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九重春意妩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寂月皎皎
庄碧岚……
那个我一直等着的少年,那个我以为再也不会出现,永远只能在梦中相拥的少年,就在静宜院?
就在我曾经在那里安静度过好几个月时光的静宜院?
与我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我恍如梦中,只是凭着本能,立刻从榻上坐起,飞快地冲向门外。
“昭仪,昭仪……”九儿紧赶我两步,终于拽着我衣带,慌忙拉紧我,急急低唤,“昭仪,时辰尚早,恐怕……恐怕这时候去不合适……”
脑中仿佛清醒了片刻,又仿佛还在浑沌着,眼前俱是雾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晰。
不合适……
我们分别了那么久,忽然听到了他的消息,忽然知晓了他并没有忘了我,甚至已来到了我身边,我依然听到了这么一句,不合适……
“昭仪,冒失行事,会害了庄公子!”
会害了庄公子!
手脚僵硬着仿佛失了知觉,却在忽然间站也站不住,仿若发出了低低的一声呻吟,我的身体直往下坠去。
九儿急急扶紧我,连抱带拉把我扶回软榻上坐住,捡起不知什么时候被我拖曳到了地上的薄衾半覆到我身上,又摸了摸我的手,焦急道:“昭仪,你……你冷静些,好么?”
冷静,我当然要冷静。
九儿正紧紧握着我的手,手掌上的温度烫得怕人。
或许,是因为我太凉,凉得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僵冻着失去知觉。
“我没事。”我仰起脸,居然还能扬起唇角,笑着向九儿道,“他的行踪,并没有其他人发现,对不对?我等入夜后再去找他,他还会等在那里,对不对?”
“是,庄公子一定会等着你。他冒险潜入瑞都,就是为了接昭仪离开。”
九儿回答得很肯定;而我也仿佛在她肯定的回答里松了口气。
他当然会等着我。
就像我每次和他相约,他总会提前片刻在那里等着,哪怕我去得晚
碧霄九重春意妩 章节17
了,他也不会着急,总是那样持一卷书,或携一支笛,悠然地倚时而坐,或临水而立,静静地等着我。
无力地卧回软榻,我静静地笑了。
三年,我到底等到了他。
九儿却落下泪来,小心地用丝帕拂上我面颊。
大团的湿意顷刻氤氲开来,沿着精致的丝线纵横蔓延。
却有庄碧岚温润清新的气息,像夏日荡过一池碧水的荷风,缓缓沁入肺腑。
入夜时分,我终于镇静下来,至少,能在相处已久的凝霜、沁月跟前,也不流露一丝异样,照常地用过晚膳,让沁月多点了两盏灯,继续做白天的那只香囊。
无双笑道:“昭仪,不如到院子里走动走动,消消食。灯再亮也不抵白天,这病里熬坏了眼睛可就不好了。”
九儿吃吃地笑,“无双姐姐,等咱们昭仪病好了,你可以去当个女太医了!什么养生之道都给学会了呢!”
无双便不再说话,转头去看凝霜等人挑布料,却在商议着要做件颜色鲜艳式样简洁些的衣裳,端午节时去德寿宫请安时,能既不显得过分招摇,又不致被其他妃嫔讽为刻意寒酸,有失国体。
我由得他们听着,一针一线地继续绣着香囊。
针脚依旧匀细,在明黄的灯光下煜煜生辉,很快便见那紫茎芰荷之上,一对并蒂莲花若含笑靥,盈盈可爱,栩栩如生。
本不过借此打发打发时间,也免了分心去想依旧藏身于静宜院的庄碧岚,让人看出破绽来。想我不曾刺绣,手法早已生疏,原以为一定绣不出莲花该有的神采来,不想境由心生,居然很是精巧,比起当年的手艺,倒多了几分娴雅出众的妩媚风情。
沁月等人见我绣完,过来观看时,无不大加赞赏,大约也多少知道白天唐天霄曾对这香囊很感兴趣的事,凑趣儿说道:“若皇上见了这香囊,一定喜欢。到时更不知怎样称赞昭仪心灵手巧呢!”
无双却站在一旁不语,好久才笑道:“康侯对昭仪很是欣赏,如果昭仪闲了,也帮他绣上一两件爱物,康侯一定欢喜。”
凝霜正取了白芷、川芎、苏合、薄荷等香料,配着从太医院特地取来的雄黄粉,一并装入香囊,正应着端午节下佩带香包以镇祟辟邪、保佑安宁的习俗。听无双这么说着,她扣着香囊慢慢说道:“是啊,如果昭仪不是皇上爱妃,以此回报康侯爷相救之恩,的确合适。不过如今昭仪是名正言顺的二品妃子,备受恩宠,如果私相授受落人口舌,只怕熹庆宫那边又会生事。”
大约想到我这次死里逃生,几名贴身宫女一时沉默,再不敢乱出主张。
这时有内侍过来禀报,果然说皇上去了熹庆宫,诸位妃嫔可以熄了门口的大红纱点,早些安寝。
我本担心唐天霄临时改了主意,不去敷衍他的“公鸡”皇后,再跑怡清宫里来缠我,此时才放了心,暗筹起脱身之道。
无双已在催促道:“昭仪,既然皇上不过来,不如早些歇下吧!”
我站起身来,推窗向外一瞧,微笑道:“傍晚时睡得久了,哪里还睡得着?不如出去走两步,消消食,散散心吧!”
无双皱眉道:“昭仪,天色不早了,不妨就在院中走动走动吧!”
我嗅着香囊中清凉馥郁的芳香,慢慢道:“平时总忌讳着皇后耳目,不想惹事;如今皇上既然在皇后那里,想来皇后也顾及不到我,我就悄悄儿出去走走也不妨。”
九儿已拿了件黛青软绸薄披风给我披上,笑道:“可不是,今儿个月色不错,难得昭仪有兴致,出去走走也好!”
凝霜忙叫人备宫灯,笑道:“那叫上两名公公,奴婢陪着吧!”
“不用了,九儿陪着就行。人多了招摇,反而落人眼目。”我自己系了披风,扶了九儿的手,笑道,“走吧,也就在附近转转,别让这些丫头大惊小怪的,好像我病了一场,就成了风中残烛,走两步就会灭了一样。”
“哪有,这不是有点杯弓蛇影了么?”
沁月等人笑着,虽还有些疑惑,到底安心地将我和九儿送出宫门,不再拦阻。
重赋旧词,往事如天远(五)
夜色已深,星河明淡,玉钩弯弯。清浅的夜风穿过富丽堂皇的红墙金扉,将薄薄的布料吸附在肌肤上,居然觉不出半点冷意。
揽紧披风的手掌正冒着汗,脚底也是一团热力直往上涌,不知不觉间已越走越快。
九儿原本提了八角琉璃宫灯在前面引路,不时四处张望一下,不一会儿竟被我甩到身后,急急冲了几步赶上前来,低笑道:“昭仪,不用着急,庄公子既是为你而来,不见着面儿,绝不会轻易离开。”
我恍惚明白,自己到底是失态了。
说是散步,这样行色匆匆,想不被人看穿另有玄机也难。
九儿应该也是想到了,脸色也有些仓皇,拐了个弯,便悄悄将宫灯吹灭,轻声道:“昭仪,我们抄僻静的小巷悄悄绕过去吧!”
我抬头瞧了瞧天色,摇了摇头道:“还把宫灯点燃,照常走着吧!这样熄了灯鬼鬼祟祟,反而惹人疑心。”
九儿闻言,只得取了火折子,依旧把宫灯点亮,在前面引着路。我也收敛了急躁,索性慢悠悠地一路和九儿赏着初夏的夜间风光。
怡清宫所处地段还算人烟旺盛的,所经宫室都是富丽堂皇,在摇曳的树荫下,被屋内的灯光映得如天宫一般,有女子细细的笑声扬出。
路上自是难免遇见些宫女内侍,见我缓缓而行,倒也不敢怠慢,行礼后恭敬让在一边。
到离熹庆宫远些的地方,便渐渐静谧起来,连不知哪里飘来的弦管乐音都显得宁和悠远,仿佛一时和那些皇室朝臣的明争暗斗隔得远了。
眼见四下无人,连屋宇都是幽暗的,而静宜院已在眼前,我再也顾不得,提起裙裾一路小跑,飞快奔了过去,把九儿低促的呼唤抛到了脑后。
离开并没有多少时日,这院落更显清寂,推上漆皮斑驳的虚掩宫门,沉闷的“吱呀”一声,在沙沙的枝叶摇动声中更显萧索。
梨花落尽,芳华全无。一树翠叶泊在轻雾中,像隔了层浮云般在夜影里幽幽摇摆,起伏不定。
破落的门窗并没能因为这新生的枝叶而显出些微生机。半掩的隔扇门前,帘栊在夜风里扑扑敲打着,凌乱破碎得像谁低低的呜咽。
大约也很久没人清扫庭院了,脚下有零落的枯叶,踩上去低低的悉索声,让我忍不住地放轻放慢了脚步,仿佛怕惊动了那随春归去的梨花魂魄。
“昭仪!”
九儿在身后轻轻地喊,小心翼翼地掩上门,抬高了八角琉璃宫灯,匆匆走到前面为我照路。
而我走到台阶前,已然顿下了足,望向黑沉沉的屋子,扯紧了肩上的披风。
屋里,真的有我等了三年之久的那人么?
磨平了棱角的石阶被宫灯映出几分温暖的明黄,长长的流苏却飘摆出幽暗的碎影,在石阶上芜乱飞扬。
九儿拉了拉我袖子,却没敢催我,而我默默地立于阶下,在那长久的安静中,似乎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这时,我听到了谁的叹息,低而悠长,在风中遥远飘渺得犹似在梦中。
“妩儿……”
泪水忽然之间倾涌而出。
我冲上台阶,撩开帘栊,连推带踹打开那滞涩的门扇,飞快奔了进去。
“昭仪,慢些,小心摔着!”
九儿跟在我后面,已是万分着急,提起宫灯四处查看。
宫室内已没有了以往我和南雅意居住时的清雅秀致,原来光洁的陈旧桌椅,浮了一层薄薄的灰,泛着暮秋衰草般的倾颓破败气象。不知哪里的窗纸破了,哗啦啦地轻响着,墙角细细的莹芒闪闪烁烁,竟是蜘蛛结的网,随着透窗而入的夜风,也在一明一暗的晃悠着。
“碧……碧……岚……”
我小心翼翼地低唤,唯恐声音大了,惊动了他人;又恐声音小了,那个本该静静在黑暗中的男子会听不到我的呼唤。
仓皇的呼唤终于被喉嗓口棉絮般充斥的气团生生地堵住,转作了含糊不清的呜咽声,淹没在满屋的昏黄幽暗中。
应该谁也听不清我吐出的字眼吧?甚至连我自己,都不能肯定我是不是唤出了他的名字。
可就在这时,我听到原来我和雅意所居的卧房之中,传来了一声重重的闷响,像是什么人匆匆站起时重重带倒了桌椅。
我再也顾不得,屏住了呼吸,提起裙裾便冲了过去。
而房中也正有一人迅速步出,扶紧门棂立住,抬眸向我凝望。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庄碧岚卓然玉立,恰如缈缈夜空一轮皓月明洁,并不灿烂夺目,却无声地撒了一地清辉。
天地浩瀚,夜色迷茫,只让其更出尘如洗,不能掩盖半分的皎洁清雅。
离他数步的地方,我看着这个一身普通的侍从服饰依旧光华夺目的男子,忽然便有了身在梦中的不真实,仿佛是一伸手,便可轻易戳破的水中倒影。
迟疑了片刻,我虚飘着步伐近前两步,真的伸出了手,触碰那随时会像泡沫消散的幻影。
那面庞的触感温暖柔和,就如那唇角温润荡开的微笑,和指尖微微的洇湿,真真切切。
缓慢地在他面颊摩挲着,我僵立着身躯,屏住呼吸不敢稍动。
“妩儿……”
又是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那仿佛夏日清荷般的雅淡蕴藉,伴着久违的温暖熟稔,顷刻将我笼住。
戈戟云横,戾气凌霄汉(一)
他的肩膀似比以前宽厚了些,抑或是我等他已等得憔悴枯萎,不复原来的润泽灵秀,才会像败落的秋叶般在他怀中瑟缩成一团。
“碧……碧岚……”我犹自不肯相信,手掌依然在他脸庞胡乱蹭着,“是梦,又是梦了?”
其实……已很久不敢做这样奢侈的梦了,才无法接受他在现实中能来得如此突然。
掌心忽然坠落一滴温热,烫得心里一抽。
然后,我听到了庄碧岚压下哽咽的轻笑,“如果是梦,妩儿陪我把梦做下去,可好!”
我立刻点头,一迭声应道:“好,好,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泪眸抬起,分明看到那对在昏暗宫灯下的明亮双眸,少了些年少冲动的风流激越,多了些岁月打磨出的玉石般的清隽温润,却是同样的痴情无悔。
忽然间便松了口气。
或许我已不再是原来那个灵秀聪慧的宁清妩,但我至少能肯定,他待我的心,依旧如三年前一般,百折不回,并不曾因家国之恨而淡薄。
这便够了。
从此,我只要和你在一起,生死相随。
庄碧岚松开怀抱,捧起我面庞亲了亲我的额,低促地说道:“那么,随我去交州吧!”
薄软的唇在肌肤上留下的不仅是微微的湿润,更是沉醉的酥麻。
紧紧在靠在他身畔,我毫不迟疑地答道:“好!”
本来略有薄忧的清眸瞬间璀璨如星子,连唇角的轻笑也涟漪般扩散着,将他本就俊秀异常的五官更衬得光彩夺目。
“果然是我的妩儿……”他叹息道,“见到你之前,我总担心……”
他没说担心什么,只一把将我拉回卧室,把桌上一个包裹打开,低声道:“快过来,把这套侍卫的服色换上,马上跟我走!”
九儿将宫灯放下,转身点燃一盏长檠灯,轻声道:“昭仪,你快更衣,我到院外守着。”
“她不是昭仪!”庄碧岚忽然截断九儿的话,果决断然。
九儿怔了怔,立刻道:“嗯,庄公子,宁大小姐,我先出去了。”
目送九儿离开,庄碧岚握紧手中的衣衫,沉默片刻,又将衣衫轻轻压在包袱皮上,黑眸深深凝注着我,沉郁问道:“妩儿,若随我去了……你便不再是金尊玉贵的大周昭仪,只能是我的妻,我甚至……未必能保你一世安稳无忧。你……还肯跟我去么?”
我鼻子一酸,泪水差点又掉下来,忙吸了吸鼻子忍住,和少时一般揽着他胳膊,轻声道:“我本就是你的妻,自然要跟你去。”
乱世流离,交州不过偏安一隅,待中原稳定,刀兵之祸,恐怕就
碧霄九重春意妩 章节18
迫在眉睫了,谁又能保证谁的一世安稳无忧?
他不知冒了怎样的风险才能站在我身前,难为他还为我如此忐忑,连接我出去,都担心不能许我幸福安乐。
庄碧岚没有说话,修长的手指伸到我脖前,为我解下披风。
我粲然一笑,飞快地拔下发际的几根珠钗,放下长发,借机擦去眼中的泪水,才去脱外衣和裙裳。
苍白的指尖还在不断颤抖,擂鼓般的胸腔依旧阵阵酸痛,倒是这种夹杂了不安的喜悦和激动,让我终于有了我已和庄碧岚在一起的真实感。
夏日已至,小衣薄如蝉翼,但我再舍不得他离开我的视线,何况我早晚是他的人,便也不避忌,红着脸去接他递来的宫廷侍卫服饰。
庄碧岚如瓷的面庞也泛着红晕,侧了头不看我,只轻轻叹道:“妩儿,我本不该让你受这样的委屈……是杜太后……误了你,误了我。”
我愕然抬头,“姨母?她……做什么了?”
庄碧岚苦涩地笑了笑,“你写过一首词叫人送给我。”
不错,那曲《卜算子》,直到今天看到丝帕上那句诗,我都猜测着是不是根本没送到他手上,或者因血海深仇而不愿有所回应。
“你没回复我。我以为……你怨恨我。”
不敢看他的脸,只痴痴地望向墙壁上灯光投下的他的秀颀身影。
“我是怨恨你,我怨恨你三年了。你派来的使者拿着你亲笔写的词,告诉我这是你的绝命之作。他说,你在宫中被楚帝强幸,事后一病不起,郁郁而终。”
浑噩了多少岁月的大脑开始转动,让我依稀想起,送信以后的那几个月,杜太后似乎对我特别关心,不时的嘘寒问暖,眼神却有些闪烁不安。
原来,她早知道我暗中派人送信给庄碧岚,并买通使者做了手脚。
要见无因见,拼了终难拼。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本寄相思意,却被指作绝命书。
于我,庄碧岚没有回复,我不得不死心;于庄碧岚,他既得了我的死讯,也不能不绝望。
怪不得雁去无踪,杳无音讯。
庄碧岚望着蛛尘满梁,叹道:“当时我便想着,你明知……父亲只剩了我一个亲人,我不可能舍了他去追随你,还这么不知保重,真的好生怨你。便是……便是为人所侵,也该为我忍辱一时,怎能轻易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你没真的生病,我却足足病了两三个月,满心里……只记得我的妩儿从小到大地在我身畔活蹦乱跳,和我一起弹琴吹笛,写诗画画……”
我不敢想象他得到我死讯会是怎样的惨淡,低问声道:“那……那你后来怎么知道……我还在人世?”
庄碧岚自嘲一笑,“宁氏昭仪倾国殊丽,闹得大周后宫不宁,君臣失和,我怎会没听说?何况眼线的回报,宁昭仪又是原来杜太后宫里的,除了你之外,我真想不出京城还有第二个颠倒众生的宁姓美人!”
他垂了眸静静望着我,怜惜而痛楚,“唐天重嚣张跋扈,唐天霄纨绔无能,周旋在他们身边……委屈你了!”
我立时明白这“委屈”的含义,再不知朝野上下将我和唐家兄弟的事传到了怎样的不堪地步。
不想他自责,也不想他误会我轻薄,我靠近他,轻轻撩起丝袖,涨红了脸道:“我没有委屈。唐天霄喜欢的是被唐天重娶回去的康侯夫人南雅意,我只是他报复他堂兄夺人所爱的棋子而已。这小皇帝不算太坏,至少不会欺负心上人的好姐妹。”
臂膀雪白如藕,一点朱红晶莹夺目,光色流转,正是未出阁女孩儿证明清白的守宫砂。
庄碧岚愕然望我,眸光也是晶莹。
我含泪笑道:“碧岚,我只做你的妻,你不许负我。”
刚绣好的香囊正脱落在散乱的衣衫上幽香阵阵,精绣的并蒂莲花在薄薄的灯光下粉色盈然,像一双璧人执手相对,笑靥含春。
一针一线,丝丝缕缕,扎出的是相思苦,相见欢。
这天底下,也只他一人,配得起我的相思,而且……他竟不曾辜负我的相思。
垂下眸,我将那香囊小心地扣在了他腰际。
他轻捻着香囊,眸光灿亮,一时分不清是愉悦,还是伤感,唇角却轻轻弯起,笑意浅淡。取了男装,他缓缓为我披上,低沉而顿挫地说道:“我不负你。并且,从未负你。”
“不但不许负我,也不许再弃我而去。不论是生是死,你都得让我跟在你身畔。”
“嗯,生死不弃!”
将我的长发拢到侍卫的盔甲中,他一低头吻住我的唇,呢喃道:“等接应的人一到,我们就走,从此……再不分开!”
我心旌神荡,由着他和我亲呢缠绵,竭尽温柔地回应着,由着身心在他的爱抚下沉醉,神思渐渐飘忽。
那种久违的踩入云端般的愉悦,似拉近了分别三年的流光,近得我们仿佛可以听到莲池畔少男少女无忧无虑的清脆笑声。
九儿惊惶的脚步奔近时,庄碧岚不得不恋恋放开我,却依然将我紧紧拥着,蹙眉望向门外。
“庄公子,有人过来了!是……一大队人,好多好多的人……”
庄碧岚眼中晨雾般的迷离迅速散去,清冽的眼眸闪过略显陌生的凛冽和机警。依旧紧揽着我的肩,一箭步跨向前,沉声问道:“是什么人?”
昏黄的长檠灯下,九儿的脸色发白,紧张地绞着袖子,牙齿磕得格格作响,惊惧答道:“不……不知道。人……人很多,打着灯笼,往这边跑得飞快!”
庄碧岚清秀的眉锁紧,右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便要松开我向外行去。
心里蓦地一抽,我揪紧他的衣襟,尖细地叫起来:“碧岚,别丢下我!带我走,或者……”
或者,带我死。
我累了。
三年,已足够。
我不想再像偶人一样被人牵来扯去,让自己的心智也渐渐麻木得像偶人一般。
戈戟云横,戾气凌霄汉(二)
九儿退了一步,无力般靠住门棂,低声道:“恐怕……恐怕也走不了。这时,应该到门口了!”
话音未落,正厅虚掩的门“吱呀”一声,有迅捷的脚步声传来。
迅捷利落,却并不沉重,听得出应该只有一人往这边行来,且步履间并不迟疑,分明对这屋内环境很是熟悉。
而同时,宫外隐隐的暄嚣和喝命声正远远传来,分明大队人马还及进入宫院。
我手足冰冷,紧咬着牙关一时说不出话来,庄碧岚却极沉着,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后,反手将我往身后推了一把,轻而清脆的凛然出鞘声中,他的宝剑在灯光下拖曳出一道璀璨如水银般的流光,飞快的划向奔入屋中的那人。
那人行动极其敏捷,宽袖甩动,一道幽光划过,飞快格上庄碧岚的剑锋。
长檠灯被呼啸的风压得蓦地一暗,兵刃相对时磕出的火光却格外耀眼。
斜斜飞起的凤眸辉光明灼,飘摆的袖口一抹金绣游龙腾腾欲飞,正是当今大周君主唐天霄。
但他身后空荡荡的,并没有一名侍卫或内侍相随。
庄碧岚显然也已发现,并没有继续攻击,略带迟疑地将我一拉,紧紧翼护到身后。
而我也才觉出,见了唐天霄,我竟不自觉地向他的方向挪了两步。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