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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怨偶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陈灯
许宁失落地走了出去,却听到银娘一路在拣翻晒的米一边和小荷在说话:“这裴大郎也是一表人才了,居然这般年纪也未婚配,我昨儿问了他,原来他父母却是都没了,也没人替他做个主,怪可怜见的。”
小荷道:“他这般身无恒产,又浪荡天涯没个正经行当,手里一看就是个散漫使钱的,昨儿我才听纫秋说了,说娘子拿了两百钱给他先支着用,怕他一时周转不开,月底再从月银里头扣,结果他立刻就去打了几角的羔羊酒回屋,然后又给了隔壁的大娘说是多承人家照顾,听说本来早就已给了钱,如今搬走,还要再给,一下子两百钱便用得差不多了,似这般没个打算的,哪个女娘会嫁他哩神医天下。”
银娘噗嗤一声笑道:“纫秋倒是个碎嘴的,一肚子鬼机灵,你却不知了,这男人再浪荡,你嫁了他,生了孩子,用那柔情蜜语去缠着他,他少不得被你绊住了脚,钱都留给你用,这端的要看你的手段了,有句老话说得好:宁嫁浪子,不嫁孝子……”
在门外听着的孝子许宁感觉受到了沉重的一击,郁闷地走了出去。
中午的时候许宁再次感觉到了深刻的失落感。连淼淼都对那会蹴鞠会变戏法会吹口哨的浪子裴郎更亲切些,那裴大郎走过不少地方,所见甚博,又是个会讲话的,说起有趣的事情来一套接着一套,说起吃食来更是形容得犹如就在面前,把宝如听得全神贯注。
许宁认真地考虑是不是真的应该留这么位浑身犹如沐浴着春风阳光一般的风流俊俏郎君在自己身旁了,比起这位年轻郎君,自己仿佛是中年老者,浑身都是腐朽之气,都说女郎爱俏……这位郎君又这般年轻……
许相公重生以后再次感觉到了浓浓的危机感,要知道和离书可还在宝如手里呢!自己如今连宝如的手都摸不着了……
午时他终于将裴瑄、纫秋带出了家门,往秋音楼去了。
李臻却是早了一些到了,正在那里听一个女子抱着琵琶轻轻唱曲儿,许宁将裴瑄纫秋都留在了门外,自己进了去跪下行礼请罪,李臻笑着摆手道:“不必请罪,是我来早了些,今儿后宫都在商量端午的事,我覷了个空出来了。”
许宁起身,从袖子里将这些日子默下的折子递给了李臻,李臻拿起折子看了下,上头极为简洁列了一些大事,均以时间开头,有些没有具体时间的只以徽熙十年秋之类的代替,他看了许久,忽然问到:“徽熙五年冬,太皇太后薨?那不就是今年冬天?”
许宁道:“是,应当是年事已高,天冷受了风寒,一病不起,药事罔灵。”
李臻踱了几步蹙眉沉思,他自幼生长在宫外,其实对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无什么深厚感情,自己过继是先皇做的主,他继位后对她们两位也是依礼相待。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宫里有太皇太后在,太后一贯也不太管事,但是,若是太皇太后不在了……”他看向许宁双眸,心里乱成一团,许久后才道:“我回去再想想怎么做。”
过了一会儿又道:“皇后……当时是先帝挑的,应该不是她们哪一方的人吧?”
许宁道:“太皇太后、太后及皇后的外家都并无高官重臣,先帝已十分注意。”
李臻叹了口气:“我再想想。”一边又翻了翻那折子道:“还是先处理近在眼前的这民乱吧,三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许宁迟疑了一会儿道:“有件事十分巧,合该禀报陛下知晓。”
李臻转脸问他:“什么事。”
许宁便将唐宝如在瓦舍遇到失散的唐远起,一五一十说了收裴瑄为护卫的事情,又将那前世裴瑄之名说了一遍,然后道:“如今这裴瑄阴差阳错留在了臣的身边,将来外放跟臣出去,倒是十分有裨益,这对将来剿匪平乱,又多了一分把握了。”
李臻起了兴味道:“那游侠儿果真有如此之能?”
许宁道:“梦中所见,的确如此。”
李臻笑道:“朕会让人去查你所说的那冤案卷宗里,是否真有此民妇奇案,却不知这次没了那裴大郎,又会是何等发展。”
许宁心知帝王多疑,更何况是自己说的这般荒唐无稽的事情,查证必是有的,好在自己的确是亲历过一遭,也不怕他查证,只是低头应诺,李臻又饶有兴致道:“既然你说得如此武艺高强,又是个仗义任侠的,朕且见他一见[free!]你干嘛咬我。”
许宁略一迟疑,毕竟李臻鱼龙白服,这裴瑄却不知底里,虽知前世,却仍是不得不防,李臻看他面色已知他犹豫担忧,心下略觉抚慰,笑道:“你不必担心,我也是带有护卫的。”一边扬声叫道:“孙璞!”
外头应声而入一个男子,身高九尺,淡红脸面,额阔颧高,修髯如戟,浓眉大眼,颇为雄壮,李臻笑道:“这是幼时我生父给我的护卫,十分忠心,身有神力,能力扛石鼎,有他在,一般人不能近我身。”
许宁略略放心,便出去唤了裴瑄进来,却私下提点让他恭敬些,裴瑄原是个不拘小节的,也并不以此为辱,进来便叉手行礼,李臻坐在上首看他果然生得英俊潇洒,面上含笑,好一个风流人物,忍不住便想要考他一考:“我听许相公道你吹拉弹唱蹴鞠骑马走绳都会,棍箭刀枪也样样在行,可是真的?”
裴瑄谦逊道:“不敢当,不过是混江湖讨饭吃的技艺罢了。”
李臻笑道:“我听说民间有鼓上蚤,能立于鼓上无声无息,你能在绳上蹴鞠,却不知这轻身功夫如何?”
裴瑄笑道:“鼓上蚤不敢比,不过幼时便练习爬高,身子轻健灵活些罢了。”
李臻抬眼看了下屋内房梁道:“那你可能翻到那房梁上?”
裴瑄道:“只要找到借力之处不难。”
李臻道:“你且试来看看。”
裴瑄站起来看了看,果然借着那墙边帷帐金钩,手一扯脚一瞪,整个人轻而易举便翻上了梁上,然后又从另外一边墙上下来,李臻抚掌大笑,一边对孙璞道:“这你却不能了。”
孙璞低声道:“这是内家轻身的功夫,要自幼练气的,我是外家横练,两边路数不同。”
李臻笑吟吟又问了裴瑄几句,转过身对许宁道:“你这护卫有些意思,我如今却有一事需要他这样的人才来做,你且借我些时日,待到你外放之时,我再还你,也可助你一臂之力。”
许宁有些为难看了眼裴瑄,裴瑄笑道:“贵人要我做甚么事?若我能做到,定不敢辞。”原来他看许宁对李臻十分恭敬,想必是个大来头的人,他这两日对唐宝如和许宁印象还好,不想让许宁无端为难,反正自己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本就没什么顾忌的。
李臻看他豪爽利落不扭捏,心下更是喜欢,开口道:“不是什么有危险的事,也不难做,报酬也很是丰厚,酒肉尽够,吃住穿也全包,只不许往外说,如何?”
裴瑄笑道:“只要不会有违国法道义,更不是杀人放火,我没甚么问题。”
李臻含笑:“肯定不是,你只管放心,做好这事利国利民,将来前程尽有。”
裴瑄道:“那挺好,什么时候去?”
李臻点头道:“你先和许相公回去,过几日会有徽王府的人来接你走,给你安排差使和食宿,你只管放心便是了。”
出了秋音楼的时候,许宁低声对裴瑄道:“这人身份地位远在我之上,你替他办事须得尽心尽力,他也定不会亏待了你。”
裴瑄笑道:“许相公只管放心便是,绝不会给你和唐娘子连累的。”
许宁看他眉目不羁,神态洒然,心里不由有些羡慕起这心无杂念得过且过的人来,又暗暗有了些庆幸,庆幸这人终于暂时被自己支开了,他如今委实没有十足把握,能让自己胜过这风一样磊落自信的男子。





重生之怨偶 第62章 家长里短
回到家的时候,唐远等人知道裴瑄居然被贵人看上,人人都大喜过望,宝如少不得又做了一桌子精致好菜庆贺一番。
晚些时候宝如终于忍不住问了许宁:“那李相公究竟是什么人?借了裴大郎去是否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许宁想了想道:“元该早点和你说,只是当时看李相公的意思似乎不想我同你说——那李相公就是官家。”
宝如唬了一跳道:“怎么可能!官家不是讳炅字么?”
许宁笑道:“臻是他还在徽王府的名讳了,入继大统后,他便改名了。”
宝如震惊了一会儿,却是想到那日许宁的表现,茫然了一会儿道:“你那天在书房……是和他交了底?”
许宁沉默了一会儿道:“是,不过我没提你也是重生的事,只说自己是大梦一场,醒来发现现实与梦几乎相符,却可以改变。”
宝如不可置信道:“官家信你?你就不怕官家把你给斩了?”
许宁笑道:“不会,我说了几件事让官家验证,他不是个滥杀之人,于人命上十分慎重,轻易不会下令杀人。”
宝如好奇:“你说了什么事让他验证?”
许宁道:“前世这个时候,安妃已因为食用了变味的时鱼结果上吐下泻,偏巧身怀龙种,于是没挺过去香消玉殒,我与官家说后,他回后宫查验,如今安妃一切安好,显然已改了她的命忘了告诉你我爱你。”
宝如想到许宁的弟弟,有些心有余悸道:“也不尽然……谁知道下回会不会又吃了什么不对的东西……”过了一会儿她又恍然道:“怪不得前世进宫问安皇后并不曾见过安娘娘,所以我压根没想过李相公便是官家呢。”
许宁脸上阴郁了一会儿道:“有些事情能改,有些事情不能改,如今我想不出这其中的分别。”
宝如也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道:“会不会和那个被改命的人有关?我想着你弟弟会不会是吃饭的时候本来就习惯狼吞虎咽之类的,所以就算你让他吃粥,他一有机会吃了别的东西,怕是积习难改,所以……但是安娘娘这样,原本是个意外,只要注意饭食,兴许就没事?”
许宁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安娘娘那个,只怕未必是意外。”
宝如愕然看向许宁,许宁耐心解释:“后宫诸事本就难解,安娘娘是官家潜邸之时就认识的旧识,颇得官家恩宠,与别人后来的情分不同,未必不是挡了谁的路。都说臭鱼能吃,臭肉不能吃,虽然时鱼不新鲜,为何独独到了安娘娘那边的时鱼偏就到吃了会下痢的程度,听官家说当时那鱼他只尝了一口,结果病情来势汹汹,事后御厨和经手的礼部等诸人统统被拘了审问,却一无所得。”
宝如深吸一口气道:“这真是……”一边看了看许宁道:“这便是妻妾成群的好处了。”
许宁看她一双眼斜睨于他眼波流转,骨头微微酥软了些,严肃道:“正是,我辈合该吸取其前车之鉴,这齐人之福,唯有圣人才能左右逢源。”
宝如轻哂了下:“少说甚么甜言蜜语,那这般说来,官家在宫中连安娘娘都护不住,再看前世也是连你这般为他冲锋在前的人都护不住,我怎么觉得我们还是早作打算的好,你还和他交了底,万一这一世他还是保不住你……你我都罢了,淼淼怎么办?”
许宁被她一个“我们”说得心里微颤,是“我们”,不是“我”,他心里酸酸甜甜的,解释道:“前世是我们操之过急了,你莫要看官家是过继的,其实他性子仁厚,学识也好,原本是很得文臣拥戴的,他身后的徽王、徽王妃那边其实也不是全无根基,先帝择他入继,是经过再三考虑的,既不能太过软弱被臣子挟持,被外戚压制,又不能太过独断残暴,我们这次慢慢来,稳扎稳打,小心权衡,胜算不小,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官家要信我,我没有时间再慢慢取信于他了,只能直接交底。”
宝如轻叹一口气道:“你这样聪明脑瓜若是都玩不转,我们又能怎么办?为什么你就偏要报你那仇呢……”
许宁哑然,他看向宝如,心知自己始终亏欠着这个女人,前世欠了一份情,负了心,这一世又为了自己前世未竟之大业,终究是带着她和自己女儿再次走上这条充满荆棘之路,他心里反复转了许久,竟然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为国为民?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这一世所求不过是一个小家的安宁,而自己本来也可以给她的。
他脸色不好,宝如却是看出来了,她笑道:“你别下脸子了,我知道我是燕雀不知鸿鹄之志,如今看着也还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许宁惭愧之极,宝如却转了话题:“那官家到底是让裴大郎去做什么呢?”
许宁道:“官家没说,不过他这些时日调动了一些今科才选的一些武举近身的人,又曾去京营禁军看过,这几日又有些不着痕迹地军职调动,我猜,他兴许是要在军中、侍卫选精锐建一支侍卫队了。”
宝如道:“啊,那裴大郎去是什么用处?”
许宁道:“他武艺精湛,人又无根无底,身后没有别的势力牵扯,极是好用,想必是充作教头。”
宝如看了他一眼道:“若是真的,官家想做什么你都能猜到,我若是官家,只怕心里要不舒服。”
许宁心里一甜,宝如这是担心自己?他温声道:“我也就在你面前说说,在上位者面前,什么时候要拙愚,什么时候要聪敏,这些我还是拿得准的,再说也不是都能猜到,我也是有前世打的底儿在呢,前边为何不和你说明官家的身份也是这个原因,你这人性情直爽,全无伪势,怕你露了痕迹,倒让官家厌恶了公子一世逍遥。”
宝如道:“伴君如伴虎,这般日日夜夜地猜着防着,你不累么?”
许宁松了眉头道:“三十岁,我如今给自己定的年限,一旦官家无忧,我当急流勇退,找一处山水皆好的地方,陪着你和淼淼隐居,你说可好?”
宝如冷哼了声:“怕到时候你早被功名利禄迷了心,又或者和前世一样被那么多人牵扯上,想退也退不掉了。”
许宁含笑道:“我自有打算。”他看到宝如没有反驳他一同隐居的打算,便知如今宝如尚无与别人共度余岁的想法,这两日遇到裴大郎提起来的心,略略放了些心。
宝如却不知他心里这一番百转千回,酸甜苦辣,她说了几句这些便又说起了端午的一些节庆安排,又要采办些端午节礼送回武进县去给唐许两家,唠唠叨叨地说了一些,许宁只是耐心听着,甚至会给出一些节礼参谋,居然仿佛一对尘俗夫妇,家常里短,宝如商量完后回屋,陡然也感觉到一阵空虚,她这些日子似乎已习惯了有什么事都问问许宁的意见,前一世许宁并不喜欢这些俗事,她也觉得许宁是个官人,又会读书,这样俗事不好扰了他。
所以柴米油盐酱醋茶,本来并非对不上琴棋书画诗酒花,无非是看说的人是哪一个罢了。
天气渐渐热了些,裴瑄第二日果然便被徽王府遣来的差人接了去,过了些日子,天子果然颁了明旨,国内各地边防选身世清白的精锐入禁军上四军,身高必须为七尺以上,能开一石二斗弓,而各地选拔进京的精锐士兵,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会举行考核,再次选拔其中最精锐者,充为带御器械,御前侍卫。这样精锐中挑出的精锐,想必都是些以一敌百的武士了。而教头也是官家精心挑选毫无背景的人,在训练中再加以灌输效忠官家,为官家舍生忘死是荣耀,这就更是皇家最擅长的手段了。
许宁捏着折子微微一笑,心下却稍定,他就知道官家不是个坐以待毙之人,就算对自己所说仍有疑虑,他也绝不会坐视诸事发展,自己选的禁军精锐,自己提拔的带御器械,定会对他效死,只有手握精兵,他在宫中才不容易受制于人,说到底当日他因病被太后垂帘听政,虽然不知道宫里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可以想见一定是经历过一番博弈,而最后以官家的失败告终,然而如今他有了准备,妇人之流,如何与手握天下至尊权柄又众望所归的年青帝皇抗衡?
眼看着端午节快要到了,满街都是兜售天师像的,许宁前一日已是买了来贴在门上,又买了不少桃枝、柳枝、葵花、蒲叶等物插于屋内,宝如则买了上好江米板栗红枣等物来包粽子。
这一日许宁回到院内,看到葡萄架下摆的竹榻上,三岁的唐定正捏着个五毒彩色布老虎呆呆在一旁,而一旁宝如抱着嚎啕大哭的淼淼正在轻声安慰,唐定正是唐远找回来的幼弟,定这个名字还是许宁给起的,之前一直含糊地叫着小三小三的。许宁看淼淼哭成这样,少不得问:“这是怎么了?”
宝如十分尴尬抬起头来道:“昨儿做端午佩的小玩意儿,用碎布头做了个布老虎还有一些彩色的小粽子。”她指了指地上扔着的一串玲珑小巧的彩色三角布粽子道:“你看,这也挺好看的,昨晚淼淼喜欢得很,两样都抱着睡了。适才我看着天气有些热,便设了榻带了她和小三儿在葡萄架下纳凉,我一旁再做些香包,小三儿看了那老虎也想要,我想着再做一个也不值什么,再说淼淼当时也在睡觉,便给他拿着玩儿了,结果淼淼醒过来看到布老虎在小三儿手里,便放声大哭,还把那些小粽子也给扔了……这孩子,怎么这么独呢……怎么劝都不听。”
许宁一张俊脸却是沉了下来,从身上取了个彩色丝线编的小粽子递给小三儿道:“小三儿,姐夫拿这个跟你换布老虎,好不好?这是官家赐的呢。这个布老虎是你侄女儿的,还给她好么?”
小三儿自幼漂泊在外,本就有些敏感,看淼淼哭有些不知所措,却到底年纪太小不知应当如何应对,看到许宁拿了个香气弥漫的粽子香包给他,到底是宫中制的,颜色也鲜亮许多,下头还编着十分精巧的穗子,便放了布老虎接过那香包天才小不点。
许宁拿了那布老虎递给淼淼,淼淼立刻止住了哭声,接过那布老虎,眼里还含着泪水,却对许宁露出了笑容,她牙龈上已长出了一点糯米细牙,十分可怜可爱,身上穿着件月白薄纱布衫,里头透出鲜亮的大红绣五毒肚兜,头发也都扎着五彩的辫子,越发衬得肌肤粉嫩,唇红齿白。
宝如“嗳呀”了一声有些埋怨道:“你这般宠着孩子怎么行呢,女孩子性情总要温婉谦让些才讨人喜欢呢。”
许宁道:“我的女儿,为什么要讨好别人,只有别人来讨好她的。”
宝如白了他一眼:“小心把女儿惯成个跋扈独断的性子,将来嫁人受婆婆指摘。”
许宁笑了声:“你也想得太远了些,淼淼才几岁?周岁都没到!你这会儿就要她知道甚么谦让了?大了慢慢教便是了,这东西是你亲手做的,她视为珍宝,你轻巧送人,将来她便觉得我们做父母的没能力保住她喜欢的东西,有了心事也不和你说,有了喜欢的东西也不敢要,养出一副卑微小心唯唯诺诺的性子,被人辖制只怕连下人都管不住,如何是好?”
宝如愕然看向许宁,实不知不过是送出去一个碎布做出的布老虎而已,如何就能到父母护不住孩子这般严重的地步,许宁仍是谆谆善诱:“总要让孩子知道,爹娘是她最强的靠山,有什么不高兴的、不满意的,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和爹娘说,爹娘总会尽了力去替她做,若是被人欺负了,不要管来头有多大,爹娘总会豁出命去保住她,这般我的女儿才是个大方骄傲的贵女,无人敢欺。”
宝如哭笑不得道:“我说不过你这读书人,你这样宠孩子不行的,若是让她什么祸都敢闯,将来总有我们护不住的时候。”
许宁道:“那也要大一些了慢慢说与她听,如今才周岁,为什么便要夺了她喜欢的东西给别人?”
宝如道:“这一会儿就忘记了啊,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啊。”
许宁哼了声:“小时候我在外头拣了只从窝里掉下来的小雏鸟,十分喜欢,把它带回家,结果弟弟看到了想要,我娘就叫我让着弟弟,拿给他玩,我很舍不得,还是给了弟弟,结果那鸟儿被弟弟不小心掐死了,我哭了好久好久,那时候我也才五岁,到现在都还记得。”
宝如点头:“你这记仇的性子原来是这时候就开始了,那雏鸟儿就算你弟弟不捏死,它离了窝没了父母喂养,迟早也是要死的,小时候想不通,后来总能想得通吧?”
许宁停顿了一下道:“你不知道那种感觉,喜欢的东西被从眼前抢走,却并不被人珍惜,你喜欢不喜欢,在爹娘眼里完全不重要。”
宝如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到许宁漆黑的眼珠子盯着她,却说不出口,只好道:“罢罢罢,这么小的事情,也值得你把五岁的事情也翻出来听,真真儿的……”
许宁笑了下:“我难得喜欢什么东西,因为总觉得喜欢也不一定能拿到,拿得到也不一定能留住,若是得到了又失去,更是伤心,我喜欢制香,并不是说喜欢那些香料,而是在制香的过程中种种香料糅杂,制法不一样,先后不一样,出来的香气就能全不一样,这过程令人愉悦,成香之际的感觉也令人觉得享受。我想着这大概也是我如今非要回到朝堂的原因,并非是贪那功名利禄,而是这过程,让我觉得是被许多的人需要的,被人敬仰的,我是有用的……尤其是官家的赏识,天子至尊曾经给予的信重赏识,更是不同……大概是这些感觉,并不是我非要报复什么人。”
宝如抱着淼淼看向许宁,仿佛第一次听到许宁这般剖白心声,她读书少,并不能形容这一番心情,好像对许宁有些怜悯,仿佛又回到过去,第一次见到站在院子中八岁的许宁,孤身一人,彷徨无一,她张了张嘴:“那时候,至少我是需要你的……”至少我是喜欢你的,她不肯再说这句话,她甚至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那样卑微的喜欢过一个人,人家却并没有放在眼里倾城第一毒后。
许宁看着她眼里有着怜惜和柔情:“我那时候不知道真心实意的喜欢,有时候重过很多东西。”
宝如眼圈忽然红了,放了孩子转头回了房内。
许宁垂下眼睫,发现其实说出心里话,也不是那么难,他伸出手去逗弄淼淼,整理她手腕上彩色的丝绦结子,他知道他有许多许多的不足,可是他仍是愿意慢慢煨暖那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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