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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水合
此时兴庆宫内,花无欢同往常一样拜见翠凰,泛着寒气的脸上仍旧波澜不兴。翠凰端坐在榻上,看着面前不动声色的人,心头就暗暗恼火——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就是凡人常说的“装蒜”?他明明在那晚对她……对她所附身的杜秋娘做了那样的事,此刻却这样若无其事,简直都要让她为自己……为自己的宿主感到不平了。
“秋妃,秋妃。”
花无欢的呼唤在翠凰耳畔响了好几次,才总算拉回了她的神志。翠凰心知自己失态,很是羞窘地咳了一声,这才学着杜秋娘的腔调开口道:“你说吧,无……无欢。”
花无欢双手揖了一礼,对翠凰低声道:“卑职上次提到过,要伺机除去黄昭仪一事,如今倒是有了一个计划。”
“哦,是吗?”翠凰挑挑眉,故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如今你在宫中凡事都要小心,所有计划都务必稳妥周全,才能行事。”
“这点还请秋妃放心,”花无欢胸有成竹地冷笑道,“秋妃可还记得紫宸殿中的火珠?”
翠凰从杜秋娘混沌的记忆中搜出点印象,于是点点头道:“记得。”
“卑职打算让黄昭仪无意中闯入紫宸殿,打碎紫宸殿中供奉的火珠,相信她闯下这样的大祸,即便有寻回玉玺的功劳,也保不住她的项上人头了。”
紫宸殿内供奉的火珠,是贞观四年林邑国进贡的宝物,大如鸡卵、状如水晶,曾经被女帝武则天供奉在洛阳的明堂之中,直到安史之乱后宫室被毁,才改放在大明宫紫宸殿中保存。这颗珠子在李唐新兴之时被送进宫廷,见证过这个王朝最繁盛的岁月,意义自然非比寻常。
如果黄轻凤毁了它,的确是九条命都不够赔的。
想到此翠凰不禁对花无欢另眼相看,打起精神很是好奇地追问道:“那么你如何让她误闯紫宸殿呢?”
“自然是屡试不爽的老办法——假传圣旨。”
翠凰挑起眉,嘴角露出不以为然的讪笑。这小小的表情变化,被跪在地上的花无欢敏锐地捕捉到,他并不介意被座上的杜秋娘小看,只是继续将计划对她和盘托出:“到这条计策实施那天,卑职会部署手下包围住紫宸殿,只要那黄昭仪中了卑职设下的埋伏,届时根本不劳她动手,火珠定然也会碎在她脚下。”
翠凰闻言笑道:“你既然这样说,看来是有万全的把握了。”
“卑职不敢妄言,不过相信这一次,任她插翅也难飞。”花无欢嘴角勾出一丝冷笑,“到时天子震怒,黄昭仪只怕就要凶多吉少了。”
“这也难说,当今圣上也算是英明之君,安知此事他不会彻查,然后发现黄昭仪的冤屈。”翠凰反驳道。
“秋妃,难道你忘了这里是后宫,从来都只有阴谋谗害和落井下石,何时能辨清是非、还人清白?”花无欢冷笑道,“黄氏刚刚升上昭仪,多得是对她眼红嫉妒的人,到时候众口铄金,就算圣上,也不过是个耳不聪目不明的凡人罢了。”
可惜你机关算尽,仍是棋差一招。翠凰暗自心想,那黄轻凤若是凡人也就罢了,可惜她是只妖精,又有我这个朋友,岂有平白无故被你们陷害的道理?
她心里这样想着,这天夜里趁花萼楼空寂无人之时,便径自抽离出杜秋娘的肉身,飞往大明宫紫兰殿,想要提醒轻凤不要中计。不料飞到近处时,她却听到了飞鸾轻柔的说话声。
那丫头已经回来了?怎么没人告诉她?翠凰皱皱眉,这时候又听到轻凤的咕哝声:“这次你准备吃灵丹生娃娃前,一定要和我商量一下啊,不要又悄没声把事情给办了,害我每次都被你吓个半死。”
“放心吧,姐姐,”只听飞鸾吃吃一笑,与





胭脂醉 章节45
轻凤小声议论道,“姐姐你说,生娃娃会不会痛呢?还有我与李公子生的娃娃,是会像凡人的样子,还是也会变成狐狸呢?”
“这个,应该是随爸爸的吧?哈哈哈……”
翠凰闻言蹙起眉,不知那两只小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于是索性潜入紫兰殿,在她们面前现了身。
“翠凰姐姐!”飞鸾看见翠凰来了,立刻亲热地招呼。此刻万事顺遂的她,看见什么人都觉得幸福。然而翠凰却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板着脸突兀地问道:“这几天你上哪儿去了?我竟算不出你身在何处。”
“我,我去了昆仑山西王母那里。”飞鸾望着翠凰严肃的脸,不由地心虚起来,小声回答,“我去那里,是为了寻找生子的灵药。”
“哦,是吗?”翠凰闻言脑子里转了两转,想起了古籍中关于生子灵药的传说,于是又问,“那么,灵药找着了吗?”
“找着了。”飞鸾点点头,将怀中的碧玉胆瓶递给翠凰看,“是西王母送我的,我答应为她做三百年的侍女,她就给了我灵药。之后她还特意让她的弟子腾云驾雾送我回来,一眨眼功夫就到长安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前日还找不到你,今天你就回来了。”翠凰点点头,又道,“这丹药是个宝贝,难为你用三百年的自由来换它。”
这时轻凤在一旁连声附和道:“没错没错,这的确是个好宝贝!你瞧,她弄到两颗,还送了一颗给我……”
“送你?”翠凰喃喃问了一句,心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阴霾,雾蒙蒙挥之不去,因而她又偏头看向飞鸾,若有所思地问道,“这灵丹,只有两颗吗?”
“嗯。”飞鸾不明白翠凰为何要这样问,只是憨憨地点了点头。
这时轻凤却在一旁打哈哈道:“对啊对啊,我和飞鸾一人一颗,哈哈,好好的你干嘛这样问?横竖你也用不着它,你哪有喜欢的人?”
翠凰听了这话,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她不明白自己心底微微酸涩的感觉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这些日子经历了许多,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被她们当作了朋友。
却原来只有自己一厢情愿,她们要的,不过是一个能在危急时刻替她们排忧解难的帮手吧?至于其他时候,当她们无后顾之忧时,自然而然就会忘掉自己——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自作多情,将她们当作自己人呢?
这样想着,翠凰便趁着两只小妖又分神谈笑时,悄悄隐身而去。
第五十一章 黄雀
数日之后,轻凤果然接到了李涵的口谕,令她晚上亥时去紫宸殿伺候。她觉得今次传旨的内侍有点面生,然而未及多想,心头的疑云便被即将见到李涵的兴奋吹散。
自从那夜侍寝之后,李涵一直对她冷冷淡淡,从不曾关照过紫兰殿。今日忽然又要她到紫宸殿去,看来是个重归于好的好兆头。
“不过他的寝宫在太和殿,为什么倒要我去紫宸殿呢?”轻凤在梳妆打扮时,有些纳闷地问飞鸾。
“也许是皇帝他政务繁忙,所以要你过去相陪呢?”飞鸾天真地猜测道。
轻凤听了这话立刻高兴地附和:“这话倒没错,我每次侍寝,一向都看他手不释卷。”
飞鸾听了这话怔忡地眨了眨眼睛,心想她每次陪在李公子身边的时候,李公子可是半点书都读不进去的;像皇帝这样一心二用,到底能够专注于哪样呢?
可惜飞鸾的一番心思,轻凤全然不知,她只顾迫不及待地妆扮完毕,便一心守在殿中翘首以盼。黄昏后,果然有四个绿衣内侍遥遥前来,恭请黄昭仪往紫宸殿去。轻凤见这几名宦官空手而来,不禁很是奇怪地问道:“怎么不见凤舆来抬我?还有,王内侍呢?”
“陛下吩咐,紫宸殿不比后宫,所以凡事不可招摇,一切从简。”一位陌生的绿衣内侍跪在地上答道,“还请昭仪娘娘屈驾前往。”
轻凤此刻急着想与李涵相会,于是不假思索地点头应下,跟在内侍们身后摇摇曳曳地往紫宸殿去。一路上她想着与李涵言归于好后的种种情状,个中风流不可言传,一张故作矜持紧绷绷的脸上,就抑制不住地扬起笑意。
这傻乎乎的蠢样被翠凰看在眼里,却牵不住她唇角一贯的冷笑。此刻她隐在半空中,早已将一切阴谋看得明白,无论是花无欢布置在紫宸殿四周的埋伏,还是已然被砸碎了四散在大殿中的火珠,都不及黄轻凤脸上的表情,让她的内心布满浓浓阴霾。
这蠢不可言的妖精,恨不能在脸上大大地书上“痴情”二字……这样的痴情,真像只妖精。
翠凰咬咬牙,脸上的表情除了冷漠,还隐约闪现出别样的神光。身为妖精之辈,有时候想想真替妖类不值,苦苦修炼了那么多年,却在一个情字面前,甘心将所有修为悉数抛却。比不得区区凡人,不过百年浮生,却能够受财色名利驱使,轻易将情字放下。这样想来,她们妖精虽参透了生老病死酒色财气,却并不比凡人有更多的胜算,反倒在坠入情网时,往往不惜血本地孤注一掷,这也许正是上天给妖类设下的孽障——只有勘破,才得超脱。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此时此刻,眼前这一只陷入迷障的黄鼬精,非但不能使她幸灾乐祸,反倒让她一向淡泊的心头,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慨来。
于是她最终还是不由自主地现了身,从高处俯视着黄轻凤,隔空传音地提醒道:“哎,我说,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呃?”轻凤闻声抬起头,不解地望着平空出现在自己头顶的翠凰,悄声问道,“为什么?”
翠凰仰起脸,望着不远处恢弘的紫宸殿出了片刻神,这才低下头回答黄轻凤:“今天的一切都是花无欢设下的圈套,只因你与那皇帝走得太近,成了他与杜秋娘的妨碍。”
轻凤闻言咋舌,想了想却又笑道:“哎,幸而有你提醒我,甚好甚好。那古里古怪的太监竟想螳螂捕蝉,岂知在他身后,还有你这只会附身的黄雀呢,呵呵呵……”
翠凰听了这话,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她看着轻凤笑容灿烂的脸,一刹那心底极深极暗之处,竟生出点莫名的悔意——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背叛了什么,可这样的行为,却没有使她从中得到任何好处,眼前这只黄鼬精,仍是把她当做一只可以利用的黄雀吧?
眼前不期然滑过花无欢冰冷的脸,那张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左眼下的一颗蓝痣,像极了一滴无声的泪。翠凰皱起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卷入一场不愉快的是非之中,不觉便有些懊恼。于是她懒得再过问轻凤,隐在半空中的身影虚晃着,于消失前又将一句忠告传进轻凤心里:“我可不是替你侦敌的黄雀,本没道义帮你,你且好自为之吧。”
黄轻凤无语地看着翠凰飘走,对着天空翻翻白眼撇撇嘴,不明白那一向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又在闹什么别扭。哎,果真是被姥姥们给宠坏了吧?当下她也懒得多想,只专心盘算着该如何从眼前的困境中脱身。啧啧,此刻被内侍们众目睽睽地包围着,不能施法不能隐身,冒充凡人果然是有百般禁忌哪。
“哎呀呀呀,哎哟哟哟……”轻凤忽然弯腰捂着肚子,装模作样地哼哼起来。
原本走在前面给轻凤领路的绿衣内侍们,在这个节骨眼上见她忽然停下不走,只得也跟着停在原地,按捺住焦躁地问询道:“昭仪娘娘,您这是……”
您这是唱得哪出戏?
轻凤故意挤眉弄眼,哼哼着答道:“也不知怎地,肚子忽然痛起来,今夜恐怕没法侍寝了。不如,不如你们前去向圣上告声罪,今天还是让我暂且回去吧。”
内侍们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其中一人立刻对着轻凤一礼,拦阻道:“昭仪娘娘,圣上有旨请您上紫宸殿,兹事体大,小人们岂敢轻易做主。还请娘娘您开恩,不要为难小人们。”
“哎,圣上有旨不假,可是我现在疼得不轻,若是勉强去面圣,难免粗枝大叶触怒了天颜,到时可怎生了结?”轻凤故意哀声叹气,话里有话地看着内侍们。
宦官们见轻凤拖延着不肯挪步,规劝了半天也无济于事,最后才只得折中道:“娘娘您只是一时玉体违和,倒不如先在这里休息片刻,若是好转了,再往殿上去,娘娘您看可使得?”
轻凤闻言眼珠一转,立刻见好就收地点了点头。只见她拎着裙子往宫道边的雕栏上一坐,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四处张望,随后伸手指着御花园里的一处假山,开口道:“我去那里解个手,也许就好了,你们看如何?”
宦官们闻言顿时面色发青,吞吞吐吐地支吾道:“娘娘,此举大不敬,万万使不得。”
轻凤翻了个白眼,索性两手托着腮,慢条斯理地应道:“那好吧,我再忍一忍,兴许什么时候就好了呢。”
当下两方陷入僵局,宦官们忍耐了好一会儿,到底舍不得猎物就此停在瓮口,于是试探着与轻凤商量道:“娘娘,要么您还是去解手吧,小人们一定守口如瓶就是。”
反正原本就打算除去这难缠的昭仪娘娘,如此大逆不道的事都做下了,又何必在乎此刻这一点点敬与不敬呢?
轻凤脸上露出一副正中下怀的诡异笑容,她一边仍在哼哼唧唧地呻吟,一边已是身手利落地往御花园假山走去。待绕过假山石后她鼻子里哼了一声,相当得意地龇了龇小牙:“想陷害我,没门!今天叫你尝尝姑奶奶的厉害,让你知道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什么叫玩火自焚。”
说着她摇身一变,幻化出原形,毛蓬蓬的尾巴一甩,跟着哧溜一下钻进了假山石罅隙之中,溜之大吉。
内侍们等得不耐烦,终于忍不住绕到假山石后,却哪里还能看得见黄昭仪的影子。
片刻后,紫宸殿中,花无欢听了手下慌乱的禀告,低头看着一地亮晶晶的火珠碎片,眸中映出的细碎寒光,像淬了毒的寒刃。
“一群废物……罢了,吩咐其他人,都撤下吧。”他踢了踢脚边闪烁的碎片,屏退左右,若有所思地自语了一句,“不应该。”
那个女人,不应该有这样的运气,竟逃过他设下的埋伏。即便在中途察觉出不妙,又有谁敢冒抗旨的大不韪,不去紫宸殿面圣?更何况他特意安排了诸多人手,半恭请半胁迫,任她插翅也难飞。机关算尽仍能让她脱身,实在蹊跷。
然而事已至此,再追悔也是枉然。只是今日造衅已开、覆水难收,接下来又该如何收场?花无欢微微皱眉,却又无可奈何,当下只得将火珠的碎片尽数扫了,笼进袖子后悄然离开。
这厢紫兰殿中,飞鸾见轻凤早早回来,却是纳闷地问道:“姐姐你不是侍寝去了吗?怎么那么快就回来?”
“嘿,别提了,差点中计。”轻凤撇撇嘴,转念一想却又懊丧不已,“这样说来,他还不想与我和好呢,真是记仇!”
两只小妖钻进帐中潦草地睡了,飞鸾听轻凤说了来龙去脉,心有余悸道:“好险,差点中了那内侍的计。咱们别的倒不怕他,就怕皇帝误会了姐姐你,这可是最伤脑筋的。”
“是呀。”轻凤闻言也由衷叹道。她们妖精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与凡人产生误会,那可真是饶你有十八般武艺,也施展不出一分半厘呢。
这一夜匆匆度过,两只小妖兀自睡得人事不知,压根不知早朝时紫宸殿火珠失窃一事,在朝堂上引发了多大的波澜。
天亮时轻凤朦朦胧胧地翻了个身,还待再睡,却两耳一动,听见殿外响起一片嘈杂声。她不耐烦地睁开双眼,掀开锦帐刚跳下地,就看见一名小宫女慌慌张张前来禀告:“昭仪娘娘,宫闱局花少监领了人来,说要搜查紫兰殿呢。”
“嘿,竟又是他。”轻凤冷嗤了一声,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襟,花冠不整地走下堂来,与花无欢照面,“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少监大人。今日宫中刮得什么好风,把您给送来了呢?”
花无欢对轻凤的调侃不以为意,冷淡的脸上浮起一层虚假的笑:“昨夜紫宸殿中的火珠遭人窃取,今天敝人奉旨搜查后宫,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娘娘恕罪。”
“哎,既然大人是奉旨前来,我们姊妹二人岂敢不从?”轻凤一边客套着,一边却挡在花无欢面前,斜着眼珠子笑道,“只是我这殿中一向杂乱,记不清到底搁了多少东西。万一大人您这一搜,让我这里莫名其妙多了些东西,却叫我如何是好呢?”
花无欢听了这话,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敝人只是奉旨搜查,怎会让这紫兰殿里多出东西来。娘娘若不心虚,何妨让臣等一搜呢?”
“呵呵呵,哪




胭脂醉 章节46
里哪里,少监大人如此光明磊落,怎会是那等专爱无中生有、挑弄是非的人呢?”轻凤双眼带着挑衅,目光中锋芒毕露,故意一字一顿地笑道,“少监大人,您真是误会了。”
花无欢长眉一挑,分明察觉到轻凤的言外之意。他不禁盯着轻凤细看,心下疑窦丛生,隐隐觉得不妙——她看自己的眼神太过直露,分明是知道了些什么,然而谁会对她泄密呢?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手下,将可疑人物一个个过滤排除,可是被他安排在各个环节的人,几乎都不曾获悉他全盘的计划;而自始至终掌握着所有细节的人,除了自己,就只有……
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最离奇的想法,这想法让花无欢瞬间白了脸色,眸底滑过一丝阴鸷的狠厉。
第五十二章 暗狱
供奉在紫宸殿中的火珠不翼而飞一事,在宫中掀起轩然□,天子震怒,下旨严令彻查此事,一时宫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事发那日花无欢撤得干净利落,火珠的碎片也已被他小心处理,因而紫宸殿中并未留下任何对他不利的痕迹。然而宫中常年宦祸肆虐,宦官之间各自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宫闱局内又鱼龙混杂,渐渐地不知风声如何走露,许多矛头指向了花无欢。
在宫中与花无欢对立的宦官头领,首推神策右军中尉、骠骑大将军王守澄。此人是内侍省中的实权人物,早在过去数年的敌对之中,将花无欢视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今次宫中因为一颗火珠而风波迭起,他在风口浪尖,正待伺机向花无欢发难。
偏偏就在这节骨眼上,花无欢的一名手下临阵倒戈,将火珠的碎片盗出来献给了王守澄,这一下祸起萧墙,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花无欢几乎失去冷静。他带着恼怒,火速赶往回避了多日的兴庆宫,面见被翠凰附身的杜秋娘。
“秋妃,”他跪在翠凰榻前,请罪的语气冰冷尖锐,与谦卑的身姿截然相反,“今次卑职有辱使命,未能成功除去黄氏,请秋妃降罪。”
翠凰端坐在榻上,被他的怒气冲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是自己破坏了他的计划,这样从中作梗,犯下了她附身时的大忌。然而此时此刻,无论做什么也于事无补了吧?翠凰无奈地凝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花无欢,放弃了读心之术,只是语气和缓地敷衍了一句:“世上哪有万全之策,此事实在无需介怀,快起来吧。”
花无欢闻言却不动身,只是抬起头来,直视着翠凰双眼开口道:“那么,也请秋妃您不要半途而废,忘了宪宗的遗命。或者说,如果你只是想借用她的身体,那么还请你手下留情,至少不要剥夺她的意志。”
这后一句话太过惊人,令翠凰一时惊慌失措,只能瞠目结舌地盯着花无欢,好半天后才喃喃嗫嚅道:“你这般胡言乱语,是什么意思?”
她平生第一次虚张声势地抵赖,只因不敢相信自己通天的本领,竟能被一个凡人用肉眼看穿。
“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其实你根本就不是秋妃?”这时候花无欢已然站起身,目光冰冷地与她对视,“如果我说得没错,就请你不要再掩饰。因为我拿不出证据,也不知道你使用了什么手段,又为什么要附在她的身上。但是我确信,降妖伏魔有无数种办法,请你不要逼我做到这步。”
翠凰默默听完花无欢的逐客令,却没有如他预想中那样恼羞成怒或者反目成仇,只是怔怔地低着头不说话。这几乎又要使他怀疑自己的判断,也许之前的一切都是错觉,眼前这恹恹的人,只是病糊涂了而已。
然而这时眼前人玉齿轻启,打消他最后一丝侥幸:“你……什么时候发觉的?”
花无欢心神一凛,一刹那真切地感受到寒意刺骨。他头一次与深埋在秋妃体内的妖祟对话,本能的敌意使他出口不善,语气比往日更加冷硬:“不管你信不信,我很早就觉察出你不对劲了。”
“那么,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戳穿我?”翠凰低声问道,黯淡到极处的眼眸中,竟然微不可察地透出一点亮。
她的反问令花无欢猝不及防,一时扪心自问,内心深处欲盖弥彰的那个答案,竟使他难堪得无地自容;然而双方内心都明镜般透亮,谁也无法将彼此糊弄。他咬得牙齿格格驳驳作响,静默了许久才道:“因为我心猿意马,以为她不在我就能有机可乘,就能够自欺欺人下去。只是没料到,你竟会出卖我。”
说这话时他面色苍白,左眼下的一粒蓝痣,像极了道明心迹后、恩断义绝的泪。
翠凰哑口无言,想不到要得了答案,却因为无力挽回局势,以致失去了更多。
“我,”面对花无欢表现出的疏离,她隐隐觉得不甘心,望着他低声道,“我并没想过要出卖你,只是……”
花无欢冷笑了一声,通身怒气直冲脑门,竟忘了忌惮翠凰身为妖祟,只是咬牙切齿道:“使我功亏一篑者,此刻又何出此言?你若执意要鹊巢鸠占,我花无欢向来不择手段,哪怕玉石俱焚也会逼出你这妖孽来!你若识相就自己离开,让她回来。”
“我,”翠凰咬了咬唇,她平生鲜少尝过六神无主的滋味,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迟疑什么,最后只得叹了口气,抽身而去,“罢了……”
话音一落,只见杜秋娘忽然双目一阖,浑身虚软地瘫倒在了坐榻上。花无欢立刻上前将她扶起,紧张地察看她苍白的脸。须臾之后,只听得杜秋娘喉中格格作响,跟着她重重咳了两声,长叹了一口气,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无欢?无欢,现在是什么时辰,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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