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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凰合集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猗兰霓裳
后宫嫔妃众多,但是从妃一级的却鲜有,不过是柳妃、丽妃与和妃,沈羲遥自然有新宠,但却都未封妃。那么,这金镶钻“蟹八件”,只有可能是那三人中的一人给了皓月,或者说,授意她来此的。
同时,阳澄湖的大闸蟹虽派到各宫,却也是要分了等级。皓月端来的,绝对是上佳的,正常情况下,以她贵人的身份,也是享用不到这样的顶级品。
我闭上眼,不令眼角泪水滑下。皓月,从之前的蛛丝马迹看来,她已不再是忠心于我的那个自幼一同长大的玩伴,已经站在了容不得我的那群人一边,变成了我的对立面了。
那蟹,恐怕也是皓月用来试探我的吧。她发现了那件婴儿的衣服,想来多少猜到我有孕,如果我没有吃,便证实了她的想法,或者,她们的想法。
而酒,我忽略了那双瓣的壶盖,向来是宫中要人命的利器。
但是我喝了,也就此知道了真相。我唯一后悔的是,腹中的孩子代替我去了另一个世界。所以我日夜祷念《往生咒》,只求这个孩子能够早登极乐。同时,我的心底又在隐隐庆幸,幸好,它没有生在帝王家。
那个夜晚,在万籁俱静的时刻,我突然想到了李管家的话,还有他的死,如今看来,我是无知地落入了一个圈套之中了。
沈羲遥身为皇帝,怎会亲自去对太医说下药之事,他虽承认了,可是,李管家看到的情景,却一定是虚构。那么,能让他诬陷皇帝,给他胆量,让他告诉我之后,促使我对沈羲遥反目成仇而得到好处的人,除了皓月,还有她身后的那个我并不知道的妃子。
推我入水的乳母,不过是沈羲遥因我有孕没有杀我后,那些人使出的下一个杀招。而太后知晓我对沈羲遥的刺杀,更是她们的后棋。她们渴望能通过太后的手,将我除掉。
只是不曾想,黄总管竟是父亲的人,悄悄留下了我的性命。
而当她们刚刚松一口气,却发现我竟没死,还被皇帝带回了宫。
我相信她们那时一定是恐慌的,怕我复宠,怕我发现真相。
却不想,从她们的口中,令我知道了真相。
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此时我的眼睛终于能洞察那一切。可此时的我重新要面对的,仿佛只剩无尽的萧索孤寂和死亡。
但是,我还不能死,不仅不能死,我还要找出真相,父亲死的真相。我还要报复,那个害死我腹中骨肉的凶手。多少个日子里,我似乎是忘却了那个孩子,只因为它的父亲是皇帝。可是,它毕竟存在过,它也曾是我的希望,带给我短暂的幸福与快乐。我,不会忘。
我不会死,即使苟延残喘,我也要活下去。我还要等待机会回到那后宫之中,解开我所有的困惑,所有的想法,了却所有的旧事。
看着眼前飞雪茫茫,我跟自己说,如今剩下的,是一个契机。
初春的第一缕阳光从残破的后院矮墙上照进来,我终于熬过了这个寒冷的冬天。可是,在这个冬天里,我知道了,比冬天更寒冷的,是人心。
积雪渐渐融化开,我用之前那些瓷碟装了雪水,将一件夏衣撕成一块块帕子,开始慢慢且庄重地擦拭自己的身体。
我重新审视了这大半年来的煎熬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印迹,除了肮脏,还有累累的冻伤。当初的如玉雪肌隐藏在了青紫的淤痕之下,可是,只要小心护理,过些时日,还是会恢复过来的。
这期间,我请赵大哥帮忙弄了些治疗冻疮的膏药,又拜托他带些滋润身体的蜜露给我。赵大哥知道我的决心,他自己也希望能够离开这样的地方,便想办法都给了我。
第一枝嫩芽在越过颓墙的树杈上破出,那新鲜的几乎不真实的绿色带给了我无尽的希望。还有鸟,因这里人迹罕至,有很多的鸟在那树枝上搭巢建窝,每日里唧唧喳喳好生热闹。我再不感到孤寂,可是,内心的不甘与愤恨一直啃噬着我,让我在每个夜半醒来时,都感到彻骨的冰冷。
当天空变得如一匹鲜蓝缎子的时候,后院矮墙终因年久失修坍塌下去了一块。那日我坐在院中,听到那“轰”的一声,回头,眼前就出现那波光粼粼的湖水,暮色如浮光掠影淡笼其上,有着缕缕轻柔缥缈的水汽蕴氲……
我抬眼看去,水波远远地蔓延开去,水天一线,无边无际。不知为何,我的泪在看到这浩渺的水面后,不由掉落下来。心在剧烈的跳动着,一种莫名的兴奋涌漫周身。
夜半小心地下到湖中,用白天里摘下的树叶花瓣擦洗自己的身体。水波荡漾间,一轮明月破云而出,洒下清辉点点。我感受着水波温柔的轻抚,好似他温暖的手,环抱着我。不由沉醉。
洗罢将带来的那个竹篮推入水中,看着它越荡越远,嘴角浮起一抹淡若清风的笑容。
竹篮里只有一块素帕,上面一首词。词的本身也许不会震慑人心,但是,那是我咬破手指以血书写其上的,暗红的颜色配上不再净白的素帕,无限悲凉萧索,一如那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儿,比翼连枝当日愿。”
我并不期望被沈羲遥本人捡到,只要是哪个宫女太监就好。这词很适合吟唱,只要能传到他的耳中,只要能给他内心一丝的波动,不要让他在那些莺歌燕影中徘徊而将我遗忘,就好。
初春的天总是那么蓝,那么透,我常常一看就是一整天。每天夜里我都去那湖中清洗自己和衣服,再用蜜露滋润身体。逐渐的,衣服上的污垢淡褪下去,肌肤也逐渐的恢复最初的白澈。只是消瘦无法改变,但只要恰当的掩饰,依旧能有不一样的风情。
我并不着急,我依旧在等待,用这些时间,恢复我自己,也在等待一个契机。
那天的云好轻柔,一朵朵棉花般飘在天上。有轻缓的风,时不时地吹拂着我的面颊。我闭了眼感受春天美妙的气息,感受那枝丫间新生的嫩芽的清甜味道,突然,有什么东西从面上轻抚而过,我一惊睁开眼,一只明艳的蝴蝶样风筝就落在自己的身后,静静地躺在没有修饰的草地上,那么鲜艳夺目,我看见上面用上等的彩釉绘出蝴蝶翅膀上精美的花纹,色泽明亮,质地优良。
可以想见,这风筝的主人,地位也不会低下了。
远远地传来脚步和说话声,是一些女子的声音,口气焦急,却又有傲气。
这口气我太熟悉,它不是妃嫔说话的语气,却一定是得宠妃嫔身边得脸的侍女的口气。
我轻轻一笑,朝着苍天一拜,将自己的面容用轻纱掩了去,捡起那风筝,迅速地隐藏在废弃的宫殿角落中。我静默得站着。心,却跳动个不停。
我感谢苍天,这么快,就给了我一个契机。
脚步声从墙的另一边传来,听来不止一人。接着,破旧半歪斜的大门被推开,两个如春花般的身影从门后闪出,身上鲜亮的衣料与朝气蓬勃的姣好面容,与这样破败的庭院格格不入。
“咦,这里没有人啊。”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带了一点惊讶:“也没有看到那风筝。”
我躲在房门后面,手里紧紧抓着那只风筝,从门缝向外看着。
“这地方,阴气森森的,看着就害怕,还是快回去吧。”一个碧色宫女服饰的女子缩了缩肩膀,胆怯地说。
“那怎么行?这风筝可是皇上御赐给昭容娘娘的,丢了怎么交代啊?娘娘还等着呢。”另一个着天蓝色宫女服的宫女道,语气中颇有不甘,也有强作出的镇定。从她的衣饰与口气上看,该是比碧衫宫女等级高一些的。
“我们去那后面找找吧。没准掉在后面了。”蓝衫女子四下看了看道:“这院子还蛮大的。”
她们说着就朝后院走去,我浅浅一笑,倚在门上,看着她们花骨朵般的身影消失在廊柱后,静静地听,依旧能传来的她们说话的声音。
“惠姐姐,我真怕。这里是冷宫吧?”
“这里才不是冷宫呢。”蓝衫女子刻意压低了说道:“你看看这些雕棂,听说柳妃宫里的都比不上这里呢。”
“那这里是?”碧衫女子疑惑道。
“听说这里是前朝明徽皇帝密妃的宫室。”蓝衫女子的口气里有点点得意。
“密妃?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妖妃?”碧衫女子似十分惊讶。
“是啊,所以自从密妃消失后,这里便被废弃了,都说有妖气呢。”蓝衫女子的口气里也多了点害怕。
“听说明徽帝对那个密妃十分宠爱呢。这里曾经应该很漂亮吧。”碧衫女子道。
“再漂亮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破宫室一间。大家都不敢来。咱们也快点找吧,娘娘还在等我们呢。”蓝衫女子不耐烦道。
“娘娘会不会来啊?”碧衫女子无意道。
“娘娘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别瞎说。”蓝衫女子立刻斥责起来:“说这样的话也不怕娘娘听到晦气。下次小心点。”
“到底在哪里啊?你看到没?”不久,蓝衫女子的身影再度响起。
“没有啊,这里都没有,湖上面也没有。可是我们眼见着是掉进这院子里的嘛。难道?”碧衫女子说话的声音带了明显的恐惧,有微小的颤音。
“大白天的……别瞎说,不会的。要不,我们先回去吧。”蓝衫女子明显被吓到了。
我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手上紧了紧,可还是没有迈出脚步。因为我知道,这还不是我的契机。
这座废弃的宫殿虽然没有侍卫守卫,门也没有上锁,但是,我不能自己出去,我一定要给自己找一个身份,正大光明地离开这里。
我看了看手上这只精妙的风筝,看着它上面美丽的花纹在暗室里依旧能反出的五彩流光,我想,如果真的是沈羲遥所赐,那么,她们一定会再回来的。
果然,晌午之后,又有脚步声传来。我靠在门上,看见从那树影婆娑之处,走出一个秀雅端庄的女子。着浅赭色绫罗宽边竹叶裙,天青色鸳鸯玉带飘摆。鬓发如云,桃花满面。
有那么一瞬,只第一眼,我似乎看到了刚入宫的自己。
“娘娘,您慢点,小心……”那个叫惠儿的蓝衫宫女小心地搀扶着这个女子从损坏的台阶上走下来。
“我说主子,这种地方您干吗非要来。这里……”
惠儿没有说完,那女子盈盈一笑:“毕竟是三郎亲赐的东西,我怎能弄丢呢?”
三郎……我心一震,这应是她对沈羲遥的称呼吧……
再看眼前的这个女子,竟是那日里在紫碧山房中紫鹃唤作“怡姐姐”的女子。想来,也是皓月跟我说起过的,如今圣眷最浓的怡昭容了。
心像是被人用力得地了一下,不疼,却是极酸的。像极了未熟的青梅,只轻轻咬一口,便会有不自觉的泪流出。
如今,她应是沈羲遥身边最得宠的女子了。从她充满甜蜜的“三郎”,到脸上掩不去的幸福,无一不说明了这个事实。
“哎呀,雪儿,回来!”惠儿一声惊呼,我顺着她的声音看去,一团雪白颜色冲着我跑来,仔细一瞧,是只白猫。
我心一动,这猫,我是见过也熟悉的。不由再次感怀老天的安排,他并没有弃我于脑后,而是一直在为我铺设着契机。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我蜷缩成一团,紧紧拥着被子,又将所有的稻草都拢到自己身边。可是还是冷,冷得无法入睡,冷得连呵出的气在离开身体的一刹那,便失了温度。四周漆黑一片,窗外却有亮光,那是裹在东北风中的雪花反射出的寒光。风一阵紧似一阵,屋顶有雪花不断落下,不久便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我紧紧地抱着自己,一阵极重的困倦袭来,眼皮再睁不开,心底有隐隐的预感,若是我熟睡过去,应该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心中的不甘如汹涌海涛,与那困倦撕缠,可是我的眼皮却越来越沉,尽管我努力想睁着眼,但身体似乎不再受控制。
就在我的眼睛闭上的刹那,一道极轻的叫声传来,那么微小,那般虚弱。可是却好像一道惊雷劈开我混沌的神智,我睁开眼,暗夜里有两颗碧绿的明珠在熠熠生光。曾经的蛇祸令我如今杯弓蛇影,那幽绿的色彩在这样狂风肆虐的夜里令我惊惧,我强作镇定,拿起手边的一块干硬的馒头扔了过去。
我有些惊恐,但还是镇静下来道:“什么在那边?”话音刚落,一团雪白就扑进了我的怀中。低头看去,是一只玲珑可爱的白猫,那么娇小可人,它一直朝我怀里钻着,身上的毛已经被雪打湿,令我打了个寒战,可还是抱紧了它。仿佛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的稻草一般。
就这样,在肆虐的寒风中,在看似无尽的黑暗中,一个人抱着一只猫,静静地等待。我再没有睡去,只是不停得抚摸着怀中这小小的生灵,用自己的体温将它的毛皮捂干,然后发现,这只猫纯白得连一根杂色的毛都没有,体态娇小玲珑,漂亮得令人爱不释手。而它,也不时地用绿宝石般的眼睛看我,“喵喵”叫着,在我身上蹭来蹭去。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天亮起来,风也停了,太阳从干枯的树杈间射来一道明亮的光,地上的积雪如同一块巨大而无瑕疵的上等白玉,反射出晶亮的光。
我站起身,一股彻骨的凉气袭上身,将身体里所有的疲倦一扫而光。门外传来低低的三声叩门声,那是赵大哥送饭来的暗号。
猫儿用爪子抓抓头,朝我“咪唔”叫了几声,我抚一抚它柔亮的毛皮,轻轻将它放在地上。
“回去吧,回去你的主人那里。”我朝它微笑,轻声道。即使我知道,猫儿怎么会听懂人言呢。
它朝我看了看,终于一转身,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我看着它几乎和地上白雪融为一体的小小身躯,只能凭借雪地上可爱的梅花爪印判断它的去向。直到我再辨不出,才转身回到了屋里。
之后,这只猫儿会不时地跑来我住的地方,虽然都短短停留片刻,与我撒欢一阵,再离开,但也给了我寂寞长日里一点乐趣。
自春意兴起之后,它再没有来过。我猜想定是之前天寒,照看它的宫女躲懒不愿意出去,这猫儿便自己跑了出来。此时春意盎然,猫儿的主人自然是会踏春赏景,少不得将它带在身边,自然就不能随便乱跑了。
这只猫儿,一看就知道不是野猫,它的皮毛与神情皆佳,若不是有上等的猫食喂着,舒服的环境养着,是不会有那样的神态的。同时我也猜测,这只猫儿的主人地位一定不低。后宫之中不得私养宠物,除非皇帝御赐或者特许。而这些,一定是宠妃才能得到的权力。
我只当再也见不到它,却不想在今日能够见到它的主人,给我一个契机。
那猫儿一蹿便进了幽暗的殿阁中。对于它来讲,这里是熟悉的,还有一个会疼爱它的人在。不会像那些侍女一样,觉得这里充满了妖气与不详。
猫儿在殿阁中转了一圈,便找到了我藏身的地方。蹭着我的脚“喵喵”叫着。同时用那双宝石般的眼睛看我,精致的猫脸上都是撒娇的委屈神情。
难怪它的主人喜欢它,若是我,也一定会爱不释手吧。
“雪儿?原来你叫雪儿。”我弯了腰将它轻轻抱起,它“喵喵”叫着,好像表述着思念的情谊。我挠着它的下颌,它舒服地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头搁在我的臂弯上,十分可爱。我柔和地笑了,理了理面上的轻纱,慢慢走了出去。
“雪儿,雪儿。”怡昭容的声音柔美,好似山间潺潺流水一般。她的声音中有焦急,却不敢踏进这殿阁半步。
我从那半掩的门后转出,将站在外面的几人吓了一跳,皆向后退了几步,眼底里露出惊慌与害怕。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灰白僵硬的袍子,它与怡昭容身上天青色银丝绣缠枝西番莲宫锦襦裙的清雅飘逸完全相反,如同裹尸布一般,紧紧贴在我干瘦的身躯上,令我如同鬼魅。
“你……你……你是谁?”那个叫惠儿的宫女惊恐地叫道。
我从容地迈着步子,径直走到怡昭容面前,惠儿护主地挡在我面前,我止住脚步,将怀里的猫儿递到怡昭容面前。
“这是你的猫吧。”
怡昭容愣愣地接过,雪儿似不愿离开我的怀抱,朝我“喵呜”叫着,我点点它的头:“回去你主人那里吧。”
“雪儿很喜欢你呢。”怡昭容看了看猫儿,微微惊异道:“它很少对人表现亲近。”她说着接过雪儿,拢在自己怀中。
我看了雪儿一眼:“都说猫无情,此时看来并非如此啊。”我后退一步:“我不过是在冬夜里暖了暖它,它便记得我了。”
怡昭容打量了一下四周,又看看我:“你住在这里?”
我点点头。
“怎么会?”她身边的惠儿先嚷起来:“这里是一座废旧的宫殿,根本没有人住的。”
我垂下眼帘,面上半长的纱巾飘荡在胸前,眉眼一低,用略带喑哑的声音说道:“我是被责罚至此的。”
“责罚?”怡昭容有些诧异:“并未听说过,皇上责罚过谁到这里来啊。”
我看着怡昭容,微微一笑道:“娘娘是妃嫔,我不过是个奴婢,每日被责罚的奴婢数之不尽,娘娘怎么会都知道呢?”
怡昭容面上仍有疑惑,但是却没有说话。
“那也该去冷宫啊。怎么会给你一个院子住。要说是奴婢,那这待遇可比主子还好了。”惠儿似不满我顶撞怡昭容,诘问道。
我低了头,语气中有深深的愧:“不瞒娘娘,我之前是被责罚到繁逝照顾那些废妃们。可是去年秋天繁逝闹蛇,死了好几个,那些废妃们不是疯了就是傻了,我实在害怕,买通了繁逝的守卫,请求他们将我换一个安静点的地方,这才住在了这里。”
“你一个人,不怕吗?传说这里妖气很重的。”惠儿接口道,却并未对我买通侍卫和其他说法提出质疑。但是,她的态度并不能决定什么,我看着站在一边静默不出声的怡昭容,她怀中的雪儿洁白的皮毛像极了冬日里终日覆盖在那院中的茫茫积雪,一片纯净无瑕,却也严寒彻骨。
“怕什么呢?”我苍茫笑道:“既然都进入了这冷宫,迟早有一日是要在此归去的。还有什么怕的。”说着眼睛越过面前的人,落在了她们身后不远处的院门,抬起一只消瘦的手说:“其实有时,那些还活着却疯了的人,比夜半传说中出现的鬼魂妖孽更加可怕。”
许是我说这话的声音缥缈怖人,那惠儿一怔就后退了一步,脸上满是惊恐。她拉着怡昭容:“主子,我们回去吧。”
怡昭容深深看我一眼,眼里有疑惑,她没有理会惠儿,只是淡淡道:“你救过雪儿,想要什么赏赐呢?”
我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
“雪儿是皇上赐给我的,意义非比寻常,所以我一定要谢你。”她说着,取下手上一枚羊脂玉镯子道:“这个就赏给你吧。”
我没有接,而是迎上她的眼睛:“娘娘,在这样的地方,贵重的首饰不如一份热饭更令人欢喜。”
怡昭容没有想到我会拒绝她,身边的惠儿也不满我的不敬之举,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怡昭容制止了。
“好吧,我许你一个愿望,只要我能做到的。”怡昭容道。
我深深一福:“多谢娘娘,我只有一个愿望,却是无人可做到的。”
惠儿看着我道:“我家昭容如今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没有她要不到的,你说吧。”口气里满是傲慢。
我盯着怡昭容,语气也是郑重:“我想离开这里。”
怡昭容似是想了许久,终还是舒展了眉头,轻轻地抚摸着怀里的猫儿,静默如栖息在花瓣上的蝶,却只要一振翅,便也能落得花枝摇颤的。
“你为何被责罚至此?”怡昭容问道。
我沉默了片刻,想到宫中一件旧事,这才道:“我曾是宫中一个绣娘。”我理了理鬓间垂落的发丝:“我本是绣兰阁中一个普通的绣娘,她们都唤我做谢娘的。我因擅长绣牡丹,深得太后娘娘的喜爱。那年为太后娘娘绣一件富贵如意衫,呈上去之前最后一次检查是我做的,本无任何问题,却不想送到太后娘娘处时,竟在前襟处有一道口子,而衣服上的牡丹全部都失去了丝线本身的色彩,十分黯淡。”我顿了顿道:“当时太后娘娘犯了旧疾,本是想用那样一件衣服讨太后开心,却不想……”我垂下泪来:“因那牡丹都是我一人绣出,丝线也都是我选的。而且最后一道检查也是经的我手,因此,所有的罪责都落在我身上了。”
怡昭容点点头:“这件事,我曾听说过。”
我擦擦眼角的泪:“我在慎行司里经了刑法,可是我却是没有做过,无法招认。本都要死了,还是皇后娘娘拿了我曾经绣的帕子去向太后求情,这才饶了我的性命。可是最后也查无实证。太后将此事交给皇后娘娘处理,皇后娘娘便将我送去了繁逝,要我照顾废妃,也算是条活路。”
其实当年那个绣娘,我确实向太后求过情,也查清是有人嫉妒她,暗中陷害的。但当时那绣娘已经在慎行司中被打死了,太后不愿事情闹大,毕竟这样的事情宫中每天都会发生,不过一个奴才,不必费神,便压下去了。只是找了个由头,惩戒了绣兰阁里的管事和真正主事之人。也正因此,我此时才能顶了那个绣娘的名。
怡昭容抚抚胸:“这样看来,你是被冤枉的了。”
我无奈摇头:“事已至此,能保住命便好了。我能想到是谁陷害我,可是又有什么用呢?现在能活着,就是最好的了。”我摸摸脸:“我的脸也在慎行司被打坏了,皇后娘娘让我戴了面纱,怕吓到旁人。”
惠儿满脸为我叫屈,但是身为宫女,她自然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太常见了,只是心底愤恨难平。
怡昭容偏了头想了想:“这样的话,我若是去皇上面前再提此事,也许能放你出去。”她沉默了片刻:“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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