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万重山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MO忘了
花寒花烈只觉得衣领一紧,眨眼间连反应都不能,就被拎到了稍远一点的府尹府的花园空地里,阜远舟翩翩落在他们对面,若不是他的衣摆和长发还在轻微摇动,谁也想不到上一刻他还带着两个人迅速地移动。
撤了裹着琅琊的布,蓝衣轻袍的男子眉目一弯,带着一份说不出的独特的慵懒和华贵之气,让人过目难忘,“点到为止,就算你们才十五岁,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哦……”
话音刚落,琅琊就连剑带鞘横空一划,铺出银色妖异的弧光直取两人肩骨以上。
花寒花烈同时拔剑,一左一右默契避开,然后两把剑抖开剑势,一上一下封住他的周身要害。
双生子本来就心有灵犀,加上他们两人日日对练,对彼此出招的手法熟稔无比,同时对阵威力更是胜单人作战几倍有余。
花烈不忘喊道:“阜大哥连剑都没有出鞘,还不叫手下留情?”
“我若出剑,就叫以大欺小了。”阜远舟轻笑,腕骨一动,琅琊抖出无数道刺破长空的寒芒,阻下两人的剑势。
对方的剑太快,花寒和花烈顾不得有的没的了,专心致志起来,连看都不用看对方一眼,瞬时变招,花寒刷刷刷连出三剑,花烈脚下一转,已经绕到侧边手挽剑花直刺。
战局里蓝影与黑影翻飞,不到片刻就过上了十几招,齐晏紫看着有些目瞪口呆,喃喃:“他们居然真的打起来了……”
楚故护着阜怀尧拽上齐家三人连退几米,顺便让闻声而来的府尹府衙役下人们离远些。
尽管琅琊没有出鞘,那股剑气铺天盖地,依然让人觉得沉闷窒息。
场外的人都是如此,身临其中的花寒和花烈感受更深,阜远舟出招很简单,直来直去,霸气纵横,并没有什么花哨的技法,但偏偏剑气锐利得如同刀片,每一次刮过都能切断发丝一般的,给人以接近剑锋的寒意。
他们甚至觉得不咬牙都握不住剑,只能使尽平时所学,企图打破这个剑势弥漫的气场。
阜远舟轻一挑眉,手中动作越来越快,花寒和花烈起先还能反击,到了后面只能疲于防守。
“这是……喂招?”阜怀尧有些迟疑地道,他虽然不怎么会武功,但阜远舟最近在他空闲时候学些防身功夫时,时常和他说一些学武的话题。
“喂招……?”楚故齐然等人不解。
也是学武的齐晏紫已经觉得有点惨不忍睹了。
所谓的喂招,就是用极快的速度给对方送招,迫使对方使出各种招数全力防御,这是试出对方门派出处和功夫来路的最好办法,而且运用得当的话还能激发对方的潜力,危急关头容易爆发嘛,不过要喂招可不容易,必须是武功登峰造极的高手才行,所以很通常对方在不知不觉之中将所有的功夫都使了出来,也觉得好像打入棉花似的没有回应。
轻舟万重山 章节62
最后,阜远舟故意买了个破绽,双胞胎果然会抓住时机,花寒腰身一折直从破绽刺向他手臂,花烈却纵身而起,灌力如剑,劈向他真气外放形成的保护罩。
阜远舟眼里闪过一抹激赏,伸出左手,在齐福的惊呼中稳稳用双指夹住花寒的剑身,轻轻一弹,花寒顿觉虎口带上手臂一麻,剑已经脱手而出,人也被震开几步;与此同时琅琊向上一格,拦住花烈的剑,斜里一削,剑鞘轻巧击在花烈胸口,将人向花寒推飞出去,阜远舟落剑,收招,静立。
花寒一个巧力稳住花烈飞来的身体,结果两人因为脱力,双双撞在了一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喘气,满身大汗淋漓。
反观永宁王依旧悠然自得,头发都没怎么乱,笑道:“照这个年纪来说,这样的内力和用剑技巧,很不错。”
乌载意可能是因为不用剑的关系,教个花寒花烈的都是一些普通的随处可见的剑法,不过武功高低和学的是不是武林秘籍没有必要联系,像他们这样天资聪颖又勤学苦练,将每一个招数都用精准的角度力度使出来,加上配合默契,其威力一点都不比什么绝招小,的确是可塑之才,乌载意莫不是打着让他收徒的主意?
“多谢夸奖……以往,呼,素闻皇朝第一高手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阜大哥你等着,我们兄弟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逼你出剑!”花烈喘着气道,简直可以说是两眼放光,稳重的花寒也掩饰不住一身未熄灭的战意。
“行,我等着。”阜远舟点头。
这两人若是好好培养,过多十年或许就可与他和苏日暮一战了。
齐然和齐晏紫这才从刚才眼花缭乱的招式中回过神来,赶紧扯着齐福跑过去拉起花寒和花烈。
花烈嘿嘿一笑,“齐姐要不要去也领教一回,机会难得啊~~”
“不要!”齐晏紫嘴角一抽,她很有自知之明,还不想用自家鱼尾斧领教皇朝第一高手的剑!
这头阜远舟又粘回兄长身边,一点都没有方才的高手风范,“哥,我觉得他们学的招式挺适合你的,简单易学,要不咱们挑几招来练练~~?”
花寒和花烈眼皮子一抽,磨牙啊磨牙。
阜怀尧揉揉他脑袋,“别欺负小孩。”
……
等到阜远舟和阜怀尧回宫,花寒等人才回到楚故为他们安排的院落房间里。
双胞胎是习惯了同一间一起睡,所以挑了个大一点的房间,两人进去放下包袱和剑,齐齐往床上一倒,然后倒吸一口冷气,骨头那个痛啊,肌肉那个酸啊……他们僵硬地滚了滚,伸展一下筋骨,才头并头靠在一起。
“花寒,我觉得练了十几年的剑都没今天一天辛苦。”花烈躺尸状盯着青色的床帐喃喃道。
花寒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我们找机会拜师吧,神才真的好强……”
“嗯。”花寒又应了声,然后目光一顿,“花烈,刚才阜大哥叫那个白衣人什么来着?”
花烈抬手按了按肩膀,随口道:“叫哥不是吗?那会儿我听到阜大哥让他避远一点了。”
“……你说,神才永宁王的哥是谁……”花寒缓缓问。
花烈僵住,随即叫了一声“娘啊喂”。
——他们居然见到皇帝了﹏~!!
……
第五十章 温情
落日带着磅礴的气势一路坠下去,半边的天被印染得通红。
杨柳千寻色,桃花一苑芳。风吹入帘里,惟有惹衣香。
阜远舟和阜怀尧离开府尹府之后没有立刻回宫,也没有巡视京城的情况,而是在街道上走了起来。
不想家事国事天下事,就这么两个人放松地静静走着,然后绕啊绕,绕到了状元桥边。
桥头,孔夫子的石像高高立着,两岸桃花碧水上,灼灼欲燃,垂柳交映其中,碧绿盎然,夕照挥洒在江水上,河面被印染成灿烂的金红色,粼粼波光闪烁,瑰丽美妙。
不少的书生在桥上徘徊,遇见认识的,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还有些坐在桥边的石椅上,借着尚亮的天色在温习,簌簌铺落的桃花花瓣飘到了书页上,使人会心一笑,轻轻抖开。
京城边本有一条岚江绕着大半个城,充作了护城河,就是隔十几年会有个汛期,水位暴涨,造成沿路灾情屡屡告急,早几年也经历过一次,沿途百姓受灾甚重,阜怀尧和阜远舟亲自上阵救了灾,然后一商量,干脆丄禀先帝,耗了五年时间凿了一条大运河,把岚江的水引进来,穿城而过,几乎将京城一分为二,不仅把江水分流,还将水运引入城内,做起了不少水上茶馆酒馆之类的生意。
运河上建了十几座大桥供人行走,其中最大的就是状元桥,因为这座桥是由工部尚书丁尚源执笔构图、阜远舟督建、楚故亲自带上人马修建的,两少一老,三位都是出了名的状元爷,所以书生们觉得能沾沾喜气,在考前喜欢来这里走一遭,先帝听了,就御笔一封,把这桥取个名叫了状元桥。
阜远舟和阜怀尧在状元桥边的水上饭馆望日居里要了个雅间,打开窗子,正对落日江景桃花飞桥,一影素蓝,一剪雪白,伴坐其中,不觉间,盅酒在瓷白的杯中渐少,天色摇摇将晚。
在水上自然是要吃海鲜,阜怀尧觉得那盘子虾味道不错,阜远舟就给他剥了大半盘,堆了满满一碟子。
阜怀尧无奈地拉过他的手,拿出手帕擦拭着上面的油腻,“朕吃不下这么多。”总是这么照顾他,真不知道谁才是兄长。
看着阜怀尧无论做什么事都一派认真的神色,阜远舟嘴角轻轻挑起,“下次皇兄你想吃的话,我可以做给你吃。”
“你会做饭?”阜怀尧抬眸,有些淡淡的惊讶。
阜远舟反问得很无辜:“为什么我不会?”饿死绝对不在他的人生计划里,太没品的死法了,他一直觉得,那些基本的生活能力可以不用,但是不能不会。
阜怀尧一时没说话,他现下方想起,对于别的皇子来说,可能连厨房在哪里都不知道,再不受宠也有人送饭送菜照顾着,但是在冷宫里就不同了,因为七王爷阜徵的关系,德妃母子被放逐到冷宫,就跟透明人一样没人不闻不问,阜远舟自己做饭是很正常的事,只是他如今地位尊崇名满天下,让人不觉间忘记了那些往事。
阜怀尧儿时曾有一次路过冷宫,那时他尚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只感觉偏僻荒凉得几乎不见人烟,现在想来,那些送饭的宫人肯定也偷懒不去了,死在那里化成白骨都不知有没有人知道。
看着他虎口指腹上厚厚的茧,阜怀尧叹息一声,低声道:“父皇欠你诸多。”
父皇那笔理不清的烂帐……其中最是无辜的就是阜远舟了。
无情未必真英雄,怜子如何不丈夫,父皇如是对他道,自己却也没有做到,那个人临死前念的都不是这玉衡江山,膝下儿女,死后手中都攥着那个白玉戒指。
“是吗?”阜远舟无所谓地反问了一句,他那个人什么都没给他,名声、党派、力量,就连一个永宁王的称号都是阜远舟自己争取来的,说不怨恨是假的。
他对那个人从来就没有感情,即使阜远舟被人称作是天纵奇才,那个人也不喜欢见他,若不是德妃除了爱权势就爱那个人,他早就像阜崇临那样下个毒反嫁祸回去了,现在人死如灯灭,他连怨恨都懒得怨恨。
阜怀尧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兄长眉宇之间隐有寂寥感伤之色,阜远舟不愿他多想,就岔开话题道:“皇兄你没尝过我手艺吧,那你就吃亏了,我的手艺可是被江湖上有名的贪吃和尚智精夸过的。”
阜怀尧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那些几乎从不提及的以前的事。
“花寒花烈的老爹不是乌载意么,乌老头住在长白山那边,我认识他那会儿是冬天,大雪封山,一眼望去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连活的东西都见不着。”
“长白山……很冷吧?”阜怀尧没有问他什么时候怎么去的那里,却是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长白山比京城还要靠北。
被他一问,阜远舟打了个愣神,“现在想来,好像是挺冷的……”
那漫天风雪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几乎将人割出血,他和苏日暮一前一后地走着,前面的人刚踩下脚印,后头想跟上的时候就发现那脚印被飞雪盖住了,装着烧刀子的酒壶即使揣在身上也早就冷了,你一口我一口,进到嘴里先是感觉似是吞了冰一路往肚子里滚,随即酒才会在胃里烧起来,偶尔眨一下眼睛,就能感觉雪花从睫毛上簌簌掉下来。
夕阳残照,不过谁也没想起叫人来点灯,阜远舟的脸隔着昏暗的光线看不清楚,阜怀尧只能看到那嘴角,像是在笑,笑得意味不明,但决不是自嘲,然后听到他说:
“皇兄,在你身边我会觉得怕冷。”
那时,分明是没有感觉,仗着一身功力,一袭单衣一柄剑就敢走南闯北一往直前。
阜怀尧说不上自己那一刻心口涌起的是什么,有些酸涩有些甘甜,复杂得让他不敢深究下去,但嘴角轻轻一抿,就是笑了,“怕什么,皇兄不会冷着你的。”
阜远舟晃了晃神,注视着他好一会儿,感觉气氛沉默地有些尴尬了,才想起要继续说下去,“那时我和……一个江湖朋友一起去的,在那里不小心迷了路,还遇上了雪崩,然后我们就玩命地跑,正好撞上贪吃和尚智精也在那里,带了我们一程,好不容易跑掉了,一回头,发现大家的干粮全掉光了。”
说到这里,他想起自己那时候和苏日暮的狼狈样,不禁摇头低笑一声。
他和苏日暮那时虽然年少,但因为一些特殊的缘故,两人身上都有几十年的功力,多少有点自负,自那次之后才发现其实人力根本不算什么,遇上天险一样得逃。
阜怀尧听了只觉得凶险不觉好笑,“然后呢?”
“然后就饿了几天呗,”阜远舟用一种无所谓的口气道,对他来说挨饿完全就是小事,“后来找到一个被冰封住的湖,我们就凿了个口来捉鱼,结果捉到一条怪鱼,它有鱼身,蛇头,还长着六只脚。”
阜怀尧怔了一下,“有这样的鱼?”是怪物吧?
阜远舟一笑,“是冉遗鱼,山海经里有这种鱼的记载,冉遗之鱼,鱼身蛇首六足,其目如马耳,食之使人不眯,可以御凶。”
其实那时他就是专门拎着夜夜噩梦缠身的苏日暮去找那种鱼的,得到的情报里,确实有人看见过它在长白山深处出没,而冉遗鱼可以当做药来用,让人不做噩梦,不得不说,即使是传说,也确实是有效果。
“山海经……朕以为那是神话。”小时候曾经在龙图阁翻过来看,他只当是志怪小说来看。
“空穴不来风嘛,神话也只是人们把人和事物神化了罢了,”阜远舟耸肩,“当时看着冉遗鱼的怪模样智精就大喊怪物啊,等我烤出来了,他才是吃的最欢的那个。”
阜怀尧挑了挑眉,“和尚居然敢吃肉?”难不成是饿惨了?
“所以才叫贪吃和尚呗,他是出了名的酒肉和尚,少林方丈都管不住他,嘴巴又挑的很,在江湖上,智精要是说了
轻舟万重山 章节63
哪家的饭菜好吃,那家老板肯定就能赚个盆钵儿满。”
阜怀尧听了只觉江湖奇人异事真多。
“等下了长白山,他就逮着就做了一桌好菜,当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不是我自夸,如果他知道我的真名的话,现在江湖上准流传着神才永宁王不仅是剑客,还擅长厨艺。”阜远舟想起那个酒肉和尚,就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阜怀尧也不问他天寒地冻的去长白山干什么,只道:“照你这么说,倒真是朕吃亏了。”
蓝衣的男子低笑一声,笑得很温雅,带着一股独特的难言的温柔,“皇兄想吃,我随时可以给你做。”
阜怀尧一抬眸,视线里正好撞上他的眼眸他的笑容,禁不住晃了一下神。
阜远舟的眼神很专注,曜石般的眸子里清澈地映着他的影,那种眼神望的很深很深,好似就算有人挡在阜怀尧面前也无法阻止的专注,好似世间除却他再无其他。
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从视线开阔的窗口照进来,在两人的瞳仁里映下一簇金红的光,两人的视线交织,都盯着彼此,仿佛是想看清对方眼里的自己,不知不觉间,身体微微前倾,越靠越近。
时光静静地慢了下来,温吞又柔软。
就在脑中一片空白的时候,忽听得白马寺日出日中日落都会响起的钟声恢弘地穿城而过,嘹亮庄严……
两人回过神来再看,自己和对方几乎已经靠到一起,垂落的发和呼吸一起交错,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气息轻触着自己的皮肤。
同时,两人转开脸咳嗽,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吃东西,说不上是自欺欺人还是庆幸懊恼什么的,阜怀尧和阜远舟心里头都不约而同地想——他应该不会发觉我想吻他吧……
……
同样是黄昏,金乌西坠,灰蓝的天空也染上了几缕怅然的冷红。
瞿城十几里外,一座小小的茶寮,几张陈旧的桌子,后头的灶台冒着炊烟,伙计正掀开盖,看蒸笼里的馒头熟了没,不少准备赶夜路回城的人在这里做最后的休整,要茶的要吃的好几拨人坐了下来。
热热闹闹的场景中,惟有一个青衣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的桌子旁,他头上戴着顶同色罩纱的斗笠,看不清容颜,只依稀觉得此人很年轻,他背后背着一把半人高的厚背刀,手里拿着粗劣的杯子,沉默地饮茶。
有不少人偷偷瞥他,但他无动于衷。
一阵风过,路边的树林摩擦着发出细碎的声响。
青衣人动作一顿,片刻后放下茶钱,起身离开。
身后,一个大胡子的汉子小小声问旁边的同伴:“青衣,厚背刀……他该不会就是鬼刀宫清吧?”
“嗯?江湖上都好半年没他消息了,怎么跑这里来了?”另一人吃惊不已。
“鬼刀需要遮着脸吗?你们认错了吧。”
“鬼刀脾气古怪,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很难说。”
“嘘,别被他听见了,我们可打不过他……”
“……”
轻声的交谈被青衣人丢到身后,他在官道上走了一会儿,看到一个岔道的时候,似乎犹豫了一下,往四周看了看,走上了左边那条僻静点的路。
四周很静,倦鸟已经归巢,静得只闻些许虫鸣和蛙声。
落日终于燃尽了最后一道红霞,隐隐云光在群山嵯峨间探出一点灰白的苗头,其余尽是昏黑。
青衣人越走越深入树林深处,四下里也越来越寂静了,原本还有的虫鸣蛙声也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好像有什么不知名的危险默默笼罩了这个幽深的地方。
然后,他停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潜伏在四周,无声无息的,靠近,围住了他。
他取下了斗笠,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偏偏一双眼眸如同夜鹰般犀利,又像是一潭深沉的黑,浓重得像是夜色。
半弯的弦月悄悄地挂在天际,天气晴朗,月色很好,透过树木的枝桠洒了一地暗暗斑驳的银辉,给他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微凉的光影。
月光下,潜伏着的东西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那是一个又一个的人,环绕在他四周,约莫有二、三十个,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衣,脸上带着狰狞的白虎面具,在月光的映衬里白晃晃的碜得人心慌,面具上两个窟窿里的眼在莫名地发光,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的猎物,凶悍暴虐不见人类的感情。
他们磨擦着双手上虎爪状的武器,将包围圈缩小,甚至可以听到他们兴奋的喘气声,然后弯下腰半趴伏在地上,做出野兽即将攻击的动作,虎爪扒拉着地面,锋利地划出一道道长痕。
稍远一点,茂密的树林更深处,蹲在树枝上的灰三挠挠腮帮子,压低声音对旁边的人道:“元帅,那些是什么玩意?怎么那么古怪?”三分像人七分像兽类的,那声音,是人能发出的么?
连晋的目光注视着安静的宫清,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他听过宫清描述,但是真正看到的那种诡异感是完全想象不到的。
黑一从另一棵树上跃过来,请示:“元帅,动手么?”
连晋顿了顿,“等等吧。”
下面,宫清似有所感地抬起了头,但是没有往别处看去,而是反手握住了身后的刀柄。
那些面具人动了。
就像老虎捕食猎物的那一刻,挟着劲风用一种可怕的超越常人的速度扑向宫清!
就在亲卫们担忧之时,只听到一声撕裂耳膜如同鬼哭般的尖啸声夹杂着内力肆意溢开,随即空中寒光一道划过,凌冽的刀锋划破了空气,银色的反光迷了眼。
首当其冲的面具人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整个人依旧以迅猛的动作扑过去,全然不顾自己的右臂已经落地。
隐藏在林间的亲卫们纷纷压了压被出刀时那声鬼泣扰乱的真气,睁大了眼睛,惊奇的模样说不出是为那一刀的鬼气森森还是面具人的疯狂。
连晋也是第一次看宫清用刀,用刀的人,出刀那一刹那是最重要的,宫清的刀,不仅杀气满溢,更是阴森可怖,让人望而生畏——这就是鬼刀的由来么……
怪不得当日阜远舟说他毫不费力生擒宫清是因为后者没有出刀。
那一把厚背刀半人高,极长极重,通常用这种武器的人动手时也是雷霆万钧的,大概是天赋异禀的怪力和后天的学习,它在宫清手里却像是一柄小巧的佩剑一样,灵巧得不可思议,每挥动一下,就会带出那种森然尖锐的鬼哭声,加上激荡的内力,震得人心神俱乱。
那些面具人似乎听力极其灵敏,暴躁地甩甩头,更凶狠地朝宫清攻击,腾移跳跃撕扑咬,与野兽无异,但出手的章法微乱。
连晋朝后摆摆手,示意几个内力稍差的亲卫退远一点,免得岔了真气受了什么内伤。
下面的包围圈在人多势众下逐渐变小,面具人的攻击防不胜防,而且……似乎没有痛觉,怎么打都能爬起来继续围攻,宫清身上很快就多了几道如当日所见一样的伤口,连晋皱了一下眉,飞身跳入战局。
第五十一章 影卫
一落地,就能感觉到脚下的粘腻水声,他没有低头,而是一挥手,手中的黑色龙枪已经在敌人身上开了个窟窿,一路杀到宫清身边。
亲卫们也从外围包抄。
一支龙枪带风而至,拦下了一只背后偷袭的爪子,随即就感觉熟悉的气息近到身侧,挥散了些许缭绕鼻尖的血腥气。
宫清微微抬眸看向身侧英姿勃勃的男子。
连晋回视他,在他眼底看到红血丝叫嚣着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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