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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会摔跤的熊猫

    宁奕低下头,他手中是一件单薄的红纱,傅清风临走之前,特意留了这件红纱给自己。

    每日弹琴的红衣女子,已飘然走了。

    他眼神闪过一些细微不可描述的光芒,沉默着掀开箱笼,将红纱叠整齐,放入书箱里,然后默默离开。

    这一次不太一样。

    他没有急着动身离开乱坟岗,就此返回金华城。

    而是以细雪伞尖为拐杖,一步一步,向着城外的佛塔走去。

    香囊的气息就在那里。

    ……

    ……

    都说,乱坟岗煞气极重,需要佛塔镇压。

    但其实这座千佛塔早就被遗弃,修行中人若是踏足其中,便不难看出,千佛塔的煞气之浓郁,比起乱坟岗还要更甚一筹,白日里光芒大作,日光垂落在塔尖,整座佛塔看似琉璃无垢,一到晚上,便阴风袭袭,阴阳颠倒。

    若是不出意外,曾经有鬼修亵渎过此地,污秽佛像,使得灵山曾经在此建设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以细雪为杖的黑衫书生,默默驻足此地,他登上一座不高的小荒山,远眺佛塔,心情复杂。

    佛塔旁边有一座古寺。

    破败的寺庙,枯萎的藤蔓纠缠在院落四处,快要掉落的牌匾,生锈的铜字,刻着两个字。

    兰若。

    兰若寺。

    花开花落,不知多少年。

    白日尘尽光生,寺内空无一人,那香囊的气息,就在兰若寺处停住,再无踪迹。

    寺内空空如也。

    神情带着三分悲悯的书生,站在小荒山上,平静看着那座古寺,又抬头看了看天。

    果然……不是人么

    ……

    ……

    一场大雨,毫无预兆。

    午后便滂沱而至。

    整座金华城上空,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不老山的年轻道士若有所思,不再点烛看书,而是吹灭烛火,默默走出道观。

    满山雷霆,亮若白昼。

    金华城城门处。

    一列铁骑奔涌而出,马蹄声音沉闷,在大雨之中踩踏泥泞。

    七八个面目狰狞的中年男人,高矮胖瘦各自不一,骑在马背上,抬起头的时候神情阴鸷,他们是东境本地的江湖人,本来只是借道而过,急着要送一些“货物”,但万万没想到,此地竟然会忽然就下起大雨。

    片刻后。

    势头极劲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在屋顶,顺着鱼鳞般的瓦片潺潺落下,如瀑布挂泉。

    破旧的古庙,在大雨洗刷中焕然一新,就连那座摇摇欲坠的“兰若”牌匾,在不知何时,都被人重新扶正,就在旁边的那座千佛塔,更是在雨汽里散发淡淡的圣洁光芒。

    八匹漆黑大马,就栓在寺外,找了一个勉强能够避雨的屋檐。

    八个人,在寺外摘了几片大芭蕉叶子,勉强能够遮挡一二。

    一个撑着大芭蕉叶的白净胖子,面色苍白,轻声嘀咕。

    “古老大……俗话说得好,一人不入古寺……真要进这地方避雨啊我怎么感觉透着一股邪气”

    正在擦拭着银亮刀身的“古老大”,全名叫古霍。

    古霍身形瘦削,披着一身破烂麻袍,绑着铜制护臂,手腕和腰身,被一圈一圈麻绳扎紧,显得整个人气质阴沉,他的面颊有一道颀长的、横贯的疤痕,不需任何表情,已足够狰狞,此刻神情从容,抬眼望向就在面前的那块牌匾。

    身后七个胖瘦不一的男人,都是他麾下的兄弟,平日里一起出来闯荡,都是他拿主意,定决策。

    古霍

    缓缓收刀入鞘,眯起双眼,若有所思。

    他揉了揉眉心,轻声道:“东境琉璃山的收魔令已出,三圣山剿杀大泽魔头,此地应该不太可能会有鬼修……那些江湖俗语,听听就好,无须当真,更何况……”

    古霍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千佛塔”,微笑道:“看见那座佛塔了吗纯净琉璃,不染尘埃,世上哪有阴秽之物,敢在此地生根一路途径而来,金华城一片祥和,或许此地还有好心人,愿意接待我等。”

    七个兄弟,面面相觑,还是点头相信。

    八个人,古霍为首,缓慢踏入这座“兰若寺”。

    庙里果真一片祥和,看不见丝毫落败,攀爬在院墙的藤蔓,在秋雨之中不显丝毫萧瑟之意,而是一片春色,入寺之时,便有位弟兄大喝了几声,但无人回应。

    这寺里无人……但却不像是无人的样子,水井旁边摆着瓢子,崭新的井绳,古霍眯起双眼,仔细打量四周,那位一路跋涉的兄弟,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便蹲下身子打了一瓢井水。

    行走在外,千万要小心,谨慎。

    那弟兄取出一瓢井水,给古霍确认一眼,瓢里井水一片清澈。

    果然不是枯寺。

    “有人住在这儿,不然不会如此。”

    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紧了紧心神……古霍揉了揉双眼,他倒是听说过许多传闻,东境的无名孤寺,荒庙,千万不要独自去住,鬼修诸多,佛像难庇,若是遇上了,那些鬼修就喜欢吓破人胆,然后取走五脏……他心里没什么底,但自己腰囊里,躺着一位修行者前辈曾经送给自己的“护身符”,据说可以勘探阴气,那些鬼修会避让一二,自己也能有所感知,一路跋涉而来,未曾有所风险,便是那张符箓的作用。

    一行人缓慢谨慎,踏入了兰若寺内,发现这竟不是一座小寺庙。

    内院深处,立着一座座屋阁,雷鸣之中,灯火摇曳,隐约可以看见烛影倒映。

    还有浅淡的琴瑟交鸣,以及女子们轻柔空灵的嗓音。

    烛火缥缈。

    有人隔着一层窗纸,看到这些曼妙影子,眼神就有些恍惚了。

    古霍皱起眉头,蹑手蹑脚,悄无声息贴墙而行,就这么靠近楼阁,一行人对望一眼,极其默契,以一根手指轻轻沾了点口水,戳破窗纸。

    一探究竟。

    所有人都看得惊了……楼阁里一池春水,雾气弥漫,三四个脱了华裳的妙龄女子,在池中嬉笑俯身,风景旖旎,面容姣好。

    趴在池水旁,就在推门可及的距离,一位面容绝美,眉眼柔媚至极的红纱女子,身无寸缕,仅仅只有肩头披着一件红纱。

    紧接着,红纱就被另外一个怜人女孩缓慢掀起,露出香肩雪肤,还有大红色的牡丹刺青,水池雾气有些浓郁,俯在背后的女子持笔在红纱姑娘肩头牡丹处缓慢勾勒,轻轻描绘,但那根狼毫有些锋锐,竟然带出了一抹血色。

    “啊……”

    轻轻的一声嘶喊,带着些许痛苦。

    俯在背后的女子,弃了狼毫,以舌尖舔舐鲜血。

    两位国色天香的绝美女子纠缠在一起,但还没来得及做更加纠缠的事情……

    下一刹那,门户大开。

    屋阁外狂风骤雨,好几道身影挤在门前,神情怔然,池内的女子纷纷双手捂住眼睛,不敢去看。

    “是男人啊……”

    “好多男人……”

    池水里的声音带着惊恐,慌张,更多的是未经世事的好奇。

    这座水池很长,连接着屋阁内的两座房间,女孩们伸手拽起水池旁的轻纱,敷衍遮了遮身子,就这么游向屋阁深处。

    “哐当”一声。

    屋阁房门被重新拉拢,外面的风雨雷鸣就此消弭。

    池水溅开,鸳鸯四起,一片嬉笑怒骂蔓延,八个男人,包括先前那个极为警惕的“古老大”,此刻眼神里都是一片沸乱,全然忘我,浑身衣衫湿透,在水池里艰难迈步,“走”向下一个房间。

    屋外风雨交加,屋内四季如春。

    “来啊……来快活啊……”

    “公子……再进来些……”

    纱帘悬在池水上摇曳不断。

    柔媚的女子娇柔喘息声音此起彼伏。

    一行人追逐而去,那些鲜活的**,像是一尾游鱼,灵活至极,他们使劲解数也触摸不到那些曼妙女子,心头焦急,越追越深。

    水池尽头。

    一张黄木古座,呈出一张枯藤盘踞的高高大椅,坐在大椅上的那人,背对所有人,背后大红色长袍,从那张大椅上滚落,蔓延及地,最终一半都覆在水上,沉沉浮浮。

    八个男人惘然抬着头来,想看看这国色天香尽头,位居最高一等的“大美人”




第三十九章 香囊
    楼阁内,四下皆寂。

    眯起双眼的姥姥,继续以袖口缓缓擦拭唇角,柔声吩咐道:“清风,你去看看。”

    傅清风点了点头,飘身掠出。

    ……

    ……

    推开寺门。

    背着箱笼的书生,抿起唇角,收伞之后,站在寺内屋檐下,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杵地的油纸伞柄上。

    宁奕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阴之天,此地的煞气尤为隐蔽,缩向内院,本是一座枯败老寺,此刻竟然处处崭新如昨,红墙白瓦。

    细雪剑鞘内的剑气,缓慢流淌。

    宁奕若是此刻拔剑,可以将面前的这座古庙一剑劈开。

    只是他并没有这个念头。

    一来是想看看此地到底有何方神圣,二来……毕竟他“宁臣”,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倒是想看看,“登门拜访”之后,那位大户人家的“傅清风”姑娘,对此作何解释。

    山字卷若是衍生出精魅魍魉,他的确要一剑斩之,不仅仅只是替天行道那么简单,执剑者的竹简遗落在外,终究不是好事。

    微微停顿,没有人出来。

    宁奕继续前行,没有动用神念,只当自己是一个普通书生,只不过他的六感仍然敏锐,四周风吹草动,都避不开他的感应。

    越过内院,淡淡的血腥气息在雨水中回荡。

    他顺着屋阁内的长廊前行,雨势渐小,两旁屋檐檐角的“小瀑布”不再湍急,而是嘀嗒嘀嗒落地。

    阴暗天气里,隔着一层窗户纸,灯火摇曳模糊。

    还没有走到主院,一扇木门陡然向内开启,宁奕挑了挑眉,一道快如霹雳的“红纱”射出,瞬间包裹自己向内拉去,他下意识就要拔剑,但香囊的气息在纱巾里流淌——

    是傅清风。

    宁奕没有反抗,整个人被红纱卷着跌入门中,门户骤合。

    兰若寺内,重归一片寂静。

    ……

    ……

    “宁公子”

    傅清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着跌倒在地的书生。

    书箱盖子倾开,书籍,还有自己送出的字画挂坠散落一地,书生揉了揉脑袋,苦恼一笑,手忙脚乱蹲下身子,收拾着地上的“物件”。

    “宁臣”胡乱收拾了一二,从袖里取出一寸整齐的红缎纱巾,笑道:“清风姑娘……你的东西落在我这了,这件红纱还给你。”

    傅清风没有去接红纱,盯着书生,恼怒道:“宁公子,你跟过来的”

    宁奕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什么,而是抬头看着四处,这里一片温暖,红纱幔巾被风吹拂摇曳,床头摆着整整齐齐的古书。

    这是私人的闺房。

    “清风姑娘……”他刚刚开口,傅清风就冷冷一挥袖,红巾缠绕,带着宁奕向后重重飞去,砸入房屋深处,用来洗浴的木桶里。

    “嘘。”

    傅清风竖起一根手指,压低声音道:“不要出声……不然,你会没命的。”

    宁奕眯起双眼,没有说话。

    傅清风急促道:“等会赶紧离开这里,姥姥很厉害的,我护不了你太久。”

    说完这句话。

    风声渐疾。

    宁奕看着浸入水里的红纱女子,回转身子背对自己,浑身湿透,曲线起伏,层层红纱摇曳,傅清风抬手一拽,那枚沉重箱笼发出轻颤,像是被人隔着一截距离攥拢,两者之间凭空生出无数丝线,傅清风牵扯之下,箱笼在地上拉出一道颀长痕迹,平行掠出数丈,来到水桶旁边。

    箱笼与水桶发出轻轻的一声闷响。

    与此同时,屋门

    打开。

    帮“姥姥”送剑的那名青衣女子,无声无息来到此地,忽然推开屋门。

    她目光犹疑。

    红纱层叠,看不真切。

    水桶里的曼妙女子缓慢起身,木然道:“小青妹妹,你不去帮姥姥送剑,来这里做什么”

    “傅清风。”小青对屋内人的语气没有丝毫尊敬,她冷冷道:“我刚刚在你屋外看到了一些动静……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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