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遥42
“嗯”
“花字号的鸨娘,今天专程来和我聊了聊。”艾松青轻声道,“她说兰字号估计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不出一个月可能就要倒了。”
“是吗。”柏灵望了艾松青一眼,“她是想来挖墙脚”
“嗯,”艾松青点头,“她问我考不考虑偷偷去她那里。”
“先等等吧。”柏灵轻声道,“我倒是觉得,兰字号不会倒……至少不会在这个时候倒。”
“为什么”
“……因为有些人,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柏灵低声道,“事情闹大了,牵扯出更多的前尘旧事,有些人就会脸上无光。”
柏灵拆下最后拼接在一起的几块木头,只听得哗啦一声,余下的木块也落在了桌上。
“你答应花字号的鸨娘了吗”柏灵问道。
艾松青摇了摇头。
“嗯……我也打个赌,”柏灵轻声道,“我猜不出三日就会有人来接管兰字号,而且十有,是个后台颇硬的人。”
“你既这样说,那我心里也有底了。”艾松青轻轻叹了口气。
柏灵笑着站起来,“今晚难得有空,你陪我下一趟楼吧。”
“去哪里”
“这个小的,我想拿去给念念。”柏灵将十字锁在手中轻轻一颠,“咱们去和念念玩一会儿好不好”
艾松青一笑,立刻答应下来。
两人结伴出门,虽然这一路上关卡颇多,但那些官差却并未为难柏灵,这一日的兰字号道路空旷,屋舍寂静,所有的笑闹歌舞都从远处传来,在她们的头顶,只有最简单的灯笼还挂在屋角上。
还没有走到宝鸳和念念的门前,柏灵就听见念念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和艾松青彼此看了看,一时都笑了出来——看来今天来得不巧,正遇上念念发脾气的时候。
推开门,屋子里只有念念和一个兰字号的侍女。
那侍女回过头,见是柏灵,像是松了口气,“你看看你,哭得这么大声,柏灵姐姐也来看你了。”
念念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微微扭头望向柏灵,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但我要我娘嘛。”
“宝鸳还没有回来”柏灵有些奇怪地问,“今天不是所有的活儿都停了吗”
“是啊,”那侍女轻声道,“我们也喊人去找过了,后厨,还有那些新人的屋舍里,都找不见人,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念念没有不听话。”侍女怀里的念念哭着道,“娘说会一起回来吃晚饭的,但饭来了娘没有回来!”
柏灵这时才看见桌上的食盒,看来侍女今日是来送饭的。
“你下去吧,这里交给我,”柏灵轻声道,“你再托人去找找吧,今天大家都在屋子里,说不定宝鸳也是被官差关在了哪个地方,一时脱不了身。”
“嗯。”那侍女点头,“那这里就劳烦姑娘了。”
“不麻烦。”柏灵轻声道。
她从侍女怀里接过念念,然后和艾松青一起坐在了桌旁,柏灵轻声道,“以前你娘和我说,她白天夜里出去干活儿,你一个人会乖乖待在家里,从来不让她操心……是这样的吗”
“嗯!”念念点头。
“那今天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柏灵低声道,“有人欺负你吗”
念念摇头。
“你是担心你娘”
“……嗯。”小朋友噙着泪点点头,“她答应了要回来吃饭的。”
“那姐姐陪你一起等吧。”柏灵轻声道,“这会儿到点了,我们也不要饿着,先吃好不好”
念念摇头。
柏灵和艾松青彼此看了一眼,都叹了口气——小姑娘真的是只认娘亲啊。
她把十字锁拿出来放到念念的手里,小朋友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将这木头疙瘩放在手里把玩,虽然念念依旧坚持不吃东西,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这个新玩具吸引。
三人在屋子里一直待到了深夜,柏灵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了——宝鸳不会一声不响地把孩子放在这里放这么久,如果她真的是因为手上事情多,忙不过来,肯定也会托人回来和念念说一声,不至于这样一直没有消息。
“念念,你知道你娘今天是去哪儿了吗”柏灵忽然问道。
小朋友摇了摇头。
“那你娘今天出门前都拿了什么”柏灵又问,“这个你还记得吗”
“嗯……”念念的眉头皱了起来,“拿了很多银子!”
这次轮到柏灵皱眉了——她原是想从念念的回答里推测一下宝鸳的去向,未曾想会得到这个回答。
“为什么要带银子”
念念忽然闭紧了嘴巴,然后用力地摇了摇头。
这个表情,柏灵很熟悉——这不是念念的“不知道”,而是念念的“不能说”。
柏灵心中一沉,正想继续追问,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颇为急促的敲门声,柏灵起身去开门,来人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她脸色微凝,而后点了点头,答了一声,“知道了。”
艾松青站起身跟过来,“怎么了”
“我要……出去一趟。”柏灵轻声道,她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玩十字锁的孩子,“松青帮我在这儿继续看一会儿吧。”
艾松青连忙抓住柏灵的衣袖,小声道,“到底是怎么了,和我总是可以说的呀。”
“李姐……”柏灵的声音非常轻,“出事了。”
。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切荒诞
与艾松青分别,柏灵跟着前来通报的侍女一路往南。
侍女也说不清宝鸳究竟是怎么了,只知道是有人要找她们家的麻烦,这些天一直派人在她家附近守株待兔。
几个龟爪子跟在她的身后护航,他们手里打着兰字号的灯笼,飞快地穿过百花涯夜晚的街道,向着南边的花弄奔行而去。
还没有走到宝鸳在花弄的旧屋门口,她就听见一声声老妇人的哭号。柏灵觉得有些不对劲,让龟爪子和侍女都在身后等候,自己一个人钻进看热闹的人群中,慢慢接近那个中心。
教坊司的人已经到了,他们打着灯笼站在最前面,一个宫人面带几分不善,轻声道,“这位婶子……”
“不要喊我!”先前在哭号的老妇人厉声道,“好端端的女儿嫁过来,人就这么没了!”
柏灵听得心里一紧,用力推开了挤在她前面的最后两人。
——在教坊司的灯火下,眼前一位老妇人坐在地上,她怀里抱着一个浸在血泊里的女人,那女人的眼睛半睁着,始终没有合上。
“我的女儿啊!”老妇人哭天抢地,“你是最孝顺的啊……你不能就这么撒手走了,留娘一个人在这世上……你让娘怎么活啊……”
“娘!姐姐的事,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去报官!”一个年轻的男声响起。
柏灵这才留意到,老妇人身边还有一个年轻男人。
那教坊司的宫人冷笑了一声,“报官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报官,我看你们是嫌命长。”
“我们老乔家也不是好欺负的!”那年轻男人拍着胸膛说道,“你们有本事,就把我们一家都杀了!要不然老子一个个告上去,你们谁也别想好!”
那宫人刚想说什么,近旁一人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了两句。
他眼中的揶揄进而变成了笑意,又抬头看向眼前的年轻男人,“这位小兄弟,是死者的弟弟”
“是!”
“行,现在她丈夫也找不到了,她的后事就你来做主吧。”那宫人轻声道,“人死不能复生,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都是一笔糊涂账,和死人算也算不清楚……人既然死在我们百花涯的花弄里,我们呢,也会担一些我们应担的责任。”
那年轻男人哼了一声,“……你们想怎么了这事儿没有五十两银子,谁也别想好过!”
那宫人笑了笑,“这儿呢,不是个方便说话的地方,这会儿天也热,你娘也哭这么久,咱们去外头找间亮堂屋子详谈,如何”
老妇人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那年轻男人转身将老人扶起来,“娘,咱们去给姐姐讨个公道。”
“嗯,嗯!”老人连连点头,“可不能让你姐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
宫人们清出一条向外的道路,为首的公公走在前面,那对哭丧的母子走在后面,与柏灵近乎擦肩而过。
女人的尸首就这么被放在夜幕的街道上,几个宫人站在一旁看着。
柏灵慢慢上前,将要靠近的时候宫人上前,没好气道,“干什么干什么没见过死人哪”
“这位……公公,”柏灵低头取出腰牌,“我是兰字号的……我们听到消息,说这可能是我们字号的一个长工,所以……就来看看。”
那宫人接过柏灵的腰牌,眯着眼睛对着自家灯笼看了看,确认无误后将腰牌还给了柏灵。
既是百花涯——尤其是兰字号里来的人,那可以算是教坊司的半个自己人。
宫人让出一条路,“那你看看吧。”
柏灵走到女人的尸首边,慢慢蹲下来,女人在地上侧卧着,脸埋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这件衣服,柏灵认得。
柏灵蹲在那里,半晌都没有动,过了一会儿,她抬头问道,“公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你说这个女人”那宫人挑眉问道。
“嗯。”柏灵点头。
宫人努努嘴,“看也知道吧,被刀砍中了后颈,大罗神仙也就不回来啊。”
“……谁下的手”
“长乐坊吧好像,一个赌坊,离咱百花涯不远。”
那宫人伸手摸了摸下巴,稍稍回忆了一下。
“她男人先前在外头一个赌坊里欠了一个百两,前些日子刚还上,转头又在长乐坊里输了三四百两进去,听街坊说,最近这男人常常偷偷摸摸晚上回来,从媳妇这儿拿点小钱过活。前些日子长乐坊的人知道了,就过来守着。结果没守着那个男人,守见了他媳妇。”
宫人嘴角沉了沉,“你们也是,下回找长工,也找个背景干净点儿。”
“……那她丈夫呢,”柏灵轻声道,“她丈夫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啊。”那宫人两手一摊,“谁知道这会儿在哪张床上睡着呢,长乐坊也在找呢。”
说着,他有些忿忿起来,“以往这花弄,住的都是咱百花涯的自己人,现在占着这块地方的都是些什么人哪,乱哄哄的,上面早该管管了——”
宫人喋喋不休地抱怨道。
柏灵轻轻牵起地上女人的手,那双手已经冷了。
这么稍稍的扰动,让侧卧的女人朝着另一侧翻去,整个人平躺在了地面上。
灯火下,宝鸳的脸变得清晰。
柏灵摸见她手腕上多了一个镯子,她低下头,拉起袖子,只见宝鸳的手腕上多了一个带血的银镯。
“诶,这些东西别拿走啊。”那宫人望见柏灵的动作,立刻道,“一会儿她娘家人望见什么不见了,可说不清楚。”
柏灵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看热闹的人散去了,柏灵静静地坐在宝鸳的尸首边,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的眼睛。
柏灵脑海空空,一时间什么也来不及想,她伸手试图去合上宝鸳的眼睛,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双眼睛一直半睁着,合上了也一样重新弹开。
是死不瞑目吗……
你是觉得死不瞑目吗,宝鸳姐姐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还要瞒着我……
柏灵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四肢百骸都没有了力气。
她此刻并没有感到多少伤心,也不觉得愤怒,她只觉得眼下一切荒诞,什么都像是假的。
让人疲惫,让人困乏。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但为什么啊,宝鸳……
你告诉我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寻人
时间凝固下来,柏灵僵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似一座雕像。
直到身后再次变得嘈杂起来,有饶影子落在她身上,柏灵抬起头,见方才那个跟着宫人离去的年轻男人和老妇人回来了。
年轻男人身上多了个包袱,那包袱被他系在怀中,还有一只手一直捂着。
“娘,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喊车来拉人。”那男人轻声道。
“诶,”那老妇人眼角还噙着泪,声音亦有些哽咽,“老板车就行了,让他们再拿个席子来,卷着……”
“知道知道。”
两饶声音戛然而止——他们此刻都看见了坐在宝鸳身边的柏灵,柏灵也正抬头望着他们。
“你是……”那男人脸上出现几分警惕。
“我是宝鸳的朋友。”柏灵低声道,“听她出事了,就来看看。”
听见柏灵喊姐姐“宝鸳”,那男人脸上的警惕更重了些,“朋友百花涯里的朋友还是哪里的朋友”
柏灵垂眸,没有回答,她望向男人和老妇人脚边的地面,低声问道,“宝鸳的后事,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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