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江乡夜夜》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沉埃
江玥进了自己房间,坐在床沿上擦了头发。海藻般浓郁的发都拨到了面前,吹风机嗡嗡地响着,陆沙走进她的房间时,她既没看见也没听见。她只感觉到有一双手从后往前一直穿过她的头发,江玥一惊,差点扔掉吹风机。
“是我。”陆沙摁住她的肩,从她手里接过吹风机,“我来帮你好不好?”
江玥一仰头,面前的头发全都甩翻到了背上。陆沙见她同意了,高兴地爬上床坐在她身后,手一缕一缕挑起头发用吹风机吹干。
刚开始一切都很正常,可是慢慢地,江玥感觉到背后的气息逼近过来。最后陆沙整个人贴上她的背,叉开的腿也渐渐圈拢,他的两条手臂缠绕在她细细的腰身上。江玥被他完全包围了。他烫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上,吹风机落在一旁兀自发出嗡嗡嗡的声响。
江玥扭动一下身体,想要从这热滚滚的桎梏中脱离出来,结果却只能适得其反。她能感觉到有一样东西顶到她臀上。
陆沙将她抱起放倒在床中央,他撩起她宽大的衣摆。声音已经暗哑,“就让我看一看好不好?”
江玥何尝不知道那肯定会是一句骗人的话呢?但她默许了。那个时候她也想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赤身露体仰躺着,那年轻的男子用火热的吻表达他的赞叹。当他跪在她的双腿间,一点点摸索进入众妙之门的途径时,她耐心地等待着。疼痛是陆陆续续来地,锐利复又钝重,她闭上眼睛,只去感受,疼痛消退,快感升起。她在床上跌宕,像童年记忆里的摇橹小船,一下一下荡漾在河面上。突然在她上面的那具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一切又都恢复平静。
陆沙喘着气趴在她身上,“弄疼你了没?”
“嗯”,江玥推他一下,“重。”
陆沙挪到她边上,抱着她,手指在她胸前缓缓地滑动着。过了一会儿,他唇附到她耳边,“让我再折腾你一次好不好?”
年轻的身体是这样不知疲倦,他进入是胀痛他出去是空虚,她在两端徘徊,她听到自己喉咙鼻腔里发出嘤嘤的呢喃声。原来男女之间是这样一场争夺和赐予。
整个过程里江玥一直没有睁开眼。劳伦斯说所有的性都来自脑中。那时她在想什么?
陆沙终于消停下来,倦极而眠,江玥却始终没能睡去,她也很疲倦,但她的心跳在整个体内回响,像有一支隐形的交响乐队在进行着一场艰难的演奏。
清晨陆沙的手机闹铃响起,他把脸拱到江玥的颈弯,这一刻所有的不舍才爆发出来。
在闹钟不间断的尖锐叫声里,陆沙还是起来了,洗漱穿着完毕他又来到江玥床前。他俯身吻一下她的唇,“你别起来,再睡会儿。不要送我了,等我电话吧。”
江玥浑身酸痛,依言点头,“再见,陆沙。”
行李箱滚轮摩擦着地面的声





《江乡夜夜》 章节10
音渐渐远去,陆沙走了。三分钟后,江玥收到他的短信,写着“谢谢你,江玥,我爱你。”
他要谢她什么?
昨晚是他们共同的初夜。
江玥怔怔地看着床单上那抹暗红的血迹,她心里无限怅惘,她想起前年夏天在海边的那个夜晚,那场被打断的性爱之旅。在今后的每一次欢愉里,她都会想起那未完成的一次。
第十三章
20
江玥从床上爬起,拉下床单,捡起地上的衣服,把它们统统丢进洗衣机的滚筒里。
她光溜溜地站在镜子前,以最精细地眼光打量自己,过了这一晚可有什么变化,胸上多了两个吻痕,左右各一边,黑眼圈,酸痛的肌肉,噢,对了,还少了一层膜,此外再找不出区别了。
其实还是有的,她没有看出自己眼里的那一点少年老成的淡然,嘴角的那抹自我嘲讽的嗤笑。她对男女情事已经有了彻底的亲身的体验,她的身体已经蜕变为女人,她又迈了一阶,现在她离那个人应该更近一些了吧。至少下次站在他面前时,她可以底气足一些吧。江玥觉得自己一路地追赶,可还是赶不上他,因为江珺并没有等她,他走得更急,像急于脱身一样。
拧开喷头,江玥将水温调至最高,水柱打在身上,洗去一身的粘腻。昨夜陆沙留在她体内的狂热造物也被激切的水流冲刷殆尽。难道生命就是这滑不溜手的东西带来的?江玥简直难以置信。
四天前,也就是她“生日”那天,一早有快递送来礼物。这次,江珺送了她一块玉。羊脂白玉做成的一弯新月,通体莹白,触手温润。玉旁边还有一枚上好的田黄石,用篆书刻着四个字“大小姐印”。他在信笺里写道,“印乃苏州韩天衡刻制。此玉外形淳朴可爱,又恰好嵌合你的名字,愿它能为你定惊驱邪。献上两个小玩意,恭祝江大小姐芳辰!”江玥读着读着噗哧笑出来。
当年杨过请来道上千奇百怪的朋友为郭襄祝寿,满天的花雨燃烧出十个大字“恭祝郭二小姐多福多寿”。
今天她二十岁的生辰。他也费尽心思,为她备下礼物,博她一笑。江玥将白玉新月挂上颈项,玉触肌肤微凉的感觉下是止不住的欢喜。她一冲动就拨了他的手机,电话很快接通了,但这份欢喜很快也要跟着消散无踪了。
那时江珺正在医院里,俞新蕊刚刚流产被送来。他差一点就对她敷衍过去了,但江玥听到了俞新蕊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她追问,江珺在犹豫中还是让她知道了此事。
江玥隔了一会儿才重新说话,她问:“你很难过吗?”
“是,我本来不想要孩子的,但它来了,在我已经决心接受它时,它却又没了。这不是造化弄人又是什么!”
“叔叔,你不要多想,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们很快还会再有的。”她竟然能说这样的话安慰他——还会再有的。
“不,不要了。我也不需要。玥玥,我不是有你吗?你是我最好的孩子。”
他还是当她是他的孩子。江玥将礼盒收起,她该安份的,不该有别的念头,做人不能贪心。
要过了一天江玥的大脑才接收到这个电话里的全部讯息。
他居然有了孩子!这个消息对江玥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他的妻子怀了他的孩子,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江玥当然知道他们会有孩子,她不止一次地预想过。可是当它成为现实,当它作为一个事实呈在她面前,她怎可能无动于衷。
现在她又知道了,原来孩子是这样来的。
淋浴完,江玥换上衣裳出门。路过小区门口的药店,她想了想继续往前走,找了更远处的一家药店。她走进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店员买了事后避孕药。然后到隔壁便利店买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下一大口,水带着这一片白色小药丸,滑入她的食道进入胃中。她不能不自己防备可能有的危险。一夜的放纵一夜的无眠,江玥走在夏日早晨的街道上,明晃晃的阳光照得她头昏脑胀。
回到家江玥就拉拢所有的窗帘,屋内光线骤然变暗。梳妆台上的手机一闪一闪亮着红色指示灯,有一条短信,是陆沙发来的,“马上就起飞了,可是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江玥看完,关了机,躺倒在刚换了新床单的床上。昨晚她所行之事,是不是那场晴天霹雳的余波呢?江玥不无疑惑,但此刻是无力多想。也许等一觉睡醒,她会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大梦。她会回到七岁那年的葬礼。她孤零零的站在人群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也没有人要带她走。
21
暑假过完,江玥就升入了大三。专业课较前两年多了许多,江玥渐渐感觉吃力。虽然每个学期她拿到的成绩单依旧漂亮,但是谁都知道在大学的期末考试里考一个好分数,与平日踏实用功完全是两回事。每逢考前花上几天时间,摸透往年的试题,背熟从各种渠道流传出来的范围重点,再加上多年磨练出来的考试技巧,拿个高分也不稀奇。江玥对经济学中的大量数学倍感头痛,博弈论,计量经济学以及各种模型都让她觉得力不从心,她知道晚了,即使再补前两年的课也不管用了,因为她对这一套全然没有兴趣。
到了大三,毕业出路的问题一下子冒了出来,尤其是在重点大学,这些年轻人总是早早对自己的人生作出规划。江玥班上的同学都准备考研的有之,准备出国的有之,考各种资格证书以求找工作时占得先机的也大有人在,每个人都拼命上进。
身处这样的氛围,江玥无法不去考虑自己毕业后该干嘛。她想过,以她现在的状况要在国内考一所好学校的研究生并不容易;那么毕业工作,回恒洲,她能自持吗?她不相信自己。去别的地方,江珺会同意吗?他会不会失望?她又担心。陆沙一直劝她出国,她也觉得这应该是她最好的出路。她的成绩单可以换到一个不错的平均基点,即使要付学费,她也无需担心。如果能申请到一所名校,那么江珺也会很高兴的。
打定了主意,江玥便开始看托福资料, 捧着红宝书背gre单词。江玥觉得自己的心绪在复习考试的单调节奏里沉淀了下来,每个深夜静坐台灯下读着这些拼音字母组合带来的意义,就有一种古佛青灯旁默念经卷的心如止水。
陆沙与她隔了一个太平洋,十六个小时的时差,她这边已是白昼,他还停留在夜晚。他给她写电子邮件,也上sn,有时早晨或者晚上也接到过他的电话。
陆沙向她抱怨课业繁重,刚去时听课也有困难,准备一个报告要熬几个通宵,写完还要请native speaker(英文母语)同学改。当然他也向她倾诉思念。他说他爱她,太想她了,有一次梦见她,结果当晚就画了地图。江玥那时还不知什么叫画地图,傻乎乎地问他。等知道了它的确切含义,她面红耳赤,反应不过来的尴尬。江玥不知道男人对与他有过性关系的女人,是不是会特别随便一些?因为他们已经裸裎相见过,所以就可以百无禁忌了。
对于那些抱怨,江玥只能劝慰他别心急,慢慢就会适应语言环境的。而对于其他,江玥却无从回应。除开画地图这样□裸的情话,陆沙说爱她,她说不出我也是,陆沙说想她,她总可以说我也是了吧,可是她发现她并没有抑制不住的想念他。
江玥是会想起他,一个人从自习教室出来,夜风渐凉,虫鸣声渐渐弱下去,萧瑟的秋天来了,她也会感觉寂寞 。一个人去食堂吃饭,偌大的餐厅里处处坐着喃喃低语的学生情侣,她也会感觉孤单。当她一个人提着两瓶开水,从水房走到宿舍,酸疼的手会提醒她有他在时,她享受到的种种照顾。她会想起有他陪伴的日子。但那只是一瞬间的浮上心头,转眼即逝。陆沙离她太远了,他的力量不再能支撑她甚至触及不到她。
每次江玥看完他的邮件或者与他说完再见,她都觉得内疚,对自己回应不了他的热情的内疚。陆沙越是说爱她,她的负担便越是沉重。江玥一点都不想伤害他,但她又勉强不了自己去爱他。她开始反省自己这一年来的任性,她自责太过轻浮,以致惹下情债却偿还不起。
她暗暗盼望陆沙在美国认识了别的女孩,然后疯狂地爱上了她,或者在艰苦的留学生活里相濡以沫而日久生情,无论怎样,她都能心安。
一次在sn上陆沙提起会计专业的一个中国女生对他有意,时时会从中国城带辣酱给他。江玥以为机会来了,她开始谨慎地说,要他别对那女孩冷淡,然后说远了去,如果有合适的女生,就别错过。陆沙问她什么意思。江玥打哈哈说,青春年少,要多开几支桃花才好。陆沙说,你别不是吃醋了吧。江玥在键盘上打了一句“我是不想耽误你”,想了想,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终是发送了过去。陆沙没有回复,过了一会儿,他的头像就暗了。江玥拉了聊天记录看,她不确定他是收到没有,或者是网络中断了。
真实的情况是那句话陆沙看到了。他也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他当然早就知道江玥对他没有深深的爱恋,或许还谈不上男女间的那种喜欢和吸引。他一直告诉自己,只要陪着她,她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爱上了他,至少会离不开他。临走前的那一晚,他与她做爱了,当他发现自己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他惊喜极了。有一天他瞄了眼电视,hbo正在放欲望都市,剧里那个爱情专栏作家说,女人会对与她发生性关系的男人产生依赖感。他想到江玥,想到那晚她柔软美好的身体,他突然觉得自己是胜券在握的。可是他发现事情并非如此。在后来的联络里,他渐渐感觉出江玥的冷淡和应付。看见她的那句话时,陆沙呆了一晌,要质问她吗?他又害怕她说出答案。他以为不听就不会有事,他们还能像从前一样。
江玥等了三天,这三天陆沙没有和她联络过,江玥查了邮箱没有来信,上sn也等不到他,问室友也没有他的电话。这样的反常让江玥意识到陆沙是已经知道了。既然知道了,就索性说个明白吧。
江玥给他发了一封邮件。她写道:
陆沙,你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可是我爱不了你,我也不能再害你。我很抱歉,也很遗憾。
终于还是收到了最后通牒。这封简短的信陆沙读了六遍。月光投进窗户,窗前一株不知名的阔叶树将阴影映在地板上。陆沙一生顺遂,从未遭遇过挫折,这段恋情可算是他人生中第一枚阴影。他想罢了罢了,眼下有太多的东西需要他去付出心力去争取。他站在窗口抽完一根烟,无形无迹的风吹过树桠,一时后只留飒飒的余音回响耳畔。但愿失恋的郁痛,也只像这风中相擦的树叶,风过去了就能停息它的颤动。
男人与女人的心理构造是这样的不同,感情对他们来说从来不是全部,建立世功才是他们更大更强的诱惑。
在那以后,江玥就没有了陆沙的音信,他像一粒沙落入了沙堆。茫茫人海,远隔重洋,江玥不知何时会再见到他,也许一个朋友就这样失落了。
第十四章
22
在大三整个学年结束时,江玥拿到了托福和gre的成绩。近九个月的严苛自律复习,换来见到分数时那片刻的欣慰。
之后便是查询学校信息,写ps(peal statent个人陈述),填申请表。江玥翻遍世界名校500强,也没定下来选哪所学校,这过程有点像让她自己选择流放地。欧洲,北美还是澳洲?江玥查看教授名录,突然记起上次为陆沙他们研究所当会务义工时,曾与哈佛东亚系的马丁·弗莱通过许多邮件,后来在开会见面时,弗莱曾提过让她去跟他读书。江玥没有更好的主意,也不愿再费心力去与不相识的教授套辞,于是就给弗莱写了封信,正式介绍自己的教育背景,研究兴趣,也附上了托福和gre的成绩。没隔几天弗莱就回信了,说对她的一切都很满意,欢迎她来哈佛读书,而且可以为她提供免学费的奖学金。
收到这封信时,江玥有点尘埃落定的感觉。哈佛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去处,而且免去一年三万五美金的学费,虽然这笔钱江珺肯定乐意为她支付,但赢得奖学金不啻于赢得一项荣誉,锦上添花谁人不喜。只是她的专业将改为经济史,彻底偏离了她的初衷。江玥觉得真滑稽,当初选择志业时一切都是以他为中心,现在却要远离他。更可笑的是若追究原因,也还是在于他,既然他想要一个距离,那么她便不越雷池一步。
江玥已经准备好一切材料,开了学,她找了系里两个相熟兼有名望的教授写推荐信。齐成英是其中一个,他得知江玥要去哈佛很吃惊,“陆沙不是在洛杉矶吗




《江乡夜夜》 章节11
?你怎么跑到波士顿?一个西南,一个东北,到了美国也还隔着千山万水。”
江玥乍闻陆沙的名字,有一阵恍然,继而笑笑,“能申请哈佛太难得了嘛。”
在陆沙之后,江玥变得非常谨慎,与男生往来只求做到礼貌适当,既然爱不了别人,就不能害了他们。
半个月后两封推荐信都到手了。江玥去邮局将大包的申请材料用航空件全部寄出。接下来,就是等待了,农人是春播秋收,他们这些申请出国的学生则是秋播春收。
这一段时间像突然变得真空,前面一段已经结束,后面的还未开始。她完全怠惰下来,整日看小说,听流行音乐,每天早早就去食堂等饭吃。那时她像得了强迫症一样,反反复复地哼老狼的一首新歌,《关于现在关于未来》。“关于未来你总有周密的安排,然而剧情却总是被现实篡改,关于现在你总是彷徨又无奈,任凭岁月黯然又憔悴地离开,你计划的春天有童话的色彩,却一直不见到来,你撒下的鱼网在幸福中摇摆,却总也收不回来。”
每一句都充满了事与愿违的无奈。歌的最后还有像德菲尔神谕一般的诫示,“一万个美丽的未来,抵不上一个温暖的现在。每一个真实的现在,都曾经是你幻想的未来。” 江玥觉得这歌词里有大智慧,有不经后悔就不会晓喻的教训。
她不想让自己后悔。所以那个春节她回祁宁了,她愿意做一个最乖的小孩,就算是尽孝吧。
那两个星期,江玥尽量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让目光胶着在他身上。她将自己的日程排得满满,跑步,游泳,练琴,练字,每日开朗大笑,讨俞新蕊父母开心。这都很难,但她很努力,每个人似乎都很放松愉快,她觉得自己的努力是值得的。
除夕夜,他们一大家子人去平阳湖饭店吃了年夜饭。回到家,江玥知道自己应该像往常一样陪两个老人看电视,更何况那天播的是合家欢的春节晚会,但她没有。下了车,江玥借口有朋友在网上等她聊天就躲开去了。一进自己房间,江玥就趴倒在床上,四肢是一动不动,脑袋却像坏掉的放映机一直在倒带回放刚才的一幕。
年夜饭吃到接近尾声时,饭店在湖心亭上放了一场焰火。在不间断的轰天巨响里,江玥想起了另一个时刻,那时也曾有这样的惊天动地。她不敢转过头去看他,不敢去确认他眼里的内容。她不确定他会不会像她一样想起那一晚的火花,想起他们之间的火花以及让他们燃到尽头的烟花。
江珺望向她,但他看到的是江玥拧着头目光落向窗外光芒四起处。他不知道实际上她一直望着的是映在玻璃上的他的脸,在烟花升起散落间一明一昧。
直趴到胸部被压迫得感觉到疼痛,江玥才不得不爬起来。甩甩头,走进浴室,她相信水流能洗去粉尘污垢,也定能将她浓稠的感伤冲走,哪怕只是一丁点,也好过现在的浑浑噩噩。
江珺走进她的房间时,她刚吹干头发坐在飘窗前。江珺不敢深想自己为何会在不知不觉间走到她房门前。见门没阖严,他就推了进来,他的原意只是悄悄地看她一眼,看看她是否还好。刚刚她从车里下来时,简直是落荒而逃。
江珺站在门口看她的身影。她垂着头,长发委地,落地灯橙黄的光照在乌黑的发上,整个人像处在一个光晕里。风从半开的窗缝灌入,吹开发丝的遮掩,他才看清她在干嘛。但在他脑中最先跳出来的,是那句酸得人要倒牙的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不胜凉风的娇羞。江珺讪笑,她不过是在那儿剪脚趾甲,啪嗒啪嗒,真是大煞风景。
江珺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侧身坐在她对面,“大冬天的开窗,就不怕冻着啦?”
江玥却被突然响起的话音吓了一跳,她根本不知道他来了。“你这人走路怎么像猫一样没声音的?”她嗔怪道。说完惊觉这语气好耳熟,从前许多次她也曾这样嗔怪过他。
“这得怪你自己买的袜子太好了。”他笑着指指脚上的羊毛袜。那是前几天,江玥逛商场买的,厚实柔软的羊毛织料,正好抵御祁宁冬天的阴湿。她一气买了许多双,每人都有份,也就少了他收东西时的顾虑。
“你都很久没回来过年了。今年家里最热闹。” 江珺觉得自己在没话找话。
但他已经抛出了球,江玥当然会接起来。她回应说,“是啊,这么多人,你还习惯?”江玥记得从前他最烦人多,工作应酬没有办法,到了私人时间就绝不轧堆凑热闹。她也一样。很多性格上,她都与他很相像,这里面有潜移默化的,也有刻意袭来的。
“还好,她身体不好,有父母陪着照顾,我也放心些。两个老人都身体健康,会自己找乐,也不需要我花什么心思。” 室内空气有一刻的凝滞,不知道是因为关了窗,还是因为提起了俞新蕊。
江玥这次回来和俞新蕊相处的时间很多。江玥见到她明显的虚胖,精神不佳,待江玥依旧热情关心。江玥猜想江珺大概对她说过了自己的身世,这个心善的女人同情她。对她出国读书的事,俞新蕊很高兴,几次说起都劝她一定要读个博士回来。江玥哀叹,经济史的博士,要读到哪个年头才能毕业啊。俞新蕊就给她举了许多大师的成名路,陈寅恪,余英时,无一不是皓首穷经。江玥当时就被激起一腔豪情,为往圣继绝学是多么伟大的使命,即便割舍了青春也是不足惜的。
“等我回校,offer就应该到了。很快也就要走了,明年不知道还回不回来。”江玥悠悠地说。
“你长大了,自然是要拜别父母师长,去江湖上闯荡历练的。”
江玥回想起俞新蕊的那番鼓励,这时却觉得泄气,“叔叔,我会让你们失望的,我做不了婶婶说的那样的大学者,我也不会有你这样的事业,我喜欢读书,但是我不会有创见,我不够聪明,我大概只能是一个平庸的人。”这是压在她心底最重的顽石,她越说头垂得越低。
江珺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哪至于你这样垂头丧气。”
他接着说,“大概每个年轻人都曾有你这样的焦虑。我们这个世界,那些叫嚣得最响的往往是最凡庸的,少数的天才在活着的时候都是默默无名,郁郁不得志的。可是如果想一想几百万年的人类历史,或者再想一想宇宙中的天体,就会觉得人这一点的功名利禄真不算什么。我并不求你成名成家。你也没必要去考虑别人的期望,或者去想象我的期望。”
1...45678...13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