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百妖帐

玄奘合手：“劳驾。”
方丈带着两人进了偏殿，那里的装饰丝毫不输于刚才的华丽，让向来习惯清贫的玄奘都有些看花了眼。刚刚坐定，只见两个端茶的幸童陆续走进殿来。第一个手里端着羊脂玉盘，三只法蓝镶金茶钟分离周围；第二个提一把白铜壶，斟三杯香茶，色味俱全。茶器色欺榴蕊，香茶味胜桂花。玄奘见了，情不自禁赞叹起来：“贵寺的物件真是珍贵华美，贫僧词拙，恕不能一一夸来啊！”
方丈端起茶抿了一口：“高僧说笑，大唐乃天朝上国，您见过的宝贝自是数不胜数，老衲这些器物反倒是卖弄的。不知高僧此行，可有带什么宝贝，能借于我等开开眼界？”
“方丈谬奖了。出家人不贪钱财，贫僧并未带什么宝贝。”
原本无比期待的方丈，在玄奘笑着推辞后变了脸色。他一扫毕恭毕敬的态度，漫不经心起来。
“也是，高僧一路奔波，远离国土，得为安全考虑，自然不能带贵重物品。”
安静坐在一旁的悟空眉头微蹙。
方丈还不停歇，继续理所当然的替玄奘解释着：“况且高僧说的对，出家人不重财物，小寺现今有些铺张，供奉菩萨的香火也买了太多。今后也许要收敛些，多和高僧学着，衣寒裳薄，以无财为德。”
这下，傻子都能听出话语里的嘲讽挖苦，方丈故意摆出的笑容看起来无比刻意，带着浓浓的鄙视意味。周围的众僧趋炎附势，也相继流露出讥讽的微笑。
玄奘极为尴尬，僵着笑容，面对一众势利的僧人，为佛家境地竟有如此市侩之辈觉得无奈愤懑。一旁的悟空却没他的好脾气，抓着扶手险些要把它握碎。她咬着牙强迫自己深呼吸，才勉强克制住了那股打人的冲动。
这群鼠辈得意什么？只是大的寺院、黄金雕像、美玉茶具就能让他们有资本目中无人不成？简直笑话！自己当年在天宫任职，享有的宫殿、俸禄和赏赐，随便拿一件最次的物品，都比他们所有东西加在一起值钱。说好听些，他们是没见过世面；说不好听些，就是一群井底之蛙！
悟空强压戾气，内心却暗暗决定一定要收拾这帮虚伪的出家人一番。不就是想看宝物么？
悟空嘴角勾起阴冷的笑。我太知道师父究竟有没有宝贝了，等亮出来惊得你们瞠目结舌，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她站起身，假装惊奇道：“师父，你记性怎么这么不好？你包裹里不是有件宝贝袈裟吗？”
玄奘刷的转头看着悟空，没几秒脸上有了气恼的神色，道：“不可胡说！那怎么可算是宝贝？”
悟空还没搭腔，小僧们却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悟空瞪了他们一眼。
“高僧不知……”小僧高傲的看着悟空，“说起袈裟，我们寺院普通小僧都有二十来件，方丈年岁高，最爱袈裟，足有二百来件，件件珍品！”
悟空笑了。件件珍品？只怕在师父的袈裟面前也都会黯然无光！凭她近一千岁的所见所闻，师父的袈裟堪比天上的天衣，世上绝无出其二者。不过，既然都夸了海口，她倒也想看看，这些珍品到底是什么样？
“那，可否让在下开开眼界？”
玄奘站在悟空身后急了：“悟空，不得无礼！”
方丈却满不在乎，得意的笑笑：“高僧，令徒想看，是贫僧的荣幸，哪有无礼之说？”他一挥手，“把我的袈裟取来十件！”
不多时，十个幸童举着袈裟缓步走了进来。十件袈裟一一展开，整个偏殿瞬间亮了起来。
金丝夺目，翡翠印眼。血红袈裟色泽鲜艳，光彩照人。这件是沙蚕丝，那件有穿心珠；看了光宝闪耀，又睹美玉斑驳。玄奘面对这一件件袈裟，不禁瞧花了眼。
“方丈的袈裟人间难遇，贫僧自愧不如。”
谁料，炫耀过后的方丈还不满足，不依不饶起来：“高僧，既然令徒已经提起，何不干脆拿出来瞧瞧？”
玄奘摆手推辞：“不不不！贫僧的袈裟不堪入目，难登大雅之堂！”
“高僧莫要谦虚，老衲是真心想看看，毕竟大唐风格的袈裟，我等都没见过。”方丈笑着劝说，眉间都洋溢着高傲自满。
玄奘还想婉言推辞，一旁的悟空拽住他的衣角，接话道：“师父，方丈大人都说了，就拿出让他们看看吧！”
玄奘愠怒，扯住悟空转向一边，悄悄责骂：“你这个做事没轻没重的！出门在外岂能有攀比之念？”
悟空疑惑：“看看袈裟也能有什么差错么？”
“古人有云：‘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见贪婪奸伪之人。’你也看到了，这些僧徒都是爱财之人，若是我们拿出来，他们动了邪念，你我可就惹祸上身了！”
原以为玄奘想说些特别的道理，没想到是顾虑到安全，悟空噗嗤笑笑：“师父，我还以为是什么特别的原因呢！”她拍拍胸脯，“放心吧！有俺老孙在，绝对不会有什么差错！”
说完，她不等玄奘再有什么教诲，急急走了出去，把包裹解开来。
“师父说，方丈大人盛情难耐，无奈献丑了！”
她解着包裹，旁边的僧人以看玩笑的心态等待着。但很快，他们就隐约见到包裹里有霞光迸迸。悟空抱出一个油纸团，取了纸，取出袈裟抖开。当整件袈裟完全舒展开后，那些不屑的眼神全都成了满室红光下的惊叹。
袈裟上，千颗巧妙的明珠仿佛摘夺夜幕下的繁星，稀奇古怪的佛宝镶嵌期间。龙须一样细密的彩线飘忽万转，仿佛风吹起的无数彩带。袈裟衣边布满锦纹，光彩熠熠，符合着那龙须彩线，手法巧夺天工。袈裟通体材质为络纱绸，滑如凝脂，做工细腻。这样一件珍品，哪怕说是天上有，也绝不为过。
方丈看的几乎要惊异的昏厥过去，只觉得自己那二百多件袈裟在这件宝贝面前斗不过是一堆破布。活了上百岁，却没有一件比得上这等的袈裟，愤恨的意味涌上心头，险些令他的背过气儿去。渴望这件袈裟的欲望是那么强烈，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吞没。他年老内心那一处黑暗的角落，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他走上前，朝玄奘跪着哭诉道：“高僧果然是深藏不露，这等宝贝老衲所有袈裟外带禅院加起来，也比不得一分一毫啊！”
“方丈快别这么说，我徒儿无礼，还请不要见怪。”玄奘急忙扶起。
方丈摇头不起，继续说道：“高僧，老衲即将入土，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见过真正的宝贝。如今天色昏暗，老衲眼花目昏，看不透这袈裟的细节。可否请高僧开恩……”
玄奘心下一沉，有了不祥的预感。
“……借于老衲仔仔细细看一晚，明早定当归还！”
玄奘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他稳定了心神，把悟空拽到一边，再也忍不住骂起来：“你个祸害，我说什么？惹祸上身了吧？”
悟空笑了笑，赶忙安慰道：“师父你放心，既然我拿了出来，就一定能保证袈裟和你的安全。拿去给他们看吧，我其实还挺想知道这些见钱眼开的假和尚……”
悟空瞥了他们一眼，眼底划过一丝阴冷：“能玩出什么鬼花样呢！”





西游百妖帐 第十九章：纵火
夜晚，观音禅院的后方禅堂内。
玄奘拨弄着手里的念珠，眼睛紧闭，眉头愁成一个疙瘩。念珠在他手里越转越快，已经不是正常念经时的速度，倒更像是为了排遣心里的不满。
悟空在一旁的床前忙碌，给玄奘收拾行李、打点床铺。她听到念珠碰撞发出的声响，感受到它们在玄奘手里转动的速度，猜出了玄奘此时藏匿住的气恼。
她笑笑，转过身靠在玄奘木椅旁的桌子上：“师父，你再这么用劲儿念珠可就要被你捏碎喽！”
玄奘停了手，眉头压低看着悟空，骂道：“你这泼猴还敢说？随随便便把东西示人，要是丢了可怎么办？”
在玄奘眼中，悟空听了自己的责备不光没有悔改意，反而嬉皮笑脸道：“师父啊，都说了有我在不会有问题的！”
所有责备的话都被悟空的态度噎了回去，玄奘忿忿的瞪了她一眼，继续转念珠，只是明显脸色阴沉。
悟空知道师父生气了，赶紧凑到玄奘身边哄他：“好啦师父，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咱们不让他们看，他们兴许还要赶咱们走呢！”
玄奘闭着眼睛，不理他。
悟空开始尝试转移话题：“不过师父，我其实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从来不穿那件袈裟呢？那不是菩萨给你的么？”
玄奘终于睁开眼，望着悟空眼底的疑惑，无奈的叹了口气：“因为这件袈裟太珍贵，所以我不敢穿，怕惹祸上身。”他顿了顿，慢慢道：“悟空，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见了钱财不起邪念。身上的黄金越多，心里的佛念越少。所以我宁愿穿一件破袈裟，也不想有人因为宝贝袈裟走上邪路。那样的话，我行的就不是善，而是恶了。”
悟空听了玄奘的解释，十分不认同：“听师父的意思，这怎么会是你的恶呢？他们动邪念是自己自作自受，和你穿不穿袈裟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穿了那件袈裟，就是在引诱他们心里的邪念。”
“谬论！”悟空不客气的打断道：“世上的钱财那么多，有的人能做到取之有道，就说明人能控制种自己的欲望。把见钱起意归咎于那些有宝物的人身上，根本就是借口！师父，照这种逻辑，那岂不是有人被杀了，还要怪被杀的人活了一遭吗？”
玄奘瞅了悟空一眼，后者的态度异常坚决，丝毫没有赞成自己的意味。玄奘伸手摸了摸悟空的头：“可能是为师的观念和你不一样吧！不过当你习惯性为别人考虑时，或许就会和我一样的想法了！”
“师父，你这种为他人考虑，根本就是害人嘛！”悟空耸肩，慢慢向门外走去，“总之，我不赞同师父你的观点，以后也不会赞成。我去看看袈裟怎么样，师父你先休息吧！”
玄奘看着悟空走到门口，摇身变作一只飞蛾拍打着翅膀向内院飞去，心里五味陈杂。一起走了数月，他第一次发觉两人观念上的不同。他想说服悟空，但又觉得悟空的质问不无道理，内心万分纠结。
罢了。他摇摇头。他从不强求所有人都能够听从他的教诲，每个生命在相同中都有着很大的不同。悟空的态度坚决，想必在往前的岁月里都坚持着这样的观点而活，恐怕不会有多少机会再去改变。反正他能感觉到悟空内心还是向善，这样就足够了。
玄奘除了杂念，收好念珠，躺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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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禅房内。
方丈捧着宝贝袈裟，布满皱纹的双手在其上不断抚摸。厚厚的茧层挡不住袈裟传递上来的完美触感，光滑到如同冬日里的寒冰，没有一丝一毫的凸起。指腹游走于其上，倍感清凉舒适。
那些精致华美的纹路，在摇曳的烛火下舞动、盘旋而上，几乎照亮了整个屋子。黑暗隐匿在角落，躲躲闪闪盯着这件过于耀眼的宝物。
方丈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爱不释手。渐渐的，他竟啜涕起来，呜呜的嗓音如同刚出生的婴儿，惊动了周围歇息的小僧。那些弟子们慌忙穿上衣服，跑到方丈房中查看。只见烛火下，方丈抱着袈裟，一边哭一边用手擦眼泪。
窗口，一只小小的飞蛾落下，静静听着。
其中两个最得方丈喜爱的徒孙上前问道：“师祖，你怎么了？哭什么？”
“我哭无缘，看不得那唐朝僧人的宝贝啊！”
徒孙笑了：“师祖说笑，这袈裟你不正看着么？”
方丈摇摇头：“看的不长久啊！我今年二百七十岁，收集那么多袈裟，都如同废布一样。我若也是唐朝的僧人多好！”
二百七十岁？趴在窗台上的悟空只觉得眼皮抽搐。一般的人谁能活的这么久？她当即绷紧了心里的一根弦。这个寺院绝对不简单。
徒孙听了颇为无奈：“师祖此言差矣。那唐僧不过是个风餐露宿的行脚僧，哪里比的上师祖你锦衣玉食，众僧上百，每天披金戴银呢？”
“我虽然享受这样的荣华富贵，却穿不了这袈裟啊！”
“这好说，你留他们一天穿一天，留他们十天就穿十天，不挺好的么？”
方丈听闻后大声哭诉：“纵使留他十年也只能穿十年啊！他走时依旧要奉还，不能永远是我的！”
悟空冷笑。还想让袈裟永远是自己的？虽然她早就看出这些僧人不是好货色，但还真小看了他们的贪婪。这种贪求不属于自己东西的人，迟早要掉进自己挖的坟墓。悟空静待在窗台，听着他们还能说什么。
徒孙见了方丈这副样子，暗暗思索起来。很快，他的眼神陷入了周围昏暗的环境，融合的十分贴切。
“师祖，你若真想留住袈裟，也不难。”
“你有什么办法？”方丈住了眼泪，急切的看着徒孙。
“那唐僧不过只有两个人，咱们却有百十号人，趁夜深人静，把他们杀了。这袈裟岂不就是你的了么？”
悟空听着一阵震悚，真是万万没想到，佛家之地也有这样狼心狗肺之徒？！
方丈听了徒孙的话先是一愣，但很快，贪念取代了仅有的良知。他刚想欣喜的答应，眉头突然因为想起什么又皱了起来。
“不行……这方法恐怕不可。那个唐僧看起来还算柔弱，但是他那个徒弟，长相怪异，恐怕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家伙。”
算你有点自知之明。悟空趴伏着，内心却翘起了二郎腿。她饶有兴趣的继续聆听，好奇着这些狼心狗肺的假僧，还能想出什么恶毒的法子。
另一个小僧沉吟了一会儿，上前提议道：“那不如这样，咱们一人一把柴火围住那个小房，一把火烧了他们，连尸骨都不剩。这样一来即使有人追查，也不会知道他们是死在我们这里！”
高高高！悟空只想变回原形冲他们拍手。毁尸灭迹都能想到，这些僧人蜗居在这小小的寺庙，还真是折煞他们了！
悟空刚想换回半人形，举棒将他们好好收拾一顿，但她刚拍打着翅膀飞起，另一个计划却浮现在脑海。
就让他们烧吧！到时候自己挂一阵风，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个时候，不知道这些家伙会是什么精彩的表情啊？
说干就干，悟空即刻转了方向，飞快赶往她和师父安顿下来的地方。
夜色正好，徐徐月光柔和的洒在寂静的屋内。悟空飞至门口，惊讶的发现门闩并没有上，木门还留有一条缝。
为了方便自己进屋，师父居然连安全都不顾？
悟空愣了愣，心底泛起阵阵暖意，她悄然飞进屋中，变回真正的模样，小心将房门关严。
玄奘背对着她躺在冷硬的床上，被褥掉了一角，以至于裹在他上半身的只有件单薄的粗布衣。他的呼吸很均匀，轻柔的如微风，像婴儿一样，安安静静的。
悟空慢慢走到玄奘身边，拉起被子为他盖好。朱红色的眼睛在黑暗里如同燃耗的火把，流露出柔情。她理了理散落在肩上的长发，微笑看着玄奘安详的睡相。
放心吧师父，那些恶僧想伤害你，我绝不同意！
匆匆的脚步声踏踏传来，悟空瞥了窗外一眼，嘴角勾起冷笑，周围光芒一闪，又换成男性的模样。她跳到椅子上，侧身趴伏至木桌，假装入睡。
屋外，方丈带领一伙小僧，个个背了一筐柴火。他们蹑手蹑脚靠近禅房，侧身将耳朵贴在墙面上听动静。方丈趴在窗前探头，只见屋内玄奘和衣而睡，悟空趴在桌子上，双眼紧闭。他自觉时机正好，蹲下身朝小僧们挥了挥手。
众僧了然，纷纷解下木柴，将禅房一圈围得水泄不通。
方丈看着一位小僧拿着火把向柴木靠近，被贪婪吞噬的内心催动狰狞的神色。火焰燃起，红光四射，方丈阴冷的面孔在黑夜下尤为恐怖。
好好睡吧！我让你们在梦里去西天！
屋内，悟空早已不再装睡，摇身变回原本的模样，红色双眼看着窗外的火光，嘴角扬起得逞的笑容。她拔下一根毫毛，变作保护罩护在玄奘周围，自己化作一缕烟气飞出窗外。
所有柴火上都已布满火舌，跳动着愈发膨胀，悟空看着火光下那些僧人丑恶的笑容，暗暗把他们都嘲讽了一遍。她飞身而下，呼的落在了屋檐上，双臂交叉放在胸前。
“如此纵火，也不怕走水么？”




西游百妖帐 第二十章：作恶者咎由自取！
一行众僧吓了一跳，见鬼般看着来人。她和白日里的毛脸和尚一样的装束和容貌，却明显带了阴柔色彩。及腰棕发在黑夜里随风飘舞，衣袂纷飞，如同黑夜下的恶魔。红色火光映照在她的瞳孔里，毒蛇一样舞动，吐露可怖的信子。
“鬼……鬼啊！”方丈和众僧吓的脸色煞白，无头苍蝇似的四散而去。
悟空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她两根食指相对放在额前，闭上眼睛，快速的念动咒语。随后，她猛吸一口气，向地面吹去。一时间狂风大作，点点火星被捧起，摔在禅院的其他角落。
眨眼间，禅院陷入一片火光。
滚滚黑烟云团一样飘升，黑压压聚集在空中，放眼不见一点星光。腾腾火焰恶狼似的掠夺，如奔腾的野马，狂暴的棕熊，舞动的金蛇。灼灼烈火一路寻觅猎物，将干柴、木柱一一点燃，焰翼高飞，足有千丈馀高。风卷火势，烧落的灰烬直上九霄，迷乱了视线。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仿佛新年时的爆竹，好似军营里的木炮，此落彼起，惊得众僧胆战心惊。
呼喊、求助、尖叫……凄厉之音恍若身陷地狱一般。众僧救火的救火，逃命的逃命，互相争抢着财物，翻箱倒柜。重物倒塌的沉重像是鼓点，在为火马的奔驰助威。
悟空又拔下根毫毛，捻咒化作保护罩笼在方丈房旁，随后便卷腿而坐，看戏一样看着禅院的火愈烧愈烈，转眼便将黑夜烧成了白昼，到处红光闪闪，金色辉辉。
她满意地瞧着那些丢了魂的和尚，双手撑着下巴观赏他们在火灾前更为丑陋的一面。却全然没有察觉，一个黑影闪进了并未着火的方丈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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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观音禅院外二十里的深山中。
远远一处洞宇，门口刻着显眼的三个大字「黑风洞」。洞内阴凉，深处的石床上躺着位虎背熊腰的妖精。他翻过身，感觉到一道光晃过眼睛，以为天亮，赶忙爬起出了洞门透风。
这一敲，却发现不是天亮，而是山下观音禅院走水。火焰凶猛，竟让周围有了昼夜不分的错觉。
妖精赶忙纵起云头，降到禅院想救火。刚踏进禅门，还未来得及寻井打水，便眼尖的看见后房上有一人正舞风弄火。他赶忙藏到一处门柱旁观察，只见那半人半猴的家伙变了只护罩笼在方丈房外，随后便坐下端详着僧人仓皇逃命的样子。妖精疑惑她为何护住方丈房，往那里一瞧，隐隐约约看到有银光闪闪。
妖精好奇，大步走进房内，只见台案上放了一领锦襕袈裟，宝光灼灼，当下便知是宝贝。如此珍宝在前，妖精邪心乍起，再没有心思救火，慌忙拿件青毡包袱裹住袈裟，趁火打劫，躲开人们的视线，径直回了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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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空一直坐到天明，看着大火在太阳的升起下一点点熄灭。昨天还金碧辉煌的禅院，今日变成了乌黑的废墟。烧毁的殿阁残破不堪，断壁残垣入目皆是，参天大树只剩枯根，微微还冒着细烟。众僧无人伤死，却都灰头满面，坐在空地上，有的目光呆滞，有的哭哭啼啼，逃灾的难民一般狼狈。
玄奘歇息的房屋完好无损，他在鸡鸣时分准时醒来，侧过身，刚巧看到已经变成男身，跑回来照顾自己的悟空。
“师父，天亮了！”
“恩。”玄奘揉揉眼睛，“先去把袈裟取回来再洗漱吧，你把打的水先放在那儿。”
他说着就往门外去，悟空也不拦，眼瞅着他走到门前定睛一看，惊得惺忪睡眼困意全无。
“悟空……这、这？”好好的寺院，一夜成了废墟，玄奘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悟空伸伸懒腰：“师父，昨夜走水了！”
玄奘听了好不迷茫：“那为什么我会没事？”
“我变了个保护罩，护着你了呗！”
“你有本事护我，怎么不护禅院？”玄奘闻言，眉头显了怒气。
悟空眼睛一只闭一只睁，翘着二郎腿道：“师父，你也不问问平白无故，火是怎么起的？”
玄奘愣了一下，果然疑惑大起：“怎么起的？”
“那些个和尚，看上你的宝贝袈裟，想放火烧死我们好占为己有。我将计就计，送了阵风回去，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什么？！”玄奘瞪大了眼。悟空赶忙补充道：“放心，我掌握了分寸，没烧死人，也没烧坏袈裟。”
玄奘的怒意这才下去了一点，但并未完全消失：“他们行凶，你也不能烧了他们的禅院啊！”
“师父！俗话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行凶作恶，当然要受惩罚。而且我看他们熟练的样子，这种事估计做了不是第一次了。说不定好几个过路人都命丧在他们手上，我只烧禅院，便宜他们了。”
玄奘见了她这种态度，有些忍无可忍，指责道：“无论如何，你做的也太过分了！就算惩罚，也该是移交官府，按相应的规定进行。你擅自放火，要是伤了人，甚至是杀了人，怎么办？”
“师父，你这根本就是是非不分嘛！你也看到了，这些和尚哪个算是出家人？分明一群势利眼、见钱起意、心狠手辣的恶徒。的亏是遇上我，要是别人呢？早都被他们整的尸骨无存了！”悟空不平，大声反驳，“我这样是给他们点教训，我活着九百年，怎么惩治人合适我太清楚了！你总觉别人不过分，是自己过分。这样子迟早要栽跟头，还怎么到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