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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会摔跤的熊猫

    “裴姑娘的休养状态极好。”

    云雀睁开双眼,避开了与宁奕眼神对视,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浊气。

    宁奕注意到,少年的眼神里,有一股苍老的气息正在觉醒,带着厚重的“历史感”,只不过当云雀说完这句话后,那股苍老气息便缓缓消弭——

    当他再抬头与自己对视之时,宁奕看到的,便是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

    年轻的地藏王菩萨微笑着收回双手,掌心是凝结成霜的冰屑,他的魂念在此刻十分虚弱,是因为在裴灵素魂宫里行走的原因……将神魂完全“送”到另外一个的神海里,是一个极其冒险,而且消耗精力的举措,就像是一种另类的观想。

    毕竟……

    舍己救人,总是要付出代价。

    丫头在天清池的“调养”取得了成效!

    这是一个好消息。

    宁奕松了口气。

    裴灵素也缓缓从“沉眠”之中醒来,她光洁白皙的额头凝了一片冰霜,嘴唇也稍显苍白,此刻缓缓醒来,像是大病了一场,在宁奕的搀扶下站起身子,摇了摇头,回身揖了一礼,道:“谢过小菩萨了。”

    云雀杵着禅杖,也脚步虚浮的站起身,对着揖了一礼,认真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虚云师祖苏醒之前,裴姑娘的安危,便交给我好了……宁先生尽管放心便是。”

    ……

    ……

    驭剑而行。

    离开客卿山。

    高空云气之中,宁奕搂住裴丫头的腰,轻声道:“你的面色白了许多……我很担心,你的神魂伤势恶化……”

    丫头笑着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些黯然,虚弱说道:“云雀出手之后,感觉好了许多,无论如何,撑到盂兰盆节是没有问题的。”

    宁奕沉默下来。

    飞剑的速度很慢。

    他再次轻轻开口道:“要不要出去转转?”

    丫头仍然是笑着摇头,“累了,回府邸休息吧。”

    裴灵素的肩头凝了一片冰霜,即便是命星境的大修行者,仍然抵抗不住那位妖族皇帝的杀念,娇躯颤抖,宁奕覆在纤腰上的掌心涌出一大片金色光芒……他尽可能的催动“生字卷”,却很难为丫头送去温暖。

    这是世上最折磨人的事情。

    宁奕闭上双眼,咬牙道:“无论你到哪,我都陪着你。”

    裴灵素微微一怔。

    她沉默了很久,最终拿着平静至极的语气,一字一句缓慢说道:“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宁奕看到丫头缓慢回转的那张俏脸。

    “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答应你。”

    裴灵素笑了,声音极轻,却像刀子一样钻心,“你一定能做到……宁奕,我要你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哪怕……有一天,她离开了。

    宁奕在这个时候甚至不敢去看丫头的眼睛。

    他闭上双眼,声音沙哑,颤抖的像是一根琴弦。

    “虚云大师能救你,一定能……我们一起去看中州的烟火,看四境的山河,看西岭的花开……之前说好过的,等我们有了大把银子,就会去的……银子我们已经有了,我们会去看的,对吗?”

    裴灵素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口,闭上双眼。

    一行清泪打湿黑衫。

    她喃喃道:“当然呀……我们会去看的。”

    但今年春已过。

    看山河,花开,要等明年春来。

    丫头剧烈咳嗽起来,猛地抬起手掌,合拢五指,掌心覆住嘴唇,狠狠吞下喉咙里的血腥味。

    眼神模糊起来。

    她不知道……

    自己。

    还会有明年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结仇怨
    天清池入住的日子平淡如水。

    很快便到了“谈判”的时候——

    这七日的生活过得倒也简单,陪着丫头拆解天清池主的棋盘,只不过那位古圣贤布下来的“谜题”线索错综复杂,七日的拆解连一丝头绪都没有获得。

    道宗驭风雷之术破开的后院,那里得到的“两颗眼珠”,也没发现什么值得深挖的讯息。

    巨人王的观想世界里,能够获得的启示,都是关于“执剑者传承”的提示,此事不可外传。

    便断绝了宁奕想要依托灵山来找到“答案”的念头。

    云洵派遣至孤骊山的情报司执法者,到现在还没给出明确的情报答复……只不过“结盟”达成,一块象征着情报司至高地位的令牌被云洵亲自送到了宁奕手上,手持令牌,便等同是大司首亲至,只要云洵一日在天都不失势,这块令牌便可调动情报司四方风云。

    ……

    ……

    这几日宁奕的睡眠相当充裕……像是回到了蜀山修行的宁静日子,丫头拆解棋盘,而他就在天清池湖水之上修行,练剑,禅定。

    当他睡醒之时,湖心亭披着黑莲衣的丫头已为他准备好了早餐,蒸笼里摆放着两笼捏出整整齐齐十五个褶皱的灌汤包,小铜炉里翻滚着鲜甜的羊奶,还有一只外皮金黄酥脆的羊腿……灵山的苦修者不吃肉,但宋伊人是佛门世俗间的外道客卿,“小洞天”里据说栓了好几头北境草原放牧的羔羊,这次回灵山,给宁奕特地送了两大条风干羊腿。

    蹲在小铜炉前的丫头,赤脚踩在凉亭石板上,手里拿着一个小蒲扇,没有动用星辉,而是摇动着小蒲扇吹风,后知后觉发现宁奕的到来,抬起头来,鼻尖磨蹭了一层细腻的黑灰。

    丫头还是那个丫头。

    那个在西岭菩萨庙里可可爱爱,蹦蹦跳跳,永远也长不大的小丫头。

    阳光落在亭子里。

    宁奕从未有一刻,如此切实的感受到“幸福”……在西岭庙饱受风霜,入蜀山修行,进天都名利场,此生颠簸,唯有一人始终相依……那个人就在自己的面前。

    微光落满丫头的面颊,光洁的额头凝着两颗汗珠,她笑起来露出虎牙和梨涡,一只手以丝帛裹住羊腿的纤骨,声音软糯:“啊……张嘴,我喂你吃。”

    “咔嚓”一声。

    表皮酥脆,入口即化,肉质紧实,易嚼多汁。

    好吃到宁奕的眼眶湿润……是真的因为好吃的原因。

    “怎么样怎么样?”

    丫头笑眯眯单手拎着羊腿,另外一只手捏着巾帛,不动声色替宁奕擦了擦嘴唇:“听说北境的风干羊腿,肉质极佳,须得以炭火烤之,方能入味,入髓,若是以星辉之火灼烧,反而暴殄天物……所以我一大早就爬起来烤这只腿子了!”

    “太好吃了……”

    宁奕大口啃着丫头送到嘴边的羊腿,泪流满面,咀嚼的时候含糊开口。

    “待会我要出门,与‘天都使团’谈判……”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试探的意思——

    与太子的谈判,宁奕并不希望丫头“参与”进来。

    这是一件私事。

    准确的说,是他与太子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虽然一个代表灵山,一个代表天都,但归根结底,真正上了谈判桌上,双方都明白这场谈判的意义。

    这是两个人之间的利益博弈。

    裴丫头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她一边专注喂着宁奕吃羊腿,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好呀,要出门呀……要顺利哦,早点回来,晚上想吃什么?”

    宁奕微微一怔。

    他喉咙滞了滞,“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不啦。”

    裴丫头摇了摇头,宁奕留了大块的羊腿,她笑意盎然道:“你多吃点,我吃不完。这几天乏了,本姑娘不想出门,就想在家钻研棋道,顺便下下厨,我家的夫君可要早点回来,饭菜若是凉了,我可饶不了你。”

    丫头的每句话,落在宁奕心底,既有温暖,也有酸涩。

    他深吸一口气,笑道:“夫人等我喜讯。今儿我要再宰净莲几只羊腿。”

    丫头替宁奕理了理衣襟,故作嗔怒道:“我可没工夫天天蹲在炉子前吹炭火烤羊腿。”

    宁奕伸出一只手,替她把鼻尖的灰渍抹掉,轻轻以指尖点了点丫头的白净额头,柔声笑道:“我怎么舍得让我的丫头变成一个小黑炭?”

    裴灵素张牙舞爪的发怒,最后像是一只小老虎,抱住宁奕,把满面的黑灰都蹭在了宁奕的衣衫上,声音透过衣衫闷闷的响起。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宁奕拍了拍小丫头的后背,笑眯眯道:“就算是黑炭,也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小黑炭。”

    ……

    ……

    与丫头一阵临别缠绵,宁奕离开府邸。

    与天都使团的谈判时辰乃是午时,此时方才辰时末,还有一个时辰……净莲此时应该已经从小莲花山出发,与朱砂一同前往客卿山,接闭关的佛子云雀出席谈判。

    整座灵山禅律两宗都极其关注这场谈判。

    大客卿离开灵山,由宁宋二人负责坐镇云雀左右,与佛子一同完成谈判……此事的决议已在一周前大雄宝殿的光明席上通过。

    向来排外的律宗大宗主没有表示反对,此事的进展便极其顺利。

    或许是因为宁奕在天清池外证明了自己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佛子折服了这位大宗主。

    这场谈判对灵山很重要……与东境,天都之间的关系,还有眼前便可触及的“利益”。

    宁奕站在天清池水之上,只差最后一步便可离开圣地,他做了个深呼吸,把自己的思绪重新整理了一遍,伸出手,推开虚无缥缈的“门”。

    池水荡漾。

    阵纹荡散。

    下一刹那,一缕雪白的剑芒在面前奔袭而来。

    “逆徒受死!”

    一道娇斥,在空中如雷霆般炸起,踏出天清池阵纹的宁奕,皱起眉头,微微侧脸,那柄长剑便擦着自己的面颊划过,剑尖点在古圣贤禁地的阵法之上,溅起一阵虚空涟漪,刺剑之人借着反震力拧腰一脚踩在虚空上,在空中翩若惊鸿的转了一个方向,再度刺出一剑。

    这一剑由上至下,向着宁奕天灵盖刺来。

    宁奕看清了“刺客”的面颊,面无表情,星辉神性剑气通通都没有动用,只不过猛地拂袖,大袖内的劲气便轰然荡开,平地掀起一股龙卷,将这柄古剑的剑刃直接拧成麻花,连同那刺剑女子的袖袍一同拧转。

    两人瞬间交触在一起。

    宁奕后退一步,那柄拧成麻花失去所有锋芒的剑器,就如废铜烂铁,擦着他的面颊划过,同时那女子倒悬不受控制下坠的面容,也映入宁奕面前。

    他可以一掌挤出,打在对方胸口。

    也可以一击鞭腿,直接将这具脆弱娇躯踢成两半。

    “千手”的近身厮杀招式之中,至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了却此人的性命。

    但宁奕并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探出两根手指,硬生生刺入剑刃风气之中,两根手指如金铁一般不可撼动,架着废铜烂铁连同女子一同掷出,甚至半路上还卸了力。

    披着灰袍的女子后背重重撞在一棵大树上,即便宁奕已经保留大部分余力,她还是咳出一大口鲜血。

    “辜圣主没告诉过你,十境是条大鸿沟,十境之下的袭杀,对大修行者已是无用。”

    宁奕叹了口气,“沈姑娘,宁某不是善人,下次若再偷袭,恐怕下场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说完便抬腿要走。

    “宁奕!”

    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沈语胸膛里拉长喊了出来。

    背靠古树的灰袍女子,神情阴沉,扶着废剑艰难站了起来,尖声道:“我瑶池与你将军府势不两立,今日你若想走,便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宁奕皱起眉头。

    瑶池与将军府势不两立?

    下一刹那,沈语便真如一道奔雷,持剑而来,那柄废剑在她气势叠加之下,凶悍如狂涛,迸发出好几层星辉巨浪,择人欲蚀。

    只可惜遇到了宁奕。

    即便宁奕只是十境,也只需要单手便可拦下这“万丈波澜”。

    宁奕眉心一

    缕剑芒递出,在心湖篆养许久的书院飞剑化为三道流光斩切而出,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伤人,直接打散了沈语的杀意,刺破左右肩头的衣袍,将她前进的身躯打得停滞,第三把飞剑悬停在沈语额首之前。

    宁奕两根手指并拢,止住飞剑刺入女子额头的剑意。

    他冷冷道:“何至于此?”

    沈语盯着那柄飞剑,忍不住以额头向前抵压,龙纹悬停杀念,剑器本身已经极为不悦,在此番挑衅之下更是不顾主人命令,虽不刺入血肉,但也绝不后退。

    凛冽剑意之下,她眉心裂开一道血痕,潺潺鲜血布满苍白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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