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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宁宾馆之最后的王公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缪娟
他别开脸,仔细思考了一下什么是她的“不能”,还有为什么“不能了”。终于慢慢点点头:“这样……”
“他待我很好。”
“有什么打算?会跟他回日本?”
“不是不可能。”
他淡淡一笑:“不是跟我赌气吧?”
“不是。”
“……那就罢了。你好自为之。”
他的手从口袋里面拿出来,想嘱咐些“若是有事情要来找我”之类的话,端详她一张小脸哭得又红又热,但是肩膀结实,脊背挺拔,看外貌已经比从前成熟勇敢,心想自己跟她说这个也是多余,张嘴想道别,可又有些贪心,贪心再看看她的脸,贪心还有一句话想说。
下课的铃声忽然响了,小孩子们呜呜咋咋地从教室里跑出来去院子里面玩,个别几个着急忙慌地跑去厕所,刚刚寂静的走廊瞬间一片喧哗。明月看见显瑒瑒说了句话,可是孩子们的声音太大,把他的淹没了。她有点着急,向前走了一步:“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我说啊,我说我自己走,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不用送。”
“……好。您,您保重。”
他转过身去,背朝着她摆摆手:“谢谢你啦。”
……
他回到顾晓亭老板的温柔乡去,看见那女子正拿着本小说在看,封皮上写着两个字,名叫《恨海》。他仰面躺在她旁边,见她边读边擦眼





辽宁宾馆之最后的王公 章节_40
泪,便问是什么故事这么感人?顾晓亭道,说的是八国联军入京的年景,一对年轻夫妇从北京往天津逃难失散了,男的一直在*****的,找不到,当她死了,便日日抽大烟派遣苦闷,终于竟有一日找到了媳妇,男的却已病入膏肓,相认当日就死了。
“女的呢?”
“女的削发为尼。后男人的弟弟找到她家,知道了他们的遭遇,不胜伤感。他自己却也类似,与早前定下亲的姑娘也失散了。他自己守身如玉,但是苦寻对方不见踪迹。一天这个弟弟被友人拉去在妓馆吃酒消遣,见陪伴的女子竟是自己没过门的妻子,顿时如冷水浇背,昏厥过去。苏醒过来,那女子再不见踪影。弟弟也从此堕入空门。”
显瑒瑒听了这故事,半晌没有言语,侧了身子,头枕在一侧手臂上,发呆出神。过了半天顾晓亭道:“篇末还附了一首西江月。”
“念来听听。”
“精卫不填恨海,女娲未补情天。
好姻缘是恶因缘,说甚牵来一线。
底事无情公子,不逢薄幸婵娟。
安排颠倒遇颠连,到此真情乃见……”
顾晓亭慢悠悠地读完了,听见显瑒瑒“哧”地冷笑一声,她凑过头去,见他闭着眼睛,便笑嘻嘻地哄她:“王爷,不高兴啦?我扮上给你唱一出?”
他摇摇头:“谢你了。没不高兴。”
她亲亲他耳朵,嗅一嗅他脸颊,他任她抚摸摆弄,并不烦躁,温顺起来像个生病了的柔弱的小孩子。顾晓亭心里软软的,满是怜惜和疼爱,心想若是他一直都是这样,乖乖待在自己身边,那该多好。她伏在他耳边道:“王爷,你不要不高兴。惹你不高兴的人都是蠢货坏蛋。您跟蠢货坏蛋一般见识干什么啊?我陪着你,好不好?以后我永远都陪着你。”
他仍闭着眼:“你陪着我?”
“嗯。”她不管他看不看见,只用力地点头。
“晓亭你做不到的。谁都做不到。做不到的事情,不能轻易许诺。”
“……”
“但我不怪你。”他的声音十分温柔宽容,“因为这事情太难。”
……


那天晚上,修治从工地上回来的很晚,请几位同事吃了饭,耽到十点多钟才散。回家之前还是先去了明月那里,从楼下见她还亮着灯没有休息,他才上去。敲门,没人应,他换了几声她名字,另一扇门却开了,养狗的女人身上穿着黑色的丝绸袍子,抱着双臂,倚在门上好整以暇地看他。
修治拿出钥匙,拧开了门。
女人笑了,这个笑容在说:我早知道会这样——你会自己开她的门。
修治也笑了,是在回答她:正是如此,你又奈何?
窗子大打开着,没有放纱窗,白电灯招来很多蚊虫,嗡嗡嗡地乱飞,明月趴在圆桌子上睡觉,睡得并不安稳,不时地挠一挠这里,抓一抓那里。他连忙先关了纱窗,再去扶她起来,临近了嗅到酒气,明白了为什么在外面怎么叫她她都不应。
不是节日,没有聚会,她为什么会喝酒?……脑筋转到这里,修治立即命令自己停止,只是摇了摇她的肩膀:“明月,起来,回房间去,不能睡在这儿。”
她被搅醒,看了他一眼,转了个身又趴在桌上继续,手扣在耳朵上,是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他见她白皙的手腕子有红色的痕迹,像是蚊子叮的疱,便把她的手扒下来,拍了拍她的脸颊:“明月,先去洗一洗,再去睡觉。”
她闭着眼睛,带着酒劲儿跟他争执,要先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他不让,心里面带着点怀疑和怨气,存心要把她弄醒,两个人推搡起来。明月身上只穿着一件薄绸子小褂,挣扎间,她领子上的盘扣打开了,衣领开了一个流线型转的弯儿,露出白嫩嫩的一节脖子和细细的锁骨,衣服是六分散袖,被修治抓住的那截手臂上,袖子一直滑到了胳肢窝,她胳膊上的皮肉细若陶瓷,里侧有些血管,被酒精烧成了暗蓝色,散发着温暖奇妙的不可思议的气味。修治见过她身体的,但那时不同,那时她病了,他得把她给救过来,所以焦急万分心无旁骛。但此时的她,是握着他灵魂的美人儿,眼下醉若软泥,固执而堕落,是他越不过去的考验。
修治心里一热,收拢双臂,便将她抱了满怀,明月仰头落在肩膀上,嘴唇微微张开,修治捧着她的头,一点点一点点地抚摸她的额头,睫毛,鼻尖儿,脸颊,下巴,脖颈还有柔软的胸脯,她躲了一下,想要拨开他的手,可是哪有他的力气,反被紧紧抱住,他的舌尖儿探入她口中,直到她被他亲吻得不能喘气了,他才把她放开,双手将她横抱起来,进了里面的卧室。
他褪去两人的衣服,赤条条压在她身体上,黑暗里见她睁开了眼睛,竟带着些笑意看着他,同时伸出双臂,环绕在他脖颈上,把他拉向自己,得以仔细地看他的脸,慢悠悠地说话,声音沙哑,说的是中国话,态度亲昵任性,只是有的词语修治听得懂,连起来却丝毫没有意义。
他笑着配合她撒酒疯,用中文问她:“说什么啊?听不懂。”
“……哪里听不懂?”
“从头再说一遍行吗?”
她眨眨眼睛笑了,一只手攀在他肩上,一只手堵在他嘴巴上,无限乖巧性感:“只说给你听,不许告诉别人,我这人蠢,别人都会笑话我的。”
“嗯,不告诉别人。”
“我说啊,我想你。做梦都想你。你今天下午站在那儿,我想碰碰你,可是我不敢。喝了酒就敢了,喝了酒就什么都有了……”
他见她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哭哭笑笑好不滑稽,他被她逗笑了,所有的热情和冲动一扫而空,挪开了身体,趴在一旁:“明月在跟说话啊?”
第五十七章
那夜明月说了什么,她早上起来就忘记了。
修治也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事情就这样过去,一切仿佛没有发生。
直到十来天后的一个活动。
受文化交流协会之邀,在日本久负盛名的剑道流派景山流的传人率一众弟子来到奉天表演。剑道原本发源于中国,隋唐时期传入日本,经过武学家上千年的发展研习,形成了独特的招式风格,操练者本身着古代日式盔甲形状的护具,双手持刀,仪态威武优雅,斩击招式讲究力大气沉,稳健精准,是日本众多武道项目之中颇具观赏性的一个。邀请观看表演的帖子直送到了小王爷显瑒瑒的手中,他颇感兴趣又正有空,便决定去看一看。
表演在中街皇城根下面的奉天大舞台举行,显瑒瑒到得稍晚,总经理把他引到预留的位置上去,是第二排的一张方形台子,零食茶点摆在上面,旁边几张桌上还有熟人,他过去打了个招呼。黑暗里留意不远处的桌子上似乎有个熟悉的侧影,定睛一看,是日本人东修治,跟几个朋友占了一张台,也正看着他。东修治的目光一贯的平静温和,只是显瑒瑒最熟悉且憎恨他这个样子,如今他们两个情势有所变化,东修治的平静温和在显瑒瑒的眼里就是变相的挑衅。
显瑒瑒一股火上来,这就要过去,忽然身后有人挽着他的袖子,回头一看,是一起开矿的生意伙伴,也是一起打野猪猎狐狸的搭档,那人笑道:“小王爷啊,没想到您回来,好久没见了,忙什么去了?”
显瑒瑒愣了一下:“没忙什么?”
“没忙什么,怎么找不到您,全是伯芳应付啊?”
显瑒瑒还要回头去找东修治,身后的朋友不放他走:“坐哪里了?我跟你占个光可好?我这儿还有话跟您说呢……”
音乐声响了,幕布升起,进行单人表演的武士上了台,观众鼓掌,显瑒瑒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不在焉地观看,不知所谓地听身旁那人小声地跟他吹嘘最近手里生意有多顺利,小王爷若有闲钱可投给他一些,回报若干若干……
一边的修治也是收到了邀请函跟同事一起来看表演的,开场之前,他们正一边喝茶一边议论年少时候都学了什么武术,修治说自己对于剑道是一窍不通,只是学过几年柔道,一转眼他看见显瑒瑒正站在不远的地方跟人说话,是他没错,瘦高身量,丝绸长袍眼下他兴致不错,说话的时候眉梢眼角总有点不在乎的笑。
这天的修治格外想要仔细地看看他,想看看这人究竟哪里好,想透过这幅皮囊看看下面的衣服坏心肠怎样就迷惑了明月,欺骗了她,戕害了她,浪费了她。
显瑒瑒已准确地接收到并准备回应他的挑战,可他被人叫住了,没能过来。
修治早已想好要怎么办。
单人的剑道招式表演完毕,接下来是双人及多人的格斗表演,武士们都是第一流的好身手,格斗技术高超,招式异彩纷呈,观众席里掌声雷动。表演结束之后有一个武士与观众互动的环节,景山流的传人请在座的观众上台来换上盔甲,手执竹刀,跟着师傅比划几招。修治举手响应,他的朋友们颇惊讶:修治今天这么活泼。
还缺一人。
翻译发动中国观众们踊跃参与台上的修治被披上了盔甲,手执竹刀掂了两下,他站在台上,刀尖冲着台下一人,小王爷显瑒瑒饮了一口茶,茶杯拍在桌子上,上台应战。
教习的师傅首先示范了一招攻击腹部的技法,竹刀持平,先向左侧后撤,平行出击,刺向对手右侧腹部。显瑒瑒与东修治二人此时都面向观众席,站在师傅后面模仿着做了,动作均平衡标准,师傅点头称道。接着几个分别针对头部腹部还有手部的攻击动作示范完毕,师傅示意二人面对面站好,学习攻击和防守的脚步。
情况就是从此时开始失控。
显瑒瑒与东修治四目相对的刹那,修胡子手执竹刀自上而下朝着小王爷头上劈去。他们两个就是身穿盔甲,却没有佩戴头部的护具,修治这一击出其不意,下了狠手,直要显瑒瑒性命一般,说时迟那时快,显瑒瑒将手中的竹刀向上一横,将修治这一击狠狠弹开去。一声脆响。
众人惊讶掩口的光景,他二人已经杀作一团。下劈上砍,你突我挡,都有些身手,都下了猛力,都红了眼睛,都用了杀心。
台上来表演的武士们纳闷:这不是剑道的招数啊。
台下的观众竟有人开始鼓掌叫好:这才叫野性,这才是打架,相比之下刚才的表演如同武生戏,依依呀呀地忒难看。
话说显瑒瑒看准了空挡,一刀劈在修治肩膀上,他有盔甲护身,吃痛扛住,一手握住显瑒瑒的竹刀,另一手使刀去袭显瑒瑒的手腕子,显瑒瑒就势松手,扑上去挥拳,修治用小臂挡住他进攻,同时另一手击向他软肋……
竹刀都掉了,两人野兽一般地揪斗在一起,人们知道这可不是助兴的表演了,这是真的仇家,一声不响,闷声搏斗,每一拳都下了狠手,他们冲着对方性命来的。台上的剑道武士这才明白过来,上去十来个人才将打得难解难分的显瑒瑒和东修治二人拉开。但见小王爷双颊绽开,鲜血流了满脸,折断两根肋骨。东修治嘴角流血,左臂脱臼,三根手指骨折。内伤不计,两人的皮囊已是一样的狼狈。
事后小王爷被送回府疗伤修养。
东修治入院治疗。
他们在舞台上斗殴打架的照片上了报纸,成了全城的热闻。
人们开始纷纷猜测:是什么原因让奉天城的旗主小王爷与来自日本的当红建筑师结了如此的深仇大恨——他们可是在舞台上打架给众人看啊!
会兰亭的遗老遗少,麻将桌旁的达官贵人,定期聚会的日本侨民,关东军那些作威作福的夫人们,渐渐在彼此的沟通和猜测中找到了答案。
荒唐至极又在情理之中。
哎女人,又是女人……
我们仍回到事情发生的那一天,稍晚些时候,德国医院。这个女人闻讯赶来,在处置室的外面等了三个小时,修治推门出来,脸上贴着纱布,肩上挂着吊臂。他们相互看看,没有言语。袭击和车子等在外面。
他们回到他的公寓,明月帮他脱到外套和鞋子,然后去厨房洗手做饭。
白米饭,豆腐萝卜味增汤,还有炸蔬菜天妇罗,热腾腾地端上桌,她叫他过来吃饭,叫了两次,修治都没有动静。明月以为他睡了,去了客厅一看,他正坐在那里看自己养的花。
“修治,吃饭了。”明月道。
他没有动,慢慢回过头:“要是有话,不如直接说出来。”
她走到他身边,蹲下来,叹了一口气,再抬眼看他:“为什么打架?为什么要跟他打架?”
“为了你。”
“我在你这里。”
他抬头紧紧看着她,张了张嘴巴,却没能出声,泪水一下子涌上来,眼圈通红,好半天才问:“你在,这里。可你,你的心,在,哪里?”
明月仿佛被拿住七寸的小蛇,自知理亏却恼羞成怒仍用力挣扎,她




辽宁宾馆之最后的王公 章节_41
腾地站起来:“你会剑道,他不会。你今天不是君子所为。”
她拿了外套,转身要出门,忽然听见身后清脆的一响,茶杯碎裂的声音,她以为修治发脾气摔东西,回头一看,他正着急去里面的卧室,肩上挂着吊臂掌握不好平衡,刮掉了旁边桌子上的茶杯。她开了房门,却没出去,听见他在里面翻弄箱子。她跟进去,他正用一只手把柜子里面的衣物一件件扔进箱子里。
“干什么?修治。你在干什么?”
他的脸冷若冰霜:“我要回日本去。我不要再留在这里。”
她觉得浑身难受,血液似乎在倒着流,从胃里流到脑袋里面,她头晕脑胀,好像一张嘴巴,一直狂跳的心脏就会吐出来,她站在他身后,哆哆嗦嗦地问:“为什么?修治。为,什么?”
他回过头来看她:“没有理由我再留在这里。”
她一把抓住他可以活动的一只手,抬头看着他的脸,想要质问却忽然觉得这个人不是以前的修治了。从前的他温柔可爱却已消失不见,眼前这个人苍白忧郁遍体鳞伤。
一个成熟优雅的男子变成一个苦恼激愤的孩子。
她是他劫难的根源。她慢慢放下他的手,坐在床榻上,低头看着他箱子里面一件件白衬衫。他是个整洁干净的家伙,衣服自己洗熨,从没有一丝褶皱,眼下被他这么扔在箱子里,可真不好看。她伸手把它们拿出来,抖开,叠好,在平平整整地放进去。
修治停住了。
她抬头看他:“修治,你回去也好。有人跟我说过,我这个人总是给人带来坏运气。瞧瞧你。你从前不是这样子的。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他看了她半天,慢慢在她身边坐下来,声音干涩语气执拗:“我也不会剑道。我没有占他便宜。”
她皱着眉头笑了一下,手放在他受伤的胳膊上:“那是我冤枉你了,你瞧,我这人就这样,”她指了指自己,“笨蛋。”
修治看着她的脸,只觉得一腔怨气都消失不见,消失不见,转身把她抱住,轻轻吻她额头:“那是谁说的蠢话?汪明月,遇见你是我最好的运气。”
第五十八章
南一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董绍琪了,这天晚上,他居然入了她的梦。
白花花的梦境,光强得刺人眼睛,南一看了好半天才分辨出绍琪的轮廓,他正坐在一口古井沿上,双脚离地,样子挺自在。
南一道:“绍琪,下来,那里危险,你会掉下去的。”
绍琪道:“你不想我掉到井里?”
“你是我朋友,你掉下去,我还得救你。”
“你要怎样救?”
“我游泳还不错,捞你上来不成问题。”
说得绍琪笑起来:“这么口井,哪有你手脚扑腾的地方啊。”
他从井沿上下来,朝着她走了几步,嬉皮笑脸的没有正经,南一说:“最近忙着做什么?怎么不来找我玩儿?”
“刘南一,你什么时候学了客气话了?”
“……”
他看着她眼睛:“我知道你心里没我,你惦着别人呢。”
南一倒不怕他说明白,耸耸肩膀:“那又如何?”
话音没落,绍琪回身就跳井,南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身手,居然一把薅住了绍琪的衣服领子,悬在井里的绍琪抬头看她:“还真搭救我?”
“你是我朋友。”南一道。
她就要抓不住了,手指发滑,一身冷汗,急得要命的瞬间狠狠睁开眼睛,庆幸地发现竟是噩梦一场。
她打算明天其他办公室找那董绍琪。
……
“绍琪?绍琪请了十来天假了,一直没来上班啊。”上次见过的胖子跟南一说。
“事假还是病假?”
“有事吧。没见生病。绍琪从来不生病。”胖子呵呵笑道。
“什么时候回来?”
“那可不知道。”
“没有辞职吧?”
“那没。手里的工作还说拿家里去做了呢。”
“他最近做什么工作啊?”
“哦还不是原来那些,整理地方史料啊。”
南一心生狐疑,心想这个董绍琪居然真的玩失踪呢。她若奔他家里去找,到底有些不太妥当,慢悠悠地从绍琪工作的教育局出来,心里面也没有个注意。一个人走啊走,就走到了太清宫附近,站在那里愣了愣,好久不去的山货行那里有人出入。南一加快脚步走上前去,见几个工人在换招牌——山货行要变成朝鲜饭馆了。
南一找了个管事儿模样的问原来的老板去了哪里了?这人说,不知道啊,我的钱和手续都是中间人帮忙办理的。南一急了,说这个铺子你也敢接,这原来是土匪的联络点。那人道小妹妹我出来当厨子的时候你还在家尿炕呢,别捣乱哈,该干啥干啥去吧,等我开张了你有空过来尝尝。
工人们把几个旧家具往外面搬,一把红松木的椅子南一是认识的,那是土匪谭芳的椅子,扶手上面雕着龙,磨得光溜溜。南一道:“这个,您是要扔了不?”
“我等收旧货的来,要卖的啊。”
“卖给我吧。”
那人上下打量她:“你出多少钱?”
南一道:“你要多少?”
……
仲夏季节,黄昏时分,地面上暑气未消,刘南一花光了手里面所有钱买了一把又沉又硬的旧椅子,一步步往家里搬。没走多远,她便大汗淋漓,头上的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流到眉毛上,又滴进眼睛里。汗水又咸又涩,蛰得眼睛酸疼,南一忍不住了,就把椅子放下揉眼睛,谁知道眼泪越揉越多,流了满脸。
有人经过,回头看她,低声议论:这个姑娘怎么了?想起什么伤心的事情?怎么站在大街上哭?
……
同一时间,圆形广场西南侧的工地上,董绍琪正把身上背的二十六块红砖一个一个地卸下来。王头儿总觉着这双手这个人特别别扭,这天终于忍不住了:“我说兄弟,看你好久了,来干什么的,给交个实底吧。”
绍琪抹了一把汗:“干什么的?你说我是干什么的。干活儿赚钱的呗。”
王头儿蹲下来看看他:“进来就贼眉鼠眼的四处看,我原来当你是要偷砖头,到现在都没有出手,显瑒然你不是冲着砖头来的啊,看中什么了?有什么套路?早点告诉我,咱俩还能一起合计合计,你说是不?”
绍琪看着王头儿,这是个粗糙生硬的汉子,庄户人家出身,进城来摸爬滚打多年,体格强健,心思狡猾,为了生计,能欺负到别人就绝不谦让,能占到便宜也永远不会手软,绍琪心想,这人的心里,能不能还有点热乎气?
他笑笑仍抵赖:“我不偷你砖头就得了呗。”
王头儿也笑笑:“我侄子病好了,后天就不用来上工了。你这小子在这里让我不放心,趁早走。”
“您容我再呆两天。”
“那还不说实话!真要我把你交给日本监工是怎么着?!”王头儿忽然一声大吼,把旁边砌砖的人吓得手一抖,砖头掉在地上。
绍琪冷哼一声,拍了拍两只手掌上的灰:“您一定想知道?我嘛,也没什么大事儿,不偷东西,不图钱,就想看看这个工地到底是个什么造型,怎么护卫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不让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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