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Ⅰ+Ⅱ+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任范闲为谈判副使,只是东宫一次小心翼翼地尝试,看看范家有没有可能,往太子的椅子边上挪一点点,哪怕就是那么很少的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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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十几天里,范闲真是如同那日所说,天天就把自己关在府里睡大觉,当然,对于他来说,睡觉本身也就是修练的一个必经过程。而关于公务方面的事情,他拿回了一些资料之后,就交给了王启年,让他做主去办去,务求要拿个很妥贴的谈判方案出来。
范闲其实心里明镜似的,王启年暗中会向监察院的那个老跛子汇报工作,既然如此,这种繁杂又无趣的工作,自己交给了王启年,陈萍萍大人不管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还是父亲的面子上,总不能说让自己在朝野之中大丢颜面,当然会处理得妥妥当当。
在利用可利用的资源上,他向来毫不客气。
果不其然,数天之后,王启年面容憔悴地来到双方约定好的小屋之中,递过来一个厚厚的夹子。范闲好奇地打开一口,双眼不由亮了起来,只见里面”分成两份,一份是只允许鸿胪寺高级官员观看的内部参考资料,另一份是拟定好的与北齐谈判的宗卷。
资料里面将北齐的内部情况分析得清清楚楚,年青皇帝与太后之间的勾心斗角,苦荷国师是个和平主义者,诸如此类。资料里说得请请楚楚,太后的亲弟弟宁国候这次因为战败而被北齐文臣攻击,所以年青皇帝并不在乎要赔多少钱,割多少地,只要民怨一起,反而可以借此机会割去后党不少势力。而太后方面因为急于平息事端,好空出手来整顿朝政,对这次谈判的指示也是以忍让为主。
庆余年(Ⅰ+Ⅱ+Ⅲ) 章节_83
,范闲心里有些微微醋意,说道:“幸亏案宗里说得清楚,这个庄墨韩已经七十岁了,不然我还真得当心一点。”
范若若一羞说道:“作哥哥的。怎么也没个正形。”
范闲哈哈一笑说道:“若你真喜欢那个老头子,才叫没个正形。”见若若恼极欲怒,他赶紧摆手道:“说正经的,那日在田庄里与你说的事情,你到底有个主意没?”
那夜月明星移,兄妹二人在田垄上操心小姑娘日后的婚事,可是若若烦恼了一阵,看四周年轻才俊终无一人入眼,也只好罢了。偏在此时,范闲想起了一椿事情,皱眉道:“上次我们在流晶河畔巧遇圣上的他是不是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范若若难得显出糊涂的神情,看样子兄妹二人当时过于震惊,记忆都有些模糊。
范闲闭目良久,忽然睁睛,一拍桌面,大惊失色道:“圣上要给你安排婚事!”
“啊?”范若若吓得不轻。
若说官宦家的子女最怕什么?怕的就是婚事,如果运气好,像林婉儿这样配了范闲倒也罢了。如果是像太常寺任少卿那样,配了个母老虎郡主,一生不得顺意,那可就惨了。而在所有的婚事安排中,最可怕的就是来自宫中的指婚,圣意不可违,就算让你去嫁个纨绔子弟,你也不可能找到地方说理去。
如果说往年间的官宦家还存着将女儿送入宫中,以邀圣宠的可能,但是这任皇帝陛下不好女色,此路就此不通。连带着太子及成年的二皇子,也不敢多收姬妾,虽然太子好色之名传遍京都,但东宫里,也只有冷冷清清的三位妃子。
范若若也想起了陛下似乎无意间的那句话,骇得不轻,眼眶里泪花渐泛,抖着声音说道:“那可怎么办?”
范闲脑筋动得极快,心里马上算出了可能的几家,眯着眼睛说道:“大皇子,二皇子,靖王世子,虽然父亲只是侍郎衔,但凭着范家的地位,估计陛下指亲,只可能在这三人中选择。万一要择哪位大臣的儿子嫁了,那就不怕,如果你不乐意,我自然有办法框了这门亲事。”
如果指亲的对亲是大臣之子,而妹妹又不愿意,范闲自然会想到许多办法,毕竟自己身后如今站着父亲、陈萍萍、宰相大人。所谓三位人,就连东宫太子现在都在试探着拉拢自己。只要不是那两位皇子和靖王世子,范闲有这个信心将妹妹不乐意的所有婚事全搅黄了。
但是最大的可能还是那三个年青的最贵者。范闲静了一静,忽然忍不住开口骂道:“我说李弘成这小子天天逛青楼,偏不成亲,原来是在这儿候着!”
看着妹妹惊惶神情,范闲笑着安慰道:“大皇子常年在西蛮作战,听闻也是英武过人。二皇子虽然没有见过,但听说也是极厉害的人物。至于靖王世子李弘成这厮,咱们兄妹二人都熟悉,除了性情有些花之外,倒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若将来真要嫁李弘成,有我站在你这边别说逛青楼了,连妾室我都不会让他收一个进房,妹妹放心吧。”
他不安慰还好,这一细细分析,范若若愈发觉得这件事情是真的,似乎马上就要到来一般,悲悲戚戚说道:“哥哥,可是这三人我都不嫁。”
范闲叹了一口气,不想再继续探讨这个成长的烦恼,柔声打趣道:“有什么不好的,将来见了你,可得尊一声什么妃了,万一二皇子将来真当了皇帝,你母仪天下……岂不是成了我的老妈?”
这笑话非常的不好笑,所以若若并没有破涕为笑,书房里一阵尴尬的沉默。沉默之中,兄妹二人各有心事,若若心头是一片惘然,范闲心中却是一片坚毅,将来若真有什么事情,自己得准备些手段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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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的地点并不怎么宽敝,就设在鸿胪寺最大的那个房间内。北齐来侯与庆国接待官员之间,并没有摆一个极长的桌子,而只是像闲话家常一般,坐在各自的椅子上,几上有茶,谈天一般的说着事情。范闲坚持坐在最下方最不起眼的椅子上,冷眼看着这一幕,想到了前世的一个词儿:茶话会。
他虽然名义上是按待副使,但由于流程还没有进入最后的环节,自己又坚持坐在下面,所以鸿胪寺官员也不好如何。
温柔的言语往来之下,隐有刀光剑影,说不多时,在战场上已经见了分晓的两国大臣们语调开始渐渐高了起来,有些性急的大臣的臀部甚至已经快要离开椅面。
“哼!不知道这北疆一战,到底是你们北齐胜了,还是我朝胜了?”鸿胪寺里一位六品主薄再也忍不住对方的无理说法,站起身来厉声斥责道。
“战事多凶险,我大齐陛下心忧天下臣民,故而仁义停战,胜负未分,又哪里知道谁是赢家。”北齐国的使臣脸皮若不厚,也不可能被派来作尖刀兵,看那个小胡子说得理所当然的模样,连一向平静的范闲都恨不得冲上前去揍他一顿。
鸿胪寺少卿辛其物微微一笑,范闲却从这笑容里看出几丝阴险来,这阴险是庆国二十年胜仗所积累下来的底气。只听这位庆国高官轻声说道:“既然如此,贵使请回,你我二国之间,再打一场,真正打出个胜负后,再来谈判不迟。”
这是什么?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国家恐怖主义,这是赤裸裸的流氓习气。
范闲面上没有流露出震惊的神色,内心深处却是无比赞叹:“这位辛少卿还真是敢说。”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北齐方面开始大肆攻击庆国官员胡乱发话,对两国间的友谊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不料辛少卿继续冷冷回了一句:“贵我两国之间,何时曾经存在过友谊这种事情?”
“韦小宝谈判,大概就是这种风范。”范闲心中啧啧有声,堂堂鸿胪寺少卿,竟然两国交往中耍起无赖来,如果不是庆国确实国力强盛,这样的局面断断不会出现。
鸿胪寺的谈判,向来配合得当,红脸黑脸轮番上场,果然马上就有另一位主薄满脸仁厚地站起身来:“诸位大人不要忘了自身职司,不要因为情绪激动,而影响了陛下重修两国之好的初衷。”
庆余年(Ⅰ+Ⅱ+Ⅲ) 章节_84
果北齐不是有心求和,断不会花大代价请这位庄墨韩随使团来京都。”
鸿胪寺诸官都是科举出身,当然知道庄墨韩的大名,略一沉吟发现还确实是这么回事,但是仅此一椿,也不足以将谈判的方向重新拉回原来的道路上。
辛其物皱眉道:“如果能知道庄墨韩如何肯来。或许能有些帮助。”
监察院的案卷里写的清清楚楚,庄墨韩之所以肯来,一是北齐太后及皇帝放低身段相求。二来是庄墨韩此人向以凡间圣人自诉,想调解两国间的兵争,第三个理由似乎是此人的私人原因,还没有查出来。范闲虽然很鄙视这个“圣人”的态度,但却不会轻视对方的名望,但此刻也不会当着众官的面,将这些原因说出来,只是轻声应道:“如果能和他见一面,或许能看出些端倪来。”
肖主薄摇摇头。有些无奈说道:“两国交往惯例,像这种人物,一般也只能在殿前赐宴上才能见到。像我们鸿胪寺的官员去求见,对方如果不见,我们也没办法,只是自取其辱罢了。”忽然间他眼晴一亮说道:“不过范副使如今诗名早已传遍天下,以诗会友这个名头,相信庄墨韩不会拒绝。”
范闲一楞,心想自己拢共只抄了三首诗,其中还有两首是若若写出来的。怎么就能扯到诗名遍天下?幸亏辛少卿摇着头帮他解了围:“庄墨韩此人向来极傲,经史文章诗词歌赋。皆是世间首选奇人,怎会放下身段见范副使,依我看来,此次北齐请他来,关键就是殿前赐宴的环节。想借他的名望。说动陛下。”
众官心想,大概便是如此。
等会议散后。范闲觑了个空儿,将少卿大人拉到一边,将自己与若若耗费了数夜“整理”出来的进策递了过去。辛其物草草一翻,眼睛就亮了起来,全然没料到范闲竟然能写出这样的东西出来,里面虽然事证颇有荒唐处,但细细分析起来,竟似直接指明了北齐目前的朝局。
“好!”辛少卿激动说道:“如此一来,我鸿胪寺谈判时就有底气。只是……范副使,为何你先前不提,此时却私下予我?”
范闲看着上司狐疑神色,微微一笑道:“里面有些推断未免荒谬了些,只是下官个人意见,所以不敢当堂说出,只是私下供少儿卿大人参考。”
辛少卿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就站在廊间细细阅览,只是眉宇间渐渐皱了起来,良久之后,他才轻声问道:“范公子,这里面有许多事情,是朝廷都不知道的秘辛啊。”
范闲心中一凛,知道终究没能瞒过对方,但他的养气功夫从澹州至京都已经锻炼了十几年,自是面色不变微笑说道:“下官有些事情不便多言。”
为官之道,有一要旨便是扮个高深莫测。果不其然,辛其物不再追,反而温和笑道:“若此次谈判能竞全功,我定要上书陛下,保你一大大的功劳。”
范闲一笑行礼告退。
辛其物看着他消失在门庭中的青衫背影,脸上惘然之色一现即隐,他是太子近人,自然知道司南伯范建手中掌握着一支属于陛下私人的力量,但是这股力量似乎从来没有在庆国的政治舞台展现过风貌,难道……仅仅因为范闲的缘故,范建就敢动用?他始终没有将范闲与监察院联系起来,毕竟监察院是陛下的私人特务机构,连皇子们都无法插手,更何况是一个大臣的私生子。
坐在轿子之中,辛少卿撑颌沉思,轿停之后,他看着轿外那面高高的朱红宫墙,心中沉思,看来自己向太子的进言是正确的,对于范家,只能拉拢,不能打击。
第三卷 苍山雪 第二十一章 东宫之中斟贤愚
在东宫之中,始终有两派意见,与辛其物敌对的那派认为,既然司南伯范家与靖王交好,如今又与宰相家联姻,靖王世子是二皇子莫逆,而宰相大人也渐渐与东宫疏远,所以范家一定是二皇子那派。辛少卿却坚决反对这种意见,因为在他看来,范建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会随着靖王宰相衣袖而动的普通大臣。
重重深宫之中,辛其物老老实实地跪在书房门口,屁股翘得老高,幸亏有官服挡着,才不致于看着难看。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在帘幕内响起。
辛其物站起身来,双臂垂在身侧,不敢动弹丝毫,这书房他也来过几次了,但依然还是不能适应此间天然而生的一股压迫感,两滴黄豆大小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滑落,不知道是因为夏末依然太热,还是紧张造成的,但他却不敢抹去。
帘幕里响起翻阅纸张的声音,安静许久之后,皇帝才淡淡问道:“这条陈有理有据,很好,既然北边那个作妈的还是不肯安份,那就好,卿家得替联将嘴巴张大些。”
辛其物高声应道:“是,陛下!”
皇帝的声音忽然有些怪异:“范侍郎的儿子如今在给你任副使?”
辛其物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也会对范副使如此关心,额头上流的汗又多了几滴,恭恭敬敬应道:“正是。”
皇帝似乎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噢,这范闲朕让他在太常寺里做协律郎。你怎么想到调他去鸿胪寺?”
虽然陛下的声音依然温柔。但辛其物却紧张地快要昏了。不敢有丝毫隐瞒,老老实实回答道:“都些日子奉陛下旨意在东宫讲学,曾与太子殿下谈及此次北齐来使一事,因为范闲与此些事有关联,而且在京中大有才名,个次北齐使团里有位庄墨韩,朝廷接待方面也要有位才子才合适,所以臣冒昧提此建议,殿下允了。”
“嗯。”帘募后的皇帝很欣赏这位臣子的坦承态度。他从来不怕朝廷里面有人结党,但是这党必须结在明处,“这件事情不为差错,朕当日就将此事全权交你办理,即便是太子那里,你也不用请示。”
“是。”辛其物和太子的关系从来没有想过要隐瞒陛下。毕竟自己是陛下当年指定的东宫侍奉之人。
庆余年(Ⅰ+Ⅱ+Ⅲ) 章节_85
查出来的那人,是谁的属下。”辛其物冷漠说道:“那人刻意让范闲与殿下巧遇,自然是希望殿下记着前些日子的仇隙,羞辱范闲,以便让范闲真正投向他的阵营。好在殿下英明,自然是不会上这种小人的当。”
太子温和的一笑,有些受用。
“若范家真是他那派的,他何必再用这种伎俩。”辛其物又道:“我相信以范家的力量,一定能发现这件事情背后的隐情,如果真查出来是那人做的,范闲只怕会记恨在心,所以不用担心范家目前的态度。”
太子有些心动,轻声说道:“如果范家还蒙在鼓里,上了那人的当,本宫也不妨可以告诉他。”
“收了范闲,就等若收了范府林府,京都里的两大势力,文官以及权贵,至少有一半的人是看这两家。而且数年之后,只怕连内库都是这个年轻后生在管。”辛其物对太子轻声说道:“一个八品小官,能带给京都众人的,绝对不仅仅是几首诗而已。”
第三卷 苍山雪 第二十二章 这世上没有值得相信的人
太子动容,在心中细细盘算着,半晌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拍案说道:“好,本宫就给范闲一个机会,希望他不会让本宫失望。”
东宫计定,郭保坤黯然,辛其物兴奋,太子觉得自己英明又有容人之明,只是这三人都不知道,皇后与长公主当年曾经想过暗杀范闲,东宫背后真正的强大力量已经与范闲身后的力量已经发生过两次冲突,一次在澹州,一次在牛栏街以及苍山下。
当然,他们更无法知道,几年之后,事情竟然会变成那样荒唐和不可思议的局面。皇宫的**夜色*(禁书请删除)*(禁书请删除)总是比别的地方要显得更加幽远和漆黑,隐没了所有的真相与过往,也让人看不真切并不遥远的未来,会有怎样的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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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监察院的情报做底气,后几日的谈判顿时风云突变。北齐方面还想使出牛皮糖战术,拖得一日是一日,希望能够将庆国朝野的耐性全部磨损掉。哪里知道那位确实厉害的鸿胪寺少卿辛其物大人,本就咄咄逼人的气势,在这两天的谈判桌上,变得更加厉杀,化身成了一柄开山大斧,一下一下地向对方斫了过去!
三轮谈判下来,包括换俘、上贡、称号之类的问题就全部解决了,只剩下最后那个难啃的骨头,也就是诸侯国之间疆域的重新划界问题。
范闲身为接待副使,一直冷眼看着这个过程,对于辛少卿大人的学识谈吐魄力,心中十分佩服。他确实没有想到太子身边,原来也不都是些尸位素餐之辈,不是所有的东宫近人都像郭保坤一样欠捧。而辛少卿在谈判的空闲时间里。也有空与范闲交流或者是暗中观察,对于范闲如此年轻,却有如此养气功夫,感到有些意外,也愈发觉得看不透这个年青贵人的深浅。
总体来说,谈判很顺利,除了监察院帮忙归拢那个卷宗之外,范闲也没有出多大力,但日后论功行赏总是少了他这一份,所以范闲很满意目前的生活。
书局那边有庆余堂的七叶掌柜打理着,范思辙也时常去兼任帐房先生。根本用不着他去操心。两月之后大婚的事情,自然有林府范府的那些婆娘们忙来忙去,就连柳氏都很欢喜范闲要当假驸马的事实,做足了后妈的本份。忙得团团转——要知道娶了皇帝的义女,范闲应该不会再袭家中爵位了。
更何况林婉儿另一层身份摆在那里,皇宫里的那些老处女时常上府来说三道四,隔几天就是一道某位娘娘的旨意,弄得司南伯范建都有些焦头烂额。对于宫廷礼节全无认知的范闲来说,这些事情自然是能逃则逃。只是苦了林婉儿和帮兄长背仪程的若若妹妹。天天沉浸在这种痛苦之中。
二皇子托靖王世子代了两次话。想请范闲一晤。但上决避暑巧遇太子的事情,范闲心里有些阴影。所以推到了月末,希望到时候事情已经平静了些,毕竟眼下看来,东宫似乎对范府的态度也有所改变。不是他有这个胆子拒绝皇子的邀请,只是他用的名义极好、为国出力之时,不敢流连花巷。
这段日子里,唯一让他有些隐隐担忧的,是北齐使团里那位一直隐居不出的庄墨韩大家,还有东夷使团里那位四顾剑的首徒,这二人一文一武,都是人世间顶尖的人物,这段时间在京都里未免太安静了些。庄墨韩还受太后所邀在宫中长留讲学,而四顾剑的首徒云之澜却是一直呆在使团里。
偏生范闲最注意的,就是云之澜。毕竟庄墨韩的文家名声与自己没有什么冲突,而云之澜与自己却是有夺命之仇。不过身处庆国京都,相信对方不会傻到单剑来向自己寻仇,所以范闲眼下真正烦心的事情,其实只是和一把钥匙有关。
夜里,他看着那个黑皮箱发呆,锁口那里看上去是黄铜的,但他以前就试过,费介老师留下来的那把细长匕首都无法划上一道痕迹,看来这材料有些古怪。黄铜钥眼后面,似乎还有一道什么机关,不过如果拿不到钥匙,连那机关是什么样子都无法看见。
范闲曾经试图找到某种途经结识宫中的洪老太监,但稍一尝试,他才发现了一个事实。虽然自己眼下在京都里似乎混得风生水起,但其实距离天下最顶尖的那个阶层,还有极其遥远的一段距离,太子与二皇子拉拢自己,只是看在自己身后范林二府的份上,并不是自己本身有什么出奇之处。而皇宫这块区域,因为不需要看臣子的眼光,所以自己根本无法接触到。
婉儿眼下又不方便经常入宫,所以根本没有人能够帮到自己。自己就算想认识洪四痒都很难,更何况是按五竹叔说的,将他拖在宫外一个时辰。
二皇子通过世子李弘成来请范闲的时候,他曾经巧妙借旁人之口尝试过,是不是能借此认识宫中的洪公公,但李弘成直是摇头,那老狗只会趴在太后宫里乘凉,根本不可能出宫。
“看样子,只有改个法子。”啪的一声,范闲一脚将箱子重新踹回床上,看着墙角似乎睡着了的五竹叔,“我根本没有办法把洪公公拖出来。”
庆余年(Ⅰ+Ⅱ+Ⅲ) 章节_86
一些保命的法子。
“嗒嗒,嗒,嗒。”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人们则一种很奇怪的群体。在安静的宫墙之下行走着,一行六人的队伍的脚步声竟然渐渐统一了起来。同一时落地,同一时抬起,随着领头的小太监,像是同时拔着四弦琴,发出同一个单调的音节。
范闲心头涌起一股不适应,强行顿了顿,让自己的脚步与其他人错开,宫墙之下的步调一致顿时被打破了。他轻轻拉拉妹妹的衣袖,低声说道:“我有些紧张。”
范若若莞尔一笑,想给他一些鼓励。前方的小太监却是别过头来,眉头紧锁看了范闲一眼,似乎有些不满意。柳氏皱催轻声道:“宫中不比其它地方,说话小意一些。”
小太监长得并不漂亮,憨眉苦脸的,听见司南伯夫人这般说,顿时觉得自己也有了光彩,这是哪儿?这可是皇宫。范闲苦笑了一下,没料到柳氏接着微笑说道:“不过也不用紧张,这宫里我打小便来,那时节还是洪公公任太监头领的时候,这一晃,没想到都是些小孩子在宫里服侍了。”
听见这话,前面那个小太监不敢拿派了,赶紧佝着身子往宫里走,本以为是接几个土包子进宫,哪里知道原来是熟人串亲戚。
皇宫极大,长长的城洞之后,迎面便是一大片青石所就的广场,让人顿生豁然开朗之感。初晨照耀在太极宫正殿的屋顶上,黄色的琉璃瓦反射出夺人眼目的色泽,殿下隔着数丈便有一大圆柱,殿有长长的石阶如一条通往天河的白玉路,看上去十分庄严。
范闲眯眼看着眼前的建筑,心里涌起一种荒谬感,其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故宫博物院。也许是这种荒谬感冲淡了他心中的紧张和对陌生宫廷的一种隔膜感,这之后的行程里,范闲终于回复了自然的神态,有些像初入范府时那般,满脸微笑,四周打量着在宫墙下低头行走的宫女太监,偶尔抬头看看远处探出的檐角——却不知是哪座宫,不知那宫里住着哪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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