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六一儿童节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蛇蝎点点
“憋不住了大佬!你行行好!”外面那群醉鬼仗着法不责众,在那边拼命挠门。
夏六一扶着墙站起来,往何初三肩上拍了拍。
他走过去拉开厕所门,还没等外面的人看清楚里面,就先一脚踹了出去!
外头惨叫着东倒西歪摔了一片,“哎呀!”“哎哟!”
夏六一回手把门给关了,何初三立即扣下门锁,耳朵里听见夏六一在外头道,“马桶堵了,去隔壁!”
“一定是大佬吐地上了,不想我们进去看!”
“都他妈不想活了是吧?!统统给老子跪沙发上,屁股撅起来!东东,给我拿根棍子!”
“撒了尿再打啊,大佬!不然会尿沙发上!”“就是啊大佬!”“我尿花瓶里行不行?我看这个花瓶长得很像鸡/巴!”
“滚滚滚!”
何初三在那喧闹声中,靠着厕所门坐了下来,伸手扯过自己的小书包,翻出一本大部头。
他揉了揉昏花的眼睛,低头开始看书。
……
何初三精会神地翻完了三分之一的大部头,猛一下回过神,从密密匝匝的英文字母里脱离出来,这才发现外面已经相对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光秃秃的音乐伴奏声。
他攀着门缝往外头望了一眼,然后收起背起书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骁骑堂各路人马全部阵亡,统统横尸在酒池肉林里,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沙发上、柜子上、电视机上……连挂衣服的立架上都吊了一个,后衣领被挂在钩子上,醉醺醺地眯着眼,踮着脚尖在那里作僵尸状缓慢划动手脚。
何初三小心翼翼地跨过抱在一起的阿永和小马,帮忙把阿彪的脑袋从半个西瓜皮里拔出来,四下没看到崔东东——大概是激流勇退,又中途尿遁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近坐在沙发正中的夏六一,夏六一闭着眼直身而坐,大岔着两条长腿,两只手按在腿上,是个皇帝端镇龙椅的造型。左手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烧了大半截烟灰的香烟。
何初三弯下腰,小心翼翼想去拔那根即将烧到指头的烟,冷不丁夏六一开口说话,吓了他一大跳!
“我让你出来了?”
“六一哥。”何初三一边打招呼,一边继续大着胆子掰开他的手指,拔了他那根烟——真要烧到手了。
他一抬头,夏六一眼睛还眯缝着,神情平静,简直看不出来是醒酒了还是醉得更厉害。
“都醉过去了?”夏六一问。
何初三四下又张望了一遍,确认没有活口,“嗯。”
“妈的,一群废物,”夏六一骂道,“这时候要是有人找上门,能给老子一锅端了!”
何初三想说这不是还有你在吗,就看见夏六一一个直腰想站起来,结果呈牛蛙状扑倒在茶几上——“咚!”
“……”
何初三默默无言,把他六一哥的脸从被砸得稀稀糊糊的水果拼盘里刨出来,扶到沙发上重新摆成领袖坐堂的造型,然后扯了纸巾给他老人家擦脸,“六一哥你小心点,别乱动了。”
“我没事!”夏六一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你送的礼物呢?拿过来给我看看。”
“明天再看吧。”何初三说,判定他这个状态下看了铁定要控制不住削人。
“操!拿来!”夏六一鼻尖上粘着一撮纸屑,气势十足地骂道。
何初三只能走开几步,从一堆喝剩的啤酒瓶中刨出自己那个包装严实的小纸箱子。
夏六一挠了两下没挠开,单手举起来,轻飘飘地晃了晃,就要往地下扔。
何初三急忙抢救下来,拿过桌上切蛋糕的刀,几下划开了,呈到夏六一手里。
夏六一眯缝着眼,把那被包装得宝贝兮兮的纸箱子打开,手伸进去摸索了老半天——最后只摸出来一张贺卡,上面画了个极其丑陋的生日蛋糕。
还认认真真地写了四个字,“六一快乐”。
“……”
夏六一捏着那张单薄的贺卡沉默了半晌,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何初三。
“我想送你一个这么大的生日蛋糕,但是不够钱,”何初三头一耷,老实承认,“先送个纸做的,等我明年工作了补给你。”
“……”
夏六一缓慢地捏着那张贺卡仰靠在沙发上,闭了一下眼,对着头顶斑斓闪烁的大灯深呼吸,“何,阿,三,你是吃定老子不会剁了你?”
何初三闷闷笑,“嗯。”
“嗯你妈!”夏六一有气无力地踹了他一脚。
他被何初三气得清醒了几分,扶着沙发摇摇晃晃站起来——这次是站稳了——将贺卡随手揉成团塞进裤兜里,拎起何初三的书包背带,“走,老子送你回家……妈的看见你就烦!”
“不用了我自己回……”何初三想说。
“半夜三点你自己怎么回?爬回去?!”
何初三哑口无言,只能由着他被他拖走,本以为他最多叫个深夜的士,把自己送回去。结果被一路拖进停车场,眼睁睁地看着夏大佬摇摇晃晃拉开平治车门、坐进驾驶室。
——这还不如爬回去呢!
“六一哥我还是打个的士先送你回去吧!”何初三急忙劝阻。
“打个屁!出去看看有车打吗?!给老子上来!”
“真的不行,六一哥,你喝醉了不能开车!快出来……”
夏六一面无表情地拉开车柜,掏出一把枪,保险栓一扳,“你上不上来?”
何初三对着那黑乌乌的枪口,眨了眨眼睛,“你不会朝我开……”
“砰——!”
“……枪的。”汗涔涔的何初三和他身后墙上那个洞。
何初三心中万千骏马奔腾,抱着小书包僵着脸坐进副驾驶。夏六一油门一踩的一刹那,他已觉此生无缘再见阿爸……
“六一哥,前面红灯!”
“闭嘴!老子知道!”
“六一哥,这里只能右转!”
“闭嘴!老子知道!”
“六一哥小心电线杆!”
“闭嘴!老子知道!”
“前面有个人!六一哥!”
“闭嘴!老子知道!”
“我们已经经过这条街三次了……六一哥……”
“闭嘴……我想想怎么走……”
初三的六一儿童节 第十三章 还为了什么而活着?
何初三觉得这简直是生命的大奇迹——他坐着醉鬼夏六一的车,活着回到了蛟龙城寨,活着!活!着!
——归根究底还是深夜人少车少,他才能走此大运。
夏六一在路边猛地踩了刹车,然后一拍方向盘,等着何初三下去。
何初三松开紧抓着的车顶扶手,拆掉安全带,两腿发软地打开车门,想想又觉得不放心,“六一哥,你怎么回去?”
“你别管我,滚。”夏六一说。
何初三一回忆起他刚才在十字路口方向盘乱旋、一个劲儿在原地兜圈的恐怖模样,眼前就一阵发黑,想想还是不怕死地坐回去了,“六一哥,我陪你开车回家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
“我不回家!”夏六一眯缝着眼,胡乱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又抓起他书包丢了出去,“快滚!”
“不回家?你要去哪儿?”何初三十分奇怪,抱着书包摇摇晃晃站起来,夏六一已经探腰过来啪地关了门。
何初三拽了两下车门没拽动,发现夏六一竟然从里面反锁了车门,顿时觉得不对劲,“六一哥?你开门!你一个人去哪儿?”
夏六一在里头冲他冷笑着比了个中指——由此可见这位平素喜爱装模作样的黑道大佬这次实在是醉得不轻——张口说了四个字,看口型是“关,你,屁,事!”
何初三捶了两下车玻璃没反应,眼看着夏六一拉动车档把手,要踩油门,情急之下,扭头一扑扑到了车的正前方!
他狼狈地趴在车前,书包往车头上一扔,直起身两臂一举,是个螳臂当车的造型。夏大佬一时间没注意到这只小螳螂,下意识地脚下一踩油门,碰一声重响,何初三整个人影都没了!
夏六一脑子里轰地一下,迅速踩了刹车,匆匆摇下车窗一望——何初三灰头土脸地栽倒在几步外的地上,正在那里扑腾起身,瞧着倒是没什么事。
夏六一探头大骂,“扑街仔!不要命啊!挡在前面干什么?!”
何初三摇摇晃晃爬起来,书包都顾不上捡,仍是执意拦在车前,“六一哥,你这个样子不能开车了!”
“关你屁事!滚!”
“怎么不关我事?!我不想见你出事!不要胡闹了六一哥!你下来!”这狗胆包天的混小子居然一脸严肃地冲他大喊。
夏六一气血上涌,狠狠一捶车喇叭,“哔——!”
何初三人工自助,双手一拍车头,“啪——!”地一声!然后抬首跟他怒然对瞪——居然半点没落下风。
这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扑街仔!夏六一咬了半天牙,狠下心要再踩油门……终究没能狠下心。
他烦躁地又捶了一下喇叭,皱着眉道,“你跟我胡闹什么?我有事要做,你别拦着我!”
“你有什么事非要现在做?都这么晚了!你又醉成这样,到底想干什么?!”
夏六一瞪了他半天,酒劲随着血气涌上来,脑子开始犯昏沉。他往后一仰靠在车椅上,烦躁地说,“你别管我,你真的很烦,我每次看见你就头疼……”
何初三放软了声音道,“六一哥,我真不放心你一个人。你到底要去哪儿?我陪你一起去行不行?”
夏六一抬起手臂挡住脸,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烦躁地低声道,“都他妈别来,都滚开……”
何初三走到驾驶舱旁边,弯腰下去扣住他无力的右臂,软言道,“我不会打扰你的,你就让我陪你开车,行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开车。下了车你爱去哪儿去哪儿,爱做什么做什么,我待在车上不下来。好不好?”
夏六一挡着脸一言不发,像是睡着了一样。何初三只能摇了摇他的手臂,继续软声求着,“六一哥……”
“……”
何初三抱着跟他一样灰头土脸的小书包,重新坐进了副驾驶。夏六一面无表情地踩了油门。
气氛一时死寂,两个人默默无言地各自一个开车、一个睁大眼看路。偶尔才能听到何初三出声提醒,“左边有个栏杆。”
“……”
“你想上山?这里右拐。”
“……”
“弯道别开太快,会冲出山崖。”
“……”
“别开太快!六一哥!”
“他妈的吼什么吼!你是大佬还是我是大佬!”
“……”
你就缺个大佬管教你!任性乱来的黑社会!何初三愤然想,没敢开口。
绵延的山道上空空荡荡,前无去者,后无来鬼,平治车一路扭扭捏捏、停停开开,最后止在了阴风飒飒的海边别墅前。
夏六一挂了档,拔了车钥匙,顿时连唯一照明的车灯都熄灭了,四下一片昏黑。
月暗星稀,海风呼呼地拍打着车窗,别墅门口铁栏上的黄纸残渣瑟瑟地飞扬起来,像是在冲他们招手。
“别下来!”夏六一道,开了车门,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何初三爬起来攀着车窗,眼看着他步履蹒跚地走到那阴森恐怖的别墅门前,靠着铁栏杆坐了下来。
呆坐了一会儿之后,他低头摸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香烟,插在铁栏的缝隙里。又低头再点了一根,含在自己嘴上。
天色太暗,夏六一停车又停得远,何初三模模糊糊地,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看见明明暗暗的烟头光亮。在那庞大渗人的别墅背景之下,夏六一身影单薄、面容模糊,静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瞧起来好像要被背后寒意森森的黑暗大物一口吞噬。
何初三并未来过这里,但是头脑聪敏如他,只要想想夏六一在“生日”这天喝醉会去的地方,又见到这栋别墅的豪华与荒废程度,也大致能够猜出这是哪里。
难怪要坚持亲自开车送他回来,其实也是想顺路来看看吧。
何初三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歪头靠着座椅,眼睛盯着夏六一,也发起了呆。
迷迷糊糊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打起瞌睡,脑袋狠狠一点,撞上车窗玻璃,顿时惊醒过来。他急忙攀着车窗往外看去,香烟的光亮早没有了,夏六一黑乎乎一团影子坐在原地,半点动静都没有。
何初三犹豫了一下,悄悄地推开车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他迎着呼呼的海风走到铁栏前,夏六一靠在那里垂着头,像是睡着了,西装外套大敞,露出里面单薄的衬衫。
何初三轻轻地蹲了下来,试探着拍了拍他手臂。
夏六一低着头半点动静都没有,光是发出均匀悠长的呼吸声。
何初三试着拉了他一把,没拉动,又怕吵醒了他,只能停了手。
他紧挨着夏六一坐了下来,给他掖了掖外套,然后发现他手里除了熄灭的烟头,还抓着一团东西。
何初三小心翼翼剥开他的手,剥出了自己送他那张贺卡。
昏暗中隐隐看到,扭捏丑陋的生日蛋糕上“六一快乐”几个字,都被莫名的水迹模糊了。
——那天是六月一日。我这辈子第一次吃蛋糕。我觉得那天才是我人生第一次生日。我跟他说我这辈子都跟着他,跟着他有蛋糕吃。
何初三心头陡然一颤!手一松,海风呼啦将那张贺卡吹出老远,眨眼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何初三没办法去追,惶惶然地转过头,正看见夏六一低垂的脸,侧影清冷瘦削,嘴角微微下垂,是有些落寞的弧度。
这个当着外人爱玩冷淡冷酷冷血的黑社会,在他面前总是暴躁的、任性的、霸道的、轻狂的、对他百般容忍的、看似凶悍其实关切的,还有,像现在这样不经意间脆弱的。
办一个生日会,找个借口犒劳手下弟兄,莺歌燕舞,酒池肉林,嬉笑打闹,都是他做给弟兄们看的幌子。真正的他,只会在深夜里一个人开车上山、坐在一座废弃荒芜的别墅前、默默地抽一根烟,对着一张贺卡流泪,然后悄无声息地睡去。
他不知道在夏六一的心里他能算个什么,但这个肆意妄为的黑社会,耀武扬威地出现,一定是在他的心里面横冲直撞,开疆辟土,最后强霸了一整个王国——否则他怎么会像现在,光是看着这样的夏六一,就觉得难以忍受的心慌与疼痛。
他忍不住抬起手去,用指节轻轻触了触夏六一冰凉而微湿的眼角。
这个人说他要将骁骑堂壮大成江湖第一大帮会,他在弥补另一个黑帮大佬的人生,也在给自己的内疚与痛苦找一个出口。但是扩张地盘、勾心斗角、打打杀杀,真的是这个喜欢叉着鱼蛋看电影、喝着啤酒吃鸡煲、拉着大学生打桌球的男人,想要的生活吗?
除此之外,他究竟还为了什么而活着?
何初三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展臂将夏六一整个人抱进自己怀里,让他低垂的脑袋靠在了自己胸口。
然后他低下头,轻轻地将脸贴在了夏六一凌乱的、散发着酒味的发顶上。
……
清晨时分,夏六一被隐隐约约海鸥的啸声吵醒,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废了好大力气,才将粘在一起的眼皮子拉开。
入目是一片棕榈树后面湛蓝的大海,朝阳第一缕微弱的光芒颤颤巍巍地铺洒上了海平线,几只银白的海鸥在暖红色的光辉中一圈一圈盘旋着飞向天际。
这太过梦幻的起床之景,令宿醉的他彻底昏了头,呆呆地看了好了一会儿,才觉得身上哪里不对劲——不仅满头钝痛,全身酸痛,更重要的是胸口某处痒痒麻麻地、非常之不爽快。
夏大佬一低头,正见自己皱巴巴的西装外套大敞,露出里面的单薄衬衫,有人的狗爪正按在上面——这次换了指头,是中指跟无名指——隔着衬衫,正正夹着他老人家一颗小尖尖。
夏六一勃然大怒地一挥手,再次将何初三的狗爪子狠狠刨开!
而何初三另一手搂着他的腰,半边脸压扁在他肩上,此时就迷迷糊糊呢喃一声,下意识地在他肩头蹭了蹭脸,然后继续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何大学生被一个黑社会流氓折腾了一夜,又累又困又郁闷又心疼,才没力气去管人形抱枕的怒气呢。
夏六一摇了他两下没摇醒,有心一巴掌将他扇起来,熊掌堪堪挥到他脸边了,终究是没扇下去——这小子一脸眼屎,脏了老子的手!
他推开何初三,自己扶着铁栏杆站起来。朝阳的光辉这时候已经照到了海边别墅的楼顶,雪白的屋顶反射着金色的光芒,是新鲜而炫目的色彩。
夏六一仰起头眯缝着眼睛,盯着那光的方向看了老一会儿,眼眶微微发热……低下头时,他便又是那面无表情、冷静镇定的大佬模样了。
他弯腰单手拎起何初三的胳膊,将这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混小子拽了起来,架在自己肩上,拖拖拽拽地弄回了车上,丢进后车座。然后他自己坐进驾驶舱,摇下车窗,点了一根烟。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吞吐着烟圈,一边仰头靠在座椅上,从后视镜里看着何初三平静无辜的睡脸。
昨晚他是真醉得昏头昏脑了,才会带着这小子上这里来。但是这小子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看他的每一个眼神,他都还记得。
甚至连最后那个轻巧的拥抱,他都留有一丝模糊不清的印象。
不是他敏感,何初三的确是太过越轨,超出了兄弟的界限。
夏六一疲惫地将手臂搭上额头,缓慢而悠长地,吐出一缕虚无缥缈的白烟。
……
夏大佬芳龄二十五,芳心暗许十几年的初恋刚刚挂掉,一心扑事业,无心谈恋爱。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更是狗屁中的狗屁。这等危险的情愫,越早扼杀在萌芽里,越早好。
不过说是扼杀,他也没准备搞什么恨你怕你、躲躲藏藏、江湖不见的玩意儿——通常你躲得越勤快,越说明你在意。夏大佬认为自己对于这样一个小破孩的暗慕之情,是一点都不在意。所以他该干嘛还是干嘛,该找这小子吃饭就找这小子吃饭,该教他打桌球就打桌球,该尝试强迫他给自己管账就继续尝试……只不过心里留存了点心思,想给这小子开个荤。
他认定这胆大包天的混小子是读书读傻了、没什么社交,好不容易有个大佬罩着他——虽然这小子不肯认大佬——一时错把兄弟情义当成了心动,姑娘的美味都还没尝过,就走上对男人有兴趣的道路了。
——夏大佬,稍等一下,你确定这说的不是你自己?
好吧,夏大佬冒天下之大不韪殴打笔者的事情暂且不提,且说他有了这样一个笃定的判断之后,对何初三的发育问题愈发关怀。没事就盘算着给他家小阿三找一个这样那样的场合,体验一把鱼水之欢。
马总经理屁颠屁颠地打电话跟他董事长汇报,“大佬,姓何那小子吃了狗胆,说他周日下午不跟你打桌球了。”
“又要复习考试?他不是去银行实习了吗?”夏六一在那头叉着芝士肠。
“他说你上周找了个靓女跟他贴身教学,他一不小心扭伤了手,到现在还没好!我看绝对是装的,大佬!这小子找借口躲你呢!你一声令下,我立刻把他揪出来削一顿!”
“削什么削!削坏了你赔得起吗?!拎过来陪老子看电影。”
于是周日的下午何初三苦了吧唧地被“拎”进黑社会公司的私家豪华影院。他穿的还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小书包却换成了一个一看就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旧皮包,鼻梁上还夹着一副眼镜。
“看书终于看瞎了?”夏六一躺在夏威夷躺椅上关怀他。
“经理说我看起来太年轻,需要戴个眼镜唬唬人,”何初三说,“这是平光镜片。”
夏六一嗤了一声,将鱼蛋碗推给他,何初三老老实实地叉了一只,“六一哥你慢慢看,我在旁边看论文材料,不吵你。”
夏六一对他这种连挤站在公车上都要竭力举着双手仰头看书的本事,实在是习以为常,也懒得削他了,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他包裹着纱布的左手食指,“草!你小子真会做戏,这是‘扭伤’?”
“不是,昨天打工的时候切伤的。”
“切伤?你不是在茶餐厅端盘子吗?”
“上个月开始学切菜了,阿华叔的店搬到城寨外面,生意很好,人手不够。”
夏六一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转头继续看电影。
这是1990年的冬天,蛟龙城寨的搬迁工作进入中段,大部分居民分发到了政府补偿的房屋和赔偿款。几十年前流落入城寨中的无籍人士何阿爸,因为在香港境内居住满七年,也顺利获得永久居留权,正儿八经地成为了这座海上城市里的一员。并且还依照家里那上下两间小破房的规模,分到了位于九龙城码头附近的一户唐楼居屋。
只是何家阿爸仍然是个无照牙医的身份,未能获得合法行医的资格,在外头开不了诊所,他只能被迫退休养老。好在何初三顺利找到实习工作,每个月还有一两千块钱补贴家用。阿华叔的老招牌新阿华冰室,正好开在唐楼楼下,所以何初三除去每周四天在银行实习,其余课余时间仍然在新阿华冰室打工。
今天他原本也应当带伤端盘子,结果中午一过,他在阿华叔的咆哮声中,夹起旧公文包一溜烟逃窜,自觉自愿地抵达桌球室门口,被拎去陪大佬。
夏六一大摇大摆躺在椅子上看今年的大片《天若有情》,华仔在震天的尖叫声中车场飙车,疯狂无畏,帅得没边没际。夏大佬不以为然地发表评论,“嗤,这算个屁,早玩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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