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罗海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叶洛寒
黄雀试探道,“杨柳,你怎么看都尉的那句话”
若是在平日里,黄雀也会征求杨柳一些意见,但大多时候只是眼神询问,今日分明是因为陶紫鸢方才一席话的原因,才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毕竟那是靖安王,都尉提司得罪得起,他一个小小章城护卫负责人,担不起靖安王的雷霆之怒。
杨柳也没有客气,开口道,“闭门思过,禁食三日,停俸半年,修河半年。”
重复着方才那个人说的话,一字不多,一字不少,却没有人敢说什么,反而多出了几分敬畏。
杨柳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站起身弹了掸身上的灰尘,走到了门外。
门外,夜色清幽,天地辽阔。
陶紫鸢出了县衙,身后的两个官差战战兢兢。
行修看着那女子上了马车,这才翻身上马,赤霞犹豫了一下,乘上了另一匹马。
赶车的活自然落在了驼背老人的身上,不过一路走来,赤霞也看得出这老头赶车的功夫娴熟的很,再者说,庄家地里出来的汉子几个对牛马这些不熟悉的说出去都容易被人笑话。
几人连夜出了章城,赶上已经落下了半日的路程。
走了一个时辰,行修将马交给赤霞,赤霞骑着一匹,牵着一匹,星宇换下了驼背老人,让其休息,自己驾车前行。
穿过章城南边的密林,再走了一段路,天已经大亮时分,在路边瞧见了一处酒家。
“在前面歇一歇脚吧。”
陶紫鸢道。
不知何时坐在车前,赶车的人变成了陶紫鸢,一边的行修看着身后的马车睡着了,驼背老人则坐到了车厢里面。
赤霞翻身下马,
行修接过马缰绳,将马和马车拴在了路边的树上,这才走过去和几个人一起坐在酒摊上。
酒摊里已经坐了一桌一老一小,老的背着个属下,小孩看着和赵春儿这个小孩子一般大。
陶紫鸢叫了酒菜,小孩子不能喝酒,再要了些水,银钱照着酒水的付账,谁也不会拒绝这样的买卖。
陶紫鸢本就不饿,只是她不饿,身边的这一老二小不说,行修也是一夜辛劳,赤霞一直骑马,更不必说。
吃了两口,陶紫鸢便放下了筷子,看着两个小孩倒是不觉得腻的夹着桌子上的牛肉吃,不由得弯起了唇角。
人生一世,不过是衣食住行,吃饱穿暖而已,可有些人即便是努力了一辈子也要忍饥挨饿。
而有些人,生下来便承蒙着祖上的荫德,衣食无忧,花银钱如流水,陶紫鸢觉得这是人家祖上积下的,合该人家享受这样的荣华富贵,可对于那些吃饭都成问题的人来说,实在是令人痛心疾首,身在福中不知福。
“贵则贵矣,遇木则伤,遇土则兴,遇火则孤,遇水则王,遇金则亡。”
声音从身后传来,陶紫鸢转过身,看向那继续就着牛肉吃酒的老人家,身边的孩童也在咂摸着碗里的酒水,辣的直吐舌头,却不失孩童稚气。
行修刚要起身,被陶紫鸢按下了肩膀,后者轻声道,“你们吃饭,我过去坐坐。”
说着便走了过去,走到那老人家的对面,也并不对那老人讲话,只是逗弄着旁边的男童,笑道,“你多大了”
男童眨了眨清澈的眼睛,稚气道,“六岁。”
陶紫鸢淡笑着,揉了揉男童的发顶,“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男童对身边这个可以说是天仙一样的姐姐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当即回答道,“我叫谢东桓,姐姐叫什么名字”
陶紫鸢轻笑着,道“陶汐,陶潜的陶,昼潮夜汐的汐。”
说着陶紫鸢禁不住恍惚了一下,因为那老人说了一句,
“昼潮夜汐,皆是壮阔景色。”
陶紫鸢看向对面依旧不打算和自己交谈的老人,蹙起眉头道,“老人家方才那番话是在说我的”
老人没吱声。
陶紫鸢也不恼,自顾自说道,“
遇木则伤,遇土则兴,遇火则孤,遇水则王,这些似乎都对上了,可遇金则亡,如何说”
老人依旧咂摸着牛肉,不回答。
陶紫鸢看向路另一边的稻田地,一片泱泱绿海,风吹过似乎还能闻到稻子的香气。
陶紫鸢怔怔道,“死不死的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什么时候真的能民有所依,老有所养,幼有所学,就算是最普通的人也不会再为衣食发愁,如果真的能有那一天,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一声嗤笑,陶紫鸢看向那老人,只见老人讥讽道,“夫人似乎不是做官的吧,也不是那城墙里的凤凰,操这份闲心,还真是能者多劳啊。”
陶紫鸢弯唇轻笑道,“老先生说的是,陶汐管不了天下生民的生计,就连最基本的安危都无法保障,是口出狂言了,让老先生笑话了。”
老人面露诧异之色,似乎没有想到这位已经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子竟然会如此的……实诚。
在老人看来,谦逊恭俭已经不能够形容眼前这位女子了。
老人轻咳了一声,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有些事情做的还是很不错的,比如……呃,这个……”
陶紫鸢笑了笑,“老先生不必安慰我,自己什么斤两自己清楚,陶汐觉得只要是问心无愧便好。”
老人怔愣了片刻,没想到这位还是这么佛系的性子,满肚子准备好的话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只捻着胡须作思考状。
一边的男童见了笑着拍起了手,一边道,“姐姐真厉害。”
陶紫鸢有些莫名,看着老人窘迫的样子随即会心一笑,道,“老人家是从哪里而来要到哪里去”
给了老人台阶下,老人自然顺杆走了下去,道,“老朽从南来,往北去,有人托老朽给姑娘带几句话。”
陶紫鸢道,“请讲。”
老人眯着眼,看着眼前的陶紫鸢,人身,灵血,还有一颗神器化作的心脏,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其他人一辈子求也求不来的造化。
可落在她身上,却成了负担。
老人道,“他乡不问生,归来自有宁。身消闭目时,天门重开日。”
陶紫鸢看着老人,怔怔道,“这是谁说的”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道,“此人言及,该相逢时自相逢。说不定是百年后,说不定就在明日。姑娘不必去猜测他是谁,总有一日,你们会相见的,许是今生,也许是来世。”
男童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爷爷,怎么也没听懂爷爷说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一会前生百年,一会今世明日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陶紫鸢有些失神,她总觉得有一个人一直在无形之中将自己前面的路拉到了一个方向。
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却想不起他是谁。
记忆中好像缺失了什么一般,无法探寻找回。
陶紫鸢回过神,老人碗里的酒已经见了底,正准备拉着小孙子离开酒摊,陶紫鸢起身,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只是道了一句,“老人家,一路小心。”
老人倒是没有充耳不闻,却是笑着道,“有些事情人力是无法阻止改变的,所以就算是姑娘整日忧心忡忡,那一天也不会早点到来,反而累及了自己的气运,不好,不好。”
老人摇着头拉着孙子离开了酒摊,再没有回头。
男童回头和身后的大姐姐招了招手,陶紫鸢抬起手目送着两个人沿着自己来时的方向离去。
行修走到陶紫鸢身旁,问了一句,“夫人,那个老头是谁”
陶紫鸢轻蹙着眉头道,“姓谢,背着一个书匣,读书读到了人间的儒圣境界,没有几个人了。”
行修还没想到,一边的赤霞先一步惊诧的看向那老人离开的方向。
此人正是当世有名的儒圣谢书匣。
再看向站在一边若有所思的陶紫鸢,赤霞不禁想起了老人方才的那句话。
贵则贵矣,遇木则伤,遇土则兴,遇火则孤,遇水则王,遇金则亡。
这,是在说那个女子吗
用过了饭,几个人离开了酒摊,接着赶路。
赤霞没问几个人要去哪,行修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说,只是一路上行走即便是正午时分也不会觉得有多炎热,这倒是让赤霞觉得惊讶不少。
他自问也可以释放气机驱逐酷暑,可这么长时间大范围的驱逐,足以见那人的气海有多广。
停下来歇脚的时候,陶紫鸢心情好的时候会给女孩梳梳头发,行修和老头去山上找一些果子,赤霞则依着陶紫鸢的要求教授那个叫陆文柏的男孩夺魂笛。
虽然没怎么问,可赤霞还是看得出这几个人对女子的尊敬,所有的去向也都是由女子决定的。
陶紫鸢给赵春梳着辫子,却也没有疏忽另一边的陆文柏。
之所以留下赤霞,就是因为陆文柏,接下来的世道可不是读书人能安安心心读书的时候了,妖魔横行,怎么也要有自保的能力。
恰好那只笛子就适合他的气机运行。
休息了一会儿,行修和老人回来了带回来一些果子,几个人吃了果子便接着赶路。
途径一处大山,走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看到出山的路,眼看着天快黑了,行修选了一处临近溪水的地方,让马匹能够休息饮水。
又分发了一些备好的干粮,溪水边陶紫鸢接过干粮,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行修,笑了笑,“现在可是越来越有管家的意思了。”
行修摊手无奈道,“没办法啊,谁让摊上一个甩手掌柜,只管发话,只好我来做事了。”
陶紫鸢轻声一笑,观望着周围的大山,怎么都觉得有些奇怪。
行修咬了一口饼道,“我感觉好像一直都在兜圈子,可是每次走的路又都不一样,有些说不好啊。”
陶紫鸢眉梢轻挑看着某一处山脉轻笑道,“是有些说不好啊,某些侥幸逃走的人似乎不是很安分啊。”
行修疑惑着,下一刻只见溪水惊乍起。渐了行修一身水不止,更有一只白蟒跃出水面,直奔岸边而来。
“啊!”女孩一声惊呼,赤霞挡在了一老二小的身前,陶紫鸢将行修拍向身后,另一只手掌对着水中白蟒,冷笑道,“一只火蟒躲在了水里,即便你借了人气可以吸收水泽之气,可别忘了,水里是我的地盘!”
话音刚落,三条巨龙由水中飞出缠绕着那白蟒的头,身,尾,任其翻涌,却无法逃脱。
。
第197章 百年之约
一声轻叹过后,陶紫鸢看着身旁的修,后者微怔,随即反应过来拿出袖子里的蓝羽扇同赤霞站在一起保护身后的一老二小。
陶紫鸢的目光落在远处山峰之上,那里站着一个人,一袭白衣的中年道士,相貌俊逸,背影看仙风道骨,眉宇间厉色一闪而过。
道人冷笑道,“就算你是陶紫鸢又如何终究不是真龙!”
话落间,拂尘微荡,一道白光自西落向溪间白蟒,骤然间白蟒增大了二十丈有余,三条束缚白蟒的水龙轰然间消散化作水滴在溪涧降了一场小雨。
雨滴未曾尽落,白蟒再一次踏空向岸边游来,细看之下那通体雪白的长蟒竟已经是一双金瞳。
陶紫鸢眉间轻蹙,轻叹一声,“可惜了,再有百年便可化身为蛟了。”
说罢只是轻轻挥手,溪涧流水化作两条水柱缠绕着白蟒的同时另一条水柱出现在白蟒和陶紫鸢的中间,承受着白蟒的冲撞。
十丈溪水一瞬间便消失一半,然而那金目白蟒竟无论如何无法再前进一寸。
赤霞望着那空中白蟒,张了张嘴,却是无声,心中却清楚的紧,自己若是面对那白蟒,怕是早就要被其吞入腹中了,而在陶紫鸢手中,不过是轻抬衣袖的事情。
没有亲眼目睹女子在杏花村的手段,可眼前的这副战场却是他亲眼所见,当即心中不知不觉又多了几分畏惧。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陶紫鸢终究是手下留情,没有毁了那条白蟒,手指轻点在空中,那被水柱拦截的白蟒额间多了一丝蓝色贴金的云纹,普通第三只眼睛,褪去了许多妖气,平添神意。
陶紫鸢看着那似乎疑惑的望着自己的白蟒道,“这几年我也能逐渐感知到天地之间的一些气运变动,才知你这白子有大机缘,你本是山野灵物,被那道人利用才至此,不怪你。我已给了你护身的符咒,水中无人再可为难于你。望你好自修行,造福民生,百年后自可化身成蛟,变龙之日可待。”
话音刚落行修便看见那条不知为何停在空中的白蟒竟然低下了头,陶紫鸢挥挥手,那白蟒便落于溪涧之中,空中水柱随之落下,林中山涧恢复如初,只是溪流之下的白蟒悄然游走。
远处的中年道士恨恨咬牙,气的一甩拂尘,下一瞬那原本坐于溪畔的女子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中年道士惊骇不已,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拂尘在前,随时可扫退身前人。
哪曾想陶紫鸢只是微微抬手,那道士手中的拂尘竟然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道士努力控制,却依旧脱手,落在了那女子手中。
道士转身就要溜走,腰间却猛然多出了一条白色拂尘,将他向后一拉,横空之后便落在了那人脚下。
陶紫鸢一甩拂尘背在身后,目光平静的看向脚下的道人,“帮了那妖物灵犀,最后毁的不过是你自身的道行,我不杀你自有天收。可我已经放了你一条生路,你又为何来挡我的路”
道人冷笑道,“生路你毁了神坛,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出现,那灵犀早就已然完全听命于我,可偏偏因为你横生枝节,别的不说,只我灵阳山一门便死了大半的弟子才填饱那东西的肚子,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陶紫鸢微怔,随即感慨叹息,这道士倒是耿直的让自己这个在燕都城待了许久的人觉得惊讶啊。又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燕都城的水土养的都是七窍玲珑心,身在其中就是一根筋也要分成几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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