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九重春意妩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寂月皎皎
唐天霄脸上惫懒的笑容依旧,只是眸中有些微的锋芒一闪而过。他倚坐在红木圈椅上,慢慢地用杯盖拂着茶叶,悠悠道:“好罢,不会泡……”
他眼皮一抬,盯着窗外鸦鸦的黑夜,叹道:“不会泡也不妨事。朕倦了,只想和昭仪清清静静说会儿话。”
宫女们知趣地退开,轻轻掩上门,留下一室静寂,一室冷凝。
我默然坐在榻边,拿了一只沁月编了一半的长命缕,顺着那纹路慢慢往下编去。
见我总不说话,唐天霄仿佛有些恼恨,淡淡笑着问:“那个香包你送给了庄碧岚,这个东西又准备送给谁?”
我笑道:“这几年我的运气总不大好,挂在我的帐帷中,去去晦气也挺好。”
唐天霄哼了一声,又道:“听说你被皇后困住时,曾一个人在琴室中泡茶,装茶,烫杯,热壶,冲斟,娴熟异常,四溢的香气连门外守着的太监宫女们都闻得到。据说,那是他们在熹庆宫闻到的最香的茶。”
我沉默,专心地让指尖红色的丝线跳跃着,一根一根,像道道飞舞的血痕,迅速地缠出精致的纹路,艳得怵目。
唐天霄晃了晃半空的茶盏,望向我,“茶没了。”
我坐着不动,微微地笑了笑,“皇上,雅意泡的茶,绝对胜过臣妾十倍。”
“雅意……”唐天霄气沮,摇着头走到桌边,提了茶壶自己倒了茶,叹道:“死丫头,还真把雅意当做朕的死穴了?”
我轻笑,“皇上错了。雅意不是皇上的死穴,皇上才是雅意的死穴。”
唐天霄提盏欲喝,又磕到桌上,散淡得仿若带了醺醺醉意,问道:“庄碧岚,是你的死穴么?”
努力麻木的心脏,忽然像被人扯了扯,指尖有些颤抖,手下的一个结就错了。顿下手中的动作,我慢慢地解着那个结,轻轻道:“是。”
“那么,你之于庄碧岚呢?”
“我曾以为不是。但我错了。我同样是他的死穴。”泪水猝不及防间盈上,我忙别过了脸,笑得欢喜,“我要和他一起,生死无怨。”
“呵!”唐天霄笑了起来,微眯的凤眸直直地盯住我,“清妩,好歹你现在还是朕名义上的昭仪,怎么就不能给朕留几分脸面?说得这样直白,你存心……想气死朕,是不?”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一向以为,至少在皇上面前,还可以说几句真心话。”我笑着回答,继续解着结。
我的手本来还算得上灵活,可这一次,错扣的结怎么也解不开。长长的指甲勾出一道丝线,以为可以解开了,擦了擦模糊住视线的泪水,才发现不过又多扣了一个抽不开的死结。
“真心话……好罢,你说你的真心话罢,朕不怪你。”唐天霄笨拙地在袖子里翻来翻去,勾出了一方丝帕,走上前递给我,“不过你也不许怪朕坏了你和庄碧岚的好事。朕的立场,你该明白。”
他说得诚挚,并没半点笑意,专注的目光,倒似在等待我的某种承诺。
且近尊前,容我醉中眠(二)
我不由放下长命缕,接过丝帕,拭了拭眼睛,若无其事地笑道:“臣妾当然明白。皇上册封臣妾为婕妤的那天,虽曾说过日后会将我送回庄碧岚身畔,但皇上总有皇上的算计。身为帝王,自是身不由己,江山为重。”
唐天霄皱着眉,顺手拿过那枚长命缕端详着,叹道:“你明白便好。其实……朕也无意伤害庄碧岚,只盼着生擒了他,能让庄遥投归天朝,从此南方安定,再无战事。”
为我这个红颜祸水,庄家差不多被南楚灭了族,只余了他们父子二人,被逼举兵谋反。如果大周以庄碧岚为质,再许以高官厚禄,西南不战而降,几成定局。
大局为重,江山社稷为重。唐天霄的算计并没有错。换了太后或唐天重,一定也会抛开个人的恩怨情仇,做出相同的选择。
可我又怎么忍心,让他们再因我而受人凌迫?
“皇上没错,错的是清妩。”我慢慢道,“当初就该死在皇后杖下,不该苟活人世,误人误己,徒增皇上烦扰。”
唐天霄低头摆弄着长命缕,无奈道:“谁嫌你添了烦扰?朕瞧着你就是庸人自扰!朕虽没去动皇后,但朕的心意你应该明白。朕醒来时听靳七转述你的境遇,心里也……疼惜得厉害,恨不得当时便下令打死那毒妇,当时便命人传口谕,要将皇后禁足,等着废后诏书。也亏得唐天重的毒下得太过厉害,朕半昏半醒,到底没人真去传旨,不然……”
原来,他并不是不关心,并不是不打算为我出头。半醒不醒时的愤怒,其实才是他的真心。
可惜,治国齐家平天下,到底国为先;清醒之后,他对他的皇后依然宠爱有加,好让他的皇后对他死心塌地。
他娶的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是掌握天下的权势。
“我……明白。”我明白,可我不能无视庄碧岚的困境,还有……我那像泡沫一样又渐渐升起的希望。
将手中的丝帕担作了一团,我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皇上当日的承诺还算数么?如果你……真的拥有了你想要的一切,就成全我和庄碧岚?”
他蓦地抬头,凤眸凛光闪烁,若有锋芒无声袭出。
我坦然无惧,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等着他的回答,等着他金口玉言的再次承诺。
可这时他却笑了,散尽逼人的锋芒,宛如一个抢到了糖果的邻家男孩。
他举高了自己的右手,提着那枚编了一半的长命缕,“解开了!”
我茫然接过,才发现那两个死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美丽的双鲤鱼,只剩了鱼的眼睛和唇部没有编好。
我双手接过,继续编着长命缕,而他也没有说话,捧了茶盏,歪着头看我编着,安静得出奇。
一对鲜活的鲤鱼,很快在手中游弋。红色为主,配以青、白、红、黑、黄五种代表阴阳五行的彩色丝穗,便是端午节用以祈福驱邪的长命缕了。
我走到床前,将这双鲤扣到帐中,理顺丝线,看着它在帐中左右摇摆,淡淡苦笑。
凤箫声绝沉孤雁,望断清波无双鲤。云山万重,寸心千里。
如果庄碧岚已经顺利逃出瑞都,从此,我们依旧天涯海角,相思成各。
唐天霄和我并肩立着,看着这双鲤长命缕,忽然萧索说道:“香囊也不给我佩,清茶也不给我泡,连宫人做了一半的长命缕,也只记得留给自己。真是无趣。”
他居然没有自称朕,抱怨的口吻,又像一个被抢了糖果的邻家男孩了。
我惊愕地转头看他,他已伸个懒腰,走到他惯常休息的卧榻上,舒展了身体躺下,果然一脸的无趣,竟闭着眼睡了。
略一犹豫,我解下那长命缕,扣到了他的卧榻上,又拖了条薄毯,想盖住他的胸腹部。
这时只闻他“嗤”地一笑,我的手臂给重重拉了一下,身体顿时倾到他的身上。
慌忙想站起身时,他的双臂收束,已将我拥在榻上,吃吃笑骂:“你这丫头,一点子东西,还得朕和你再三讨要才给?”
“皇上……”我窘迫地挣扎时,他的臂腕却加了力,不放我离开。
“不许跑,小气成这样,嘿!”他笑着,气息拂着耳边的发丝,痒得我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这姿态,倒更像我蜷到他的怀里。
我甚至听得到彼此胸腔内激烈的心跳,腾腾地似要蹦出来。
“皇上,放开我……”我憋红了脸,紧绷着身体,感觉着他肌肤传出的热度,汗水很快濡湿了小衣。
“朕抱一会儿自己的妃子不成么?”他叹气,居然很委屈很直白地说道,“又没打算怎样你,为什么就让你跟见了鬼似的?”
我很想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也很想说,我跟他之间,有着徒占虚名的约定;但我艰难地卷动唇舌,含糊吐出的字眼却是:“太……热了。”
碧霄九重春意妩 章节21
唐天霄愕然松了手,我趁机挣开他,退后两步,长长地舒了口气。
“太热了!”他咕哝着取了榻边的一柄折扇,随手打开,扇着风苦笑望向我,“果然……太热了。”
我走回自己床榻去休息时,只听他叹道:“如果是雅意……如果是雅意,她才不嫌和朕在一起热呢!别人更不会……也就你这个死丫头……”
他的咕哝并没有说完,眼睛慢慢地闭上,折扇摆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小。
我正猜着他这回是不是真的睡着了时,忽听他悠悠说道:“清妩,朕舍不得雅意离开,也舍不得你离开。”
对于他这个论断,我不敢回答一个字。
舍不得雅意离开,可他到底由着雅意落入了唐天重手中;
舍不得我离开,他会不会在大周的一切尘埃落定时,放手成全我和庄碧岚,来稳住他的江山,他的帝位?
一切似乎太过遥远,我不敢细想。
但这晚,已注定一夜无眠。
且近尊前,容我醉中眠(三)
也许猜得到问了也白问,唐天霄并没有追问庄碧岚是怎么联系到我,怎样把我约去静宜院的。但这事发生后,便听说宫中侍卫有很多因换防而调离原来职位,又传出一名太监被罚下暴室、两名宫女跳井身亡的消息,我猜着他们多半便是唐天霄查出来的庄氏内应。
九儿也曾被总管大太监叫过去,盘问当夜之事;我生怕她受委屈,特地叫了怡清宫的管事太监跟去看着。九儿素来机灵,当然不会招承是自己从中传递了消息,只说奉了昭仪娘娘之命去了静宜院,其他一概不知。总管太监不好用刑,更不敢跑来讯问我,拖了大半天,到底无计可施,又将她放了回来。
随着端午节的到来,宫中接着几波的彻底清查终于告一段落,怡清宫门前监视的守卫撤走了,不许宫人进出的禁令也取消了;问起无双时,辗转得来消息,说外面对庄碧岚的搜索也松懈了很多。
现在,只要等交州的探子回报一声,说庄公子已经回到交州城,瑞都禁卫人仰马翻的日子便可以结束了。
而我,也可以放心地继续做唐天霄手中称职的棋子,在漫长的等待和遥远的梦想中,麻木不仁地度过随时可能风云变幻的每一天。
凝霜、沁月等人终于松了口气,在欢声笑语中用红色丝绸束了艾草、菖蒲等辟邪招福之物悬于门户间,又分了粽子大家尝鲜。
按以往周宫的习惯,这天众妃嫔是要和皇上一起去太后那里领雄黄酒的,凝霜等人早为我预备了一套浅紫色百褶宫装,又披了浅粉披帛,簪了凤头镶宝珠金步摇,走在花枝招展的妃嫔中,并不算十分引人注目的颜色,可也不会比谁逊色多少。
我依旧是一贯的安静谦恭,低眉顺眼地混杂在众人中,努力模糊着自己的存在感。
沈皇后仿佛多盯了我两眼,依然昂着高傲的头,满脸不屑;而宣太后则是一视同仁的慈详微笑,直到我随在谢德妃、杜贤妃身后去敬酒祝寿时,她才像注意到了我,越过两位妃子,单和我笑道:“宁昭仪,身体可好些了?”
我忙垂手答道:“谢太后关心,臣妾已无大碍。”
宣太后点头饮了酒,我们正要退下时,她忽然扭过头问身畔的侍女:“前儿富春县不是有贡来白獭髓么?那个养肌护肤祛除疤痕最有效,呆会拿些给昭仪,另外再把素日哀家用的珍珠粉、琥珀屑分些给她。”
我恭身谢恩时,身侧和背后已有几道火辣辣的目光尖利地刺了过来。
杜贤妃在轻笑,“宁昭仪还真有人缘呢,皇上宠爱,连太后娘娘也这般怜惜!”
谢德妃往皇后身畔靠了靠,点头道:“看来宁昭仪当日做宫婢时果然学得一手好厨艺,好本领,不但合了皇上胃口,还合了太后胃口呢!”
沈皇后似笑非笑地欠一欠嘴角,额前五凤朝阳挂珠钗前殷红的珊瑚珠坠子很有气势地一晃,轻描淡写道:“诸位妹妹若是想学,不妨叫个御厨房的宫女到自己宫中去,好好学上几日。”
“这个……”杜贤妃扬起自己纤白如玉的手,鲜艳精巧的蔻丹如春日妖艳的花瓣,晃得人目眩神驰,“皇后娘娘,这可难了,我最受不了厨房里的味儿,长这么大,还没下过厨呢!”
谢德妃淡淡地笑:“有些本领,我们姐妹可学不会呢!”
以下贱手段妖媚惑主的自然是我,勾走了她们共同的夫婿的魂魄。
有意无意,我总会被置于风口浪尖,无处躲藏,且无可奈何。
下面饮宴如坐针毡;但即便坐于针毡,我也努力保持并习惯着隐忍的沉默,只作没听到觥筹交错间那些妃子们或明或暗的嘲讽,静静地等待宴会结束。
终于有太妃因身体不适提前退席时,我也借口到了吃药时辰,向太后告退。宣太后一脸慈爱地应了,让宫人即刻拿了白獭髓、琥珀屑等物,送我出德寿宫。
扶了凝霜、无双的手踏出宫门时,德寿宫的正殿正热闹,虽无歌舞声乐,倒也笑语喧哗。唐天霄和他的诸位皇室叔伯兄弟们在那里另开了一席,想来正一团和气地叙着叔侄之义,手足之情。
走到宫外莲池边,我不由顿了顿身,放缓了脚步,扶了汉白玉栏杆向池中观望。
五月的阳光颇有些烈意,大张大张的荷叶盈了满满的翠意,宛如碧玉琢就,悠悠地摇曳池中。池水极清,倒映着蓝天,光色透明而潋滟,几尾金鲤在碧绿的莲梗中穿梭,姿态曼妙,自得其乐。
如果此时我撒下鱼饵,想来它们必然会和这湖里三年前那些鱼儿一样,快快活活地游过来,晃着尾鳍争竞食物。
鱼儿应不是原来的那些鱼儿了,但它们能在家国剧变中安然无恙地延续着前一代的平静生活。一池清莲,年年开,年年谢,倒也从不缺赏莲人。
它们都过得快活。
无双笑着问:“这里风光不错,昭仪要不要到前面石凳上坐一坐,吹一会儿风?”
“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些不会说话的花花草草。”我这样说着,也不由走向石桥另一端供人休憩的石凳。
其实很想在这里安静地多呆片刻。宁府早已没落,庄府更是变成了坟场鬼域,德寿宫住了这么些年,有着疼我护我的姨母杜太后,多少还能找着些家的感觉。可宫内早已物是人非,让我怔忡的,也只能是这些似是而非的风光了。
可我才坐下,往莲池对面略一抬眸,便后悔不已。
唐天重正大踏步自宫中走出,径自走向我这里。他那双凛光四射的墨黑眸子,连这样炽热的阳光都化不去其中深浓的威煞之意。
无双在他露面时,分明长长地吐了口气,立刻让我意识到,无双让我坐一坐,吹吹风,原来就是这样的用意。
如果我猜得没错,在我起身和太后告辞并取赏赐时,她便已暗中叫人传了讯息给唐天重了。
我平日踏出怡清宫的时候实在不多,身为后宫昭仪,唐天重也没借口到宫中来找我,是以我回宫之后,再也不曾碰面,更不曾让他得着机会,指斥我不识好歹,执意随太后回了后宫。
皱一皱眉,我忙站起身,正要当作没看见,匆匆离去时,唐天重已在莲池的那端唤道:“宁昭仪留步!”
且近尊前,容我醉中眠(四)
硬着头皮想当没听到都不成,善解人意的无双在这一刻只会体恤她的主上之意。
她居然拉住我道:“昭仪,侯爷唤你呢!”
不得已转过头,我站在一株银杏下,看着唐天重走过来,敛衽见礼:“康侯,前殿的筵席结束了么?”
唐天重眼底的光彩黯了一黯,慢慢道:“没有。我听说你提前离席,所以跟来瞧瞧。养得怎样了?好似也没养胖多少。”
我展颜笑道:“我不过一个无根无基无德才无才的小女子,想在后宫立稳脚跟,无非以色事人。如果养得太过丰腴,只怕皇上不喜。”
如我所料,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垂了眼帘侧头看莲池中游动的金鲤,呼吸明显浓重。
趁着他心情不快,我向后退了一步,说道:“这天越来越热了,我可给晒得有点受不住,得先行回宫了。侯爷请自便。”
伸手一拉凝霜,我只作没看到无双满脸的焦急,便要离去。
唐天重的目光迅速自池水中抽出,转向我这里时,眸光中仿佛漾入了被炙晒过的水纹,一时透明得显出空茫。
可不论他对我是怎样的喜欢或愤怒,在唐天霄、宣太后仅咫尺之遥的德寿宫前,我谅他不敢有所动作。
扶了扶鬓间珍贵的凤头步摇,我往怡清宫方向走去时,忽听唐天重高声道:“昭仪,我那夫人说和你私交甚好,很是想你。”
南雅意?
被他冷落在城外别院不知多少个日夜的南雅意?
我蓦地顿住脚步,眼眶已经发热。
他已赶上前,双唇一抿,仿若要抿出个笑意,偏偏将那淡红的唇挤作了直而薄的一道,细长得像刀剑的锋刃。
“前儿府中令人给她送端午节份例时,她传了话过来,说久不回宫,思念和她情同姐妹的宁昭仪了!”
如果他说南雅意亲口向他说思念我,或许我还会猜疑他是不是在找话诓我,但他说是下人传的话,正和他素常冷落康侯夫人的传言不谋而合。
而南雅意又在承受着怎样的孤寂,才会说出思念我的话来?
“雅意姐姐……她还好么?”问他时,嗓音已然沙哑。
唐天重紧紧盯着我,眼底的空茫已经消失,又是让人莫测的一片黝黑。
“应该……过得不错吧?”他慢慢说道,“有些事,昭仪大约也心知肚明。本侯娶她,不过是个意外。不过她既是钦定的康侯夫人,我也不会委屈了她。只是她性情孤僻,一直呆在城外,偶尔回城,宁愿去和西华庵的几个尼姑论什么禅,讲什么道,也不愿回摄政王府。本侯也不是不知趣的人,自然由她去了。”
如此说来,南雅意应是衣食无忧了。
就连唐天重,也不过是冷落她,并不曾因为唐天霄的刻意调包而迁怒为难她。
可吃饱穿暖从来不是我们生活的全部;如果日子真有那么简单,我们都该快活许多。
南雅意明知唐天重从没将她放在眼里,还传了这样的话过去,分明是极不开心了。
何况我再清楚不过,她想见的,绝不仅是我。
心念及此,我不再急着离去,迟疑问道:“她既说思念我,一定是想见我了?却不知侯爷肯不肯成全?”
不晓得他对于南雅意和唐天霄的情份知道多少。如果他知道南雅意倾心于唐天霄,哪怕自己再不将她放在心上,也不愿意让她进宫了吧?
兄友弟恭的外衣下,是血淋淋指向对方的尖刀。
自己不痛快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要让对方痛,最好是心神大乱,才能有机可乘,一击毙命。
但他和南雅意可能真的不曾有过交流。唐天重犹豫片刻,居然答道:“既然你们姐妹情深,见见面也是应当的。只要昭仪高兴,随时可以将她召入宫中陪伴。”
我没料到他这么爽快,忙向他行下一礼:“多谢侯爷成全!”
唐天重凝视着我,好一会儿才叹道:“前儿我救了你,千方百计保住你一条小命,都没听你这么郑重其事地谢我。”
我受皇后刑罚,始作俑者就是他,居然还指望我道谢或感激?
我也不和他争辩,嫣然笑道:“侯爷大恩,清妩没齿难忘!只是侯爷向来英雄,所救之人不计其数,我若特地为了自己这点儿小事道谢,不是显得小家子气了?日后如有机会,清妩必定舍命相报!”
忽然发现,自己说起谎话来倒也得心应手,唐天重听了居然好像还挺受用,抿紧的唇角扬了起来,“我哪要你什么舍命相报?只是……只是你这丫头,也太不知趣了些!”
最后几个字,他的声调明显柔缓了下来,我甚至看到他的手抬了抬,仿佛想伸过来,拍一拍我的肩,或拉一拉我的手。
应该顾及眼前尚有凝霜、无双等人,到底不好太过放肆吧?他到底收回了手,很是温和地笑了笑。
这种意外的温和让我莫名地有些心悸,宁愿他拿着救命恩人的架势逼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
我慌忙笑了笑,道:“那么…
碧霄九重春意妩 章节22
…那么我先告辞了。来日我会禀明皇上,邀雅意姐姐入宫叙叙话儿。”
唐天重仿佛在叹息,却清晰地答道:“好!”
匆匆离去时,唐天重并没有再阻拦,只是我拐了个弯转入另一巷道时,悄悄瞥了一眼,他像一具阳光下的黑色雕塑,居然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向我凝望。
而我也已下了决心,尽量和唐天重维持住表面的良好关系,一则不让他迁怒南雅意,二则我也能在他的默认下不断找机会把南雅意召进宫来,再叙姐妹情谊。
也许,还能再续她和唐天霄的未了之缘。
唐天重在德寿宫前拦住我的消息自然瞒不过唐天霄。
晚上再到怡清宫时,他便问我:“清妩,唐天重没为难你吧?”
“没有。不过是……提了提南雅意。”
“雅意……”眉又皱起,轻袍缓带的少年帝王有些无力地坐倒在软榻上,叹息,“雅意等于被他打入冷宫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幸还是不幸,就看皇上心里有她,还是没她。”我觑着他的脸色,小心地说道,“如果皇上肯给她三分希望,如今的不幸,也就没那么凄惨了。说不准,日后回想起,还觉得是种幸运呢!”
唐天霄没有接我的话头,侧着身玩弄着那只双鱼长命缕,许久才问道:“他……怎么会提起雅意?”
“他说……雅意想念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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