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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蔡某人
“等沐休,大将军有了闲空,属下陪大将军打狍子去。”
晏清源微微颔首,道一个“好”字,低首取过热茶垂目用了。
同媛华两人出了东柏堂,晏九云终忍不住回首喃喃道:“小叔叔不大喜欢我了呢……”
媛华心底冷笑,漠然道:“你有用时,他自然还会对你好的。”晏九云顿时心头不快,腮帮子鼓鼓的:“我小叔叔一直待我很好的!”
“那是做给外人看的,毕竟你家里人是为他父子没了性命的,晏清源那样的人,会有心肝?人对他来说,只分有用和无用。”媛华心神一动,眼睛转了两转,“上一回,晏清河来看望你母亲,我觉得他话虽不多,但人却是很厚道的样子。”
自大将军返城,晏清河确是数次到晏九云府中探望寒暄,两人言谈间,晏九云提及破寿春城事,晏清河似对晏清源种种做法亦是颇有微词,两人皆觉不甚光彩,大将军手段未免阴毒,媛华隔着帘子默默听了半日,只觉此人谈吐大拙藏巧,等送客时,远远一目,模样倒稀松无奇,眉眼长的不清不楚的,身形也不伟岸,和晏清源完全像是两个模子刻出来的。
晏九云显然无意攀谈晏清河,他同这个叔叔的情份,自然远比不上晏清源,只是,听母亲说,他不在的这一年里,晏清河时来登门造访,每每必带礼物,也是十分有心的,想到此,晏九云才略略应道:
“二叔自然也是好的。”
媛华笑道:“我一直奇怪你怎么称呼晏清源为小叔叔的,长幼排序岂不错乱?”
“你不觉大将军方显得更年轻英俊么?”晏九云忽理直气壮挑眉反问媛华,媛华哑然,“就为这个?你就胡喊一气?”
两人你来我往一路,媛华口上应付,脑中却挂虑归菀,挑起帘子,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神思定住:不知此刻,菀妹妹又在做什么了。
暖阁插上红梅,那股清爽倒被白玉兽口吐出的缕缕檀香掩住了,归菀索性将插瓶移至书案,身后,晏清源过来拢住她,附耳道:
“我得谢你呢。”
归菀被他呵出的温热呼吸弄得生痒,还未答话,随即被他扳过身子,推到屏风之后,眼看晏清源就要俯身吻上来,归菀忙拿手抵住他:
“大将军谢我什么?”
她的目光照例闪躲,晏清源当然明白她动作间含义,可灯影摇曳,暗香浮动,眼前的少女无论做什么,皆赏心悦目,晏清源微微扬起唇角,坏心眼地乱摸了一把:
“谢你这胜过世上万般好处的身子。”
归菀顿觉受辱,抬目惊看他,一双眼睛倏地红了,晏清源目不转睛盯着她神情变化之快,揉着她手笑道:
“是我说错话了,看你这雨泣云愁的模样,这后院有两株梅树,极能开,趁着花期,我每日都折几枝供你插瓶。”
“东柏堂有梅树?”归菀见他又是一副好行小惠姿态,勉强笑应,却不知不觉从他桎梏中脱身,往外探去,“大将军折的这两枝,插瓶不好看,我重新再折。”
晏清源看她走的急,白狐氅衣也未穿,冷笑一声,扬手勾到怀中跟着出来了。
“冻坏了你,我会心疼的。”晏清源漫不经心地上前将她一罩,归菀习惯性抖了一下,知道无论如何也摆脱不得了,想起媛华交待的那些话,定了定神,回眸冲他羞赧笑道:
“多谢大将军。”
笑意散得极快,青春也不及此短暂,晏清源佯装不察,只将她引到梅树开花的地方,上下打量了一番,便有心逗引:
“邺都何有?有条有梅,伊人至此,锦衣狐裘,颜如美玉,寿考不忘。”
他吟哦起来,姿态悠游从容,一双眼睛映在皎然雪色中愈发黑亮,里头的笑意,仍是不露痕迹的,归菀听他拿《毛诗》打趣自己,顿时红了脸,转过身不理会。
晏清源却踱步凑上来,俯身看着她线条柔和的侧脸:“有梅无雪缺精神,有雪无梅少情致,如今兼美,好菀儿,不如你再添首诗,或是作幅丹青,就更齐全了。”
他温柔起来,嗓音是直往人心尖浸透来的,润物无声,归菀面上更红,忽地想起上次被压在身子底下的画作,一时又僵住了。
负耻的泪水一下盈睫,归菀痛苦摇首:“我不会再作丹青了。”晏清源笑了一下,从她袖管中掏出帕子替她拭泪,“是么?岂不可惜?浪费一双妙手,”他动作轻柔,“别哭了,小心眼泪变作冰凌定在你脸上。”
说着仰面瞧了瞧,“看看要哪一枝,我给你折。”
归菀平复了下情绪,明白敷衍不得,低声道:“梅以清、疏为重,大将军……”说着不由掩了口,因当面犯人名讳,归菀到底尴尬,晏清源见她耳垂处又一重红雾漫上来,好笑道:
“怎么不说了?”
“我犯了大将军名讳。”归菀扭过脸去,避开他伸来的手。
晏清源笑着看她:“跟我也这么讲究啊?我不在意这个,你尽管说你的。”
他四下看了看,将大氅一解掷到归菀怀间,自己三两下上了树干,按她所说,折下参差不齐的几枝,透过间隙,正看见她仰着清透如玉的一张小脸,乌发上缀着几点琼英,恍如仙子,在同他碰上目光的一刹,那双眼睛里,说不出是恨是怨。
晏清源哼笑两声,猛晃了阵梅枝,雪簌簌而落,其间一大块砸向归菀,灌的她满面脖颈里都是,归菀低呼一声,忙回神往一边逃去了。
两人回到暖阁中,皆被热气激了下,归菀只觉心慌气短,喘息困顿,好半日,才慢慢适应过来。
“还行么?”晏清源将花枝笑递与归菀,“我知道梅花以重叶、绿萼、玉蝶为上品,可惜当时没着意,随意栽的两棵,也有些年头了。”他顿了一顿,笑吟吟望着她,“再说,我们是行伍粗人,也不懂这些细致雅趣,还请江左的大小姐赐教?”
花枝悉数搁置于案,晏清源倚向一只清漆小杌,托腮看归菀动作。见她只取一枝,正要问,归菀却先细细启口:“大将军这里有金错刀么?我要裁剪。”
晏清源叩着膝头,笑道:“果真考究,还要什么,一并说出来。”归菀想了想,省去几步,只道:
“再要甘泉、玉缸、雕文台座,不过既要摆在书案,古梅清供起来最好,拿行制短小的鹅颈就可以了。”
她头头是道,音色柔美,晏清源听得心旷神怡,凝神想了片刻,命婢子翻出卢景玉自江南带给他的一旧觚,其色青翠入骨,正配红梅,眼见下人们摆了一案的樽罍、方汉壶、花觚等器物,归菀大略扫去几眼,心道这又不知是何处掠来的,待取过金错刀,便静心细细修剪起来。
纤纤素手,白玉一般,映着一枝枝红云,晏清源目光追随着她一连串动作,目中始终含笑,几上扣的“嗒嗒”作响。
外头雪落个不住,天地昏昏惨惨,而一室内,却如春日和煦,晏清源正略觉陶陶然,又见归菀将烛台移得远了,香炉也灭了,不免生疑:
“你这是做什么?”
“花有自然芬芳,熏香燥烈,这枝古梅受不得这样的热毒,蜡烛的热气也不行,会让它枯萎的更快。”归菀小心将插好的一枝捧去安放在了书案上。
晏清源见她门道果然是多,不由笑道:“我还没问你,怎么这一瓶只插了一枝?”
归菀抿了抿唇,心道你到底是俗人,默默看着花道:“古梅高洁,要出其类才能尽赏其情致,是故插花多取一枝便好。”
晏清源闻言幽幽直盯着她:“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说的是这个意思么?”
归菀忽觉一阵酸楚,他这样的人,是不配说这样美丽的句子的,遗世而独立的佳人,于他,也不过是榻上的一抹猩红。
这恰恰是她唯一了解他的地方。
她抬起水雾朦胧的一双星眸,似含了千言,却又只是无言地看了看他,脑中不知想到什么,忽轻轻启口问他:
“大将军喜爱过的女子有很多罢?”
晏清源没想到她这样看过来,竟问出这么一句,敷衍地点了点头,随即调笑她:“我现在最喜爱你呀,陆姑娘。”
归菀静静看他:“大将军喜爱过那么多人,那些人,也喜爱大将军么?有真心爱慕大将军的么?还只是惧怕大将军的权威,大将军想过么?”
她嘴角如悲悯,又如讥讽,许还带着仇恨,晏清源慢慢起身,踱到她眼前,抚向她光滑脸颊低低笑问:
“别人我不关心,我只想知道,你会爱我么?”





乱臣 31.醉东风(7)
盗文狗可以去死了 “我说了, 伺候地我满意了, 方能走人, 怎么, 觉得晏九云人傻好拐骗?我一定得让你姊姊知道什么叫后悔, 是砍一只手?还是砍一只脚?”
归菀心中一震,立刻叫出声来:“不要!不要伤害我姊姊!是我的主意!是我想去求小晏将军的!”
她发也乱了, 面也红了,楚楚可怜地在身下求饶模样,惹得晏清源心火再起, 一时半刻是难能熄了,哑着嗓子教她:
“叫给我听,不准再忍着。”
归菀先是不懂, 很快从他眼神中读出个中意味, 惊恐至极,木木地直摇头:“我不会, 我不会……”晏清源借残存湿意,刚进去便有意顶上来, “别捂嘴,也别咬牙,自然就叫了出来,你叫出来, 我放过你姊姊?”
她又看见了那柄宝刀, 心头微微抽搐一下, 清明刚回脑中, 晏清源便开始纵情作弄她,她也终于如他所愿,却是她自己也不曾想过的又娇又媚,一声声中,归菀慢慢伸出了手,眼中迷乱渴望,晏清源一边咬噬,一边顺着她目光滑去,当下就携裹着她往宝刀前又推移了几分。
咫尺之遥。
要她看得见,摸不着。
晏清源享受着两人天壤悬隔的角力,直到她腰身倏地挺上来,几是挫败地娇吟一声,彻底瘫在榻上。
云鬓已改,夜雨犹寒,两人错落的喘息声渐渐静下去,晏清源抱着她,归菀无力别过脸去,声音几不可闻:
“你身上有腥气……”说着似想起什么,还是转头垂睫攒力气问了,“你满意了么?不要害我姊姊。”
“聊胜于无罢,”晏清源存心评价不高,看她变了脸色,却拾起方才她那句话头,“知道我身上腥气怎么回事么?”
他漫不经心将她秀发缠在指间:“你父亲手下叫朱八的一名猛将,前一阵出城搬救兵,冲破我八千人包围,还记得罢?”
归菀瞳孔猛地收紧:“你已经杀了朱叔叔?”
“好孩子,你也不笨的啊,”晏清源笑道,不再多做解释,盯着她,伸手揉了揉她失血的唇瓣,“你这脸色动辄难看得很,想骂人,不会;想杀人,也没那个本事,”他又笑得温柔如水,“好孩子,天生你只宜供男人云雨一梦而已。”
晏清源手抚着娇嫩肌肤,看她神情大变,吃吃地哼笑两声:“你是难得的美人,身子不给男人用不可惜么?”
身中气息,只若一线,归菀脸色苍白如纸,这样轻描淡写却又力如千斤的羞辱,将她整个人彻底击垮了。
她不爱说话,他便更有心戏弄,逼得她脸红,逼得她羞耻,归菀从不知男子会是这样的,她的世界里,全是待她可亲可敬之人,原来,男子也会龌龊至此,不堪至此,半日,她才幽幽低语:
“我看不起你,晏清源。”
这样郑重其事地直呼大名,晏清源哑然失笑,颇有兴味问她:“你看得起谁?怎么就看不起我了?”
归菀不语,只是睁着一双尽是雾色的眼睛,似愁非愁,似恨非恨地看着他,晏清源被她看得渐生不悦,起身换了常服,指着架上铠甲,“去,把我铠甲擦干净了。”
说着低头摸了摸腰间此次带出的唯一配饰--一枚青玉透雕梅花纹花囊,顺手又解了,笑吟吟丢给归菀:
“拿着。”
东西掉在褥间,归菀动也未动,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晏清源笑道:“我让你拿着,没听见?”
他笑的和善体贴,归菀这才慢慢转身捡起,看了看放下,睫毛轻扬,眼波一转,抬首轻声问他:“小晏将军说你有四个儿子,名讳里皆有‘玉’,大将军为什么要给儿子们这样取名?”
晏清源敷衍一笑,略有意外:“玉有五德,不是么?”
归菀冷冷笑了,语调依然轻柔:“晏清源,你这样的人,也能教养出有德行的儿子吗?”晏清源这才明白过来,她是有心往这上头引,目中闪过一丝清冷的光,随即打趣回去:
“我不能呢,所以才找上你啊,将来你给我生个儿子,好好教诲,养成如玉君子不就行了?”
虽是戏语,归菀听得一阵作呕,偏过头,扯过花囊上缀穗,复又丢给他:“这样的小物件,我家里多的很,我不要你的东西。”
“不要?”晏清源折过身,目光故意在她腰腹处流连,嗓音暗了,“我的东西你要的还少么?”
等明白他话外之音,归菀人立刻魔怔了,胸脯一起一伏微喘起来,好半日,连眼都不眨一下,晏清源撼了她两下,将花囊往手中一塞,笑道:
“不是想跑么,拿着换几个铜钱当盘缠也是好的。”
一语点醒她似的,归菀终默默接在手中,晏清源看她动作,一哂笑道:
“我知道陆氏乃会稽大族,只是,你家里东西再多,现在手里有么?一个人家里东西再多,没本事护住,也是枉然,你说是不是?”
归菀紧了紧花囊,一字一顿告诉他:“这些本就是身外之物,历朝历代,达官贵人,不知造了多少,又毁了多少,真正留下的,可以传扬后世的,是文化典籍所蕴含的道,不是这些东西。”
她说完十分失落,垂下头,低声道:“即便典籍毁了,可是真正读懂它的人,也会把它留给后人的。”
外头风大了起来,吹得帐子作响,归菀裹在毡子里轻轻咳了一声,晏清源听她说的太过正经,有些意外,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每日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他抱肩笑看着她:“留给后人又怎么样呢?”
归菀心底嫌恶,淡淡道:“让后世知道如何做人,而不是做畜生。”
不想晏清源养气功夫是一等一的足,听了竟还只是笑,竟还有心打趣不止:
“说的是文道啊,可圣人主张六艺兼修,文武之道,圣贤不坠,五才之用,无或可废,你们光研究经书,路子是走窄了,好孩子,年纪轻轻的,别满脑子僵化不动,”他俯下身来,戏谑地弹了下她脸颊,“我修的正是武道,你我都是圣人的学生呢。”
他鬼扯起来,似是而非,振振有辞,归菀不再理会,瞥见那把宝刀就挂在晏清源腰间,心里一动,略略抿了抿唇:
“你为何给我花囊?”
晏清源“唔”了一声,笑看她:“喜欢你呀,还能为什么?”归菀脸上有点红,“那大将军能不能把佩刀送我?”她有意换了称呼,低眉顺眼的。
帐内静悄悄的,唯有夜风吹得帘子微微发出些响声,像是正击中归菀的心思,她等了片刻,抬目对上晏清源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心漏跳几拍,摸着脸,半掩着口,不去看他,方艰难说出那句羞耻至极的话:
“大将军不是喜欢我么?”
“你一个姑娘家要刀做什么?”晏清源两步跨过来,上下打量她,“是想用来杀我,还是杀你自己?”他含笑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要死的话你早就死了,那看来,只能是想杀我了。”
归菀一惊,张了张嘴,心虚地否认道:“我只看刀鞘上花纹是没见过的,有些好奇。”晏清源笑着捏了捏她小脸,“是么?这简单,我把刀鞘给你。”
说着竟真的拨了刀,一面将刀鞘褪下给她,一面笑道:“我再寻个刀鞘便是。”归菀顿时泄气,只好接了过来,晏清源瞟她神色,笑而不语,再指了指铠甲,撩帐去了。
归菀敛了裙裾,从榻上下来,两腿直打颤,从架上费力取下晏清源的铠甲,一触到那零星血迹,又是一阵晕眩,有人已经给她打了盆水进来。
清澈水间,倒映着她忧愁失魂的一张脸孔,归菀已经多日没有照镜子了,她不知模样是否改变,只知那人一直喜欢盯着她看。
她忽恨不能拿刀将水中倒影划得惨不忍睹,这样,那个人就再也不会“喜欢”她了,可只是愣了愣,归菀明白,她还要靠这张面孔,去讨那人欢心,去以色悦人,于是,她也只是默默将手指抻了进去,和泪水一起,水波漾开,脸面同样瞬间就花了。
几天前的话,犹回荡在耳边,青年汉子突然听前面一声闷哼,只能眼睁睁看着野狗拼命撕咬老人,他又急又怒,四下里转了转眼,街上空荡的什么都没有,汉子只得拖了两腿,赶至时,老娘俨然一滩死肉。
他忽疯了一般掐住野狗脖颈,不知哪来的力气,使劲往地上摔去,甩高,再摔去,直到自己也头晕眼花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血腥味粘稠,像四月里纷飞的大片杨絮,拱进鼻间,叫人喘不动气。汉子不知躺了多久,这才抹了抹枯干的双眼,忽听得马蹄声过来,无力扬了扬手,发觉有人停在眼前,无力说道:
“我老母亲被野狗咬死了,军爷,不吃太浪费啦,带走吧……”
说着忽干嚎起来,一滴泪也没有,马上的人望着地上一人一狗,怔忪了片刻,却也什么也没说,只道了声谢,带上去了。
寿春城中,已开始心照不宣杀老弱妇人,来为陆士衡做军粮。
无一人怨。
然而即便是吃人,也有吃到尽头的一天。
青灰的城牒衔住一轮血红落日,墙头,“陆”字大旗亦同余晖一色,那裹在甲胄中苍然而坚毅的面容,似乎仍没有分毫改变。
寿春城中,除了剩下的四百守兵,再无他物。
晏清源执鞭驭马在阵前悠然打着圈,向上看去,嘴角终慢慢浮起一丝丝冷酷笑意,扬鞭直指陆士衡:
“陆将军,人羹美味否?”
墙头陆士衡花白眉头一掀,只冷冷凝视晏清源,此刻,忽张皇失措地跑了上来一亲兵:
“将军,不好了!文钦将军他,他跟几个兵丁不知怎的起了口角,文将军突然被杀啦!文湘将军带了一队人不知所踪!”
陆士衡眼中猛地一缩,旁边副将早大惊失色:“他这几日都嚷嚷要诈降……不好,文湘定是带人去投奔了晏清源!”
陆士衡轻轻摇了摇头,静静道:“寿春城破,就在今日,”说着转过身来,一一扫过那些饿得两眼失神,面呈土色的将士,微微一笑,拱了拱双手:
“诸位与我守城百日,今日死战,陆某人对不住大家了!”
此话一出,众皆默然,不过转瞬间,人群中忽爆出齐齐一声:“我等誓与寿春城共存亡!”
震耳欲聋的宣誓声,犹如一曲忽就奏至高点的乐章,久久没有结语,音浪打过来,城下魏军听得亦是一凛,晏清源不屑地笑了一声,有心来了结似的:
“魏平,准备攻城!”
鼓声骤起,弩箭如离巢黄蜂,再一次交织出黑压压的一片箭雨,对准寿春城头,攒射过去!
就在梁军已血肉之躯来承受弩箭强攻之时,一架架云梯快速搭上城头,晏清源往后退了几步,不多时,晏九云奔来在他耳畔低语几句,他笑了一笑,随即吩咐了下去。
落日红到极致,映着同样千疮百孔血红的寿春城下。
“世子爷,”那罗延看着层叠尸首不断掉落,一笑掠过,“寿春一拿下,咱们是不是就要拔营往东南去了?”
晏清源略略颔首,那罗延望着城头依稀可辨正在苦战的陆士衡,咂了咂嘴,“内人相食,外又无救兵,陆士衡这个人骨头是够硬的,可惜不能为世子爷所用!”
说罢见晏清源没了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听他冷不丁冒出一句:
“把陆归菀给我绑出来,堵上嘴!”
那罗延愣了片刻,小心翼翼问:“世子爷还不死心啊?那卢静呢?”
墙头血肉乱飞,看来梁军是撑不了多久了,那罗延心想道,见等不来晏清源其他吩咐,忙不迭抬脚去了。
帐内归菀正呆呆抱着双膝出神,又入定了般,那罗延见她要死不死的模样,摇了摇头,走到她眼前,伸手晃了两晃:
“陆姑娘,得罪了啊!”
说着拿麻绳三两下便给反捆了,又往口中塞了一团,却见归菀动也不动,整个人行尸走肉一样由着他摆弄了。




乱臣 32.醉东风(8)
盗文狗可以去死了
“你懂什么?那口箱子, 才是我志在必得的宝贝, ”晏清源没想到他反将一军, 理直气壮, 丝毫不觉有错, 像是听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笑起来,“东西我要, 人也要,你这个蠢货,我看倒是可以不要了。”
说着沉吟片刻, 扬手示意还要争辩的晏九云闭嘴,瞥了一眼舆图,慢慢走上前来, 看了片刻, 忽扭头吩咐那罗延:
“她们是要去庐州,再改水路, 夜路难走,两个小姑娘跑不远的, 你带些人手立马去追。”
“大将军,放了她们罢……”晏九云还在固执,晏清源勉强按捺了下脾气,若换成他人, 他早一鞭子抽得人再开不了口, 此刻, 转脸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晏九云痛得一抽,像是不能相信:
自小到大,即便虽在仓卒,小叔叔罕有疾声厉色的时候,这一回,他是实实在在挨了打呀,且不说面子上过不过得去,晏九云打心眼里难过,昂着头,直愣愣看着晏清源,一张俊脸也肿了,眼睛里也浮起了泪花子。
那罗延显然也愣住了,被这一巴掌震的,张了张嘴,却见晏九云一扭身,掀帘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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