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万重山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MO忘了
第一百四十章 执迷
庄德治却忽然道:“先帝的这句话并没有说错,明德之君,本就不是无情之人。”
“所以,”阜怀尧淡淡问,“朕错了?”
“陛下何时有错了?”庄德治反问,“陛下从不是无情之人。”
阜怀尧一怔。
“若怀有仁爱众生之心的人都算无情,这世间还有多少有情的人?”庄德治却是这般问他。
阜怀尧神思微微一晃。
——仁爱世人是情,亲民如子是情,孝悌忠信是情,爱是情恨是情冷血无情也是情,是人就不可能抛弃感情,戏文里成仙的因为七情六欲贬下凡间的数不胜数,无情未必真英雄,怜子如何不丈夫,你为什么要逼着自己心硬如铁?
是谁?
是谁说过这样的话?
是谁也曾经像是庄德治这样,说过他并非是无情之人?
语调那么悲伤……
不过他没有深思下去,只道:“父皇的意思,莫不是要告诉朕,朕不是冷心冷肺?”
阜怀尧有些想笑,也不知是为什么。
“老臣不敢妄自揣测先帝圣意,不过,老臣想,也许先帝是不想陛下重蹈他当年的覆辙吧……”庄德治眼里闪过一抹怜悯。
亲眼见证过当年一事还在朝中的人已经不多了,那时,英雄气概的七王爷,满腹经纶的左丞相,性格温和的帝王,合作无间的铁三角,迅速将一盘散沙的玉衡皇城拧成一股绳,百废待兴,不知化解了多少外敌内乱。
御敌有七王爷,中兴有左丞相,用人果敢是君王,所有人都在期待这个泱泱大国重新崛起,却不料……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大抵就是如此了。
“朕从来没有打算重蹈覆辙。”阜怀尧淡淡道。
“那陛下知道先帝所指覆辙是什么吗?”
“知道。”
“您真的知道?!”
“……”阜怀尧猛地就迟疑了,心里有个模糊的念头闪过。
“陛下你还记得菩善大师吗?”庄德治问。
阜怀尧顿了顿,颔首。
菩善大师是白马寺德高望重的主持,真正的出家高人,慈悲为怀,每年都会入宫布道一次,阜怀尧和他也有过几次接触。
——君王若是心怀他物,就容易被左右想法,若是我心中有了不该有的感情,我该怎么样放下?
那时候,他是这么问菩善大师的,只是对方却说:
“阿弥陀佛,神人无心,帝王无情,所以这世上有情深不寿这个词,可是神悲天悯人,帝君爱民如子,无情无以为世,一如世间诸般因果,善与恶,对与错,真与假,光与暗,无界限,只有人心,殿下,你执迷了。”
只是阜怀尧不明白,自己在执迷么?自己在执迷什么??
庄德治语重心长,“菩善大师曾经告诉过老臣,如果有一天陛下开始怀疑自己所坚定的东西是对是错的时候,就对您说一句话。”
“什么话?”
“您不是不相信,只是在害怕。”
不是不相信真心的分量。
只是在害怕悲剧的重演。
一句话,如同当头棒喝,打得阜怀尧瞬
轻舟万重山 章节159
间脑子一空。
……
城外,擂台区,午间休息,有不少考生在休息区闭目养神,抑或言语切磋一番。
吃完那顿心思各异的午饭之后,柳天晴请教了几个剑术上的问题后就告辞去休憩了,一直呆呆看着人家的苏日暮立刻拽着阜远舟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子诤,像不像我舅舅?!不对,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黑衣的书生激动地拽着他的衣袖。
阜远舟皱着眉按住他的手不让他把伤口弄裂,“……的确很像柳叔。”
不知道今年走什么衰运,居然遇到两个和故人相像的人,甄侦是神似,柳天晴是貌似。
“可是也只是像而已,天下间总有相似之人,”阜远舟道,“闻离你别忘了,柳叔没有妻子……”柳天晴的年纪完全可以当柳叔的儿子了。
“他有……”
苏日暮的一句话惊得阜远舟一愣,“什么?”
“也不算是。”苏日暮蹙了一下眉尖,搜寻着记忆旮旯里的东西,“你还记不记得你接手魔教之后,有一段时间有个女人一直在护送你出入宫中?”
阜怀尧愣了愣,迟疑了一下:“……你是说,剑煞仙子丁思思?”
“好像是这个名字吧,那时候我管她叫丁姨。”苏日暮也记不太清楚了。
“她怎么了?”阜远舟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当年很喜欢舅舅。”苏日暮道。
阜远舟皱眉,“所以?”他还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不过舅舅不喜欢她。”苏日暮停顿了一下,眼神飘忽了一下,欲言又止了一下,“不过有一天早上,我看见她在舅舅房间里……”
阜怀尧一下子被唾液呛住了,“什、什么?”
苏日暮咳了咳,示意接下来才是重点,“那时候丁姨衣、衣衫不整地一边哭一边在用很恶毒的话骂舅舅,舅舅就在那里床上呆呆地坐着,表情……怎么说呢,有点可怕。”
阜远舟掏掏耳朵,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丁思思会泼妇一样骂街?柳叔会让人觉得可怕??
苏日暮白他一眼,随即正色,“然后舅舅说了一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他模仿着当时故人的声音:“‘就算你委身于我又如何?我心中早已有人,就算是两厢情愿之下我意乱情迷和你春风一度,我都不会娶你为妻,何况你现下用的是这般下三滥的手段。’之后丁姨哭着跑出去了,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那时候我还不懂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一转头就把这件事忘了。”
阜远舟听罢,难得有种目瞪口呆的感觉。
剑煞仙子丁思思和六指女魔蜚语都是二十多年前刹魂魔教出了名的女人,不过蜚语是因为嗜杀,丁思思是因为她温柔端庄的性格、美艳动人的容貌和煞气十足的剑法。
阜远舟接掌魔教之后,丁思思就负责护送他来回宫中,苏家出事后满门灭族,亲系殆尽,同时也要躲避被认出的危险,所以寄住在唯一剩下的亲人那里,阜远舟便将丁思思派到他们身边,必要时候可以有个帮手,但是过了不到半年,丁思思就留下一封血字谢罪书,从此不知所踪。
不过那时魔教自顾不暇,所以没有去调查丁思思离开的原因,现下听来,莫不是是因为情伤?
……而且是因为柳叔?
阜远舟回想着故人的音容笑貌,不得不承认那位的魅力的确能够让女人恋他成狂,只是他似乎心有隐伤,不过中年就深入简出常年隐居。
柳叔对他很好,只是总是眼藏愁容,像是经历了太多的伤心事,总会在看着他时,怔怔出神,似乎想到了什么铭心的记忆。
而且即使不说,年幼如阜远舟和苏日暮都看得出他心中恋着一个人——那种相思,叫人看了都觉得刻骨。
不过柳叔身有隐疾,身体素来不好,丁思思消失之后那段时间更是每况日下,不久便去世了。
阜远舟犹豫:“你的意思是……柳天晴是柳叔和丁思思的儿子?”说完,他自己心里都一种悬空感。
丁思思剑法出奇。
柳天晴是剑痴。
柳叔姓柳。
柳天晴也姓柳。
真的……只是巧合么?
苏日暮不说话,抿着嘴巴的样子有些像是倔强的孩子。
阜远舟心里微紧。
……柳叔死后,苏日暮就没有血脉亲人了,现在突然出来一个……
第一百四十一章 巧合
“十四年,刚好十四年……”苏日暮抓紧了他的袖子,脸上有种特别的神色,“柳天晴差不多也是这个年龄吧……”
“闻离你冷静一点。”阜远舟按住他的肩膀,“这件事……未免太过巧合。”
满满的恍惚被这句话打得一激灵,苏日暮望着他,暮霭深重的眼里不知沾上了什么情绪,直教人不忍直视。
阜远舟被他眸子里的表情刺得有点疼,忍不住微微避开了些许。
柳叔虽然看着就觉气度不凡,不过自他们认识他开始,后者就是一个普普通通身带重病的山间隐居者,他们想不出会有什么人针对柳叔。
但是丁思思不同,她当年在刹魂魔教中虽然比不上左右二使,不过地位也不低,如果那批想对付魔教的人从中作梗……
退一万步来说,便是柳天晴真的是苏日暮的表弟,也和那些人没有关系,现下关头苏日暮也不能认他,一者苏日暮在大仇得报真相大白之前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二者如今形势紧张,就算阜远舟用尽办法掩饰痕迹让苏日暮装作和他素不相识,不过事情发展到此刻他还是被扯进来了,所以也便更不能将柳天晴拉进这趟浑水里来。
苏日暮自然是明白阜远舟的言下之意,正是因为明白,才更颓然。
柳天晴很有可能是他的亲人,只是他连多照顾一分都要谨慎都有猜测其中会不会藏着怎样凶险的阴谋诡计。
苏日暮松开他的衣袖,有些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
“闻离。”阜远舟不放心地喊他一声。
苏日暮顿了顿,回头冲他笑了笑,“没事,我有分寸。”
漫不经心的,好像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想起某个温雅秀美的面孔,他的笑真实了很多,“再说,甄侦那家伙管得死紧死紧的,我也做不了什么,才不要再给他拿住什么把柄呢……”
说着说着,人已经走远。
阜远舟看着他消失在视线里,久久,久久之后,靠在墙壁上,五指微张,捧住了脸。
有落单的飞鸟低空掠过,嘶鸣的声音哀凉。
即使在这无人的地方,他也用力掩下一脸的倦态,不肯泄露半分。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一切,让所珍惜的人都能够安安稳稳生活?
皇兄,我真的有些累了。
……
皇宫里,午后在闭目休憩的阜怀尧突然睁开眼来,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瓦蓝的天空。
错觉么,他似乎听见阜远舟在低声唤他……
……
“苏日暮。”
直到被人扯拉了一把,苏日暮才猛地回神,看见是一身雪青的甄侦,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在偏僻的角落还会这么容易被近身顺道被抓住了手,究竟是他太过魂不守舍还是太过熟悉甄侦的气息?
甄侦一时看不太明白的苦笑的含义,因为光是这个苦笑就足够他惊讶的了。
“怎么了?”甄侦皱了眉,只觉得他的手比往日还要更冷上一些,还三魂不见二魂似的。
怎么回事?为什么和阜远舟说了一会儿话就变成这样了?
“……有点事而已。”苏日暮说不上自己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说句“你管得着的么”之类的话,也许是有些累了,不想和他抬杠。
甄侦完全是下意识地拢住他那只没受伤的手,搓了搓,似乎这样就可以搓走那些冰凉的冷意,而且两个人都一时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回府吧,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甄侦道,除却那总是不变的温柔笑容,难得的正色。
他多多少少能猜出苏日暮这个样子和刚才出现的柳天晴有关系,不过这会儿他不想问些什么。
对方的不追问也让苏日暮轻松了些许,有些懒懒散散地靠在了墙壁上,微眯着眼,直视头顶的媚阳,无视那微微刺疼的感觉,“我在这里呆着吧,放心,不会惹麻烦的。”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盖在他的眼睑上,挡住了春末已经开始炽热的阳光。
苏日暮愣了愣,随即便听见那人空明如箜篌的声音,和初见那时一样优雅动人,光是听就能想象江南的草长莺飞细雨蒙蒙。
“那就别乱跑,要不跟着我,要不去三爷那里呆着。”
苏日暮再度怔神了一下,没有拔开他的手,只是挑挑眉表示困惑,“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甄侦没在意他的话中的调侃,道:“刚才那几个人死了。”
“嗯?”苏日暮瞬间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之前在人群里准备杀他——或者是甄侦——的人。
“他们被下了毒,杀不杀人都会死。”
江亭幽的毒,阜崇临的手段,加在一起,尤为可怕。
无论是武举这边还是苏日暮,他都不放心,与其分散就不如都放在一块。
苏日暮明白他的意思,脸上微烧,赶紧扭头不着痕迹闪开他的手,站直了就打算走,“那我去子、阜三爷那里。”
走了一下,不能再走了,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甄侦抓着,下意识用了一些力道挣开。
甄侦也不硬拉着他,后者一挣,他就松开了。
苏日暮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开,后面冷不防地飘来一句话:
“你是不是喜欢三爷?”
苏日暮一个踉跄。
第一百四十二章 巧中巧
苏日暮是武林高手,毋庸置疑,他的剑法和被誉为皇朝第一高手的阜远舟并驾齐驱。
武林高手一般不会摔跤的,毋庸置疑,他们总是能有各种能力稳住自己的步子。
不过,作为武林高手的苏日暮今个儿差一点就摔了个狗啃泥,原因是甄侦的一句话。
“你是不是喜欢三爷?”
“……啊呸!”苏日暮稳住身子,黑线满头地回身啐了一口,“你丫的想到哪里去了!?”喜欢阜远舟?擦,真是可怕的诅咒,他还不想被那个唯皇兄是尊的家伙一剑戳个对穿!!更不想被某个恋弟的闷骚皇帝用千军万马踩死!!!
甄侦却似乎并不觉得刚才那句话有多么恐怖
轻舟万重山 章节160
,容色淡淡地反问:“我猜错了?”
“大错特错!!!”苏日暮龇牙,“那个目中无人眼高过顶牙尖嘴利巧舌如簧视众人为粪土唯独他家皇兄冠盖天下的家伙,我缺心眼才会喜欢他啊?!?”
咳咳咳咳,那什么,苏酒才童鞋,除了最后那条,乃确定其他那些不也是用来形容你的么?
甄侦听得也有些想笑,“他不是你朋友么?”
苏日暮努努鼻子,有点莫名其妙的不满——天知道他自己在不满什么,“既然知道你还猜得这么离谱?!”
“可是你对他真的很好。”甄侦的话脱口而出。
然后两个人都是愣上一愣。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酸呢???
虽然两个当事人没有那么敏锐地发觉到,不过气氛确实是怪异了起来。
甄侦下意识错开了于他对视的视线,错开之后方觉这样和自己平时不太像,不过没太在意,呆在苏日暮面前,他实在太经常不像自己了。
苏日暮则是有些纠结,他和阜远舟肝胆相照,又是损友又是死党又是兄弟又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十几年的感情看,相处亲昵亦是自然,他们没感觉有什么不妥,难道在外人眼里他们就那么暧昧么?
……唔,他听阜远舟的话正准备入朝为官,正面迎上阜怀尧的话……会不会被碎尸万段……啊啊啊他不要死得这么憋屈啊啊啊——
想起天仪帝冰冻三尺的眼神,苏酒才打了个冷战,嘴角抽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不然小爷死了也拉你垫棺材!!”
苏日暮的话恶狠狠一派威胁人的语气,却不料甄侦听了之后却若有所思地看向他,微蹙眉尖端详了他一会儿,重点落在他身上。
苏日暮被他看得毛发微微一竖,瞪他:“看什么啊?”
“我觉得……”甄侦沉吟状,盯了他片刻后,眉头一挑,道:“你这么瘦,垫棺材都嫌硌人。”
苏日暮怒——擦,小爷瘦管你什么事啊?!!
甄侦露出为难的模样,好似做了多大的退让似的,“不过既然你那么期待我们两个一座坟,那么我就勉为其难同意垫底好了,大不了下面多放几层被子就是了。”
“……”苏日暮继续怒,“小爷什么时候期待跟你一座坟了?!”
甄侦的表情很纯良很无辜,“刚才啊,你说死了也要拉我垫棺材的。”
苏日暮抓狂,“你耳背了么?!小爷我这句话的重点在前面!前面!!”
甄侦从善如流,“确实有点耳背,我只听到后面那句。”
苏日暮眼睛都快瞪成铜铃了,“你、你强词夺理!”
“不想和我一座坟,难不成你还想和三爷一起不成?”甄侦挑眉。
苏日暮又是一个激灵,眉头一皱,“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他先念了两遍,才愤愤道:“小爷才不和他堆一块儿呢!!”
阜远舟那个混蛋肯定能活蹦乱跳到一百岁不说,而且他们两个活的时候还嫌掐得不够下到奈何桥上继续比武论剑舌战群儒么!?何况阜远舟早就答应了他家亲亲皇兄一个陵墓,他凑上去做什么?和他们两兄弟3p(……咳咳咳……)么?!o﹏o
甄侦眼神一闪,摊手,“所以只能我俩就一个坟了呗。”
“小爷干嘛要和你一个坟……不对,小爷为什么非得和人同坟而葬?!”苏日暮总算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无他,我想罢了。”甄侦倒是承认得干脆。
苏日暮又是莫名又是恼怒,眼里的火花就冒出来了,“你想我就非得这么做不成?”
他自认作孽无数,不得善终,不能长命百岁,甄侦犯什么傻,要跟他埋一个土堆里?
所谓关心则乱大抵就是这个道理,苏酒才童鞋完全忘记了住一个坟并不代表同年同月同日死。
甄侦挽起嘴角一边,有些不屑的样子,这个动作由他做来也是分外优雅,“我做什么,你似乎也管不住。”
虽然刚才苏日暮骂阜远舟骂得恨,可是语气中的亲昵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还有提到生死时他对自己的毫不在乎和对阜远舟的紧张更是明显,他听了,心里只觉得闷,死死压了块石头一样的闷。
这一下,两个人都心里有气,碰撞起来,火气自然就蹭蹭地冒了上来。
苏日暮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只轻哼了一声,似讥似讽,“死了也就一捧黄土罢了,坟都不必,谈什么垫棺材?”
冷不防的就想起阜远舟屡屡说过死后给他立碑的话语,便禁不住会心笑笑,笑完之后又是隐隐哀凉。
他这样罪孽深重的人,该得的下场就该是死无葬身之地。
成亲生子白头偕老,现世安稳岁月静安这种东西,从苏家灭门灭族开始就不再是他能奢望的事情。
只是看他那一笑,甄侦便知道他又想起了谁,越是知道,心头越是闷,那种闷膨胀起来,能叫人心烦气躁,即使是素来冷静的子规也不例外。
真是……惹人讨厌……
讨厌他不忌讳生不忌讳死,讨厌他口无遮拦,讨厌他提到阜远舟的时候眼底的隐隐笑意,讨厌他特立独行却只有一个阜远舟能制得住他!!!
更讨厌他居然能乱了自己的心神而不自知!!!
“连生死都可以置之不顾,你究竟还在乎什么?”甄侦这般问他,一撮墨发横过眼角,轻微摇晃出浅浅的弧度,他声音轻柔地像是在对情人呢语,眼神似怒似哀,复杂难以言说。
巨门子规善摄魂术,眼睛是最能迷惑人最不会流露出感情的地方,只是此刻却裂开了缝隙,其中溢出的无能为力,叫人动容。
上次阜远舟来过甄府之后,苏日暮比往日要稍稍恢复了些许生气,甄侦本是高兴,但是今天听他言辞,才知苏日暮不过是觉得自己反正活不长了,便不惹恼阜远舟了,生死关头的时候,恐怕他就听天由命爱死不死了。
苏日暮看着他的眼神,心口便是堵了一下,片刻之后才撇开头道:“你管我做什么?”
甄侦却是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揪过来,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拈花一般,却使人逃脱不得,质问一般的语气:“我管不得你?难道只有宁王殿下能管得你?!”
他一向都是动怒或兴师问罪的时候反而笑得越温和,今日倒是失了态,一脸的烦躁,让人见了怕是一时都不敢认这就是传说中温柔稳重的茶道美人。
他们本就离得不远,这番一动作,便靠的更近了,苏日暮甚至能察觉得到他的呼吸落在自己的脸侧,说不明白为什么就是一慌,连忙侧开头,恼怒之下就是脱口而出:“你和子诤不一样!”
甄侦微微一愣,身为巨门之首,他旋即便反应过来所谓的子诤就是阜远舟的字,也是后者在先帝赐名之前一直用着的名字,朝中能有几人知道?更别说这样亲密的称呼那位王爷了。
这样一来,更是坐实了阜远舟和苏日暮相识已久感情深厚的事实。
心念急转不过在瞬间,甄侦脸色转瞬也沉了下来,硬是把他的头掰过来正对着自己,原本含笑的眉目都冷了一片,“我和宁王有什么不一样?他就那么值得你这么护着?莫不是你真的喜欢他?”
他一连三问,声音一个比一个轻软,在这样的情况下,简直叫人毛骨悚然。
苏日暮听着火气就莫名烧了上来,猛地就挥开他的手,“说就说,你别扯上子诤!”
甄侦看了一眼微微发红的手背,冷笑,“对你来说宁王就那么重要,比你命还重要?!”
苏日暮没注意,甄侦的话让他眼神一沉,想起那蓝衣人笑着喊他闻离的模样,素来漫不经心的书生瞬间瞳眸光芒犀利,“既然知道,你就不该犯我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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