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九重春意妩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寂月皎皎
庄碧岚一拨马头,似准备拐入那村庄,忽然间身体又震了震,扭头往我们身后的大道查看。
我怔了怔,忙回头看时,雨幕茫茫,一时也看不真切什么,只是恍惚有一声马嘶,穿过了重重风雨,若有若无地传入耳中。
我犹自怀疑自己听错了,庄碧岚已一抖缰绳,拍着青雅马向前疾奔。
“有骑兵追上来了。”庄碧岚的声线被雨水打得有几分寒意,“怕有二三十人,骑的都是好马。”
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脖颈,我禁不住握紧南雅意冰冷的手,尖声道:“那我们怎么办?雅意怎么办?”
庄碧岚不答,只是策马急奔。
而我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摸索着南雅意的手腕,只觉她的脉搏弱得快要觉察不出,而后面的追兵倒是越来越近了。
雷声暂歇时,我已能听到后方的急促马蹄刺破风雨渐渐逼近。
将眼睫上的水珠
碧霄九重春意妩 章节31
在袖子上擦了擦,我眯起眼向后看着,环着庄碧岚的手不觉拥得更紧。
这青雅马跟着庄碧岚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虽是难得一见的好马,可即便是千里良驹、汗血宝马,也没法驮上三个人在这样的大雨天逃脱那些精兵悍将的追击。
何况,当先那男子的身影,即使隔着雨幕,也是如此的熟悉,如此让我心惊胆战,就如……就如那一晚梨花落尽,我在溪畔被迫得无路可退般失魂落魄。
“是唐……唐天重……”
我慢慢地憋出这几个字,相隔这么远,我都能感觉出这人冷冷地望着我那势在必得的眼神。
庄碧岚也转头望了一眼,唇咬得极紧,漆黑的眼眸似被雨水泡得久了,满是我看不清的水汽,迷蒙一片。
片刻,他才转过头去,忽而重重一鞭抽在马背上。
青雅马发出长长一声嘶叫,闷头加快了脚步。泥水高高溅起,将我们裤角衣裾污了大片,片刻,却又明显缓慢下来,仿佛它的腿脚被泥泞裹住了,沉重得快要无力向前迈去。
庄碧岚低头望了一眼怀中的南雅意,又是狠狠一鞭。
这一回,青雅马的嘶叫听着已有几分悲惨,向前拖动的脚步虽然快了些,却越发显得吃力。
我甚至疑心,再这样负重奔上几里路,它会不会带着我们三个人一起栽倒在泥水中。
“别抽它了!”
我将庄碧岚抱得更紧,感觉着他的身体透过雨水的冰凉,传出的些微暖意,哽咽道:“大不了……大不了我们一起死,总还在一处。我不怕的。”
庄碧岚沉默,只吃力地挪动了下臂腕,让南雅意往他胸前靠了靠。
越过他的肩膀,我看到了南雅意的脸,惨白如纸,唇色发青,竟已看不出半点儿生机来。
我的泪水禁不住落了下来,努力将南雅意的手握得更紧,希望自己掌心那点儿可怜的温暖能略略传递过去,好让她多一分生机,至少,冷得不要那样快。
身后的马蹄声已近在咫尺,我再不敢回头看,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拥抱着我等了三年终于等到的爱人。
我不想再失去从绝望中好不容易复苏的希望,不想放弃两情相悦不离不弃的梦想,不想错过我们一辈子的爱情。
可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想,我们的一辈子,竟然只是风雨中相拥的这一时半刻。
如果这是命中注定,那我接受这样的命中注定。
手腕处有冷硬的物事硌着,正是伴随我三年之久的利匕。
天若许,白头生死鸳鸯浦;天若不许,还有一池清莲并蒂香。
至少,我们相守到了最后的一刻,幸福到了最后的一刻。
正将所有的悲伤、恐惧和愤懑缓缓地吞下,默默接受绝望的现实时,庄碧岚蓦地说道:“妩儿,唐天重应该无意取你性命。”
我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低声道:“那又怎样?我要和你在一起。”
庄碧岚顿了顿,面颊有深深的痛楚浮动,但依旧清晰地继续道:“雅意还活着,我不想让她死。”
“嗯。”我木讷地应着,静静听他继续说着。一字一字,是少时那种熟悉的清醇嗓音,却过于低沉,过于压抑,仿佛在我们分开的那段岁月里压上了无数黑夜般的灰暗沉淀。
“她已救过我两次。若不是她,我庄碧岚便是不被囚死于瑞都,也已丧生在杀手的暗箭下。”
“嗯。”
“妩儿,我想和你在一起,生或死,都没有关系。可我不能放弃雅意,我不能把欠她的带到来世。”
“我知道……”
“这匹马其实脚力很足。只是负着三个人,超过了它的负荷。”
“是……这是匹好马……”
“唐天重……不会杀你。”
他又吐出了几个字,却是重复了他第一句话的含义。
我没有答话,只是身体忽然间哆嗦起来,被压抑下的恐惧如春日的蔓草发了疯般抽枝散叶,迅速流溢全身。
尤其,觉出他反过掌来,悄无声息地抵到了我的腰间,我控制不住地失声大叫起来:“不要!”
他握住我的腰肢,埋下了头,并不说话。
以他的腕力,只须轻轻一推,我顷刻间便会滚落马去,再也不会成为他带南雅意逃走的负累。
可我已等了他三年!
哪怕心如枯井,他依旧是我心里最后一点儿冀盼和希望。
事已至此,我不求活着结为夫妻,难道共赴黄泉也成了镜花水月的虚幻泡影?
我松开环着他腰的手,张臂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失声哭道:“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你若推我下马,我即刻就死在你面前!”
如悄无声息地伸出,他的手又在悄无声息间缩回。
他侧过头,深深地望向我,颤抖的唇动了动,竟没有说话。
半响,他的唇角轻轻一弯,勾上一个极浅极浅的笑。清俊温柔,煦日般蓄满包容,努力地传递着他倾尽所有的爱怜和宠溺。
可雨水冲去了他眸子上的泪光,却不能荡涤眸心不经意泛出的绝望。那种深刻骨子里的绝望,如细细的锋刃般破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我忽然之间痛哭出声。
“碧岚,碧岚……我不想放弃。”
我踮着脚尖踩紧马镫,从后面捧过他的面庞,让他转向我,与我的面庞在雨水中相贴相偎。脚踝犹如针扎般刺痛着,让我浑身冒着冷汗打着哆嗦,快要支撑不住,却仿佛冲淡了心口某处破碎时的裂痛,让我终于有力气半站起身,凑过自己的唇,亲吻着他的脖颈,他的面颊,他的额,他的眼睫。
他的面庞冰冷,没有半点儿温度,只是游移到他睫边时,温热的液体猝不及防地滚落唇边,大滴大滴,俱是微微的咸涩,再大的雨水也冲不开,冲不开。
那咸涩滞在舌苔上,好像在顷刻间便流转到了全身,连流淌的血液,都满是他泪水的味道。
“我不想离开你。”我哑着嗓子,用了全身的力道与他贴得更近。
“我知道。”他答道,唇角笑意微微,“我不离开你了。”
我亲着他的唇,叹道:“碧岚,我想听你抚琴。”
庄碧岚的眼眸已是平静柔和。他亲呢地吻了吻我的唇,温暖的气息扑在我唇齿间,呢喃的话语在亲吻间宛转低回,“嗯,我抚琴,你吹笛,不奏《长相思》,只奏……《长相守》。”
不奏《长相思》,只奏《长相守》。
可后面的马蹄声声,分明在提醒我们,相思是梦,相守更是梦。
当沧海桑田成了我不敢企及的永远,我只祈愿眼前的相偎能多上片刻。当片刻也成了奢求,漫天的雨水打到唇角,都成了挥之不去的咸涩难忍。
我终究泪落如雨,却莞尔笑道:“碧岚,如有下一世,莲花盛开的时节,记得……要每天陪着我,从花开到花落……”
庄碧岚温默一笑,轻声道:“好。”
我仿若松了口气。
这一世,我算是不枉了。
“保住雅意!”
我轻轻地吐出最后四个字,悄然从马镫中撤出双脚,贪婪地最后望一眼那让我魂萦梦绕了多少年的熟悉面庞,松开双手向后一仰。
身体忽然之间轻了,空了。
风声呜咽,苍穹幽邃。
一道闪电当空划过,天裂了。
满天砸下的雨点灼着晶莹的碎芒,像上天也在今日倾尽了一生的泪水。
重重地滚落在泥泞中时,天地仿佛在眼前翻转。雷声当头炸响,震得满耳嗡嗡作响,让我再听不到其他的声响。
浑身像已散了,却奇异地觉不出痛来。只是本就草草梳就的发髻已散落开来,凤尾金簪和湿漉漉的长发一起跌到了泥水中。
我在泥水中滚了两滚,抓了一手的淤泥,努力地支起身,望向庄碧岚的方向。
青雅马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庄碧岚急驱着马儿向前奔着,却转过头,只是向我凝视。
眼中的晶莹并不只是雨水,憔悴的面容有着凄怆的痛楚,开合的唇重复着相同的唇形。
妩儿,妩儿,妩儿……
多少年,你都这样唤着,雷声里,我也一样能听到的。
可惜,可惜,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纵使泪滴千千万万行,痛煞愁肠,也无人怜惜我们半分。
“吁……”
有人急急勒马,打着响鼻的战马,几乎把滚烫的气息喷到我脸庞。
我有些不适应地缩了缩肩,勉强从地上坐起身,望向另一面的追兵。
果然是唐天重,一身墨色战袍,高高地坐在紫骝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我,深邃到可怕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的身后,除了他的弟弟唐天祺,还跟着二十余骑,俱是轻装的侍卫,一看便知是摄政王府豢养的死士,身手绝对在原来那引起暗卫之上。
想那些暗卫原先便应该在等待他们过来好一齐动手吧?多半是担心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会让我们逃出他们的监视,才临时决定先行动手。
唐天祺拿手背擦着脸上的雨水,已经向他兄长笑了起来,“恭喜大哥,这小美人看来没什么事,今晚便可一遂心原,好好享用享用了!”
唐天重平日瞧着还有几分稳重,但他此刻居然没有责怪唐天祺的轻薄言语,只是扫了一眼庄碧岚远去的背影,淡淡地吩咐,“我不追了。天祺,你带人过去,务将庄家那小贼和那女人除去,明白吗?”
唐天祺领命,果然带了人便要绕开我前去追击。
想庄碧岚到底二人一骑,早已马疲人倦,又有个生死不知的南雅意要照顾,怎么敌得过摄政王府这些装备精良的二十余骑?
我再顾不得,高声道:“慢!”
唐天重本已要下马,听到我说话,又坐正了身,微眯了眼盯着我。
长发正湿淋淋地滴着泥水,连脸上都已满是脏污,我不知道这时候唐天重对我到底还有几分看重,只是记得当日他从皇后手里救我后肯压了性子迁就我,也便依稀有了点儿希望,艰难地挪动失了力的身躯,忍着头晕目眩,跪下向他求情,“候爷,放过他们,可以吗?”
“放过他们?你就想和本候说这个?”他忽然大笑,拿马鞭指向我,喝道:“宁清妩,你拼死从他的马背上跳下来,就是算计着本候心里有你,可以利用我对你的情意来要挟我,作为放走你情郎的筹码?”
算计?利用?
我黯然笑道:“在候爷心里,我有这么大能耐?”
唐天重冷冷地看着我,然后转向唐天祺,一字一字地吩咐道:“提庄碧岚人头来见!取不来,你自己提头来见!”
唐天祺闻言,脸上早没了嘻哈笑意,急急应诺一声,便飞身上马,带了十余人箭一样蹿了出去。
我心里一片冰凉,再不跪他,坐倒在地上同样冷冷地看着他。
原想着唐天重捉到了我可能便知足了,或许会放松了对庄碧岚的追击,但他这般要置他于死地,以庄碧岚目前的处境,有多少的可能逃出生天?
他到底比唐天霄狠毒多了。
唐天重似乎不习惯有人这么冷眼瞪他,皱眉道:“你也不必恼我,怪只怪你自己太不知趣。三番两次依顺着你,你倒越发踩到本候头上了!”
他驱马近我两步,向我伸出手来,喝道:“到我马上来!”
我轻蔑地一笑,强撑着站起身,瘸着腿走在被唐天祺的人马踩踏得一团凌乱的淤泥中,一步一步,走往庄碧岚的方向。
他逃得走也罢,逃不走也罢,我总要离他近些,更近些。
虽然……他其实也不能了解我。他竟以为我能背负着我们的爱情去容忍唐天重的欺辱。
在我走出五六岁后,身后才传来唐天重的怒喝:“宁清妩,你敢再走出一步,本候可不客气了!”
我的整个人都在哆嗦,却不是因为唐天重的威胁。
鞋子已经陷在泥泞里拔不出来,光着的左脚糊满了淤泥,却不难看出脚踝附近已经是原来的双倍粗,略动一动,疼得整个身子都在抽搐。
咬着牙再向前走一步,疼得眼前阵阵发黑,连耳中都是一阵隆隆乱鸣。
我勉强站定了,才听到唐天重在吩咐,“去
碧霄九重春意妩 章节32
把她抓过来,捆在本候马上!”
踩在泥水里的脚步声迅捷有力,转眼近在咫尺。我心中恨痛,转过身盯着唐天重冷笑道:“我好悔!我好悔当年不该救了一个衣冠禽兽!”
“你!”
唐天重惊怒,而两名赶过来的侍卫一时迟疑,望向唐天重。
默默望向庄碧岚离开的方向,我不再犹疑,取了一直暗藏于袖中的利匕,双手握紧,狠狠刺入自己腹中。
“啊!”侍卫们在失声惊呼。
而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唐天重跳下马来,踩着泥水往我这边飞奔的声音。
我只盼死也死得离他远些,努力又往前冲了两步,由着自己沉重的身体往下倒去。
可到底没能如愿,倒下的身子,落到了一副异常结实的胸怀间。
是唐天重?连托在我腰间的臂腕,都在无声地张狂着武者的戾气。
我死都没能逃出他的掌心?
低一低头,我瞧见了自己满手的鲜血,以及深深扎入腹中的利匕,迅速洇红的绢衣,轻轻地笑了笑,懒得去看那无情无义的男子一眼,又将头转向了庄碧岚的方向。
“清……清妩……”
唐天重在唤,声音有些飘,满是颤音,听着好像遇到了什么极惊恐极可怕的事一般。
“碧岚……碧岚……”
我低低地唤,果然声音也有些飘,那样柔情的呼唤,听来细弱得像随时要折断一般。
而我真的看到了庄碧岚。
他持一卷书,素衣翩翩,长身玉立站在莲池之畔,眸如碧水澄澈明净,“一转眼,我的妩儿及笄了。终于,可以娶回家了!”
我便笑了笑,向他伸出了手,“碧岚……”
可他为什么没有伸出手来握住我呢?
虚空抓着的手,好冷,好冷,有冰冷的水珠往下流着。
“清妩,清妩!”
他好像在大声地叫着我的名字,可声音却不若平时的清醇,那种略带几分熟悉的浑厚声线让我惊悸。
不是他吗?那又是谁在唤我?
我努力瞪大眼睛,庄碧岚的身影便有些模糊了,有苍铅色的天空在眼前忽隐忽现,没完没了的雨点继续打在身上,又冷又疼,哆嗦得像冬日里即将离枝的最后一片树叶。
而无力在空中挥舞的手终于有了着落。有宽大的手掌将它紧紧地包裹,小心地将五指都拢了进去。这样凄冷得可怕的雨天,他的掌心暖和得让人安心。
同样,他那令我迷惑的浑厚声音也时远时近地飘在耳边,“清妩,振作点儿,振作点儿,我就去给你找大夫。我……我不是真的要为难你。”
是庄碧岚吗?不是庄碧岚吗?
我心头忽明忽暗地迟疑飘忽着,总觉得应该就是碧岚。
他知道我宁死都不愿离开他,又怎么会舍下我?便是舍下了,也必定会回来找我。
他到底回来了,我又见着他一身素衣独立月下,清风满袖,浅浅的笑意蕴涵了潋滟的温柔月华,步步向我走来。
我便欢喜地笑了起来,轻声问道:“碧岚,碧岚……我继续等你。我在地下等你一百年,好不好?”
他的双臂僵了僵,然后抱紧了我,珍爱得仿佛拢着一生一世不肯失去的绝世珍宝。
“妩儿……”
仿佛有声音怅然而温柔地唤着,让我顿时松了口气,安心地闭上了眼。
天地之间,也只有庄碧岚会这样柔情无限地呼唤着我吧?
我们的一辈子虽短了点儿,一百年后,花开的时节,我们依然能携手站在莲池畔,抚琴吹笛,赏莲戏水,看一对鸳鸯在叶底浴着它们闪光的彩色翅翼。
要见无因见,了拼终难拼。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第十四章】
天长地久相思债,尽付予一垅黄土,其实也未必不是幸事。
百年流水尽,万事落花空。至少我在等待的时候,终能无悲无喜,无恨无怒,在死水不澜中静候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安然地度过漫漫流光。
可我竟从没想过,我居然还能活下来。
依稀又有零落破碎的梦境闪过,一忽儿唐天重,一忽儿庄碧岚,一忽儿唐天霄,都在和我微笑着,或冷冽,或凄凉,或不羁,却隔了堵墙般让我没法靠近。身躯软绵绵的,犹如踩在云端般四处飘浮着,怎么也找不着可以安放自己的地方。
满口满心,俱是难言的酸涩咸苦,吐都吐不出,眼窝中也涨疼得很,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般往外淌溢,无声地蔓延在干燥紧绷的脸颊。
做了整整三年的梦,似乎依然在延续着,只是更无望更悲伤了。
肿胀涩痛的双眼终于能睁开一线时,朦胧看到无双在帐幔前走动的身影,我甚至认定自己依然身在梦中。
只是不明白,人死之后,也能有梦吗?
疲倦地伸出手,我挑了挑梦境里那垂落的细纹纱帐,意外地看到了投在锦被上的淡淡影子,正发怔时,腹部有闷闷的疼痛传出。
“无双?”
我试着唤出声来。
沙哑的声线,低弱得仿若萦于风中的蛛丝,随时都可能被卷得无影无踪。
而无双竟听到了,丢开手上的东西,迅速奔到了帐内,一对上我的眼睛,便惊喜地叫了起来:“宁姑娘,你醒了?”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下意识地蜷起身时,左脚踝处的疼痛也顺着血流一路扯将上来,把半边身子的筋脉都拉扯得疼痛。
宁姑娘,而不是宁昭仪。
这陌生的房间,有天水碧兰草银纹的纱帐和精绣团蝶戏花的粉蓝薄衾,接近我素日在宫中所用的颜色。但帐顶铺设的承尘却是华贵的宝蓝色,数只神夔正戏于仙岛之上,眦目扬首之际,果有记载中那种目射日月之华、声若雷霆万里的气势。
透过半敞的薄帷,屋中陈设也能看得清楚,俱是珍贵的紫檀木或黄花梨木所制,线知简洁刚硬,与赋莲阁中唐天重的卧室有着相同的威凛霸气。
我皱起眉,无力地靠在枕上,懒懒道:“我怎不死去?”
无双一愕,旋即笑道:“姑娘怎会死呢?候爷快将天底下所能找到的灵丹妙药都搜罗来了,亲自领着王府三名妙手神医日夜守着,就是阎王爷见了,也得躲避三分,哪里敢来拿姑娘?昨日大夫回明候爷,说姑娘已无性命之忧,候爷才放了心,只是怕姑娘多思多虑又伤了神,才开了药,让姑娘多睡了一两天。”
听她的口吻,我似乎已经昏睡了好多天了?
那庄碧岚呢?
南雅意呢?
我蓦地透不过气来,喉嗓间干涸得好久才能问出话来:“你们……二爷呢?”
“二爷?”
“唐天祺。”
我记得清楚,唐天重如金刚般稳稳坐于马上,操纵着他人的生死。他吩咐唐天祺要取回庄碧岚的人头,否则,提他自己的人头来见。
对自己的亲弟弟,他都心狠手辣,翻脸无情。
“哦!”无双笑道,“二爷在府中呢,前儿得了个美姬,爱得不得了,这几天连房门也不出。怎么,姑娘认识二爷?”
唐天祺的人生过得正滋润,人头自然好好地长在他身上了。
那庄碧岚……
我吸了口气,心口立刻揪痛,卧在枕席间痛楚在呻吟出声。
无双大惊,忙扶了我问道:“姑娘,姑娘,哪里不舒服?”
大约睡梦中将泪水流尽了,我的眼睛阵阵酸涩,居然掉不下泪来,只是挣扎着低低问道:“那……那庄,庄……”
无双极聪敏感,立时明白过来,急切道:“姑娘别急,庄公子没事,康候夫人……嗯,跟在庄公子身边的那个女子,应该也没事。”
我喘息着,紧攥着她扶着我肩的手,倾听她的下文。
无双显然有些犹疑,目光闪烁片刻,才道:“听说候爷下令,不得伤这二人性命,因此他们应该没事……”
“他们……在哪里?”
我依旧紧盯着她,冀盼从她的话语中捕捉住一星半点他们的确切消息。
“这……”
无双躲闪着我的目光,犹豫着竟不肯回答。
这时,门口忽然有人沉声答道:“他们正好好地躲在一处小村庄养伤。如果你活得好好的,本候保证他们也会好好的,如果你想寻死,本候同样不会杀他。我会成全你们到地下做鬼夫妻,我会把庄碧岚抓到候府,活活剐他个年再扔到乱葬岗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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