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我驯养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肚皮三层肉
成扬直起上半身,愕然发现自己的前肢褪色成半透明的虚影。
宁飞!
脚底下的地面微微震动,轰隆隆的巨响从远处滚来。成扬呆立在当场,许多被忽略的事情一瞬间在脑海里划过。为什么宁飞收不到来自精神体的消息?为什么宁飞的精神力量会突然大幅度消耗?答案如此显而易见:管琦占用了他的身体,自然也能发现连在宁飞身上的精神线!
成扬又急又悔恨。黑猫虚弱地趴在他的心上,痛苦地打滚。他用意识核心贴上去,尽力去安慰它。但是宁飞却不在眼前,他不敢去想管琦会做出什么事。
全是他的错。
屋顶破出一条大缝。裂隙伴着崩塌碎裂的动响延伸,将长廊割成两半。左边缓缓升腾,右边却连同崩塌的地面一起陷落下去。
成扬及时跳到高处。一群黑压压的萤火虫从地底冲出来,透过天花板的缝隙,飞入夜空中。对面的一大片地底建筑继续塌陷,仿佛积木的根基在一瞬间被抽走。钢筋横梁水泥石块全砸下来,与水箱在半空中撞在一起。玻璃碎裂,液体与细碎的人体器官从破口处倾泻而出。
他仗着身形细小动作灵敏,在左半边稳固的地面上腾挪闪避。但是躯体越来越轻,也越来越透明。似乎等不了多久,就能稀薄得变成一片雾,被坠落的混凝土块穿透。
这说明宁飞的情况已经危险到了极点!
精神体昏死一般依靠着他的意识核心,已经没有任何动静。成扬将自己的面颊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焦虑,却感受不到宁飞的方向。喧嚣落定,尘埃在半空中悬浮。玻璃墙里的水流涌动,将一具大脑空荡荡的没有颅骨的女尸推到他面前。
成扬想起宇晴的死。
他再也,再也不想失去自己的哨兵了。更何况宁飞是一个真心爱着他,他也打算报以真心去爱的人。慌乱的情绪如野草一般在心头蔓延,成扬连寻找的方向都毫无头绪;只能在心里祈求,希望宁飞能撑住。他愿意……用一切去换。
良久,黑猫微微一动。
成扬全身都松懈下来,眼眶发热。意识核心延展成一片,将黑猫裹住。黑猫低低叫了一声,四肢在他心上微微抽动。它很虚弱,看起来恹恹的,绒毛依然呈现出半透明的样子,但毕竟还活着。
活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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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萤火虫飞过地道,飞过受困的向导与哨兵,飞过半透明的黑猫,飞过自由的管琦。它们聚在半空,形成一道浓密的乌云。又忽地散开,融入黑夜里,潜入无数寻常百姓家。
夜静更阑。月白风清。
地底机关控制着四周的通道下陷,让中央一片圆形的堡垒缓缓上升到一定高度。管琦用着成扬的身体,手捧透明的玻璃水槽,仰头看着月亮。
“你曾经答应过带我来看月亮。”她轻笑一声,“我等了许多年,今天终于靠自己的力量做到了。”
谭蓉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低头站着,默然无语。叶宇晴席地而坐,手里抛着枪管,闭眼哼着不知名的歌。
管琦开始叹息,尾音在月色中化去:“我会有更好、更自由的明天,会占领一座属于自己的城市。你一开始帮了我,现在又后悔了。真巧,从今天开始,你对我也再无用处了。”
她回头,注视与她一同相处了八年的朋友。谭蓉的眼里没有光彩,木然呆在原地,像一个虚假的蜡像。叶宇晴打开保险栓,平举枪口,贴上谭蓉的太阳穴。
嘭。
子弹从头的另一侧穿透过去,血花与脑浆四溅。谭蓉沉默地倒下。管琦上前两步,用脚将她踢向地面的边缘。谭蓉坠落下去,放大的瞳孔像玻璃晶体一般澄澈而空茫,整个人绵软而沉闷地磕在下方嶙峋的破碎水泥块上。
“adios。”管琦最后说。
濒死的时候,宁飞想起他的精神体。
将我驯养 章节26
他不喜欢那只黑猫,正如他不喜欢他自己。但一个人孤独地面对死亡总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成扬不再是成扬,他也没有剩余的精神力去维持与精神体的联系。唯有静静躺着,无依无靠,等待命运的判决。
一起响动沉淀下来之后,只剩令人窒息的寂静。
骨传声将心跳放大到极致,一下,又一下,在胸腔里挣扎。失血与剧痛让他头昏眼花。宁飞短暂地失神了几秒,又突然醒来。
如果找不回成扬,他想,他就再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无声的黑暗里,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回了些力量。
沉甸甸的混凝土砌块堆压在身上,宁飞用力地推。它们噼里啪啦向下倒塌,沉重地滚落到破碎的地面上,撞出好几个新的浅坑。很吵。哨兵的灵敏感知将声音增强百倍,在耳膜内隆隆作响。他皱起眉,咬牙顶开桎梏,在碎石堆里站起来。
疼。
呼吸受限,气体浅慢的进出过程里,有血的味道。还好他向来善于忍耐,高速的新陈代谢和强大的恢复能力总能及时地将身体修补好。
但这回的修补速度格外的快,也格外的慢。被划破的伤口已经结痂,新生的肉芽组织痒痒的发热。再过不了多久,硬痂便自然脱落,露出一块粉红的脆弱的皮。胸口的创伤却一直不见长好,大约是肋骨断了,压迫内里的脏器。宁飞将手指伸入血肉里,无知无觉一般摸到骨裂的地方,用力掰正。
精神力依然干涸,他竟异常地亢奋。
只要能战斗就行了,宁飞想。安静地休息了一会儿,等前胸的外伤长好,他抬起头,推开石块走出去。
坍圮发生的时候,谢彤还被锁在铁栅栏之中。
石墙晃动着,从顶部开始倾颓。一股强大的充满敌意的精神力量从栅栏间冲出来,顺着头顶的竖向井道往上蔓延。墙壁折射出微弱而熟悉的频率,如同她曾经检视过的——成扬在日常受训里流露出的精神印记。
纽扣形对讲机里,还有声音传出来。
“向导们,”谢彤说,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保护好你们的哨兵。如果发现队友有被控制的迹象,第一时间使用麻醉枪。”
她捏着纽扣,迟疑片刻,将信号拨到另一个波段。
“谢女士?”阮明征问。
“阮老师。”她说,“卫星图的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白沙岛发现不明原因的路面塌陷,涉及范围与实验工厂旧址相吻合。自由广场附近,有一个小型碉堡从地底升起来。根据高清图分析,附近有三个人:谭蓉,成扬,和……叶宇晴?我听见你附近很吵,事情不顺利吗?”
谢彤靠在栅栏边,依靠金属障碍物为她挡开下坠的石材。“是不太顺利。”她顿了顿,“成扬有问题。阮老师,请替我向军方申请支援。我会尽量带小队去现场进行干扰,如果有机会的话。”
“收到。‘有机会’?谢女士,什么意思?”
一片嘈杂之中,唯有谢彤的声音冷静而克制:“如果你发现我不对劲了,立即关闭我的通讯端口,接手全部事情。小心李政青,别太相信他。”
“谢女士?”阮明征说,“稍等一下。成群的白沙岛居民正从屋子里走出来,一批批聚集在街上。”
谢彤想,最坏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我在听。”她说,“安排契合度90以上的哨向组,守在白沙岛周边。切断交通,密切关注江边入水的阶梯和坡地,防止被控制的人泅水入侵,全力把动乱控制在白沙岛的范围内。至于成扬……”她苦笑一声:“不得已的时候,考虑超远距离狙击。”
巨石从头顶落下,她闭上眼。
“收到。”阮明征说。
背靠的栅栏缓慢地弯折,金属延展之时,发出了吱吱的令人牙酸的音响。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不可以杀成扬。”
屏障被轰然拉开,谢彤慌忙就地一滚,避开上方致命的巨物。
她仰起脸,愕然问:“宁飞?”
狼狈的、浑身沾满血迹的宁飞俯瞰着她,向她伸出一只手:“你说过,会尽力把每一个人带回来。”
56
他们在漫长的坍圮的甬道里,破出一条通路。
碎石。瓦砾。混凝土块。破碎的钢筋。宁飞沉默地走在最前,用血肉之躯挖掘着前方的路。手指偶然被划破,却又迅速地愈合,只留下一条浅浅的疤痕。
谢彤问:“管琦控制了成扬?”
“是的。”
“怎么做到的?”
宁飞摇头,搬开一大片断墙:“我不知道。”
微弱的呛咳声从头里传出来,随后是哭泣。谢彤走上前一步,小心地移开支撑着挡在外面的哨兵。躯体温热,血沾了一手。她将人放下,被护在最里面的向导哭花了一张脸,躬身从破口爬出来,啜泣着问:“他还活着吗?”
“他不会死。”宁飞说。
向导跪在地下,捧着哨兵的头,手一直在发抖。“他是为了救我,”她哭着说,“才会受这样的伤。”
宁飞没有表情地注视着他们,几秒之后,摇了摇头,向前走去。
谢彤叹了口气,拍着她的肩膀:“你留在这里照顾他,我们先去救更多的人。”
哭声最终变得微弱。
宁飞忽然问:“还有多少人?”
“十一个。”谢彤答道,“他们之间的距离不会太远,应该就在这附近。”
宁飞在前方站定,侧耳听了一会儿,朝左边走去,着手移开细碎的堆叠的水泥块。他自语一般说:“得有人引开管琦的注意力,不然她会操控叶宇晴和其他哨兵。”
“我可以。”谢彤说。
又一个埋住的人被挖了出来,依然受伤过重,昏迷不醒。宁飞解救出他的上半身,确保胸腔不被挤压,呼吸无碍。“你一个人不够。”他说,将受害者的头往前放好,突然惊讶地“嗯”了一声。
碎石将那人的后脑割破,血肉模糊的伤口中,隐隐露出了金属的色泽。
“管琦的人。”
“原本也是是我们公会的人。”谢彤纠正,“走吧。他一时半会醒不了,也死不了,没法加入任何一方的战斗。”
接下来被发现的,是姚景行和沈薇。
他们是一对幸运儿,横梁砸在墙角,构成了一个牢固而密闭的生存空间。姚景行把沈薇抱在怀里,只有脊背有轻微的擦伤。谢彤和宁飞将他们救出来,姚景行道谢。沈薇将目光转移到宁飞身上,忽然睁大双眼:“你二次觉醒了。”
“是吗。”宁飞轻声说,转身继续向前。
谢彤走在中间。两位幸运儿聚在后面,“黑暗哨兵”之类的关键词时不时被小声地说出来。出于尴尬,谢彤喝止了他们。
宁飞没有出声。
他的向导也该像别人的一样,被护在怀里,不受一点伤。他想,如果他足够强大。管琦揭露真相时的绝望感忽然又涌上心头。宁飞咬住下唇,麻木地迈开脚步。
一路走来,他们又将不少人从瓦砾堆里救出来。多数时候是伙伴,偶尔也有几个被管琦控制的哨兵。对于那些人,如果昏迷不醒,就做好记号,先放置在原处;有意识的,便打晕,等事情结束之后再行处理。
最后一块巨石被推开,月光倾泻下来。
宁飞先踏出去,接着是谢彤。跟在身后的哨兵和向导们在暗道里,发出了零星的喜极而泣的呼声。
“别放松。”谢彤用沙哑的嗓音说,“战斗还没结束,先清点人数。”
稍微休整之后,他们自行报数。谢彤提起胸前的纽扣,调好频道,呼唤阮明征:“阮老师,给我描述最新的卫星图的情报。”
阮明征开始叙述。对讲机的信号向来不好,兹兹的电流与人声一同传出来。宁飞移开眼,让感知蔓延到更遥远的地方。
整个白沙岛,都与江潮与海浪一同沙沙地共鸣。
成千上万的人一同行走,鞋底与地面摩擦,朝圣般向着同一个方向。脚步声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慢慢接近。细微,却没有别的杂音。无人说话。
不同的体味互相杂糅,随风蔓延到四面八方。像汗,像牛奶,像腐烂的水果,像盐。宁飞辨别了无数又排除了无数,终于找到了淡淡的青草香。
微光从路灯的玻璃罩折射到门前的小装饰镜再折射到商店的橱窗,最后映在路边玻璃建筑的外墙上。宁飞仔细地看着,拼凑出一个小小的模糊的成扬的倒影。
成扬的皮囊下,却已经成了管琦。
谢彤开口:“管琦从公会里带走十八个哨兵,刚才的地道里发现六个,还有十二人。现场也还有十三个能作战的哨兵和向导,差不多能一对一。”
“把管琦留给我。”宁飞低声说。
“好。”她答应,“那我去引开叶宇晴。虽然高强度操控会分散向导的注意力——但是管琦毕竟占着成扬的身体,对上她,你有把握吗?”
他没有。
“有。”他说。
谢彤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谭渊少将看了谭蓉身死的卫星影像,已经批准直升机介入。如果不行,记得及时撤出自由广场,军方会投炸弹。”
宁飞转身,对她怒目而视:“那成扬呢?”
“这是最坏的打算。考虑到疏散市民的难度,还有后果,不到紧急关头,我们不会这样做。”谢彤挺直腰,深吸一口气,“所以一定要赢。”
57
缓慢上升的半截走廊与玻璃水箱终于停住。
成扬抬起头。大块的钢筋石板倒塌成一个黑暗的空间,只有一两缕月光倾泻下来,流淌在泡着浮尸的水里。四周很安静,却隐隐传悲伤而和缓的歌声,曲调与水波相呼应和。
他向着月光爬去。
歌声在心头共鸣,黑猫微弱地叫。成扬在砾石间穿梭,听着曲子,突然醒悟——这不是现实里的歌,而是精神能量的一种形式。
歌者应当是管琦。
呢喃的旋律锁在精神线上蔓延,织成一张网。歌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强,是更多的人加入了进去。无数陌生的嗓音被牵扯着,愈发近,而且清晰。这种形式的合唱让成扬不由得恐慌起来,因为这里面有他的一份错。管琦用的是他的身体,他的精神力,他的萤火虫。
枪响,应和的人声戛然而止。
离顶端的出口不远,只剩三两步的距离。成扬站在断墙边,探头向下俯瞰。谭蓉实验手册上的内容涌入脑海,一条不一定行得通的路浮上心头。
他想,我该如何把她引过来?
听到枪声的时候,管琦轻笑出声:“我赢了。”
今晚的夜空里没有星光,只有大片乌压压的飞虫。她没兴趣判别枪响和骚乱带来多少死亡,也无心关注被控制的人们的心里的恐惧——他们以为自己陷入了一场噩梦,而没什么比管琦的噩梦更为真实而持久。她垂首看着自己的大脑,一圈一圈数着声音震荡引发的水纹。
“公会,哨兵,向导。”她低声自语,“我就知道,人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开枪,而非公正和秩序。无论如何,到了现在这步,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叶宇晴依然在独自哼鸣。
“过来。”管琦温柔地说,“我的哨兵,你也该上场了。”
叶宇晴侧脸向管琦微笑,在月光下面颊白净,姿态恬然。随后她倾身用指尖点了一下水面,握枪转身离去。
过了几秒,或者几分钟,几小时。反正在很久之前,管琦的时间就已停留在大脑与身体分离的那一刻,不再流逝。
交火的地点很远,而杀意却很近。
“宁飞?”她睁开眼。
宁飞双手紧握着枪,衣衫破碎,沾着血痕。他瞄准的不是管琦,而是她身侧玻璃水箱里的大脑:“把身体还给成扬,否则我便开枪。”
他竟然还没死,管琦想。
“开枪吧。”她说,“如果我的大脑中弹,那我的意识只能永远地留在这具身体里了。”
宁飞的表情扭曲起来,像痛恨,又像想要哭泣。但不过一瞬间,又变得坚硬。管琦喜欢看他的反应,觉得有趣。于是她慵懒地眯起眼,用食指戳成扬的太阳穴:“我建议你朝这里开枪。”
将我驯养 章节27
“闭嘴!”宁飞咬牙说。
管琦看着他,像是在怜悯一只困兽:“你就这么一个人来寻死吗?”
“寻死的是你。”宁飞哑声说,“想不到你会支开叶宇晴,独自留在这里。”
管琦摇头:“反正你根本不舍得伤害我。”
她用成扬的嗓子,把声音压得很低,如情人间的私语在夜风里散去。一同四散的还有青草味信息素。宁飞眸光微颤,握着枪的手慢慢向下,战意一点点被瓦解。管琦支起下颔,轻柔地向他招手。“过来,你承诺过要保护我,不让我受一点伤。”她说着,语调蓦然转冷,“这记忆还挺深刻,但从今天之后,也没必要保留了。”
精神网猛然一缩。
滔天巨浪般的精神力挟刀片而来,在宁飞身上切割出一道道长而深的皮下血痕。宁飞不管不顾地冲上去,锁住管琦两边的退路。她用的身体毕竟来自于一个向导,速度与反应力都没有可比之处,只能试图将精神锁链拴在宁飞身上,以求控制他的动作。但宁飞的力量比之前更强了,顶着压力,将她压制在地上。
管琦闭上眼,迅速而准确地穿越宁飞的精神防线,找到探针启动的那个点。
闷哼声传来,意识堡垒摇摇欲坠。她再睁开眼时,发现宁飞咬紧牙关,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忍耐疼痛,却依然没有松开手,紧紧压制着她。动作仿佛是在拥抱一丛荆棘,或者一堆破碎的玻璃。
“放手。”她冷然道。
宁飞沉默地摇头,前额的汗涔涔滚落。
“你还在幻想成扬回来?”她讥讽,“放弃吧。我可以随便怎么对你,你却不敢让这身体疼。你这么珍惜成扬,如果他的意识真的在,现在为什么还不出来?”
她每说一句话,宁飞的表情便黯然一分。哨兵低下头,痛苦而压抑地说:“他会回来。”
“他不会。”管琦轻声说,“他的意识被我吞噬,与我融为一体;身体为我所占,任我差遣。等今天之后,记忆也会被我清除。对了,我不喜欢男性性征,说不定还会帮他做个阉割手术——你喜欢这样的结局吗?”
激愤令宁飞眼角发红。管琦不等他的回应,动了动手腕,发现挣脱不开。于是她尽力屈膝,朝宁飞的下腹撞击过去。哨兵沉默地受了这一下,没有还手。管琦一边驱动探针发生频率更高的震动,一边努力找机会对抗宁飞的压制,将成扬的拳脚施加到他身上。
反正宁飞撑不了太久,她想。
他们在破碎的水泥地上翻滚,落下无人看守的泡着大脑的水箱。宁飞压住她的脖颈,想将她往地上撞,却终究没有下手。管琦殴打他,用精神力对他进行凌迟。伤口裂开,又从皮肤表面迅速地愈合。只在留下一条条暗色的血痕。黑暗哨兵固然强大,在这种不还手的、精神力濒临枯竭的情况下,也缓慢地落了下风。鏖战让他的精神堡垒饱受重创,摇摇欲坠。
“你赢不了我。”管琦说,“谁也赢不了我。”
宁飞淡极了的硝烟味里包裹着苦涩与不甘。
一个细小的声音冒出来:“喵。”
黑猫,和水箱,都在水泥地面的裂缝边缘。
宁飞神色茫然,来不及出声。管琦先是一怔,表情随之变得又惊又怒。“不!”她喊道,借着突如其来的猛烈的冲力挣脱宁飞的压制。
猫将身边的水箱推下去。
玻璃在黑暗里与砾石碰撞,散成无数碎片溅起,每一片都映着月光。水花湿漉漉泼洒在玻璃片上,砾石上,大脑上。大脑因着惯性,磕磕碰碰滚了几圈,终于在断墙边停下来。
再下面便是组成一大面玻璃墙的水槽。水波幽暗,像看不见底的地狱深渊。
管琦面色发白,顿时跳下去。
58
宁飞也一跃而下,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自己的精神体。
下落的瞬间,他的心里转过许多疑问——为什么黑猫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将管琦的大脑推下去?但很快,落地的冲击力随之而来,他滚了小半圈,再重新站直。用着成扬的身体的管琦落在废墟里,一瘸一拐地拖着右腿向大脑走去。
她们之间相距不过五步,很近。
宁飞拿不准自己应该阻止,还是应该做别的事。黑猫从天而降,隔在管琦与大脑的中央,尾巴高高翘起,炸开全身的毛朝她低吼。
管琦停住脚步,端详了片刻,忽然冷笑:“原来是你,难怪。宁飞的……精神体。”她将精神体三个音拖得老长,仿佛其中有什么值得商榷的特殊意义。
成扬知道她看出来是自己。
可是他说不出话,也没法告诉宁飞。猫的嗓音限制他只能发出动物的叫声,哨兵精神力的缺乏也切断了他与宁飞之间的沟通桥梁。唯一能读通两人情绪的是管琦,最不可能坦白的人。
宁飞狐疑的眼神落在成扬身上,与从前看着精神体的态度并无区别。
黑暗之中,管琦轻柔地开口:“怎么?你就这么想将我的大脑毁坏,让我从此占有成扬的身体吗?”
成扬“喵”地喊了一声,伏低身体,与管琦对视。他的尾巴拍在大脑上,湿淋淋的触感从皮毛末端顺着脊椎传来,让人觉得恶心。
宁飞误以为管琦是在和自己说话,眼里蒙上一层薄薄的怒意。他握了握拳,垂头低声问:“既然你认定我不该这么做,刚才为什么还要如此紧张地跳下来?”
管琦嗤笑:“你质疑我?那不是紧张,是愤怒。我的物件被人抢了——虽然它毫无用处,但也不能平白被随便一只畜生夺走。我给你机会,和被人强取,是两种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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