单手拄剑于地,沉声一嘿,虎目四顾,那十余枝戟矛本已及身,被他一看,那些士兵勇气顿失,竟又一齐顿住兵刃。
“伍员此头,可换一万户侯,谁来取去?”伍子胥一声大喊,那十余名士兵不进反退,反而惶然又退开一步。
伍子胥忽地抬手奋力一掷,手中剑飞了出去,因这奋力一掷,他也向前仆倒在地。但他早已力尽,这一剑力道不足,速度不快,被一名士兵急急举盾一挡,撞在盾牌上又跌弹回来,落到他的身前。
面前响起脚步声,伍子胥微微抬头,只见那圈如临大敌地军兵让开一条道路,一名黑袍布靴的男子向他走近。黑袍的袍裾是月白色的,绣着浅浅的梅花饰纹,布靴的鞋沿也是白色的,踏在绿绿的草地上,脚步沉稳。
伍子胥微微仰头,一片黑雾似地幻像消失,那人的眉目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个唇上微髭的瞿朗男子,看模样还不到三十岁,未披甲胄,肋下佩着一柄长剑。
伍子胥不认得这个人,但是他看得出,此人必是庆忌军中主将,因为自他出现,那个中大夫赤忠居然也恭顺地站下,向他示以敬意。
“拔剑,与我一战!”伍子胥嘶声说着,伸手便去抓剑。
那人的袍裾动了动,黑面白帮的布靴轻轻抬起,然后稳稳地踩在那柄剑地剑面上,淡淡地道:“胜负已定,何必逞匹夫之勇?”
伍子胥仰头,向他怒目而视,那人神态从容,一动不动。
伍子胥闭了闭眼,哑声问道:“你是孙武,还是英淘?”
“在下孙武。”
“我……小瞧了你……”
“在下却不敢小瞧了相国。”
“嘿……,所以……我败了……”
孙武听他言外之意,是说败在大意轻敌,并非用兵打仗不如他,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分辨。
伍子胥奋力挣扎着想要坐起,但他周身已经无力,竭尽全力,只能翻过身来仰首望天,这一番使力,已经让他头晕眼花,眼前金星乱冒。
孙武慢慢蹲下来,伍子胥的视线渐渐模糊,眼前金星乱转,头晕目眩。即使闭上眼,那急旋的星星似乎也在绕着他打转,孙武的声音也变得忽远忽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大王……已经远去,你为什么不追?”
“姬光离开已经很久了,山路难行,追之不及。”
“哈哈……,你……倒不肯多浪费一分力气。”
“我只是不想去做本无机会地事情。”孙武静静地说:“事实上。我本料追上姬光,也必是一番苦战。武原守军已投向我家主公,这是一个我事先未曾料及的变数。”
“你很厉害,但……但是……这道山口我守住了,你们终究没有抓住大王。大王仍在,我……我就没……没有败……”
孙武的眼中带着尊敬:“是地。相国想要做的,已经完成了。”
伍子胥哑声而笑:“如果不是各为其主,也许我们会成为朋友。来吧。砍了我的头去献与庆忌面前,亦是一件军功。”
他的力气越来越小,眼睛已睁不开,倦意升起,似乎只想睡去。
“相国一世英雄。不该死在别人手中!” 朦胧中,他感到手中被塞了一样东西,使力攥了一攥,才发觉那是一口剑的剑柄。
“一世英雄……?”伍子胥喃喃地重复了一句。耳畔听到离开地脚步声,大声的发号施令声,士卒的集结排列声,但这一切,仿佛都已是另一个世界地声音。
“一世英雄么?”一生的点点滴滴,忽然清晰地涌上心头,曾经的伍员也是个谦谦公子、温润如玉;而背负着满门血仇只身逃离,从那时起。他的心头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恨;半生逃亡,颠沛流离,让他地心头地恨越来越浓,让他的血越来越冷;郑国那个阴险地政客、吴国那个心狠手辣的相国……
一直到楚国那个掘墓鞭尸的狂人;而在他弥留之际,心头最后闪过的,却是在他大仇得报的那一刻,心底飘过地那一抹空虚…… 。
伍员用微弱的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我……我伍员……从来不是一个英雄。我只是……只是一个……快意恩仇的男儿……”
他把剑慢慢横在颈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沾血地五指紧紧攥住剑柄。却没有割下去。微风吹动他的白发和胡须,他已经咽了气……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已经离开山区了,姬光回头望着起伏的山峦,悲怆而吟。他知道,相国伍子胥已绝无生理,当初带着四万大军赴楚国,招降纳叛,集兵六万,顷刻间,身边攸忽只剩下了两百多人。由喜而悲、由盛而衰,就像午夜的昙花,整个过程快得让人没有余暇去看个清楚。
伯噽忙劝道:“大王,大王莫要伤悲,咱们两三百人,目标仍显太大,等到了前方寻一村庄,请大王屈尊暂且换了庶民服饰,把咱们这些人分成十余路,各为疑兵。小臣自带十几名心腹,保护大王潜回姑苏城,到那时,咱们仍有一战之力。”
姬光跺了跺脚,仰天大叫道:“庆忌啊庆忌,寡人不把你千刀万剐,锉骨扬灰,难消寡人心头之恨!”
“大王,咱们得走快些,若被追兵赶来,看到我们所走的路径,那便不好摆脱了,相国大人一番牺牲和苦心便也白费了,大王!”
伯噽情急之下,扯起姬光的大袖,左右看看,避开左手边那条小径,指着右边那条荒草丛生的小溪道:“自水中溯流而上可隐藏踪迹,离开一段再登岸穿林而行,以摆脱追兵……”
姬光以吴王之尊,还没吃过这样的苦,一行人趟着至胫部深地浅溪河水急急而上,奔出一里多地,这才跳上岸去钻入密林。
这荒郊密林少有人行,杂草蔓萝滋生,等他们穿过密林,到了一处河水汇聚成湾的小湖旁时,已是汗流浃背,衣衫也被树枝野草刮得破破烂烂。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卒,从衣着上几乎已看不出什么区别了。
他们很幸运,这座小湖就在路边,形成小湖的这一面挨着密林。另一面有一条路,这时也分不清是什么地方,他们匆匆奔到湖边先灌了个饱,又洗了洗被蔓萝树枝刮的火烧火燎的头面手臂,然后打起精神,绕过小湖奔上大道。
刚刚到了路面上,便见远处一队人马正向这里行来,刚刚从林中钻出直起腰的伯噽大吃一惊。如惊弓之鸟一般,慌忙说道:“大王快走,咱们遁入林中去。”
姬光冷哼一声道:“慌甚么?你没见他们打的旗帜?”
伯噽得他示意,连忙手搭凉蓬向那边望去,那队人马所来地方向正是阳光射来地方向,逆着阳光,隐约可见时而卷起,时而被风吹得一扬地旗帜上绣得有龙。吴国崇拜的图腾是龙。旗帜上多以龙饰,打此旗帜,分明便是仍忠于吴王地军队,伯噽见了也不禁大喜。
这时,那支队伍也发现前方林中稀稀落落钻出一二百人。站在道上向他们张望,立时抽出兵刃,加快脚步冲了上来。
“大王,他们。他们不……不是咱们的人”一个士兵牙齿打战地道。
“什么?”姬光还想整理一下仪容,免得在臣僚们面前丢脸,一听这话大吃一惊,连忙凝神看去,这时风正吹起,扬起了那面旗帜,姬光这才看清那旗上图饰并非身躯粗大威武的龙,倒是一条吐着毒信的蛇。
江南三国。楚人崇凤,吴人崇龙,越人崇蛇。伍子胥建姑苏城,水陆一十六道城门中就有蛇门。姑苏城各门依据风水皆有所讲,吴以龙位自居,龙盘则稳,是以建盘门。荆林一直主攻地阊门又名破楚门,表达了伍子胥必破楚国报仇雪恨的决心。此外。北边立平门、齐门。喻意扫平齐国;而南面建蛇门,朝拜内城宫廷之上的龙角。寓意就是镇住以蛇为图腾的越国。这面蛇旗……,难道这支军队竟是那支消灭了御儿城守军,然后突然消失了行踪的越国军队?
“弩手速速上前,将他们全部歼灭,勿要泄露了我军行踪!”越太子勾践一手持盾,一手持剑,杀气腾腾地命令道。
他这支跑来吴国混水摸鱼的军队特地挑选了这条不太引人注目的道路,避开了吴王与庆忌大战的主战场,本想绕至敌后捡些便宜,万万没想到前边竟突然出现吴国军队,开始他也吓了一跳,及至见那群为数不多地吴军全然未做防备,也不隐藏行踪,只是站在路上看着他们,勾践才突然反应过来:这支为数不多的吴军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对方很可能是姬光与庆忌之战中某一方溃散的逃兵。
是以勾践下令,立即消灭这支小股吴军,以免泄露了他们的行踪。在他军中,带了一支三百人地弩手队,配备的是清一色的楚弩。楚国这些年与中原各大国不曾打过仗,中间又隔着一些隶属双方的附庸小国,因此楚弩地犀利其他几大国既不了解、也未引起足够重视。而吴越与楚国近在咫尽,却非常了解这种弩器在战场上的利害。所以越国也通过种种途径,搞到了楚弩,只是越国国力有限,这种烧钱的顶尖装备他们更加的配备不起,一共也只武装了三百人而已。这一次太子亲自领兵杀入吴国,越王允常呵护爱子,便把这支三百人的楚弩队都配备了给他。
一见来的是越军,伯噽拉起姬光转身便走,那正快步逼近的越军一见前方吴军纷纷转身欲逃,手中早已备好的劲弩齐刷刷射来,三百枝箭如雨打芭蕉,射入林中地发出沙沙的声音,许多树干上笃笃钉了一片,更多的则着落在那些倒霉的吴军士兵们身上,一大片刚刚钻出丛林的吴军士兵惨叫着倒下。
伯噽拉着姬光刚刚跑出两步,忽地肩头一震,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把他们两人分开来,伯噽一下子仆在草地上,被一枝低矮的树枝划破了脸颊,这时一阵巨大的痛楚才从肩头传了过来,他定睛一看,一枝劲弩直贯入肩,前边射出一截,后边直没至箭羽,伯噽不由一声闷哼,一头仆倒在地。




大争之世 第212章 各自为王
第212章 各自为王
“嗖嗖嗖”箭雨不断,背后惨叫声不断,姬光再也顾不得什么君王威仪,撒开双腿跑得飞快,劲矢雨点般射来,姬光似乎听得到箭矢自耳边擦过时发出的破风呜咽之声。一轮攒射,冷血残酷的屠杀,幸存的吴军士兵已不过三十多人,其中一半倒在地上惨呼挣命。勾践的侍从们冲到了林中,脚步敏捷地追了进去,人人手提只有尺来长的一柄短剑,长短倒像是后代野战特种兵配备的格斗匕首。
越国比吴国穷,越人的生存环境比吴人艰险,因此越国人在丛林、沼泽的生存经验、战斗经验也远比吴人丰富,那些越兵,很多都赤着脚板,脚底板上厚厚一层硬茧,踏地林中草地上即不耽误速度,而且轻巧灵敏,落地无声。
逃入林中的吴人在这些野人般的越国士兵追击下一一殒命,没有一个人能逃得性命。勾践踏着一双轻便的草鞋走近,冷冷下令道:“检查一下,不留一个活口!”
越卒持着尺来长的锋利短剑,逐一检查地上尸体,发现有气儿的,照着喉咙便补上一剑。一个越卒看到灌木丛中露出一双脚来,扑过去便把他扯了出来,抬剑便要刺下,那人急忙喊道:“你们不可杀我!”
那士卒不屑地冷笑道:“残兵败将,有何不可杀?”
那人忍痛坐起,大呼道:“我乃吴国上卿,岂容尔等小人侮辱,你们统兵之将是何人,唤他来见我?”
那士兵忍不住大笑:“你们这些人,一个个衣衫褴褛,狼狈不堪。不过是一部溃兵罢了,内中怎会有吴国上卿?”说罢举剑欲刺。
“慢来!”勾践听在耳中,心中不由一动,急忙出声喝阻。他起初也没把这小股人马看在眼里,这些人人数既少,衣衫又破,甫遇他们便张惶失措,毫无还手之力。在吴军中恐怕都绝对算不上精锐,根本就是一些毫无价值的炮灰卒,杀了了事,他却未想及这些吴人先是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而且这群败兵都是长途跋涉已至精疲力尽,又被他先以劲弩一通扫射,纵是三头六臂此时也显不出本事来了。此时陡听那人自称乃吴国上卿,不管真假他都要问个明白了。
勾践上前一步。说道:“足下是吴国上卿?请问姓甚名谁,官拜何职?”
伯噽看了他两眼,见此人年纪甚轻,蛇颈鸟啄,一张长脸模样不怎么耐看。但举止气度却自不凡,遂反问道:“你是何人?”
“鄙人越国上将军灵姑浮,不知可有资格与闻足下之名?”
“哦!”伯噽一听,耸然动容:“原来是灵姑浮将军。我乃吴国太宰伯噽,将军可曾听说过吗?”
伯噽在楚国袭击九凤谷掳来大批楚国公卿贵族立下大功,已被提拔为太宰,实权虽不如伍子胥,地位已不相上下,勾践自然也是听说过的,一听是他不由大吃一惊:“你是伯噽伯大夫?你……你……你怎流落到此?”
伯噽方才中箭后,急急爬入草丛避祸。此后情形只能听到些声音,并不完全了解目前情况。他也知道,灵姑浮率这支越军赶到吴国,分明就是趁火打劫,不怀好意。不过像他这样位尊身贵、官阶极高的卿士大夫一旦被俘,无论放在哪个国家都是少有杀掉的,是以这才表明身份。他还盼着姬光若能夺回吴国,将他从越国赎回去。当然不肯说出自己是保了吴王逃来这里的。
伯噽心中转念。口中说道:“伯噽扶保吴国大王返姑苏,庆忌引军来攻。出其不意冲乱了我军阵脚,伯噽于乱军之中无法寻到我军主力,只得……”
他刚说到这儿,双眼便是一直,只见许多越兵拖了吴人尸体自林中出来,其中一具尸体被人揪住袍裾,自林中拖了出来,尸体衣袍散乱,衣带解开,头脸皮肤都划得血痕条条,那士卒还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一只玉润光泽、成色极高的玉佩,分明是从他身上搜出来地战利品。
“大王!”伯噽如遭雷劈,再也顾不得眼前这个灵姑浮,他连滚带爬地抢过去,一把抱住那具尸体,如丧考妣,放声大哭:“大王,大王,伯噽无能,不能保得大王平安,大王啊……”
在原来的历史记载上,以区区几万兵马西破强楚,攻入郢都,创下不世之功的吴王阖闾,是在与比吴国弱小的多的越国正面作战时,被越国大将灵姑浮掷矛伤了脚趾头发生感染,窝窝囊囊死掉的。如今他的生命轨迹发生了变化,但结局却大体相同,仍然是在阴沟里翻了船,甚至更加不堪,乱弩齐射之下,甚至无法确认,到底是谁杀了他。
勾践半张着嘴巴,一双眼珠都快瞪掉了:“大王?吴国大王姬光?自己居然这么容易就干掉了吴王?!”一时间,勾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伯噽大放悲声,哭得泪水涟涟,勾践忍不住问道:“伯太宰,你说……他……他是吴王阖闾?”
到此时候,伯噽再无隐瞒地必要,他点点头,仍是忍不住大哭。
勾践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都愣在一旁,旁边的越人士兵也都傻了,林中一时静寂无声,只有伯噽哭泣之声。
过了许久,勾践才清醒过来,他目光闪烁半晌,一条暗计已浮上心头。勾践长长地吸了口气,上前两步,微微拱手,礼敬有加地施礼道:“伯太宰。”
伯噽抬头看向他,勾践毕恭毕敬地道:“伯太宰智慧才略,人所不及,吴王有伯太宰这样智勇双全的才干之士辅佐,方能以数万之众西破强楚,创下不世之名。越国勾践,久慕太宰威名,如今吴王已死。吴国王族为争王位内战不休,已非可栖之地。勾践敬慕伯太宰才学为人,愿以越国太子身份代我父王礼聘足下为我越国太宰,扶保我父,共创大业,还祈伯太宰能慨然应允。”
“什么?”伯噽一时呆住。
勾践微笑着又施一礼:“方才勾践未曾表明身份,我身边这位,才是我吴国上将灵姑浮。本人么。乃是越王之子勾践。请伯太宰恕我隐瞒之罪。”
一旁灵姑浮见勾践对伯噽起了招揽之意,便上前道:“伯大夫,在下越国灵姑浮。伯大夫辅吴王治国,一年之间,气象一新;助吴王伐楚,兵进郢都,奇袭九凤谷,功勋卓著。吴王阖闾赐你高爵显位。伯大夫的功绩,却也配得上这样的赏赐。
如今吴王已死,两兵交战,刀枪无眼,原本不涉于私怨恩仇。伯大夫已然尽力,无负于他。如今吴国,夫差乃一暴戾小儿,其父登基不过一年。夫差根基更浅;夫概拥兵自重,野心勃勃;庆忌则以先吴王之名,欲夺王位;阖闾既死,吴国王族中再无可侍之主,而我越王,雄才大略,我越国太子礼贤下士,谦恭知礼。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伯大夫何不投效我国呢?”
勾践继续道:“男儿在世,终究还不是要遂了自己心愿,出将入相,功成名就,求当世荣华、娇妻美妾,求身后之名,万古流芳。 勾践邀聘大夫之心。天地可鉴。还请伯太宰能念及勾践一片赤诚。”说罢长长拱了一揖。
两人一唱一和,伯噽听了。低头看着怀中阖闾尸体,默默不语。勾践目光微微一动,与灵姑浮对视一眼,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吴王阖闾死了。
庆忌引军与东苕溪大败吴王阖闾,阖闾败逃武原城,被武原叛军与庆忌前后夹攻,战死沙场,相国伍员随王战死。太宰伯噽奉吴王遗诏,往吴之属国越国搬取救兵为国君复仇,越王允常令太子勾践亲率大军八千人,全军缟素,杀入吴国。
消息迅速传开,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吴国、传向天下。历史和真相是两回事,真相是真相,而历史,只按照掌控历史的人的需要去书写。
越人把阖闾地死推在庆忌的身上,更有利于他们在吴国混水摸鱼。而庆忌呢?即便没有伯噽这个吴国太宰做越人的证人,也不可能让他的敌人相信他不是杀死姬光的凶手。何况,他地敌人不会因为姬光是否死于其手而改变立场,左右徘徊者却会因此而倒向他这一边,这实际上有利于提高他在吴人心目中的地位和影响,所以明知这是越国第一阴人够贱的奸计,他也只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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