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遥42
丑时左右,整个屋子都陷入了寂静。
柏灵睁开了眼睛,她赤脚踩在地面上,缓缓向着屋门移动——因为炎热,这几日入夜之后,门也是不关的。
龟爪子们依旧守在楼下的楼梯口,柏灵悄无声息地穿过同伴们的床榻,沿着她已经走过许多次的老路,攀上暗处的铁梯。
沉重的盖门已经打开,才冒出头,柏灵就看见韦英站在不远处的飞檐一角。
她飞快地爬上屋顶,夜风吹起她被汗水打湿的额发。
眼前白发苍苍的老者,这时回转过身来。
“久等了。”柏灵轻声说道。
……
次日一早,艾松青轻轻推着柏灵的肩膀,柏灵显然还没睡醒——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柏灵不再早起去洗楼下浴池的第一水了,而且似乎成了这间屋子里醒得最迟的那个。
“得去洗漱了,柏灵。”艾松青在床边等着柏灵起身,她轻声道,“你这几天精神都不太好啊。”
“嗯,”柏灵摇头,“太累了。”
“……也是。”艾松青叹了一声,“后天就是初九了,我有点紧张……”
柏灵没有在听,她还没有完全醒来。
从今天开始往后三天,她暂时停下了韦英那边的训练,比起屋顶和梨园里的反复练习,她现在更需要好好睡一觉。
艾松青望着柏灵眼睛下发青的眼圈,有几分心疼,“这段时间真是太热了,夜里睡不好吧”
“嗯。”
“待会儿一你回去再睡一会儿吧。”
“你去哪儿”柏灵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
“我再去趟梨园。”艾松青轻声道,“舞坊现在去不了了,我只能去他们那儿借琴。”
“好。”柏灵点头,“辛苦了。”
“……”艾松青有点担心地看着柏灵,“你真的还好吗要不要找鸨娘请个大夫来看看”
“放心。”柏灵这时才抬眸看了艾松青一眼,她拍了拍眼前姑娘的肩膀,“我心里有数的。”
初八这一日,塔楼白天的屋子基本是空的。
牙行的买卖在即,鸨娘终于肯舍得找个空屋,让女孩子们再练一练自己明日博彩的本事。尽管明知这种胜负已经没有了较量的意义,但所有人都能感到彼此正在暗地里较着劲。
这是她们最后还能由自己控制的部分了。
毕竟,有将近半数的人明晚是不用上台的,她们只是去走一个过场。
过了这个晚上,大家就各奔东西了。
这种心情很复杂,尽管道别在即,但所有人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这一声再见,人人嘴上都说着祝福和期许着未来的话,将离开之后的生活描绘得千姿百态。但所有人心里都打着鼓,从每个人口中说出的鼓励和劝慰在另一人听来都如风过耳。
谁也不知道等在前面的究竟是福是祸——胸口的花码已经击碎了她们最后的一点希望,即便今后真的有机会与亲族中的故人相见,只怕这隐瞒不住的身份也只会令亲友蒙羞。
这种权衡取舍她们自幼就耳濡目染,只是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落在天平的另一端。
人们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除了少数几人,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柏灵在炎热的塔楼中睡了一整天。
……
初九的清晨,所有姑娘都被早早叫起。
她们被鸨娘亲自领着,穿过曲曲折折的红栏围廊,最终进到一处雅致的别院。
这里住着百花涯里最好的几位梳娘——为了今晚的牙行买卖,鸨娘在所有姑娘的妆容上下了血本。她只等着今夜过后人人来问这些姑娘都出自哪位妈妈之手,好让她好好长一长自己“汐”字号的名头。
也因此,即便是不上台的女孩子们也一样不能马虎,她们重新穿上端庄大方的绸衣,梳起精致考究的发髻。好些人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间只觉得恍若隔世,忍不住落下泪来——连她们自己都快要忘记镜中的这副模样了。
这眼泪招来鸨娘的一顿怒斥。
第一百零二章 各就各位
郑密一见孙北吉,脸上的表情慢慢僵住——刚才怎么就嘴欠想着要来打个招呼呢
要说张守中出现在这里,那不稀奇,张大人现在也就四十来岁,也算年富力强吧……更何况他原配夫人前年病逝,这会儿来百花涯里找找乐子也是情有可原。
可孙北吉不一样啊!
孙阁老这满头都找不出一根还黑着的头发丝了,怎么也大晚上往这种地方跑,而且还是跟着张守中一块儿……
大周的首辅次辅携手逛窑子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张守中先打破了沉默,他望着郑密的衣袍,笑着道,“郑大人今晚这一身,倒是气宇轩昂哈。”
郑密刚想客气两句,突然又觉得张守中这话听起来像是别有深意,他连忙摆摆手,“哪有哪有,我家里的那位一向名声在外……就是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到百花涯里胡来啊。”
“那郑大人今晚是……”
“是小侯爷支会我来的,说今夜百花涯的五月牙行,就算千难万险也一定要来看一眼——”
郑密话说到一半,就发现张守中和孙北吉的脸色都微微有些变化。
孙张二人略带意外的目光让郑密心里不自觉地开始打鼓,嘴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自己这解释听起来……怎么有点像把黑锅推给曾久岩的意思。
那还是个和他差辈儿的小辈……这是不是越解释越黑吗,还不如直接大方承认说今晚就是来逛窑子的呢!
然而,还不等郑密开始二轮辩解,张守中那边目光微动,“巧了!”
郑密的脸稍稍抽了一下,“……怎么,两位也是小侯爷请来的”
这理由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有几分难以置信,总不至于孙张两位大人也随手丢锅吧……
“倒不是,”张守中目光灼灼,“但我和阁——孙伯,也是为了今晚的地下牙行来的。”
郑密稍稍怔了一下,这才觉察出事情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我原本还觉得就是小侯爷年轻气盛瞎胡闹……”他微微颦眉,“可您二位也被惊动了,这牙行今晚,是要出大事啊”
张守中和孙北吉彼此看了看。
“郑大人不知道详情吗”孙北吉问道。
郑密摇了摇头。
张守中轻叹了一声,他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这里不是久留的地方,咱们先走,到地方再说吧。”
张守中带着郑密和孙北吉走了一条很是特别小路,如他先前所说,这条路并不在地面上,而是在百花涯曲曲折折的楼宇之间。
数不清的胭脂廊桥,数不清的花灯栈道,着实让三人为此地的繁华震惊。
“张大人对这儿……看起来很熟啊。”郑密望着前面引路的张守中,“这么绕的路,你现在放我回头我都能给走丢了……”
“没有,我也第一次来。”张守中回头说道。
“啊”
“下午研究了一下他们送来的地图。”张守中平静答道,“感觉就这条路最僻静。”
郑密顿时肃然起敬。
三人很快就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所谓的地下牙行,并不在地下。
相反,今夜的牙行买卖就在沿河的高楼边,这是百花涯的中心腹地。
之所以喊出“地下”之名,只是因为今晚的这场交易原就不是人人都能入场。
此刻,戏台下的堂座里此刻已经坐满了人,二层与三层的隔间珠帘垂落,贵客们显然也已经落座。
这些坐在厢房里的来客各自有各自的来往通道,彼此完全不用担心在这里打上照面。
郑密此刻就带着几分好奇扒拉着手边的竹制卷帘——他总觉得隔壁的声音,听起来隐隐有点儿耳熟。
“郑大人,过来坐吧。”
第一百零三章 五月牙行
那人戴着斗笠,斗笠的边沿垂落了薄薄的轻纱,半隐半现地勾勒出她脸颊的轮廓。
尽管此刻是五月的炎夏,她依旧披着一身斗篷,将她的上半身遮了个严严实实。
艾松青望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犹豫地喊了一声,“……柏灵”
那人立刻向艾松青这边回望,带着几分笑意说道,“啊,原来你在这里。”
听到柏灵熟悉的声音从轻纱之后传来,艾松青松了口气。
“你去了好久啊。”她快步上前握住柏灵的手,“刚才鸨娘在这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柏灵伸出食指在自己的唇边比划了一下,艾松青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们去边上说吧,你的琴呢”
“啊,还在那边……”
不一会儿,艾松青再次抱起了重重的筝琴,这一次柏灵和她一起托着琴往外走。
“要去哪儿”艾松青问道。
“边上,”柏灵笑着道,“我刚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也带你去看看。”
艾松青愣了一下,很快又忍着笑意,跟上了柏灵的步伐。
这都什么时候了……
两人一路退到后台的最侧面,几乎来到了外场的边缘。这一片幽暗昏沉,全靠不远处灯火的余光照明。
“你看到我们的人了吗”柏灵指了指堂座中央的女孩子们,“就是最靠左边那一列的……”
“嗯,看到了。”艾松青点了点头。
“每一列人前面,其实都放了个牌子,你注意到没有”
“牌子”艾松青眯起眼睛,“哪儿呢……”
“不是立起来的,就在每一列第一个人的脚边……”柏灵伸手指了指,“看到了吗,就是那个棕色的板子——”
“看到了!”
“那个叫‘字号’。”柏灵轻声道,“百花涯里各家的窑子没有上百所也有**十家了,每家都取一个字作‘号’,咱们在的这家叫‘汐’字号,潮汐的汐;和咱们鸨娘不对付的那一家是‘芳’字号。这些字号里……有名堂。”
艾松青皱起了眉头,“什么名堂”
“百花涯里的生意分了三等,最低等的就像咱们鸨娘这样,只能在百花涯的最外围立门户,这一批窑子的字号全都是水字部,像汐字号、江字号、汀字号;
“再往里去,就能用金字部的字了,像钧字号,钥字号,镜字号……
“最核心的十几家,也是被穿涯而过的见安江支流隔开的那十几家花窑,就可以用草木作部首,像刚才提到的芳字部,还有兰字部、柳字部……”
艾松青屏住了呼吸。
她再一次审视起堂座之中的女孩子们,悄声数了数这里的列数,而后再次颦眉,“看起来……这里的花窑好像,不多”
“嗯,一般五月牙行里买卖的,都是金字部里出的人,汐字号是今年唯一的一家水字部的花窑。”柏灵轻声道,“一个水字部的花窑一般根本没机会接教坊司出来的姑娘,可见咱们的这位鸨娘,背景不一般。”
“诶”艾松青怔了一下,“……这些消息,柏灵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下午去上釉彩的时候,和老师傅顺便闲聊了两句,他和我说的。”柏灵轻声答道。
“我说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原来是在和人闲聊啊。”艾松青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她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声,而后看向柏灵,“对了,你都画了些什么”
“现在不好给你看,”柏灵笑着道,“等一会儿上台吧,那里亮堂。”
……
二层的厢房里一声脆响,郑密手里的茶杯落在地上跌了个四分五裂,里头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衣摆,他也浑然顾不上了。
“所以今夜这里要卖的人,是柏灵”郑
第一百零四章 大江东去
女孩子的脸上戴着薄纱,她独自坐在戏台中间的椅子上,怀里抱着琵琶。
二楼的看台上,郑密往前走了几步,几乎把脸都贴在了珠帘上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了,这个不是柏灵。
他轻轻松了口气,往后走了两步,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准备坐下。
有龟爪子在这时上前,往戏台右侧的红底绒盘里放了两颗铁球。
“一千五百两……!”
郑密一个趔趄,差点没有坐稳。
“多……多少”
张守中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千五。”
郑密又站了起来,他几步上前,走到珠帘前头定睛细看——这什么样的姑娘能上来开价就一千五百两银子
“郑大人,回来些吧。”张守中有些无奈,“再往前,头就伸出去了……”
郑密脚往后缩了缩,还是站在前面听了一会儿。
大约往后听了好几个乐句,郑密回头看向张守中,“……张大人觉得这琵琶弹得如何”
“……嗯,”张守中轻轻捋了一下胡子,“倒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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