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倾情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安喜县尉
先前那泰山派弟子道:“周师兄和二师伯简直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心胸狭窄,阴险毒辣,若是他真当了掌门,哪还有咱们这些人的活路”
另一名泰山派弟子点了点头道:“老实说咱们泰山派上下几百人,有几个把姓周的放在眼里他只不过仗着二师伯的名头作威作福罢了,想当掌门那是想也休想。”
两人又低声议论了一番,最后一名泰山派弟子说道:“周师兄为人最是心胸狭窄,若是被他知道了咱们背后说他,不免又是一番风波,咱们还是到前院巡查罢。”
两人熄灭了火把,又向前院走去。厉秋风见两人走得远了,这才身子一纵,轻飘飘的落在院中。他悄无声息地跟随在两名泰山派弟子身后,只见那两人走到后院与中院交界处的门廊时,从门廊后又闪出两名泰山派弟子,四人小声说了几句话,那两人又退回到门廊之后,先前那两名泰山派弟子便进了中院。
厉秋风暗想:“泰山派防守的好生严密,若是自己方才一个不小心,贸然跟了上去,必然会被对方所乘。”
既然知道廊下有泰山派弟子埋伏,厉秋风便不再前行。他左右看了一下,身子轻轻一跃,已自跳到游廊上。他踩着游廊屋脊小步向前挪动,寻着个隐密的角落,这才轻轻跃到院子之中。
中院中间是一栋二层小楼,透出点点灯火。这小楼四周每一面都有两名泰山派弟子执剑肃立,两人背靠背站立,防守十分严密。
厉秋风心想:“此处防卫森严,想必是泰山派首脑人物的居处,想了什么法子才能绕过去”
他四处张望,突然发现东北角处有一个小水池,水池中有一座很大的假山。这个方向因为有水池,所以没有泰山派弟子守卫。厉秋风心下大喜,当即悄无声息的跃上了假山,趁着四处无人,右足一点,轻飘飘的落在宅子东北角的墙外。
厉秋风贴着墙壁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一扇窗户下。他知道泰山五老武功极高,是以凝神屏气,每一步都走得万分小心。到那窗户之下虽只四五步远,对厉秋风来说却像是走了五六里路一般。他到了窗下之后,侧耳倾听,屋中传来说话之声。他将右手食指放在口中润了润,然后轻轻放在窗户之上,片刻之间,那窗户纸上便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小孔。
厉秋风将眼睛凑到小孔之上,向屋内偷偷窥伺。只见屋内灯火通明,陈设颇为古朴,与一般的高官巨宦之家无异。正中间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身材削瘦的老人,左右两排椅子上又坐了四人。只听那老人说道:“唐赫下此毒手,那是摆明了要与咱们泰山派决一死战。三师弟,你那日忒急了些,本不该下重手杀了唐万象。现在咱们与兴远镖局已经没了周旋的余地,这让人如何是好”
右侧第一张椅子上坐着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子,只见他欠了欠身说:“师兄教训的是,只是那人口出狂言,下手又狠毒,我也是一时收不住手……”
坐在他下首的一人说道:“三师兄所言不错,那姓唐的小狗目中无人,早该教训他一顿。谁知这人牛皮吹得响,手下功夫实在是稀松平常。听说这小子不戒女色,想来是被掏空了身子。”
左侧第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五六十岁的男子,面色阴鸷,冷笑着说道:“老三,对一个后生晚辈下此毒手,是为了显示你武功高强,天下无敌罢”
右首那胖子脸色一变,右掌在椅子扶手上一拍,厉声说道:“二师兄,你这是何意”
此时厉秋风已经判断出这五人正是名震武林的泰山五老,正中所坐那人毫无疑问是五老中的大师兄丁玉,右侧第一张椅子上的胖子是五老中排名第三的康言,左首第一张椅子上的二师兄是何引。坐在他下首的那人厉秋风见过,正在前日到顾家老店传话的王良,在泰山五老中排名第四。剩下那人便是泰山五老中排名最末的黄金。
只听何引阴恻恻地笑道:“老三,这些年来你处心积虑图谋掌门之位,难道以为大家都看不出来么当年你以为师父会将掌门衣钵传授给你,谁知最后却是王师兄接了掌门之位。那时你便老大不满,后来王师兄辞世,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关平。当日掌门接任大典之上,又是你出面与关平为难。若不是大师兄拦着,咱们泰山派当日便要火并,成为武林之中的大笑话。你既知咱们此次要找的人是余长远,又何必痛下杀手伤了唐万象,害得咱们与兴远镖局结下深仇!”
康言怒道:“二师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窥伺掌门之位的正是你罢。只是你工于心计,师父瞧不上你,这才将掌门传给了王师兄。王师兄病重之时,你假惺惺的前后照顾,却不想王师兄看出了你的真面目,将掌门之位传给他的大弟子关平,二师兄落得个竹篮打水。现在彭师侄被唐赫打成废人,二师兄看出机会,又想让你的大弟子周平继任掌门,你好背后操纵。哼哼,打得好如意的算盘。”
何引被他说中了心事,心下大怒,厉声说道:“老三,你如此血口喷人,眼中还有没有尊长”
康言冷笑着说道:“尊长你说我不敬尊长,那么当日发难之时,又是谁第一个出手偷袭关师侄的”
他此言一出,何引面色大变,正想再说。却见丁玉摆了摆手道:“老二老三,咱们自己师兄弟吵成这样,传出去连面皮都没有了。”
丁玉开口说话,何引与康言不敢再行争辩,只是互相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丁玉道:“咱们此次狙击五虎山庄,只是要余长远手中的东西。只不过华山派和昆仑派窥伺在侧,咱们也不好先行攻击。眼下兴远镖局虽然赶来助拳,但是也不是咱们的对手。何况明后日之内崆峒、嵩山等帮派也会赶到,兴远镖局再厉害,也架不住各大门派的围攻。我忧虑的倒是唐赫这个老家伙一向诡计多端,他此次来到永安城,若是说只为了给余长远帮忙,那是鬼都不信。只怕这人也惦记着余长远手中的东西。这个老家伙如果先得手,那么咱们一番工夫可就全都白费了。”
第五十章
厉秋风躲在屋外,听得丁玉如此一说,更加印证了余长远所言不虚,心下暗想:“这些人各怀鬼胎,勾心斗角,只是不知这场变故如何才能了结。”
只听何引说道:“余长远虽然在江湖中颇有声望,但以武功而论,却是个不入流的小人物。只是此人处事圆滑,交游倒是颇广。唐赫为他出头,倒也不足为奇。只是那个岳老怪竟然来赶这趟混水,倒让人颇为不解。”
丁玉道:“这正是此事的关键所在。岳老怪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物,他在此出现,说明一定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动心。此人最爱金银珠宝,这更加说明了余长远身上的东西非同小可。能劳动岳老怪出手的宝物,只怕天下也没有几个。”
康言道:“咱们泰山派是名门正派,对于金银珠宝自然不放在心上。只要把余长远手中的东西拿到手,咱们便算是交了差,日后见了那人,咱们泰山派也好说话。”
厉秋风听到此处,心下不由一凛。康言说泰山派此行的目的是拿到余长远手中的东西,然后就算“交了差”,那他们此行的背后定然有人主使。放眼江湖之中,能驱动泰山五老为之出力的可以说压根就没有,康言所说的“那人”却又是谁何况此次尚有华山、昆仑等门派出手,若是背后有人主使,那这人在江湖中的势力当真是好生恐怖。
他正思忖之时,只听丁玉道:“昔年湖广一战,咱们泰山派折了不少好手,却也得了极大的好处。只是这笔债终有一日要还的。王师兄不明白这个道理,害得咱们泰山派只能困守山东,关师侄接任掌门之后,又不管门中事务,只是参禅打坐,与和尚道士交游。咱们既然被称为‘泰山五老’,那便不能不顾泰山派的生死存亡。当此大变之时,咱们须得看准方向,掌持泰山派这艘大船不至于困顿不前。各位师弟,这担子可不轻呀。”
厉秋风听丁玉提到湖广一战,暗想:“难道泰山派当年也参与了湖广安陆洲一战如此大事,余长远为何没有提起”
只听王良说道:“咱们泰山派的掌门信物墨玉剑被关师侄扔进了玉皇顶下的深渊之中,现在咱们留在泰山的徒弟们还在四处搜寻。若是这剑没有找回来,虽然长门弟子已经尽数被咱们拿住,但是一旦消息泄漏,只怕对咱们大大不利。”
何引冷笑了一声道:“有些人假仁假义,想做掌门,却又不想手上沾血。若是依着我的主意,当日将那些冥顽不化的孽徒全都杀掉,又何苦还要费这些心思”
康言听他话里夹枪带棒,当下“哼”了一声道:“二师兄高见啊。只是当日大师兄要你将关师侄当场格杀,你为何未用全力,只是一掌将他打成废人这是要给自己留着一条后路罢。”
何引冷笑道:“关师侄是掌门师兄调教出来的大弟子,武功在泰山派第二代中最为杰出。当日我趁他不备方才得手,其时已是万分侥幸。倒是老三你的几个脓包徒弟想浑水摸鱼,去抢关师侄的墨玉剑,反倒被受了重伤的关师侄全给杀了。哈哈,否则也不至于只剩下一个不成器的周平上窜下跳!”
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王良却是帮着何引说话,黄金沉默不语。双方吵了大半天,只听丁玉说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明日崆峒等派就要到了,那人说不定也会现身。到时大伙听他的号令,一举将五虎山庄和兴远镖局灭了,咱们就算还上了旧账,日后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随后五人又议论了一番,却尽是与山东各地江湖帮派和官府往来之事,还有便是收租卖田的帐目清单。厉秋风心想:“泰山派是江湖中的大派,又有谁会想到他们背地里居然结交官府,租田放债
厉秋风又听了一会儿,尽是些帐目往来之事,又怕五人发觉自己在屋外偷听,不敢再耽搁下去,当下施展轻功离开这栋宅子,悄悄地回到顾家老店。
他从洞中钻进了柴房,此时柴房中的烛火已然熄灭。厉秋风摸黑走出柴房,只见院子中那两名兴远镖局的镖师仍自在来回巡视。厉秋风整了整衣衫,大摇大摆地走出柴房。那两名镖师看了他一眼,却也并未在意。厉秋风回到自己客房门口,在门上轻轻弹了两下。燕独飞拉开房门,两人微一点头,便即进到屋内。
厉秋风在路上早就想好了对策,是以对燕独飞简略讲了方才所经历之事,其中有些关键之处自然隐去不说。燕独飞听完之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泰山五老居然将掌门人关平控制住了,公然以下犯上,这事儿要是传扬出去,泰山派还如何在江湖之中立足”
厉秋风道:“这五个老家伙心狠手辣,做事不顾后果,若是铁了心与咱们为难,只怕事情太过棘手。况且江湖中又有哪一个厉害人物,能够驱使泰山五老为他做事”
燕独飞摇头道:“这个我也想不出来。余长远这个老狐狸有很多事情瞒着咱们。泰山派也参与了十多年前湖广安陆洲之战,余长远为何要隐瞒不说当年他是联络人,与泰山派定然打了不少交道,他却对咱们说与泰山派无怨无仇,这事情好生奇怪。”
厉秋风道:“余长远一会儿肯定要来打探消息,咱们如何应付他为好”
燕独飞沉吟了一下,道:“咱们不妨实话实说,看这个老贼如何应对。”
两人谈谈讲讲,直了一柱香工夫,只听得脚步声响,厉秋风微微一笑,低声说道:“老家伙到了,咱们看看他还要如何演戏!”
这次余长远却是带着庄恒云一起来了,四人客气了几句,余长远道:“老二,你到门口小心守着,以防隔墙有耳。”
庄恒云答应了一声,便即走出门去,将门轻轻关上了。
余长远道:“厉兄弟辛苦了,不知道消息打探得如何”
厉秋风将方才之事大致说了一遍,余长远听得冷汗直流,待厉秋风说完之后,他颤声说道:“泰山派也去了安陆洲么怎么我全然不知道!”
燕独飞和厉秋风也是一怔,只见余长远额头尽是汗水,身子不住颤抖,看样子不似作伪。只是素知此人狡诈多端,说的话大半不可信,是以心下暗自笑他做作,但是表面上还是一脸惊愕之色。
厉秋风道:“泰山五老所说的安陆洲之战,我和燕兄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似乎江湖中不少门派参与其中,余庄主也知道此事么”
其实燕独飞和厉秋风听庄恒云讲过当年在安陆洲盗取兴献王墓的往事,但是此时自然不能说与余长远知道。只见余长远一脸苦笑道:“这件事是余某一辈子的恶梦,若是当年没有参与此事,余某这一生只怕要受用的多了。”
厉秋风道:“泰山派似乎因为此事折了不少好手,却也得了极大的好处。这事情应该不小,怎么江湖中从来没有人说起过”
余长远道:“这事发生在十多年前,江湖中数得上的帮派几乎都参与到其中,结果死伤惨重。知道内情的高手差不多尽数丧命在安陆洲,逃得性命的也只盼不再提起此事,是以江湖中才无人知晓。今日两位兄弟既然问起,老夫不妨把这件事情说与两位听听。也许泰山派此次截杀咱们,与十多年前安陆洲之战确有关联。只是此事牵涉颇广,只盼两位听了之后,万万不要对他人说起,否则杀身之祸立至,咱们都逃脱不了干系!”
第五十一章
厉秋风与燕独飞听他说得郑重,声音已自微微颤抖,知道这风波着实不小。只是安陆洲一战曾经听庄恒云说起过,这余长远又一向狡滑,两人心下均想:“这老贼的话只怕十成中有九成是假的,且看你如何演戏。”
余长远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才睁开双眼,缓声说道:“这事发生在十二年前,也就是先帝正德皇帝在位的最后一年。那一年的冬天特别长,一直到了四月份,兀自还下着大雪。那时老夫还住在山西汾阳,还没有结识后来的四位兄弟。只不过老夫喜欢结交江湖朋友,在江湖上倒也可以说是小有名气。
“自隋唐之时起,山西人就精于买卖营生,其后大宋与大辽相争,山西恰好处在两国边境,双方虽时有攻战,但大多时候却是在边境互市。山西人本就精明,从中渔利,得不了少好处,是以几百年后,若论起低买贵卖,普天之下首推山西商人。老夫自幼便在汾阳长大,虽修习拳脚武艺,但以做买卖的头脑而论,确也不在山西四大家族之下。“
厉秋风和燕独飞恭维了余长远几句,厉秋风心道:“怪不得你这老贼如此精于算计,原来是从小就在生意场上长大,居然算计到江湖上来了,真不愧是个老西儿。”
余长远道:“那时我虽然是吃江湖饭,但是也有了自己的庄子,平时里买卖些珠宝玉器,慢慢地在汾阳城里有了些名声。最后连汾阳城里的庆成王府和永和王府也时常找上门了,要老夫帮他们采购一些王府的古玩珠宝。
“我记得那一日是四月中旬,下了三天的大雪终于停了。一大早庆成王府的大管家就找到我说,王爷有要事找我商量。我暗想是不是又有什么大买卖要找我去办,当下收拾了一下,便随着那大管家到了庆成王府。
“那时我替庆成王爷在南方采购过几次珍珠和古玉,在庆成王府倒也混了个脸熟。是以也没多想,以为王爷肯定又看中了什么珠宝玉器,想让我去帮他采购。哪知到了庆成王府之后,却发现守卫森严,全然不是我以前去时的样子。平日里守在大门的家丁和军卒全都不见了,换上的守卫俱都是些面目生分的大汉,头戴黑纱帽,着红色衣,外面套有罩甲……”
余长远说到这里,厉秋风不由得“咦”了一声。燕独飞道:“厉兄弟,有什么不对么”
厉秋风道:“依余庄主所说,这身打扮乃是锦衣卫出京办差时的装束。只是锦衣卫是皇帝亲兵,只在皇帝出行时随侍身边,俱着飞鱼服,佩绣春刀。像余庄主所说的这种打扮,乃是办理刑名案件时的穿着。只是庆成王府的守卫都被锦衣卫换掉,恐怕是摊上大事了。”
余长远笑道:“厉老弟久在锦衣卫当差,这份见识别人便学不来。当日老夫若是识得这些人是锦衣卫,只怕吓得腿都软了。先帝在时,锦衣卫可不似当朝,那可真是手握生杀大权,说是要杀人,便即拖出街口斩首。哪像今上登基之后,收回了锦衣卫先斩后奏的大权,锦衣卫处处受制,外面虽然看着威风,却已失了先帝当政之时的权柄。”
厉秋风点头道:“先帝在时,锦衣卫和东厂的权力极大,是以才有了汪直钱宁之祸。今上继承大宝之后,有鉴于此,下旨废除了锦衣卫单独行刑的权力,交由刑部与锦衣卫共同办理。前任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是今上龙潜之时的番邸旧臣,一向谨慎小心。自今上登基之后,陆炳对锦衣卫管束甚严,是以锦衣卫已不如先帝之时令百官谈虎色变了。”
余长远道:“那日我看到王府的护卫全都换了,心下虽略感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大管家将我带到王爷会客的银安殿中之时,王爷已到了殿内,正与一个人在说话。这人身穿青布衣衫,年纪三十多岁,便似个乡间私塾的教书先生一般。我当时还以为是王爷新请的清客,却也没放在心上。
“待见过庆成王爷之后,他冲那青衣人点了点头道:‘这位便是余长远,你有话尽管和他说便是。’说完竟自转入后堂走了。那青衣人笑道:‘余先生,能在这汾阳城见到你,真是好不容易啊。’我不晓得此人是什么来头,但是见王爷对他也颇为客气,倒也不敢唐突,急忙与他见礼。这人倒没有什么架子,只是眼睛虽然总是眯着,但是偶一睁眼,眸子中却是精光四射。咱们都是练家子,自然知道只有武功极强之人,才会如此这般内力深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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