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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见笑了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霜华月明
就在百苓全身心警戒的时候,花轿外终于有了动静——一阵慢慢悠悠,不急不缓的脚步,仿佛踩在流金细沙之上,声声婆娑。
只光听那步调,百苓也能想象来者闲庭信步般的从容。
是谁?
百苓对阴间的婚嫁不甚了解,因此一时拿捏不准,此时出现的是新郎,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来者似乎在花轿前站定了。
随着一声“窸窣”,花轿的纱帷被拉开了。
一瞬间,百苓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要不要先发制人?捂在嫁衣上的手微微一动,摇摆不定间,一只手忽然呈邀请之姿伸向了她,不多不少,刚好让红盖头下的她,看到了喜服袖口——上面是同样雅致的金银线合绣雕花。
百苓稍稍松了口气,却是进而注意到那只手,从大红袖口露出来的半截手腕温玉一般,肤胜白雪,骨节优美。
对于一个鬼而言,这样的手太过漂亮了。
百苓迟疑了一下,小心谨慎地把按在嫁衣上的手抬了起来。
然而,她的手刚放进那只漂亮的手里,便感觉对方微微用力,像是骤然注意到了些什么。
糟糕,怎么把受伤的右手给他了?
感觉到对方的指腹似乎沿着伤口形状缓慢抚过,百苓没有感受到疼痛,却是顿时心头一紧。
鬼魂会受伤,也会流血,但流的血是冷的,也不会感觉到疼痛。百苓暗暗捏紧左手,如果对方嗅出她灵力掩饰下的血味,她就不得不提前出手了。
所幸,对方很快就放轻了力道,近乎温柔地将她扶下了花轿。
温柔?
百苓隐去心头怪异的感觉,却发现对方没有急于牵自己离开,反而稍许退开一步,好像正在好整以暇地端量她的嫁衣。
华美的镂绣红纱紧身束腰,显出绰约轻盈的柔美身段,红盖头下的长发微垂,隐约露出唇上一抹娇艳动人的朱色。
不知道为什么,蒙着红盖头的百苓莫名感受到了新郎灼热的视线,有些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好一会儿,新郎好像终于欣赏完了她的模样,扶着她的手,慢慢引着她往前走。
百苓低头观察,发现脚下是一片黑色的沙石地,地质松软,每踩一步,便会发出“沙沙”的声响,在阒寂无声里格外诡异渗人。
到奈河桥了。
看到脚下的黑色沙石地,百苓心中大定,却又旋即浮上了疑惑——奈河桥下,滚滚忘川河其水皆血,腥风扑面,时而有鬼声凄厉。
可是怎么,她非但没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连一点血腥味都没有闻到呢?
很快,脚下的沙石变得坚硬。感觉到地势上行,百苓没由来地慢了下来,手心也微微冒汗——
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
仿佛察觉到她复杂而忐忑的心情,走在前面的新郎配合地放慢步调。就在这时,一阵阴风扑面,稍稍吹动蒙在她头上的红盖头,也带来一阵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心神不宁的她下意识一滞,竟是就这么停在奈河桥上不动了。
牵着她的新郎也耐心地停下来,下一秒,一阵馥郁而美妙的花香味弥散开来,那股恶心的腥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里只剩下那种奇异的,熏人欲醉的香味,甜入心扉。
这股香味……
百苓微微一怔,鬼使神差地觉得有点熟悉。
也就是眼神微转的刹那,透过红盖头的空隙,她看到桥下颜色浓稠到发黑的血河一片风平浪静,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泛不起一丝波澜。
有能力让忘川河水静止的……别说是地府里的阎王或是鬼王了,就连九重天上的七位星君,也未必能做到。
奇异醉人的花香,高深叵测的能力——
几乎是瞬间,百苓就头皮发麻,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而在她呆如雷劈的一霎,新郎已经缓缓碰到了她头上的红盖头。
感觉到盖头被撩起,应激反应率先发挥了作用,百苓慌忙抬起手,几乎是就着他的手,猛地扔飞了蒙在头上的红盖头,然后右手腕微动,被灵力催动的变石发出一道明亮的白光,不费吹灰之力地撕开了奈河桥上的裂痕。
她的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即便是事后回想起来,也会在后怕之余惊叹自己从未有过的利落逃命经历。
只是,在她飞身一跃,探到那道连接阳间的裂痕的瞬息,她回过头,下意识地朝下方看了一眼——
万籁俱寂里,一身喜服的新郎风姿出尘,卓然而立,翻飞的红盖头慢悠悠地落下,恰好挡住了他的脸。
但是,百苓觉得,他应该也在抬头望着自己。





神君见笑了 第8章 瓮中新娘的脱身(2)
“……小灵物,做我的柳灵郎吧,我会永远对你好的!我保证!”
“唔,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就叫……曙光,怎么样?我人生的……第一道曙光。”
“他们说凡人成亲就是揭盖头,揭了盖头……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你要不要……也帮我把红盖头揭起来呀?”
“……为、为什么——”
“我也想过永远,但是这条路太辛苦了……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我不知道,我以为炼化柳灵郎和祝由血祭术是一样的……我没有怪他的资格。”
纷杂琐乱的记忆,随着汹涌的深水一股脑地压迫神经,魂魄仿佛猝然受到了难以克制的撞击,百苓只觉得脑中一片嗡鸣,挣扎着浮出水面,意识已经趋于溃散。
啪——
那只戴着路引的手艰难地拍上岸边泥地,她咬紧牙关,努力凝住心神,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三个字——
“柳……灵……郎……”
话音落下,她体内近乎枯竭的灵力泛起一丝涟漪。
四周的夜色沉于更深的死寂。
一双簇新不染的银白色纹金靴悄无声息地迈入眼帘,一步,两步,平稳且从容。
透过迷蒙的视线,百苓看到他似是缓缓俯下了身,她费力地仰起头,一把拽住那近在咫尺的飘银衣角——
“带我……去找计玄。”这句话像是耗尽了仅剩的心神,她头一歪,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百苓,我正问你话呢。”
金银气鼓鼓的脸蛋在眼前放大,百苓猛地惊了一下,思绪也刹那回归。
看出她的难以启齿,卫泽漆说话了,“我们昨天沿着北边的山路下来,路上才知道曲薇要来这个女帝祠观灵,而且事先就和这里的王道长预约好了。”
“观灵?那种让人灵魂出窍的法术?”金银薄怒道,“你们怎么不拦着她啊!”
“怎么没拦?我们都劝过她。”卫泽漆皱眉道,“但她很坚持。况且,我以为那就是骗人的民间把戏,谁会想到出岔子?”
“那后来呢?”金银也知道这事怪不到他头上,“怎么就出事了?”
“我不知道。”卫泽漆迟疑了一下,“我们赶过去的时候,里面的小道士就说曲薇的灵被鬼差捉走了,要请他们的长老帮忙。”
“然后呢?”金银紧接着问道。
“然后……”卫泽漆不由看了百苓一眼,见她一脸淡然,似乎笃定他不会把那个秘密说出去,他沉默了片刻,选择避重就轻,“他们好像在善堂做了一夜的法,还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我去,那还不赶快带我过去看看!”金银一听,立马迫不及待地推着卫泽漆就走。
看到她心急火燎的模样,百苓浅浅一笑,正想跟过去,忽然感觉到一束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不带恶意,带着几分端量。
百苓偏过头,看到刚才的胖导游眼神闪烁地撇开脸,行色匆匆地穿过了远处的竹柳林。
她不由顿了一下,走了几步,又慢下身,转头望了一眼。
僻静的游廊,凝滞无风。
可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善堂外,昨天见过的小道士正在闭目念经,金银视若无睹地跑过去,伸手就要去推门。
“哎哎,等等!”感觉到一阵疾风掠过,小道士连忙睁开眼睛,拦住了金银的去路,“这位善信,你现在不能进去。”
“为什么?”金银强忍着怒气,指着紧闭的大门说,“我朋友还在里面,你不放我进去的话,我现在就报警……”
话音未落,小道士身后的门忽然从里面开了。
一个身着深紫儒衣,简单束发的男子,毫无征兆地映入外面几人的眼帘。男子皮肤白皙,看着儒雅有神,眼角有笑纹,看得出是爱笑之人,也因此模糊了几分真实年龄。
但是,从他的装束,金银也知道他肯定是“出家之人”。
稍许被这张清俊的雅容惑了下心神,金银拨开小道士,匆匆从他避让的间隙侧身挤进,然后径直扑向揉着颈脖,茫然从木榻上起身的曲薇,“曲小微!你没事吧?!卫泽漆说你什么灵没了,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在联合外人搞我们心态……”
善堂里传出金银急促追问的声音,堪堪站稳的小道士面色讪然,“长老,他们怎么样了?”
刚从善堂出来的男子微微笑道,“无事,静养几日即可。”
“那就好,那就好。”小道士拍着胸脯,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大退一步,毕恭毕敬地朝他作揖,“这次,真是麻烦计玄长老了。”
原来他就是计玄。
卫泽漆看着儒雅微笑的男子,心里疑窦丛生。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仙风道骨,颇有几分与世无争的味道,但是这么年轻,实在很难想象会是某个传承教派的长老。
怀着这样的疑虑,他快步踏入善堂,想去确认曲薇是不是真的恢复正常了。
而计玄转向一言未发,静静站在旁边的百苓,眼神略有波动,“师……”
一个“师”字刚出口,便迎上了对方冷冷投来的目光,他不由暗叹了一声,改口道,“借一步说话?”
百苓点头,转身朝古柳的方向走去。
她正好也有事问他。
“准备两间厢房,让他们先住下。”见状,计玄向小道士嘱咐了一句,便快步跟了上去。
“是。”小道士恭敬地应了一声,转过身,却突然一拍脑门,“不对啊,他们有一二三……四个人,姜堂主说还有两个在路上,那加起来一共是六个人?”
小道士掰着手指数道,“六个人住两间房?四个姑娘挤一间?会不会太寒碜了?我明明记得我们接待外客的厢房都空着啊……”
然而,望着长老消失在院门的背影,小道士再三犹豫,还是没敢追过去,“算了算了,还是先去请教师父吧。”他自言自语地挠着脑袋,转而踏进了善堂。




神君见笑了 第9章 逾百年的前尘往事(1)
百苓走得很慢,闲逛一样的姿态,甚至好心情地抬起手,欣赏着落于掌间的耀眼阳光。
正殿的院落里冷冷清清的,除了一个在高台打扫铜炉的小道士,空无一人。
她停下来,眉眼也沉了下来,“柳、灵、郎——”
霎时,一道银色的虚影凭空聚拢,以风驰电掣之速袭向她后方的计玄。
而听到那三个字,一直跟在她身后,琢磨着如何打破沉默的计玄面色一变,当机立断地掠地后退,拉开空间后,同样催动起体内的灵力,“计濛!”
一团幽黄色的火光顿时挡在了计玄身前,化开第一波攻势后,飞旋着冲向再次森森袭来的虚影。
银光划破天空,带着几分肃杀的优雅,不费吹飞之力地穿透了火光。
火光散地,化为一个身段玲珑,龙角人身的美艳女子,计濛挥动薄纱,长长的花幔便交织成天罗地网,密匝匝地缠向上空。
然而,就在那道银影被花幔围困之际,一支白玉般晶莹通透的七孔骨笛“唰”的一声,疾如闪电地直冲天际。被蹭到的古柳枝叶瞬间化成齑粉,沙沙落地。
空中的花幔亦被尽数搅成碎片。
计濛猛地退后两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下一秒,银影倏忽移转,在稳稳接住骨笛的同时,另一只手的长袖里滑出一把玉柄匕首,寒光微闪,便悄无声息地抵上了她的喉咙。
他的袭击与应对,凌厉且从容有余。
眼看自己的柳灵郎被擒,似乎随时都有被一刀割喉的可能,计玄冷汗淋漓,顾不得形象地冲百苓大喊道,“师姐!手下留情啊!”
高台上的小道士早就跑得没影了。
百苓无动于衷,“归元派,现在很缺钱?”
“什,什么?”
“我记得我离开前,曾经说过‘避世关词’这四个字。”她捋了捋衣角,缓缓地走近,“是我的话不管用,还是归元派入不敷出,寅吃卯粮,只能改走坑蒙拐骗的神棍路线了?”顿了一下,她粲然提醒道,“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
冷厉的刀尖配合地嵌入皮肉,渗出鲜红的血液,计濛痛苦地仰起龙角,露出了身后挟持她的人——无数碎裂飘落的花幔里,他一袭银白织金的缎纹锦服随风飞舞,丝绦系腰,身段笔挺。略束的银发之下,弦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尽是安静的冷酷之色。
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皑皑白雪,恬而冷郁。
就连架刀的姿态,如果忽略掉那股似有若无的凌厉,也带着赏心悦目的雅致。
但是,计玄丝毫不怀疑,如果他的回答不能让百苓满意,这个看似少年,实则神秘莫测的柳灵郎会干净利落地抹了计濛的脖子。
看着计濛颈间流下的鲜血,计玄心惊胆战,“你能不能先让你的柳灵郎松手?”
“不能。”百苓微微笑着,语气却很冷,“如果我听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就准备去找一个新灵物炼化吧。”
“别别,有话好说!”计玄差点跳脚,他的计濛可是极其稀有的地妖品种,当初炼化纯靠运气,为此他还特地去祖坟头烧了三天高香,聊表澎湃的感激之意。
而现在……
他这个喜怒无常的师姐居然掐准了他的命脉,拿计濛来威胁他。
计玄脸色发白,却不敢妄动,只能大呼冤枉,“师姐,你这女帝祠平日都是外门弟子在打理,除了定期理事的执法弟子,我们内门也只在三年一度的论道祭典才会开山门啊!我……多年前确实下过山,但确实不知道女帝祠重新对外开放的事啊!”
一番话,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百苓似笑非笑,“这么说,你这个理事堂的执法长老是毫不知情了?”
“你也知道,我们内门……本来就不怎么关心外面的事。”摸不准她的态度,计玄小心翼翼地措辞道,“何况,你当年留下那些话后,突然就消失了。凡是与‘那件事’有关的内门弟子人人自危,谁还敢管山下的事?若不是不得已,我也不会亲自下山了。”
百苓心知他口中的“不得已”,指的是多年前的那一趟下山,但她无心过问,只是不置可否,“你们内门向来自视甚高,对外门弟子多有歧视,这一点,我早有领会。”
计玄尴尬地想张口解释,却被远处一道隐含愤怒的声音抢了先,“姜堂主,就是她!”
只见先前跑掉的小道士带回了一个中年男人,原来刚才是告状去了。那中年男人身材魁伟,同样一身海青色宽袖道袍,双目炯炯有神,带着一股独特的精气神。
百苓没有见过他,但是被唤作姜堂主的男人看到她,却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神态间还掺杂着几分难言的震骇。
小道士眼神愤怒地指着她,“就是她不敬祖师爷!在祖师殿前和长老动手!”
祖师爷?祖师殿?
百苓抬头扫了眼悬于高台门楣之上的匾额,感到莫名其妙。
“快快住嘴!”姜堂主猛地回过神,却是低低斥了他一句,随后恭恭敬敬地向她作揖,“门下弟子不懂事,冒犯前辈了。”
百苓却有些好奇,“这里还有祖师殿?”
“前辈有所不知,这女帝殿便是我们的祖师殿。”姜堂主恭敬道,“这些小辈弟子每日都在殿中诵读功课,对女帝心怀孺慕之情,久而久之,便将女帝看作祖师爷了。”
百苓眉头轻挑,“这辈分跳得也太多了吧……”
听起来她似乎颇有微词,小道士不由挺起胸脯,骄傲地说道,“你懂什么?我们祖师爷可是归元派唯一得道飞升的神,而且,她还是我们外门的弟子呢!”
百苓笑了,“我怎么觉得你们内外门现在互相排斥呢?”
她此刻的笑容带着一种亲和力,莫名与殿内那尊女帝像有六、七分相似,小道士愣了一下,忍不住就说出了心里话,“那些内门弟子看不起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些忘恩负义的人,天赋再高有什么用?当年要不是祖师爷,归元派也不会声名鹊起。他们倒好,祖师爷离开后,欺负我们身单力薄,有好的柳灵郎还跟我们抢呢!所以,他们拜他们的创派祖师,反正我们外门不拜,我们只认女帝一个祖师。”




神君见笑了 第10章 逾百年的前尘往事(2)
听到这里,姜堂主转过头,厉声训斥道,“休得对先贤无礼!”
小道士自觉失言,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脸上却多少有些不服气,显然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百苓觉得有趣,便多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小道士偷瞄了姜堂主一眼,见他点头授意,才放心回答道,“王觉。”
“王觉?你姓王?不会是那个王道长的亲戚吧。”百苓打趣道。
“师姐……”旁边,始终提心吊胆的计玄见她与后辈弟子有说有笑的,好像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不由弱弱地插了句嘴,试图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把他忘了没关系,可计濛还在她手上啊!
计玄急啊,但是小辈在场,他又不能表现得太慌张,免得失了面子,于是憋了又憋,差点没憋出内伤。
百苓看了他一眼,见他额头冒汗,眼里满是哀求之色,终于悠悠地抬起手。不远处的少年随之放下匕首,身影一闪,便移到了她的身旁。
一阵冷冽窒息的气场瞬间散开。离得最近的计玄有些吃不消,退开几步,就匆忙朝计濛跑了过去。
计濛脖颈的伤不算严重,被炼化的灵物本身又有不错的自愈能力,计玄松了口气,单手结印默念了句“回”,把计濛收回了体内。
听到计玄唤她“师姐”,小道士是难以形容的吃惊。虽然计玄如今是理事堂的长老,地位尊崇,但《归元史录》记载,他曾经也是外门弟子出身,机缘巧合才被内门看重。而能被他唤作师姐的人,十有八九也是外门弟子。
纵然早就从姜堂主恭敬的态度里看出了一点端倪,但是……
但是。
这也就意味着,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的女孩子,与计玄长老是一个时代的人物。
计玄长老到底有多大了?根据《归元史录》,他在二百年前就接任长老一职来看,至少也有二百多的岁龄了。
道法高深的修行者可以活得很久,但是小道士盯着百苓看了好一会儿,怎么都觉得她就是一个十七、八岁,比他还小上一些的姑娘。
他在心里反复默背《归元史录》里的名人堂,可却找不到一个能与之匹配,又叫得出名号的人物。
暗自揣测之际,姜堂主开口问道,“前辈,您那几个伙伴的厢房已经安排好了,您要去看看吗?”
他的姿态摆得很低,对她竟比计玄还要恭敬上几分,这点百苓从刚才就看出来了,他似乎的确认识自己,但是又叫她“前辈”,真是奇怪。
百苓朝他点了点头,转身经过计玄的时候,凉凉地丢下一句,“连现在的我都打不过,丢人。”
然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仿佛只是一眨眼,她脸上的微笑就变得阴恻恻的。
晴天朗日之下,小道士冷不丁就打了个哆嗦,嘴里咕哝道,“怎么感觉阴晴不定的……”转头却对上计玄长老投来的深深一瞥,他吓得立即把头埋进胸里,不敢再犯口业。
计玄擦去额角的汗水,又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心里想的却是:何止阴晴不定,她以前……简直更反复无常。
冷清而古旧的天井,脚下是凹凸不平,长满潮湿青苔的石砖,百苓看着走两步就停下等待的中年男人,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认识我?”
“我见过前辈的图像。”见她发问,姜堂主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是吗?”百苓笑了笑,“我好像没留过什么图像。”就连铸在女帝殿里的那尊神像,也顶多有六成相似。
姜堂主却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本姓巫。”
百苓一下子愣住了。
一直减低存在感,跟在她身后的柳灵郎好像感受到她内心的波动,低垂的眼皮微抬,露出一抹狭长如月的杀光。
察觉到耳边的空气缓缓凝固,百苓顿敛心神,没有再问,神色却阴沉了几分。
姜堂主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瞄了眼她身后的少年,继续沉默地带路。
厢房住院幽径通幽,十分干净,是近年新葺的地方,与废弃的柴园仅一院之隔。百苓去准备好的两间厢房里转了一圈,心里还算满意,出来就看到对面半掩的铁门,里面的矮楼一目了然。
她脚下一顿。
“你先回去吧,我随便逛逛。”
百苓冲正在锁门的姜堂主说了一句,便在对方恭送的目光里,自顾自地穿过天井,迈进了荒废已久的柴园。
柴园里的伙房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了,旁边的矮楼却干干净净的,虽然墙体因为年代久远而脱落了,但是看得出经常有人打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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