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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会摔跤的熊猫

    宁奕的生字卷,能够为周围人带来无形的生机。

    换句话说,若是一个凡人,长久与宁奕待在一起,不仅仅每日好梦,心情愉悦,就连寿命都会被延长。

    这就是“生字卷”的厉害之处。

    那道懒散而又浑厚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小云雀,掀开车帘看看——”

    少年怔了怔,然后抬手掀开车帘,颠簸起伏,有沙子飞来,他伸出一只手挡在面前,连忙探出头颅,望向车外。

    远方山关耸立,风沙掠过,一座浩瀚长城在风沙之中若隐若现。

    这就是东境长城?

    云雀尚在襁褓安眠的时候,便被师父背着穿越东土,千里迢迢来到东境境内,到小巽寺安身立命,在这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离开过那座寺的方圆二十里,每日都是做着规律守一的事情……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

    而按照师父的话来说。

    这不是离家。

    而是归乡。

    少年眯起双眼,隔着指尖缝隙,望向远方那座沙尘席卷的浩袤长城,那座长城之后,就是自己的故乡……东土。

    在东土的某座寺庙出生。

    而长大之后,回归故里。

    少年的声音有些艰涩,“宁先生,我听说,大隋境关的盘查极其严格……若是没有身份,那么无论是出境,还是入境,都不被允许。”

    云雀虽然久居寺内,但并非一无所知。

    而他说的……一点也不错。

    大隋的四座境关,各自修葺了四座长城,其中北境长城用来抵御妖族,最为壮观,其他的三座长城与其相比实在不能媲美,东西二境的长城,将道宗和灵山的信仰香火分割开来,为这两座超然大宗门画上了一个清晰的分界线。

    不可越界。

    南疆的长城,则是暴力镇杀着失去理智的鬼修,月魔君之所以拼了命想离开南疆,便是因为在大隋三司的镇守者眼中,南疆十万山脉里走出的“修行者”,连条人命都不是,这些魔头罪孽深重,若是想要逾越长城,被执法司秘术探查出因果血线

    ,便会被毫不犹豫的镇压。

    在南疆长城的阻拦之下,鬼修无法祸及凡人,也正是因此,南疆周遭才如此太平。

    只不过经历律宗大战,一片荒芜的东境大泽,因为韩约的出现,让皇权打开了一扇“宽容之门”。

    投靠韩约,可以拥抱光明,呼吸境内的新鲜空气。

    这就是如今东境一塌糊涂的原因。

    四座长城,东西南北,包裹着天圆地方,大千众生。

    太平。

    共生。

    以及……皇权。

    可以预见的未来,当太子和二皇子彻底的爆发战争,五百年来在天平中间屹立的“皇权”,将不再对着鬼修倾斜……如今琉璃山能够如此之快的扩张力量,也正是因为“唇亡齿寒”的道理。

    四座境关长城的盘查,极为严格。

    没有身份之人,若是可疑,甚至会被当场杖杀……而云雀的面色隐约苍白起来,被“戒尘大师”带到境内的时候,他可没有什么身份。

    他总不能说,自己的师祖是灵山的“虚云”,而师父“戒尘”已经在小巽寺坐化……

    要是取出“骨灰盒”试图证明,恐怕非但说不清楚,反而会导致……师父的骨灰都给人扬咯。

    小和尚连忙摇了摇头。

    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宁奕慢慢悠悠的声音响起。

    “你说的不错……东境长城的盘查的确极其严格,要是排队,负责盘查的兵卒若是心情不好,审核的慢,恐怕我们就要排上数个时辰,若是没有身份,再走程序,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宁奕望着云雀,笑眯眯问道:“是不是觉得很麻烦?”

    云雀心情忐忑的点了点头。

    “我听说……杖杀……”

    “有的有的。”宁奕笑道:“没身份的,一律打死。”

    小云雀的面容果然惨白。

    丫头幽幽吓唬道:“每年不知道多少僧人借着‘虚云’,‘戒尘’的名号想要越境,被杖杀在长城,埋骨黄沙里。”

    云雀都快哭出声音了,“师父没跟我说过这茬啊……我不要佛像了,我要回去。”

    宁奕忍俊不禁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小家伙的脑门,“好啦好啦骗你的。”

    云雀不开口了,怨怼盯着宁奕。

    仰着身子望向窗外的黑袍年轻人,心生感慨,喃喃道。

    “很久以前有位前辈对我说过一句话……”

    “若是站得够高,那么所有的门,都会为你打开。”

    ……

    ……

    浩瀚长城,城墙头上,一位披着黑甲的青壮男人,抬起头来,望向远方。

    镇守东境长城的严家长子严世臣,被誉为大隋四虎之一,三十余岁便抵达十境,只差一步便可破开命星,虽未经历北境战场的厮杀,但仍然是大隋军界的中流砥柱,青年一辈的猛虎。

    男人沉声道:“列阵,点烽燧。”

    身旁响起一阵连绵呼和之音,烽燧之火陡然蔓延。

    弓弩台的弩手在三个呼吸之内准备就绪,他们的目力极佳,顺着将军目光望向西方,隐约看见了一团模糊的影子,心中不禁感慨,将军的感知能力实在太强……这至少隔着数里地,那团影子即便是现在望去,也容易被忽略。

    重弩上膛的声音还没有来得及响起——

    严世臣就将抬起的那只手掌下压,再度沉声道:“熄了……我认出来了。”

    东境长城的沙尘拍打而过,巍巍长城城墙斑驳,历久弥新,地上的众生如蝼蚁,裹挟沙布摇摇欲坠,抬起头来,眺望上空。

    “嗡嗡嗡”的剑气呼啸之音,在东境长城上空,如雷暴雨一般。

    数以千万的飞剑,在空中翻滚。

    这些百姓抬起头来,嘴唇干涩,难以相信……这些飞剑之上,竟然有骏马奔腾?

    两辆马车?

    无数飞剑如长虹,铺出一条长路!

    踩在东境长城城头的严世臣,微微下蹲,整个人如一柄重弩疾射而出,原地留下了一张破碎蛛网。

    “轰”的一声,云气排开,这位东境镇关的年轻将军,来到了飞剑之中,这万千飞剑如有灵性一柄一柄来至他的脚下,严世臣起跳之后,身子轻柔如猿猴,三两下踩踏便来到车厢一旁。

    掀起车帘正对严世臣的,是一位面容错愕惊讶到无以复加的小和尚。

    严世臣神情微凝,他望向车厢内那位笑意盈盈的黑袍年轻人。

    还有……他的夫人。

    “宁先生,裴小山主。”

    宁奕是蜀山的小师叔,裴灵素是紫山的小山主……这一点,哪怕是远在东境镇守长城的严家,心中亦是有数。

    严世臣刻意选取了这两个称呼。

    “严世臣,大隋四虎?”宁奕隔着车帘,微笑望着这位黑甲男人,虽然他的年龄更小,但是他却没有放低姿态,飞剑相迎,两人处在一个高度,平等相见。

    “正是!”

    严世臣双手抱拳,沉声道:“在下曾在幼年时候,见过徐藏前辈,裴旻将军,神往已久……宁先生果然有当初徐藏前辈的剑仙之姿,裴姑娘亦如将军,英姿飒爽。”

    他说话字字铿锵,毫不含糊,没有丝毫夸大和矫揉之意。

    宁奕也双手抱拳,“将军过赞了,此行途径长城,去灵山一趟。”

    严世臣一怔,看着自己身前身后的无数飞剑,神情古怪道:“先生……这趟出行,声势如此浩大?”

    宁奕哈哈一笑道:“东境人多,飞剑甚快,飞剑甚快。”

    严世臣心领神会,认真道:“这是在下的‘流火令’,先生下次若是途径此地,只需以神念激发令牌,方圆十里,便可感应,省去麻烦。”

    空中一条抛物线。

    宁奕接过令牌,笑道:“多谢严将军了。”

    严世臣摇头笑道:“哪里的话,宁先生下次若是有空,严某必摆下豪宴,邀先生共醉一场。”

    宁奕拱手,坦诚道:“下次一定。”

    两人之间的对话结束,两柄飞剑下坠,载着那位严世臣将军掠下高空,重新回到东境长城的城头,而无数飞剑就此东行而去。

    城墙下的民众目瞪口呆,不知是哪位神仙过路。

    而严世臣回到城墙头,几位老兵油子试图套近乎问问那位是何方神圣,被严世臣没好气拍了脑门瓜,然后这位名列大隋四虎之一的狠人,终究还是没忍住拉扯嘴角笑着透露了一个信息。

    “是大隋如今风头最盛的年轻剑仙……”

    至今单身的严世臣,仔细回味车厢里的男女姿态,神情微妙,紧接着恶狠狠补充道:“剑仙道侣!”

    神情恍惚的严世臣,离开城墙头的时候拎了一壶酒,和了一大口,喃喃感慨道。

    “宁先生……”

    “天下谁人不识君?”

    ……

    ……

    剑仙出行,万千飞剑。

    的确是一副蔚为壮观的仙人场面……至少看起来很好看。

    也只是看起来很好看。

    飞出东境长城城头,又飞了数里地,直到那些目力极好的站在长城至高点弓弩台的弩手,也看不清飞剑去向的时候,无数飞剑轰然回收,一柄柄回到了裴丫头的眉心,丫头的神情倒是一片平静,倒是以“山字卷”驾驭飞剑的宁奕,面色陡然苍白,大喘气起来。

    山字卷汲取着周遭的所有星辉,涌向宁奕。

    衣衫之下渗出汗水,一口气驾驭如此之多的飞剑,造成如此盛大的场面……只有宁奕的“山字卷”能够做到。

    而始作俑者,看似一片淡定,实则累的够呛。

    宁奕毫无风度的瘫坐在椅子上,他连一根手指都不想抬起挪动,却畅快淋漓的哈哈大笑。

    丫头无奈的嫌弃道:“德行……就知道人前显贵,不知道人后遭罪。”

    宁奕笑得眉要挤出一朵花来。

    云雀还没有从刚刚的错愕之中恢复过来……无数飞剑,抬着马车飞起,然后便是腾云驾雾一般,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位宁先生的实力,可不止是自己口中的“赞美之词”那么简单。

    宁先生是真的剑仙啊!

    那位镇守东境长城的严世臣将军,姿态竟然放得如此之低。

    云雀有些明白宁奕那句话的意思了……

    “若是站得足够的高,那么所有的门,都会打开。”

    宁奕瘫坐在颠簸的车厢上,他抬起头来,想起当年周游对自己的话,忍不住心头一触。

    如今……自己也能做到那一步了。

    这世上,谁人不识蜀山宁奕?

    他望向曾在西岭大雪里一起捡拾破烂的裴丫头,缓缓笑着说道:“若能富贵还乡,谁愿锦衣夜行?”




第四十五章 鸣沙夜雨
    四月初一。

    小雷音寺的浴佛法会即将开始。

    再有七天,便是法会召开之时,鸣沙山已经聚拢了一大批苦修者,各自背负着“愿力石像”,在东境长城之外,这片信仰的净土,孕育着大量的愿力。

    佛门的修行,与中州不太一样。

    因为“灵山”这高高在上且独一无二的存在——

    能够成为灵山的弟子,便是这片浩袤疆域里每位苦修者的梦想……灵山内笼数百座山峰,单论山门之大,哪怕是中州的“珞珈山”,也完全不能与之相比。

    灵山的修行者本就稀少,真正能够拜入“禅宗”,或者“律宗”的,更是少之又少。

    浴佛法会,是整片东土的盛会,不仅仅是灵山子弟,其他佛宗散修,出身无名的,亦能来此盛会,只要能够踏入小雷音寺的鸣沙山山门便是。

    这是“愿力盛会”,而踏入山门的条件便是带来“佛像”。

    能够触动鸣沙山门愿力感应的“佛像”。

    此次的浴佛法会,非同小可。

    虽是每年都召开,只不过今年的法会,与以往不同,自虚云大师闭关,灵山的佛子陷入空位,整片灵山便隐约有着“风雨欲来”的感觉。

    太宗六百年寿诞,道宗的少年教宗前去贺寿,而佛门佛子空悬,使团庆贺,群龙无首,偌大佛门不免有“香火凋零”之意,然则并非如此,东土苦修者数万,资质根骨上佳者更是数不胜数,只因虚云大师闭死关,灵山的住持之权高悬不落,于是“佛子”之位,无法决定。

    禅宗与律宗,争执不下。

    两大派系,纠缠多年,当初律宗曾一度势大,掀起过对大隋境内的“战争”,也就是被史书抹去的那段过往……大泽那三千座破败佛庙,证明了佛门由盛转衰的那场战争,律宗的理念曾一度激进,只不过经此一战,被那位皇帝打压地低到了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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