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万重山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MO忘了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饿昏了头,往台阶上走的时候,他居然踏空了一步。
身体的悬空感不过一瞬,就被一个温热的躯体接住了。
阜怀尧一点被吓到的模样都没有,很淡定地朝保住自己的人打招呼:“远舟。”
阜远舟正迁怒地瞪着那些台阶,闻言转过头去,一见他表情,额上青筋就爆了出来,“……皇兄你故意的!”
阜怀尧眼睛也不眨一下,“饿了,没看清楚。”
阜远舟深吸一口气……把他扶稳了,挥手叫人送饭菜过来。
一身白衣的帝王站在石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外人看他冰冷若雪,实际上他眉间已经柔和一片。
阜远舟被他看得气恼了,伸手拽着他就往亭子里去,直接把人按坐在石凳子上。
动作看似激烈,实际上却是没用多少力道。
阜怀尧倒也由着他想做什么,垂着眉眼,倒是乖巧得紧,莫说能叫一众好友属下看掉了眼珠子,饶是阜远舟也受不了了。
于是永宁王殿下抓狂了,“我又没有欺负你!”干嘛这幅样子啊啊啊!
阜怀尧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你生气了。”
平板的陈述句,语调几乎都在一个水平线上。
……
第三百五十三章 回头
于是永宁王殿下更抓狂了,“你说我为什么生气!”
阜怀尧看着他,还是很乖巧的模样,垂着眼睫不说话。
阜远舟何其了解他,一看便知他虽然为自己担心他而感觉抱歉,可惜就是觉得自己没有错!
他怒得想掀桌。
魔教弟子来送饭菜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剑拔弩张的场面,战战兢兢摆好饭菜就速度一溜烟飘走了,愣是没想明白平日里如胶似漆的两个人这会儿是怎么吵起来的。
阜远舟再气也不想拿兄长的身体开玩笑,绷着一张脸坐到石桌边给他布菜。
热汤水汽氤氲,微微模糊了他俊美俊伦的轮廓,阜怀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开口:“我……”
阜远舟动作顿了一顿。
“我知道七王叔当年为什么……”
“闭嘴!”两个字像是冰渣子一样砸了过去。
阜怀尧果然不说话了,认真吃他迟到的晚膳。
阜远舟气结。
他到底是哪门子神经没搭对,指望他这个不开窍的皇兄给他说上几句软话?!这个时候谈那些儿糟心事,不是正给他添堵吗?!
其实他刚才出门也没走多久,被秦仪叫去处理了两件加急的事情就担心着兄长的身体所以倒回去了,正好看见天仪帝从院子里出来找他,他还是恼对方没跟他商量和宿天门门主见面的事情,于是吊在后头没现身,本以为他的亲亲大哥耍了点小手段逼他出来,就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没想到这人完全没当回事。
阜怀尧没有什么胃口,不过还是认真地把自家三弟布的菜吃完,停筷之后,见眼前的人还是一副气闷的样子,不由得无奈,“远舟,别闹脾气了,正事要紧。”
轻舟万重山 章节366
闹脾气?!
阜远舟表情一僵,甩袖便走。
话一出口阜怀尧便知自己又坏事了,连忙放低姿态把人拉住,“远舟!”
阜远舟硬声硬气道:“皇兄不是嫌远舟无理取闹么,远舟这就离远点,不碍你的眼!”
阜怀尧颇为头痛,“朕……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皇兄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先把正事说完,其他的事儿,待会儿再说。”阜怀尧无奈地道。
“正事正事正事!你眼里就只有正事,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被火烧死!?”阜远舟终于火了,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拽到跟前来,双眼里“噌噌”冒着火光,“人若是没了,谈什么正事?”
阜怀尧略微蹙了一下眉头,随意推敲便大概能知道宿天门门主打昏他之后做了什么事请了,但是他淡漠的眼神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宿天门暂时不会要我死的。”
“如果有个万一呢?”阜远舟紧紧盯着他的眼,“你都保证不了你算无遗策,如果你有个万一,我怎么办?”
他的眼神渐渐哀伤下来,“你看到你身上的毒了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阜怀尧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宿天门门主的目标本就是我,我不去,他也会来找我。”
踅目蛊早已经在所有人发现之前种下,他没有别的选择。
不,从种下伪蛊王开始,这一步棋他早已下好。
“我才是他的对手,”阜远舟恨恨道,“无论他想跟你谈什么,我都可以和他谈。”
“然后用你的命来换解药都在所不惜?”
“是与不是,皇兄你怎会不知?”阜远舟望着他,眸中决然一览无遗,他呢喃,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只要能护你周全,我的确在所不惜。”
阜怀尧没有避开他的目光,“你有如此心情,为什么不肯体谅于我?”
阜远舟微微怔住。
“我想用万民功德,换你一世平安喜乐,”阜怀尧嘴角渗出一丝苦涩,稍一用力,挣开他的手,“你拿命护我周全,可曾问过我肯不肯让你这么做?”
阜远舟看着他手上被自己没有注意力道握出的丝缕红痕,心里就是一痛,“我知道……”他这般道,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懂了兄长的话,但是他心里明白兄长的意思是不要他赔上性命,可是……“可是我做不到。”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他不顾性命想要守住的,那么就只剩下阜怀尧一人罢了。
……
两兄弟又一次不欢而散,阜远舟被秦仪叫走,和秦仪一同来的甄侦留了下来。
白衣霜冷的帝王坐在石桌边,手旁是尚未收拾还有余温的残羹剩汤,夜色凄迷,映衬得他的颜容越发冷清。
甄侦站在台阶下,纤细的指尖摩挲着袖口的杜鹃泣血纹路,安静地几乎可以融进暮色里。
阜怀尧将自己的神思从思绪里拔出来,看向那个雪青的身影,道:“魔教对天下宫动手了?”
甄侦点头,“阮鸣毓已经躲进了铭萝庄。”
“铭萝庄……”阜怀尧默念了一遍,“我记得,范行知就在那里?”
“没错,”甄侦道,“抵达鼎州之后,范将军就一直在铭萝庄没再出来。”
“去探了那个地方没有?”阜怀尧问。
“暂时一无所获。”反而折损了一些人手,可见这个小小的山庄的水之深不可测。
“已经迫不及待和宿天门公然狼狈为奸了么?”阜怀尧轻叩桌面,“去查他狗急跳墙的原因。”
莫不是他是“刹魂魔教教主”的消息传到了范行知耳朵里?天仪帝有些怀疑宿天门门主究竟有没有那么信任这个“盟友”,毕竟和范行知交易时,出面的除了那位碧先生就是申屠谡雪了。
指不定又是另一个沙肖天吧……
甄侦应下,又道:“江亭幽已经到了鼎州了。”
“那个阵法是他布置的么?”阜怀尧倒也不意外,“除了宿天门的人在铭萝庄以及闻人门主想见我之外,江亭幽还传过什么消息?”
“三日之后,铭萝庄扫榻相迎。”这件事,苏日暮也跟他略微提过了,宿天门门主已经用一种别开生面的方式,将请帖送到了阜远舟手上。
“我和远舟?”
“没错。”
阜怀尧沉思了片刻,才问:“连晋回来没有?”
“他是和属下一起回来的,现下在写调兵令,除了鼎州之外,还有边关的,”甄侦答道,“迦蓝王子传信道,池尤异动连连,恐怕和突厥会有正面冲突。”
“倒是好魄力……”完颜遂简的野心,估计宿天门也没有料到吧,毕竟小国合纵,攻一玉衡,才是宿天门的打算,池尤国却想先吞并突厥,两国实力两相抵消,虽然胜败未定,不过却能叫宿天门算盘大乱。
完颜遂简那种人,岂会甘心受宿天门摆布?
“回信多谢迦蓝王子的借路吧,玉衡再送一批人过去帮突厥挑衅池尤,”阜怀尧抚上指中的银戒,“他们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属下会安排好的。”
迦蓝王子便是当年来访玉衡、用诗词歌赋扫荡玉衡上下几十名才子而后被永宁王大败的那一位,他倒是个枭雄人物,败了之后迅速和阜远舟交好,甚至隐晦地示意过如果阜远舟想要夺位,他大可掺上一脚,这也是朝中不少亲信忌惮他家三弟会谋反的原因之一。
不过阜远舟倒是不想借助外力,一来胜之难看,二来怕引狼入室,迦蓝王子回国之后与他几次通信都未回复,倒是曾经有过将阜远舟流放边境的想法的阜怀尧想为他留点势力可以帮衬帮衬,于是和迦蓝王子保持联系,三番两次下来,两人倒是惺惺相惜握手交友了。
玉衡和迦蓝素来是盟友关系,宿天门想要对付玉衡,迦蓝自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于是迦蓝王子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确实在挑拨池尤和突厥两国上出力不少。
“去连晋那里吧,”阜怀尧站起身来,目光往亭外游廊的方向看了一眼,暖黄的灯笼在琥珀色的眸子里映下融融的光影,“有一些事情需要商议。”
“是。”
夜愁长,今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苏日暮如何了?”走下台阶时,阜怀尧忽然想起这件事。
甄侦抬眸,看到他清冷如冰雕的侧脸,淡笑,“他很好,”想了想,秀美的眉眼温柔一片,“不好的时候,我自有办法让他别太挑剔。”
阜怀尧眉宇之间松动了一些,“莫要欺负狠了。”
甄侦笑容愈加深了,“属下舍不得。”
阜怀尧没再说话,眼睫扇阖,冰封的表情上似有波动,细看而去,依然是不动声色一片。
甄侦笑容敛去,眸色莫名复杂。
终究不是当事人,说再多,都及不上当事人的感受……
夜色愈深,夏虫长鸣。
离开亭子的时候,阜怀尧还是下意识地地往游廊那处看去,灯笼随风摇曳,拉扯出一条扭曲的长影。
他一生做事坚定不二,今日不过短短几步路,他就已经回头两次,看来,阜远舟的固执确实远远胜他。
只是,在感情面前,一个人付出的越多、越彻底,无法和另一个人维持平衡的时候,带来的往往是一种让双方不能忽视的伤害。
如果阜远舟不能明白……那他便让他明白就是了。
……
第三百五十四章 敬重
虫鸣声聒噪,在夏季长夜里此起彼伏。
阜远舟和秦仪走进书房的时候,里面已经林林总总坐满了不少人了,见他进来,纷纷起身以示尊重。
湛蓝衣袂如剑锋横掠,骤止于一个圆滑的旋身,颜容萧疏的男子摆手示意大家都坐下,直接站到了主位上,目光一扫,宛若琅琊出鞘,斩断一切。
在座的除了谢步御、六指女魔蜚语、黑面饕餮随见忡这些在京城的思雅棋馆就已经见过的元老人物之外,还有听枫、李大兆和柳天晴这些小辈……唔,外带酒才一只。
阜怀尧的目光定格在一派恣然坐在佛手僧和田和瞋济公胡老儿中间的苏日暮,“闻离?”尾音是明显的询问。
苏日暮放下了一直在手里把玩被魔教中人斜眼看了很久的血红荆麟,眉眼一挑,自是一派狂傲之气。
坐在他对面的秦仪愣了一愣,他几乎以为这个年轻的男子就是曾经的慕容桀,同样一身束缚,同样一身狂狷……
名剑择主,多有相似。
“素剑门门主苏日暮,”长剑搁在黑檀木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动,黑瞳如暮的青年拿起的却是无形的责任,当年避如蛇蝎,如今躲无可躲,“一别经年,重归刹魂,将功抵罪,振兴我教。”
话音落地,胡老儿的蒲扇也飘然脱手,蜚语的峨眉刺也“笃”的扎在了地面上,其他人的表情也呈现出不同状态的僵硬来。
今天武林大会上的种种虽说是谋划了许久,但是魔教中人只知一来苏日暮是阜远舟的义兄,二来借此吞并沙肖天等人的武林势力,三来翻江倒海把宿天门的人炸出来,所以出力出得理所当然,连阜远舟也是这个念头,可是来到鼎州之后,各方消息汇聚在一起,拼凑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阜远舟心绪不平,自然也没有在这个关键时期动摇军心,便是秦仪和谢步御都说不出个一二来,苏日暮这么一开口,委实惊呆了一群人。
这怎么能不惊,如果素剑门本就是隶属于刹魂魔教,那么它的地位就等同于雪朔山庄、夙建帮,如果素剑门是刹魂魔教分裂出来的一部分,那么十四年前死的那几千人便是他们的手足兄弟!
可是即使被诬蔑成魔教,刹魂魔教弟子也从来都觉得素剑门不过是替罪羔羊,苏日暮这一说法,又是从何而来的根据?!
阜远舟一时没有回答教中诸位能拿实权的高层的疑问,目光仍然定定地落在苏日暮身上,“闻离?”依旧是带着询问的语气,和刚才那一声表明的意义却有不同。
苏日暮微微抬眸望着他,“子诤你大可放心,我还不至于意气用事。”无论是大仇未报,还是好友如今面临的境地,他都没有能够置身事外的理由。
得了他的保证,阜远舟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在主位上坐下。
“听舟到哪里了?”他先问了一件事。
听枫立刻答道:“已经进了宿州地界了,当今天子秘密发出了调兵令,将宿州三万兵马分批调往了和辰州接壤的城镇。”
辰州,是范行知的老巢。
“另外,随行的工部官员已经开始接手宿州的粮产事宜,听舟以尊主的名义对宿州官员下了通牒,一些贪官污吏恐有异心。”
“不必担心,我皇兄会处理好这件事,”阜远舟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然后道:“右使,你派几个人过去保护听舟,还有他身边一个叫欧阳佑的盲眼少年。
轻舟万重山 章节367
”
谢步御也不问为什么,应下便是。
处理完这件事,阜远舟沉思了片刻,颀长的身形稳坐如山,凌劲的轮廓在暖黄的烛火下依旧锋锐万分,好一会儿之后才淡然道:“这次可以说是我教说得上话的人聚得最齐的一次了,想必各位也能够明白现在我们面临着的是怎么样的局面。”
阜远舟话一出口,在座的人不管刚才是什么心思,现下都将表情凝重了几分。
好友这个样子和在天仪帝面前简直判若两人,苏日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改去看着荆麟的剑身纹路了,他还是更喜欢那个在阜怀尧面前的阜远舟,温和柔软,能让人联想到很多美好的词汇。
秦仪道;“尊主此番召集大家前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不得不说?”
应对宿天门的计划他们已经谋划了十几年,这个时候应该大家各有各的任务才是,阜远舟将他们全部召来鼎州完全是一个意外之举,原因只有一个,便是有什么事情迫得他们的计划必须做出什么极大的变动。
阜远舟微微点头,“和田,你先将我教历史说上一遍,待会儿,我再细说。”
此间种种他都会一一细说,也趁机将思路整理清晰。
一切风波源自于几百年前在大莽被神化的闻人家族。
长身不老是一个自女娲造人之初就已经诞生的不灭的神话,教千百年来无数人趋之若鹜,闻人家族的成就显然空前绝后,可惜无上的力量带来的是无上的毁灭,偌大家族一朝溃散,奔波他乡数百年,其后闻人折傲即位,取先人之成果,制造出“血承”“肉糜”之乱,以闻人折心为首的四大长老叛变,失败之后逃入玉衡休养生息,其后闻人折心成立刹魂魔教对抗宿天门,其余三位长老各自假死后化名各立门户,这是一步老棋,一步从百年之前就开始了的老棋。
刹魂魔教和宿天门战况愈演愈烈,就在这时闻人折心单枪匹马约战闻人折傲,两败俱伤,闻人折心身死,传位于慕容桀,其余三位长老陆续天命所至,选出继承人——素修枝,木石圣人以及孙澹——之后去世,由第二代接下对抗宿天门的使命。
而宿天门的新门主的出现再度掀起了两方对垒的高潮,无论是那练魔功所用的一百零八个婴儿,还是阜徵,亦或是更多更多的人,都是闻人家族内乱的牺牲品,而在这期间,宿天门新门主也继承了先祖遗志,生出了称霸天下的勃勃野心。
其后便是二十年前的殊死之战了,慕容桀不得不战,却暗度陈仓将教中精锐的“血承”者送到了素剑门门中,余下教众被牺牲,在成为新的“血承”者之后苟延残喘,慕容桀收下阜徵之子阜远舟为徒,最后死于阜远舟之手,却也导致了素剑门暴露,十四年前正邪之战爆发。
再来就是宿天门吸取素剑门的教训,寻到木石圣人门下,反间了六弟子钟磬书,将木石圣人门下所有弟子抓去停仙宫做试验,欧阳佑假死逃脱,这时想必宿天门门主已经看出来“血承”之毒不在木石圣人及其弟子身上,猜出慕容桀将毒全部放在一人身上了,所以也致使他在查出孙澹为四大长老并身有《三仙向南图》之后毫不留情地杀人灭门,就此拉开了刹魂魔教和宿天门较量的最后序幕。
如今阜怀尧先用伪蛊王将宿天门的视线留在京城,导致停仙宫被阜远舟几人轻易捣毁,后又将宿天门势力引到鼎州,被一一暴露出来,无暇对朝堂上的事情再多加关注,这也是阜怀尧和迦蓝王子对池尤国和突厥国挑拨无比顺利的原因之一。
付出相应代价的,刹魂魔教这边的底牌自然也被掀了不少,两方的明面上看似和平,实际上暗地里不知已经交战了多少回合了。
一切事情说来不过千把文字,但是涉及到的人命财势、阴谋诡计、爱恨恩怨不计其数,唯有身临其境,方能体会那种百年沧桑之感,浮生飘零,叹息不尽。
阜远舟将事情一一娓娓道来,说完之后,在座的除了李大兆柳天晴这些年轻之辈,其余人都再也维持不了镇定之情。
“老尊主……老尊主他……”一向最为面无表情的谢步御也睁大了双眼,脸色发白。
胡老儿已经老泪纵横,“老尊主思量重重,忍辱负重,没想法最后竟是……”
愤怒和仇恨掩埋了双眼,当年阜远舟联合苏日暮击杀慕容桀何尝不是他们默认而为,“血承”之毒折磨得他们不得安生,失去至亲至爱的绝望叫他们蒙蔽心灵,十余年仇恨支撑着他们走到现在,却在一夕之间如千里之堤瞬间溃散。
阜远舟杀慕容桀尚能说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那么他们……
随见忡闭上了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眶已经红了。
谢步御、蜚语、和田等人都是沉默不语,或者,他们已不能成声。
阜远舟定定看着他们,“我将这些事情告诉你们,不是要你们消沉下来的。”
他的声音很温和,内里藏着的东西却很冷,简直像是冰水一样,灌进众人的心底里,激得他们立时将理智捡回。
“事到如今,我也能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杀我师父这件事,我从不后悔,”阜远舟的视线一一扫过他们的双眼,“但是我也敬重他,他所没有完成的事情,我会继承他的遗志去完成,在座诸位,同样没有借口可以逃。”
也许慕容桀不是最好的情人,也不是最好的师父,但是他却是刹魂魔教最好的教主,他一生都在魔教而战,即使到了大限之日,也用自己的死,成就了一个能够继承他遗志的后人。
也许今时今日刹魂魔教诸位被“血承”之毒折磨众多,但是慕容桀最初,为的就是保住他们的性命。
阜远舟恨他,但是没办法不敬佩他。
“尊主说得对,”秦仪站了起身,眼神复杂而语调平稳,“无论前事缘由如何,最后不过都归咎在宿天门而已,”素剑门也好,慕容桀也好,如果没有宿天门,事情永远不会演变到最无法收拾的一步,“百年恩怨纷纷扰扰,都该有结束的时候了,与宿天门一战,无人可逃。”
……
第三百五十五章 骨头
深夜,已经近凌晨。
“那就将兵力布置在这几个地方?这些地方地处荒凉,藏兵数万不成问题。”屋子里,连晋的手指点在辰州边境的一个小地方,滑动间画了个弧线,将几个小镇子连接在了一起,“范行知离开他的老巢之后,一定不放心把他手里的权力交给别人,这么一来,就更无人能够发现宿州兵马的动作了。”
见对方的眼神屡屡看过来,多是问询之意,阜怀尧摇头,“行兵打仗你是行家,朕不做干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素来都是如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就是一件常事,他玩弄权术得心应手,调兵遣将却并非游刃有余。
甄侦倒是有些担忧,“池尤和突厥的事情藏不了多久,这时候调兵削掉范行知的兵力,边境不稳的时候会不会应接不暇?”
这点连晋倒是很有自信,“我调动的只是宿州兵力和护送宁王的七千精兵,虽然范行知有数十万水军,但是跟着他鱼肉辰州边境百姓多年,个个肚肥脑满,莫说是三万七千人,就是三千七百个人都能将这个烂摊子搞定。”
这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咎到范行知自己身上,他要是人在辰州,他们也不敢轻易动兵。
说起范行知来,这个人也算是戎马一生,可惜心眼太多,一直登不上统帅三军的位置,早年跟在武威元帅阜徵身边南征北战,阜徵就已经禀明先帝,此人聪明却不可信,所以一直被定死在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上。
他倒也能忍得很,八面玲珑迷了一众臣子的眼,在四年前将自己随母姓的不曾过问过的女儿花菱福嫁给阜怀尧为太子妃,又暗中搭上阜崇临这条中宫正统皇子的线,他所镇守的辰州本就是玉衡海岸要地,,这下他借着国丈爷的身份,便一举掌握了辰州水兵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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