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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的六一儿童节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蛇蝎点点
据说他刚入职的时候,只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自从有个关系密切的好兄弟入了廉政公署、在调查取证途中被人关在冷冻厂活活冻死之后,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不扫平污吏刁民,绝不罢休,为了匡扶正义,而呕心沥血,数年来参与破获了多起大案,破格提为高级督察。
总而言之,这位是真正的高岭之花,背景硬,文化高,经验丰富,还雷打不动——不管是糖衣炮弹还是铁衣炮弹,统统没放在眼里。传说谢家华随身带着他那兄弟的灵牌,是真正的死者保佑,数年来遭遇的警告、威胁、偷袭、暗杀、明杀不下二十次,毫发无损。三年前最严重的一次公寓炸弹袭击,只炸伤了他家的菲佣。此事惊动了他那副处长阿爸,将他强行送出国深造。他在美国攻读犯罪心理学硕士学位,于去年八月学成归港。
从美利坚回来的谢sir,一腔正义,满腹经纶,连腹肌都多出了两块,堪称是身心武装到位。黑白两道,各界江湖人士,谁敢偷着挠他一爪子,就会被他死咬着不放、揪下一屁股毛。
夏六一简直不相信香港还有如此“清纯”的阿sir存在,对着这么一位铜墙铁壁的家伙,他跟崔东东琢磨来琢磨去,也得不出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拿钱哄不了,弄死弄不了,普通的阴谋诡计也奈何不了他。
幸亏这小子再三头六臂也只是个小小高级督察。还有那么多殷切关怀江湖人士的“探长”们在,谢家华正义之路行进艰难,暂时也难为不了夏六一。
谢家华的目光也并未久久停留在夏六一身上,最先落马的是防备不深、组织松散的沙大佬。这位龙头大佬统领的沙家帮,与骁骑堂一样出身蛟龙城寨,手中握有多条毒品制造、交易线。谢家华潜心经营数月,在沙大佬与缅甸毒贩交易现场,将双方一网打尽,缅甸佬抵抗中被乱枪打死,沙大佬没跑出五百米,就被追上来的谢家华从后一枪断腿,亲手抓获。
沙大佬被捕之后,沙家帮就此一蹶不振,肥七眼看着这位昔日盟友无药可救,顺理成章地吞并了他的所有地盘,顺道还吞并了他家里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太太。沙大佬在监狱里听闻此事,恨得牙齿发痒,自觉自愿担任污点证人,抖落出肥七不少事端,虽然动摇不了肥七根本,但也足够令肥七缩手缩脚了一阵。
而夏六一隔岸观火,虽然事不关己,但仍然是嗅到了风中那股子焦臭的危险气息,传令手下打足精神,谨言慎行,没事别去触谢sir的霉头。
如此混乱之下,一眨眼就到了六月。鹰飞草长的季节,海风带着温暖的气息。骁骑堂高管们的狂欢节——夏大佬的生日,又到了。
众人仍旧相聚在去年那家夜总会。酒池肉林,彻夜狂欢,一个二个喝得连门在哪里都找不到。
夏六一跟着崔东东,提前尿遁,顺便捎上了一位心腹“草鞋”。三人在楼上办公室里一边消酒劲一边密谋要事。末了夏六一将草鞋赶走,又跟崔东东单独说了几句。
“我瞧不出大疤头的错处,但是他毕竟是葛老推荐的人,我不太赞同你重用他。”崔东东摇头。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夏六一道,“这大半年他也算尽心尽力。”
崔东东一耸肩,“你是大佬,你说了算。反正最近风声紧,元叔很不放心,私下里又嘱咐我,要劝你谨慎行事,莫太张扬,不要再招惹差佬。”
夏六一操了一声,“我又张扬什么了?妈的夹起尾巴做人,还不够?”
“老人家是要保守一点,”崔东东道,“他一直不太满意你跟肥七闹得太大,探长们那边不好交代。现在o记已经盯上我们,你还要大张旗鼓做生意,他是担心骁骑堂家业毁在你手上。”
“他懂个屁!”夏六一骂道,“一把老骨头,我不跟他计较!你给他包三十万红包,让他清清静静养老!”
“你对他再大方,他未必懂你的苦心。”
“嗯?”
崔东东顿了一会儿,“长老们只想壮大和维持帮会,谁来当这个龙头不重要。当初他挺你而不是许应,在我看来,是觉得你年纪轻,好掌控。要是有一天你不听话了……”
夏六一拧起眉毛,冷笑着接道,“有一天我不听话,他还想更新换代?——那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崔东东弹了弹雪茄,没说话,眉头微皱,是有些迟疑的神情。
“怎么?你也觉得我做得不妥?”
崔东东摇头,“除了青龙我就认你一个大佬,你眼光独到,做事自有你的道理,再加上你是我兄弟,于理于情,你做什么我都挺你。但是他有一点说的没错,差佬盯上你了,我担心你的安全。”
夏六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行了,知道了,我会小心。”
他按下桌上的电话,“送两碗云吞面上来。”
跟着云吞面进来的还有保镖阿永,谨慎地探头,“大佬。”
“什么?”
“一个小时前有人来送了礼物给您。您吩咐了不让打扰,我就放一边儿了。”
“拿进来。”
阿永拎进来一个包装松散的大礼品盒子,明显是之前被拆开检查过。
他把盒子放在桌上,就退了出去。夏六一满面狐疑地对着这个外形拙劣的盒子,盒盖上精心捆绑的丝带花都被检查的人给拨散了。他打开来一开,是个造型精致的水果蛋糕。
只不过上面还有几道长刀戳刺的痕迹,还被人切下试吃了一小块——是担心里面藏炸弹或者藏毒。水果都被挤得歪歪扭扭的,十分影响美观。
夏六一拿起包装盒上的一封贺卡,打开一看,字迹端正的“六一快乐”四个大字,上面照旧画了个极其简陋的生日蛋糕。
——我想送你一个这么大的生日蛋糕,但是不够钱。先送个纸做的,等我明年工作了补给你。
“谁送的?”崔东东凑上来想看贺卡,但夏六一一收手,将那张贺卡皱巴巴地攥在了手心。
他并未来得及答话,甚至都没留心崔东东说了什么,猛地直腰站起来!他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大跨步追了出去!
……
夏六一匆匆推开走廊上拦路的醉鬼们,满脸镇定,脚步却越来越快。几分钟后他站在了夜总会的大门口,背后是大片的灯红酒绿、魑魅魍魉,前方却是人烟稀少、街灯昏暗。
没有看到何初三,他一把揪住门卫,“刚才送礼的人呢?”
“啊?大,大佬!”
“刚才送那个大盒子给大佬的人,不是你收的吗?!”追过来的阿永跟着骂道。
“哦,他,”门卫急道,“他送完就走啦!”
夏六一把他丢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站在原地点了一根烟,他对阿永道,“电话。”
阿永奉上砖头大小的大哥大一部,夏六一叼着烟,皱着眉按了一串号码。
冗长的等待之后,那边终于接起了电话。
“六一哥,”扑街仔在那头毕恭毕敬。
“你人呢?”
“生日快乐。”
“你人在哪儿?”
“蛋糕好吃吗?”
“他妈的我问你人在哪儿!”
“……快到家了。”
“怎么不进来找我?”
“不了,你忙,不打扰你。”
这小子屁话刚说完,夏六一背后的夜总会就换了进场音乐,缠绵的情歌变成了激烈的鼓点音乐,而夏六一眉头一皱——因为明显在电话里听到了同样的声音。
“何阿三!给老子出来!”他冲着对面街角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喝道。
【注1:o记,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由反黑组与有组织罪案调查科合并而成。】





初三的六一儿童节 第二十章 老掌柜已经知道了?
躲在车仔面摊招牌后面的何初三,被夏大佬老鹰捉小鸡一般揪了出来。
“快到家了,啊?”夏六一拧着眉头冷笑。
何初三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没吃晚饭,在这里吃面,马上就准备回去。”
夏六一往他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他妈的,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狗东西!吃面吃了一个小时?哄你老母呢?!
何初三被他扇得晃了一下,不慌不忙地扶了扶眼镜,跟他说,“六一哥,我明天周日还要加班,不打扰你了。”
夏六一往他背上又狠狠拍了一下,泄恨似的,“滚吧!”
何初三夹起公文包,老老实实地滚了。因为升职加薪接待客户,他身上的西装也换了一套,崭新又笔挺,背影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很有一股子职业精英气息。
只是因为个子瘦高,形单影只,所以又带了点儿孤独萧瑟。一步一顿走得慢吞吞的样子,就好像被夏六一两巴掌扇成了残废。
他算着步子磨磨唧唧地走过半条街,身后果然传来“哔——哔——”两下车喇叭。
夏六一叼着烟按下车窗,满脸不耐烦,“上来!送你回去。”
……
阿彪开车,阿永坐在副驾驶担当护卫,何初三陪着大佬坐在平治车后座,闷着头一声不吭。
夏六一叼着烟蹬他一脚,“偷笑什么!扑街仔!”
何初三抬起头,果然嘴角是翘着的,“六一哥,最近身体好吗?”
夏六一哼了一声,“还行。”
“那就好,”何初三说,“阿爸关心你牙口好不好,前几天还跟我唠叨,让你睡前少吃小食,记得刷牙。”
夏六一嘴角一抽,顿时犯起了牙疼,黑着脸道,“关他屁事!他的杂货铺开了没有?”
“开了,生意挺好。他还想卖水果,现在家里堆了一批货,都快住不下了。”
“住不下就出来住。”
“嗯,是有这个打算。我加班晚,他起得早,打扰他休息。而且我下个月调去中环……”【注1】
“中环?精英了啊,何阿三。”夏六一逗他。
何初三十分配合,神情腼腆地低下头,“哪里哪里。”
夏六一又蹬了他一脚,他妈的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跟老子演什么羞涩少年!
正这个时候铃声响了,坐前头的阿永拿出大佬专用大哥大,却发现毫无动静。
何精英从公文包里翻出了自己的大哥大,“喂?”
“小荷?”他语气温柔。
夏六一点了根烟,摇下车窗透气。
“……吃过了……还没有,回去的路上,六一哥送我……嗯,明天我下班来接你……我都可以,你想吃点什么?……好,我试试……对了,阿爸给你煲了汤,我明天带来……好啊,我会跟他说的……”
夏六一冲着窗外翻白眼,腮帮子酸得不行——这他妈的,肉麻到大佬面前来了!
何初三秀了至少五分钟恩爱,大佬一根烟都快抽到头,他才磨磨唧唧地合上大哥大,“六一哥,小荷托我问候你。”
夏六一端着大佬架势,唔了一声,懒得说话。
车开到何初三家附近,隔着两条街,将何初三放了下来。他跟夏六一道了别,走出两步,又倒回来拍了拍车窗。
夏六一按下窗户。
“六一哥,你保重身体。如果上山的话,注意安全。”
夏六一不耐烦地摆摆手。
轿车渐行渐远,夏六一不经意回头看,那扑街仔还直直地站在路边望着他。
他回过头,心情烦躁地仰靠在座椅上。
“大佬,要上山?”阿彪问。
“不了,回家。”夏六一有些疲惫地道。
顿了一会儿,“叫人把那个蛋糕给我送过来。”
夏六一于生日当晚,一个人在家对着青龙和小满的牌位喝啤酒,用打火机烧掉了何初三送来的生日贺卡,吃下大半个水果蛋糕,未曾刷牙就睡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害起了牙疼——是真牙疼。
一周之后愈演愈烈,他整个腮帮子都肿了起来,不得不戴着墨镜口罩、掩人耳目地去了医院,被拔下劣质后槽牙一颗——正是去年何牙医镶上去那几颗之一。
夏六一含着半口棉花半口口水,苦不堪言地躺在手术椅,听着嘴巴里吱吱的机器转动声,恨不得将何阿三和他爹都捆起来浸猪笼……扑街仔!庸医!
“这几颗牙材质都不好,容易发炎,”医生跟他说,“夏先生,要不一起换了吧?”
夏六一一听直摇头,他妈的拔一颗就要人命了!
“大佬,都换了吧,”陪他一起来的小马说,“镶金牙,洋气!”
夏六一抡起旁边的手术盘将他砸了出去。
小马屁滚尿流从手术室里逃出来,跟外头的下属发脾气,“姓何的臭小子死哪儿去了!这么久没来哄大佬开心!”
姓何的小子一方面玩着对大佬的欲擒故纵,一方面忙着拼搏事业。他做的是投行,又是近年来涨势见好的地产投资,压力大,风险高,收益惊人。彼时香港经济形势一片大好,房市节节攀高,青壮年们纷纷投身金融事业,呕心沥血、竭尽所能地捞钱。日本正在进行中的经济危机,以及七月份某外资银行的清盘事件,并未给业界带来太大的震荡与警示。
何初三吃在公司,睡在公司,周一到周六,昼夜不停地加班,陀螺一般地四处转。之所以熬了一年还没秃头,应该是跟每天抽空在咖啡间打的那几套太极拳有些关系。
而到了稍有空闲的周日,他就开始拾捡起金像奖影帝的天赋,穿着他阿爸的旧外套,弄乱头发,抹黑皮肤,戴起墨镜,贴上小胡子,随便装一小车杂货,推到夏六一“总公司”办公楼楼下去卖——他不敢轻易出现在夏六一面前,但见不到又想得挠心挠肺浑身发痒,只能出此下策——被收取保护费三次,小马哥亲自买香烟一次,统统没有穿帮。
夏六一上午进公司一次,中午偶尔出公司约人吃饭一次,下午回公司一次,晚上又出公司一次,他统统看在眼里。嘴里吊儿郎当地嚼着槟榔掩人耳目,心里一阵一阵地少男怀春——也算是发泄工作压力的一种方式。
何精英一脸纯良,满脑猥琐,最喜欢看的就是夏大佬下楼上车那一串儿动作:歪头吸一口烟,扔掉,然后解一颗西装扣子,弯腰上车——那屁股是别提有多翘。
可惜了当年赤条条趴在蛟龙城寨那张小破床上的时候,他没有双手攥住多揉几把!
……
这一年香港天气异常温暖,夏日炎炎,烤得街头混混们都失了生气,只愿在夜晚吹着凉风饮啤酒,打打小牌划划拳。夏六一和肥七各自躲避风头,偃旗息鼓数月。及到了9月,香港立法局引入第一批由选民直接选举产生的议员,掀起暗涌。
华探长——九龙城区一位德高望重的总督察,黑道人士的福星与保护伞——亲自致电给夏六一,约他与肥七在九月底中秋节前两天,周六,一起到他家吃顿便饭。明面上是他老人家退任前的辞行,实际是想撮合双方、平息这场旷日持久的争斗。
夏六一再厌烦肥七,看在华探长的面上,也不得不盛装前往。这天傍晚他带着两车保镖,去了华探长在半山别墅区的豪宅——此地地处港岛,既非夏六一的骁骑堂地盘,也非肥七的何盛会地盘,算是一个中立场所。
夏六一叼着烟下车,正见对面的肥七挺着大肚子下了一辆宾利。夏六一眯眼冷笑,肥七抖了抖皮肤松弛的嘴角,双方保镖单手按枪,一股子剑拔弩张的气氛。
蓄着白须的华探长挺着跟肥七一样的大肚子,叼着一支雪茄,从院里面走出来,先就在夏六一绷紧的后背上重重一拍,“小六啊,小兄弟!”
“探长,”夏六一毕恭毕敬地回道。
“华哥,”肥七也道。
“老七!”华探长在他背后也拍了拍,“都进来吧!别在外面干瞪眼!”
按照规矩,双方都将枪支卸下,只带两名同样无械的手下入院。夏六一带了阿永、阿彪,站在门口抬起手臂任保安检查的时候,他眼角匆匆一瞥,瞧见肥七和华府的管家交换了个眼神。
他心中警觉,回头对着守在车内的小马打了个眼色。
华探长拄着白金拐杖,大腹便便地走在前面,“我老了,正是享清福的时候,本来不想管这闲事。但是你们俩实在闹得太大,简直不把我这个老家伙放在眼里!今天看在老夫的面上,你们俩都给我安分点儿!”
“探长,小六对您一向恭敬。您放心,只要肥七不为难我,我肯定不会扫您的面子。”夏六一道。
肥七闻言冷哼了一声,华探长停下脚步回头去看他,他低了头,不情不愿地道,“知道了,华哥。”
一行人在二楼餐厅坐成一桌,华探长坐了上首,左右两边便是肥七与夏六一。肥七一屁股坐了左席,夏六一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陪坐的还有华探长的夫人以及弟弟。华夫人是富人圈里有名的交际花,华老二也是一名见多识广的生意人,用餐气氛被他们营造得和乐融融。夏六一应付这种场合十分顺手,做得也是一副不计前嫌、恭敬谦和的后辈模样。肥七虽然少言少语,但也给足了华探长面子,没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来惹起不快。
“小六,我还记得你小时候,跟小满常来我们家。青龙跟老华谈公事,我就带着你们俩做糕点,”华夫人感怀道,“后来你入了公司,小满嫁了人,倒是不常来了。”
“公司事忙,”夏六一道,“没有时间来问候夫人,实在是抱歉。小满之前在家常念叨您做的糕点,说自己再怎么尝试用料,都没您做的精致。”
华夫人低下头去拭去一滴眼泪,“是啊,她若是现在还在,我大可以再亲手教教她。”
夏六一并未觉得她那滴眼泪有多真心,然而自己胸口却是觉得闷痛。他面上不动声色,趁势端起酒杯道,“夫人有心了,夫人和探长对我们的好,小满记得,六一也记得。我敬您和华探长一杯。”
待这一杯行完,华探长清咳一声,“夫人,大家难得欢聚一堂,这些伤心话就不要再提。你去看看餐后甜点准备好了没有?”
华夫人懂事而去。华老二也跟着站起来,“大哥,二位大佬,我还有私事,就不相陪了,你们吃好喝好。”
他们离去之后,华探长摆摆手,屏退左右。夏六一和肥七的两名保镖也跟着退了出去,守在门外。这便是谈正事的时候。
肥七抓起餐布擦了擦嘴,另一手在自己桌下摸了一把,果然摸到了透明胶带黏住的一把枪。
他压根没想过与夏六一和解,和盛会势力在九龙一带经营了十几年、树大根深。夏六一黄毛小子,胡子都没长齐,就胆敢跟他叫板,华探长即将退休、夕阳将逝,也没什么气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撕破脸一起除去,栽赃在夏六一头上。
他买通华府的管家,事先做了手脚。餐桌左席下面藏的这把枪是给他自己,六发子弹,杀掉夏六一与华探长绰绰有余。而门外垃圾桶里也藏了枪,是给他那两名保镖。更别提楼顶天台和花园里亦都埋伏了他的人,除了枪还带了汽油火把,烧掉整个屋子,毁尸灭迹。
他看向桌上的红酒杯,他跟门外手下以酒杯破碎声为记,一旦他摔下酒杯,门外保镖就会冲进来帮忙,里应外合,夏六一想留条全尸都难。
华探长这时候已经点起一根雪茄,开始侃侃而谈,分析天下局势,“议员换届的事你们都知道,现在的香港不比以往。还有几年这‘租界’租约就要到期了,北京那边提出不少条件,小六你们蛟龙城寨被清拆也是其中之一。我之后的继任人选,原本应该由我指定,现在上头却压住不放。o记前段时间抓走了沙老三,廉政公署最近也有不少小动作。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我,也在盯着你们。在这个时候,你们不联合起来互相帮助,反而还要窝里斗。”
肥七道,“华哥,我和盛会什么时候跟他骁骑堂一个‘窝’待过?十年前和氏子弟歃血为盟,拜天地认宗师,论资排辈,他们骁骑堂连门槛都进不了!青龙在世都不敢招惹老子!他夏小六不在九龙城里好好待着,越界来踩老子地盘!这算什么道理?”
“风水轮流转,时势造英雄,”夏六一道,“香港统共就这么大一块地方,自由市场,谁有能耐谁话事。你说是你的地盘便是你的地盘,难不成上面写了你的名字?”
“夏小六!”肥七瞪眼喝道,逮准机会抓起桌上酒杯就要摔。
结果华探长就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哎,老七,好好说话!发什么火?”
这位以主持公道为己任的总督察,以他老当益壮的臂力,硬是将肥七的手按回桌上,把里面那只酒杯扯出来,往桌子正中一摆。
“你们再这样闹下去,我这把老骨头压不住你们,惊动了‘老掌柜’,怕是你们两边都吃不了好。”
这个名字一出,肥七和夏六一的神色皆是一敛。
“老掌柜”其人,是一位在道上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大人物,势力渗透香港黑白两道的上层建筑,收着各方人马的层层上贡,暗中颠倒黑白,于乱世中操盘。他要谁衰,谁就江河日下,他要谁兴,谁就飞黄腾达。白增黑减,黑进白退,都操控在他手中那杆无形的秤里。
肥七这么些年,没少通过华探长给“老掌柜”进贡,却始终没有资格面见“老掌柜”真容。他担心夏六一背地里给老掌柜上足了供奉,引来老掌柜搅局,心中忐忑,倒是有些犹豫下手,“华哥,老掌柜已经知道我们这事了?让您来敲打敲打我们?”
华探长轻哂一声,“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哪儿来时间搭理你们。不过再闹下去,我可说不准。”
他眼见二人气氛稍缓,有心劝慰,对夏六一道,“小六,这事说起来确实是你越界了。老七毕竟是前辈,你该给他面子。大家都是混口饭吃,各让一步,海阔天空,一起发财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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