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遥42
主干道上,道路被肃清得非常干净,陈翊琮不愿坐车,而是骑着马走在队伍的前侧。围观的人群多在一个街区之外垫脚驻足,其中有不少人是这几年才来平京的新住民。
升明帝不喜金甲,身上穿着的也是与守陵人相似的玄铁重装,可日光打在上面,依旧激起耀眼的金属光芒。
马背上,陈翊琮右手握着缰绳,腰间佩剑。他身型挺拔,两肩宽厚,其后旌旗翻卷,人们看不见皇帝的全脸,却能隐约望见他下沉的嘴角。
仅就这样远远的一瞥,便让众人像潮水一样俯身而跪。
如今见皇帝亲自北上,许多人便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些南迁路上亲眼得见的生离死别,人们的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下来。
没有人能把眼前人和从前的少年联系在一起,人们在远处山呼万岁,陈翊琮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目不斜视地驾马而去,将一整个平京城都抛在身后。
……
今日柏灵和其他女孩子们都没有出门,每个月其实也就月初和月中的时候能有两天休息。
艾芊趴在窗台上,百无聊赖地往下看。
“今天的人好像少了,”她回过头看向近旁的女孩子,“而且送珠花的龟爪子也没有来。”
“今天皇上北巡啊。”艾芊身后的女孩子道,她望了一眼艾芊手腕上的镯子,忍不住笑道,“还戴着御赐的银镯呢,这都不知道。”
“北巡”另几个女孩子围了过来,“那送珠花的人今日还来吗”
“来啊,但主干道被封了半日,所以估计下午才能到。”
柏灵蜷靠在卧榻上,听着不远处女孩子们的谈话。
陈翊琮又北上了啊。
她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虽然这没什么好高兴的,即便他不在平京,这里也遍布着他的眼睛。
艾松青坐在一旁缝缝补补,手边放着自己和柏灵的旧衣服。
这段时间跟着舞坊的师傅终日练习,女孩子们几个关节处的衣服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
昨天晚上柏灵自己在逢,艾松青顺带着看了一眼,当即叫停了柏灵的缝补工作。
不管是脱线的袖口,还是膝盖和手肘上因磨损而开裂的开口,柏灵竟然统统缝上了平针——针脚倒是走得平。
不过昨天夜里太晚了,反正今日也是休息,所以艾松青索性将柏灵要补的衣服都收到了自己这边,等天亮再料理。
“缝袖窟窿的时候要用倒钩针啊,”艾松青把手里的衣袖伸到柏灵跟前,“你看,先向前运一针……然后呢,再后退一针……针迹
第九十五章 舞姬美人
送珠花的龟爪子是个老人家,他慢慢悠悠地上了台阶,爬到顶层,女孩子们已经等在那里——每次休息的时候,女孩子们就能从上门的龟爪子那里挑上一两样东西,她们手里没有钱,最后的价钱龟爪子会和鸨娘去结算。
“柏灵不去看看吗”艾松青问道。
“不看了,”柏灵轻声道,“一会儿松青有空再和我一起去趟舞坊吧”
“好。”
……
一整个下午,柏灵和艾松青都在舞坊度过,这里还是和往常一样人多。
百花涯里,每一家鸨娘定下的休息日期都不大一样,所以这里永远有被送来学艺的年轻女孩。
柏灵和艾松青又与她们不同,她们进舞坊后一直在上楼,直到来到一处空空荡荡的无人戏台——这些天来一直在指导柏灵的师傅今日也不在。
无人的房间里,柏灵还是一如既往地先练起了基本功。
按照这里师傅的说法,十五岁骨头都长硬了,就是再用功也不可能练出什么名堂,不过练一分是一分,台上一颦一笑的功夫,全是平日里的苦累。
花过的功夫、流过的汗,是骗不了人的。
等到傍晚,天色转暗,待在这儿的侍者也上来清场赶人,这个地方入夜以后要用来待客,不是这些羽翼尚未丰满的年轻舞姬够格待着的。
柏灵和艾松青跟着押送他们的龟爪子,循声下楼,正巧遇上几个今晚在楼上登台的舞女——这是柏灵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见将要登台的百花涯舞女。
在看见她们之前,柏灵就先闻到了浓郁的脂粉香,她顺势低下头,就就看见提着裙摆的年轻女子正谈笑着上楼。
薄如蝉翼的绢带,缠绕在她们白玉一样的手臂上。
柏灵和艾松青低下头站去了路边,给她们让路。
舞女们的裹胸很低,墨绿或赤橙的外袍下面,是淡粉或是米白色的里裙。在昏黄的灯火下,这些里裙的颜色接近肤色。这让她们原本就凹凸玲珑的曲线显得更加可疑,令人生出错觉——
在层层叠叠的薄纱之下,舞女们好像一丝不挂。
然而丝绢上不时映照的灯火流光,又像是提醒着观者,你与这活色生鲜的年轻酮体之间,还隔着一道轻薄的衣衫。
艾松青光是看着就已经羞红了脸,可宽阔的楼上眨眼间已经走满了正在上楼的姐姐们,艾松青不知道应该把目光放去哪里,只好低着头看着脚尖,任由那一簇簇裙摆像流水落花一样从眼前飘过。
等这一波人潮过去,她终于松了口气,正想喊柏灵下楼,却见柏灵竟回头望着那些舞女的背影,目光盈盈闪耀。
“……柏灵我们该走了。”艾松青拉了拉柏灵的衣袖,“领路的龟爪子都下楼走了!”
“她们的身体好美啊。”柏灵忍不住叹道。
“美……”
艾松青怔了一下,这么伤风败俗的装扮……
柏灵看出了几分艾松青眼中的恐惧和厌恶,她笑了笑,转开了话题。
这些女孩子的身体因为练舞的关系修长匀称,既不像那些养在深闺的淑女一般纤细虚弱,也不像那些地里常年忙于耕作农活的姑娘一般粗粝。
她们的身体兼具了二者的美,又摒除了各自的缺点,那一身妖娆美艳的衣裙,更是将这种美烘托到了极致。
然而,在举手投足之间,这些舞女的身上又满是庸俗的风尘气息,带着某种令人发腻的娇媚。
柏灵颦眉想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这也许正是这些女子的谋生之道。
这种低人一档的风尘非但不是坏事,反而令她们显得唾手可得——来百花涯寻欢作乐的男人们无需在一个娼妓前表现得道貌岸然,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需任何掩藏和矫饰。
脱下衣冠,化身禽兽……这不就是百花涯令人流连忘返的原因之一吗
第九十六章 留印
龟爪子们的声音一响,女孩子们就意识到了前方的危险,尽管众人还什么都没有看见,但所有人已经畏畏缩缩地往后退,没有一个人主动踏进前面的屋口。
但龟爪子们的队伍开始合拢,他们抽着鞭子,推搡着,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女孩子们排成一列。
前面的人被拽着头发拖了进去,后面的人咬紧了牙关,没有任何办法,只有硬着头皮往里走。
屋子里头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柏灵回过头,看见外头的龟爪子们一个都没有进门。
等女孩子们全都进来了,屋里等着的男人们则接管了对她们的看守。
一人在前面带路,剩下的将女孩子们赶去通向地下的台阶。
四月的夜正是凉爽时节,可一进门柏灵就觉得热浪迎面而来,她听见地下传来诡异的轰隆声和金属撞击的声音——这里简直像是一处工坊。
下了一层台阶之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有工匠正在抽拉巨大的风箱,他的对面站着一个举着大锤的壮汉,两人合作着,看起来正在锻造某样铁具。
在他们的身旁,火炉里的赤焰将两人的半脸都染成了红色。
女孩子们都不约而同地抬手捂住了耳朵,这些铁器的击打声震耳欲聋,听得人脑仁儿疼。
柏灵微微皱眉……百花涯的地下,怎么会有私设的工坊呢
尽管光线依旧昏暗,但柏灵还是看出了这里头的人穿着与外头不同。他们身上的衣服要比龟爪子们的粗布黑袍要精致得多。
这些衣服的前身有补子,但是具体绣的东西看不清,在靠近火光的时候,柏灵望见他们的后背中心写着一个大大的“教”字。
柏灵忽然明白过来——百花涯最核心的产业属于教坊司,所以这里应该是教坊司下的工坊。
这样一来,一切就解释得通了,比如为什么方才龟爪子押送她们到门口就停了下来——因为严格来说,这里本来就不是普通人能进入的地方。
“后面的人都跟紧了!”
近旁的人吆喝了一声,柏灵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这人的声音和普通男人比起来有些细,她循声望了一眼——那人没有胡子。
这果然是教坊司的地界!
队伍持续向前,人们听见前方传来隐隐的抽泣声,这声音在激烈的捶打声里听起来就像是一种幻觉。
在一处转角,一个宫人抬手,拦住了柏灵所在的行进的队伍。
“你们再等等,前头的人还没好。”那人颦眉开口,声音很轻,“别再一股脑儿地涌进来了,里头扛不住!”
前头的引路人声音有些不满,“怎么还没好她们才多少人,至于磨蹭到现在吗”
“哟,”那挡路的宫人翻了个白眼,“你在这儿发什么脾气早干嘛去了,为什么都堵在今天”
“又不是我想的,还不是上头的文书一直拖着,没有文书谁敢提前动手啊!”
“那你跟上头说去。”
两人的谈话落在正在等候的女孩子们的耳中,艾松青有些害怕地握住了柏灵的手。
“不怕。”柏灵轻声道,“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危险。”
艾松青怔了一下,才想开口问柏灵为什么有这个把握,前头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带三个人进来。”屋子里传来一个声音,“不要多!”
站在前面的几个女孩子都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提着后领丢了进去。
木门被砰地一下砸落——但却没有锁死,几次反弹合拢之后,留下一条缝隙。
片刻的沉寂。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扇门,
第九十七章 不要凋谢
“我们为什么也要文身呢”柏灵听见前头有女孩子哭着哀求,“我们下个月就要离开这里了啊……”
宫人冷笑了一声,“那也是从教坊司出去的,该走的程序一道也不能少!”
柏灵的动作稍稍怔了一下——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把“文身”这件事想简单了。
在这些女孩子的眼中,刺青的带来的疼痛并不是她们最担心的事情。
本质上……这是一种洗不去的耻辱。
就算一个月后她们离开了百花涯,就算今后今后她们真的遇上了良人,这个烙印也一样会跟随她们一辈子,不断地提醒她们曾经低人一等的身份。
即便日后户籍重改,这一道烙印,也一样会让人狠狠戳她们的脊梁骨,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柏灵忽然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了。
感性上她能明白这种惊慌,但理性上她又清楚地明白这不过是一个被建构出来的概念,就如同女子不懂缝补就要被笑话、贞洁比性命更重要一样。
上一世柏灵自己在手上做过一个文身——neverforget29thofmay,那是小姨出事的日子,她把它文在了自己的手腕内侧,任何时候低头就能看到。
而今这个落在身上的花码也是一个数字,然而意义已经截然不同。
“柏灵……要怎么办……”艾松青两眼噙着泪,慌张地呢喃。
柏灵回头望了一眼身后。
已经下到了这里,逃是逃不走的了。
她轻轻揽了揽哭泣的艾松青,“……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是无辜的。”
艾松青抽泣着低下了头。
许多人也像她一样低下了头,人们羞惭而无助地捂住了脸,只能不断地等待眼前的队伍越来越短,直到轮到她们。
将要进门前,柏灵向前一步,走在了艾松青的前面,先一步踏进了这间给女孩子们文身的屋子……尽管这于事无补。
宫人们说得并不假,这里的隔壁就架着一个烧火盆,盆上烤着印着花码铁块。
这样的铁块,在一旁的架子上摆着更多——那就像是活字印刷术一样,宫人们将铁块彼此拼接,就能组成不同的花码数字。
如果有女孩子挣扎得太厉害,始终不愿接受刺青,那么他们就将人直接压在案台上烙印了事。
那样留下的烫伤,确实可能会带来严重的感染……
“看什么!不想挨烙到这儿来!”不远处的一个老师傅拍了拍最里端靠墙的木头案板,凶巴巴地开口。
这案板差不多有半人高,一人长,恰好能容下一人躺在上头。
柏灵沉默地走了过去,老师傅丢给她一块脏兮兮的白布,柏灵看了看近旁的女孩子们,她们脱去了衣服,两手被铐在头顶,用白布盖着身体,露出了左肩。
其他师傅们手里拿着长针,一下一下地扎进她们的肩膀,过后又用黑色的墨汁晕染。
女孩子们哭泣着将头扭去另一边。
柏灵也如是躺了下来。
“师傅,我不戴镣铐可以吗,”她望向正在用火给长针消毒的老师傅,“我保证不乱动。”
老师傅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声应了一句“嗯”。
柏灵看见他戴着手套,手中的长针在橘色的火焰上反复过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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