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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桑家静
冯谖却遇事冷静,他摇头道:“怕不是这样简单,这其中怕是还有其它。”
对方这样一环扣一环,因敲破不透其中关节,便难猜出这究竟出自何人计策,也不知其最终目的为何。
这时,忽然一匹高大的骏马四蹄翻腾地从南面儿奔来,马鞍上驮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齐兵。
很明显,那匹马已然失控,便这样直接冲入了人群之中,魏腌见此,当即一个燕翻便蹬上了马身,他弓着身子踩在马背之上,将鞍上的人拖下挟于臂下,落地时,一个大脚丫将马头给狠狠踢翻。
冯谖忙带着众人大步跨至,问道:“发生何事?”
那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艰难地睁开眼睛,靠在魏腌身上,气力不继地道:“军、军事,我等是受令诛杀败军的部队,我军、我军在军师与将军离开后,受到了敌袭,败军已尽数被人给救、救走,他们、他们正、正朝着南门,南门口的方向逃、逃离……”
冯谖闻言,大出意外。
被人救走了?
这漕城早已被他等兵力控制,是何人有这个能力将这群败军给救走!
而苏错等人初来乍到是以对此事不明所以,便只旁听着,并没有插言。
“立即下令南口加强戒备!绝不让任何贼子有机可逃!”魏腌一听,当即板起脸,虎虎地向周围下令。
此时,苏错等人反应了过来,看向魏腌,一脸的羞愧与难以启齿道:“魏将军,南门、南门已破,只怕已抵挡不住了——”
魏腌一听,发雷公发怒,双目瞪圆了瞅着他们:“什么?!”
苏错等人哪怕曾是铮铮铁汉,此时也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先前,我等只怕一同进攻北门遭敌方奋力反抗,耽误了救援行动,便先令一支部队先攻其薄弱难守的南门,我等主力则佯装全力攻北门,然后待南门先破,再两军汇合齐破北门……”
“如此讲来,南门眼下岂不是……空无一人?”冯谖的脸彻底黑了。
方才他带着人急忙赶来北门,却来不及得知南北皆失守的消息。
苏错等人见到冯谖与魏腌此刻的脸色,羞愧得无地自容,已没有勇气再回一个字了。
冯谖也顾不得埋怨这三个蠢货,他翻身上马,望着漕城南门方向,神色如同地狱爬出来的鬼一般冷厉:“众将听令,速速追赶!”
“喏!”众将士大声应是。
南门!南门!
冯谖心中默念数遍,只觉头顶雾云豁然开朗。
苏错等人被人利用,将铁铜一般的漕城撕开一个豁口后,此时败军与北外巷子的人便恰好被人救走,且第一时间朝着被攻破后已荒置无人的南门逃走……这一切的一切是如此巧合地交织着。
可这世上哪有如此多巧合之事,只有被人精心安排的计划!
话说,冯谖等人得知这城中定有人在暗处从中作梗,虽一时不知其底细,却深有一种被人愚弄了一把的羞辱感,他等愤勇直追,然南城门已破,再加对方早有预谋,如今想要追上这些人怕已是很难。
可让他们就这样放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走,他们又岂能甘心。
从北门到南门费时稍许,等冯谖等人终于来到南门,事态却出乎所有人预料。
他们本以为败军与北外巷子的人怕早已从南门逃蹿出漕城,难觅踪迹,可事实上,等他们匆忙赶到之时,败军与北外巷子的人却都像傻了一样僵硬地站在南门口。
这诡异又莫名的状况令冯谖等人都大吃一惊,本来他等准备趋队上前,却在看到败军与北外巷子等人的后方的情境时,也都变得像傻了一样僵立当场。
原来,他们并非不想第一时间逃离出漕城,而是在逃离的途中,被人在南门堵了回来。
只见城门口,被一大批森森若林的黑骑兵给遮天避日地挡着,洒下一片令人寒悚而惊魂的阴影。
头上是黑蒙蒙一片,黑色旗甲的兵团整肃的排列在“月”字大纛旗下严阵以待,而领头者,头戴燕尾长冠,乌黑的发丝随风飘扬,白皙修长的手轻覆腰侧随身佩剑,一身黑寒铁甲覆于修长的身躯,姿态伟岸巍然伫立,即使是静静地骑在马背之上,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来者……来者何人?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 第八十九章 主公,一个彻底改变的人
漕城的城南门口,三方人马像三条经纬分明的纵横线,暗明难辨,四周鸦雀无声,而倾撒落地面流淌着如黑水一般的阴影,仿佛与这凫乌寒惊的空气一并都凝固住了。
直到……万簇金箭似的霞光,从云层中逐渐迸射了出来,它们一点一点地侵吞掉地底渗出的“黑水”,城门之下,于朦胧震雾中那群巍巍峻挺、却森严磅礴的黑甲骑兵像是一下吸饱了霞光,只见马渡寒碛,朝阳照霜堡,一切不再只是黑与白,而在眨眼间便都有了鲜色。
那神秘而攥人心惊的阴影被阳晖尽数扫去,像揭开了一层面纱,露出了这支军队的真实面貌。
振武威荒服,扬文肃远墟,骑兵萧萧而立,承载着黎明的光辉,却又冲击着黑暗,光照下,只见漆光金甲覆身如天兵曜神武,万丈摩天已寻常,风扬旌旆远,雨洗甲兵初,免胄三方外,衔刀万里余。
与完全被震吓住了的北外巷子败兵不同,冯谖浑身一颤,忙勒住踢慌旋转的座骑,瞳仁一紧一缩,急令众军后撤。
若言这支黑骑军有着一种一眼便气势刚硬,气吞山河之猛,那么,他们的那名领头者便更是以骄横的气势碾压众人。
他一人,一马,一剑,便是一方天地。
其它人都被这突出其来的境况扼住了咽喉,短暂失去了反应,而被后卿挟持在暗处“观赏”这一切的陈白起在看到他时却如遭雷殛。
光影流转于她漆黑的眸,一半暗,一半亮,像泛起波澜的黑海忽然一下静止住了。
只因,那兵,那人,虽然此刻看来恍然隔世,但曾经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却没有那么容易被磨灭掉。
风声起,而他挥臂止住骑兵,独自骑马朝前。
踢踏,踢踏,清脆的马蹄声叩响地清晨的石板路上,显得异常刺耳,早上的朔云遇骄风虏走,遗落一片金光,慢慢地渡上他一身陡峭料寒,亦渡上他手中轻转把玩着的一串紫檀蜜蜡佛珠。
光与影以最畅直的线条进行分隔,金黄与黛青都纯净得毫无斑驳,他缓缓睁开纤长若翎之睫毛,光渡于面,轮廓分明,玉铸面容,眉心一道泣血诛红,便如从天而降的披甲天神一般。
时光好像特别优待他,同样在风餐露宿,他没肌瘦面黄,同样在征战厮杀,他没狼狈污瘠,同样在严寒酷暑,他依旧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得天独厚。
只是,面貌长驻,但人却变了,一双潋潋仁幽之眸,像冰封的雪川一般,只雨万里苦寒,他身上的血气与幽寒太重,太浓,他身上的每一笔勾勒,每一抹痕迹,似乎都承载着百年的荒寂与清冷。
——
后卿将昏迷后的陈白起带到了一个离南门口不远却十分隐匿的废弃碉楼上,从这个位置窗口看去,正好能将南门位置的环境监视得一清二楚。
此时,陈白起虽然已经醒来,但全身依旧无法蓄力,她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后卿的胸前,他支撑着她站立着,与他一块儿看着南城门的情势发展,他们身后婆娑与娅则靠墙而立。
“楚……”
楚沧月……
陈白起穿过那薄透尘飞的光线,看着南城门口那醒目而震撼的身影,感觉因睁得太过久忘了眨眼的的眼角泛起了酸涨感,估计是已经红了。
她猜想过许多人,却没有想过,全是这个人亲自前来。
这一面,还真是打得她猝不及防。
系统:检测到你周围有能够引发麒麟血脉苏醒的上品主公人选,麒麟血脉上升3%、4%、6%……25%。
系统:“宿主躯体、灵魂扫描。”
系统:“扫描完成,身躯强化15%已达成,麒麟眼已可开启。”
系统:“扫描完成,身躯强化25%已达成,麒麟臂已可开启。”
陈白起白皙的皮肤爬起一片红色,只觉久违的“冰火两重山”再度刺激着她的身躯,一遍遍地伐骨洗髓,她压抑着喉中差点溢出的呻吟,在心中忿忿不懑:里系统,我不是已经绑定了新的候选主公了吗?为什么还会被他影响?
系统过了一会儿,才幽幽地回应了她:你体内的麒麟血脉还认得他……
陈白起一愣,那一刻,有些说不清涌上心底的是一种什么滋味儿。
有时候“第一次”真是一个操蛋的词儿,因为哪怕你将它丢弃了,拥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可它依旧在你的身上留下了它独属的印记。
她忽然想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情。
那时的她意气风发,一心认定了他为今后的主公,为为抒心中雄志便怂恿着他不带任何部曲随从,一块儿下莫高窟“神秘的黑角寨”副本。
这个副本远比她想象中更危险,种种历险她与他都差点儿栽在里面,他为救她而濒临伤危,所幸最后她觉醒了麒麟血脉力量,战局才反败为胜。
事后的她,曾自责地向受重伤的他致歉。
可他却对她讲:“你认为谁这般相求我便会应?你且记住,无论我下的任何决定,皆为我愿意而矣,并非是其它人的缘故。”
他的话,就像顶山立地的英雄一样,不受世累不怨已苦,如此高大凛然不磷不淄,令她一度很庆幸自己并没有跟错人。
“果然像公子这样的主公,陈三是万不敢相弃。”
万不敢相弃……
陈白起想起自己曾经那凿凿于耳的话,唇畔溢出一丝微笑,只是那笑就像冰雪飘然,转瞬便融化于阳光下,那么缥缈,那样岑哀。
后卿是看不到陈白起背对他的神色,他只觉得她好像一下安静得似乎快要消失一样,他颦了颦眉,抓起她一只手,指着下方被朝阳染成霞红色的黑骑兵的方向。
“那人,你可认得?”
后卿的声音辨析度很高,他的说话语调不高不低,却押韵似唱,有着贵族特有的优雅与轻柔。
撇开别的不说,光听他安安静静说话,其实是一种享受。
陈白起轻轻阖上眼睑,不让自己再想其它,而是沉浸在他的声音中。
“传闻,楚灵王生来便神觉,额生眉间轮,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天下莫不知其姣也。”她淡淡道完。
“哦,倒是知道得挺清楚的嘛,原来雌雄同体者,亦知好色,则慕少艾。”后卿垂下眼,眼角笑弯如钩,带着几分戏谑。
陈白起此刻也没心情跟他打嘴仗,她只问:“你早知他会来?”
一国之君,竟如此儿戏地出现在这种小地方,要是别人告诉陈白起这件事情,她估计都会怀疑这是否是一则谣传。
后卿像捏面人儿一样牵起她一根软糯的食指,定定地指着下方楚灵王的方向,他轻轻贴于她耳边,像与她在分享一则秘密一样:“自然,这一切种种皆是他在幕后一手策划,如今眼看即将功成,自然是需要亲自过来一趟收获结果。”
陈白起闻言一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却又有一种隐约的预感成真。
她浑身绷得很紧,表情很冷静,但手脚却是一片冰凉:“他来此……是要做什么?”
若真是他做的,那他做这些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后卿鸦青的睫羽覆下,半睁的眼眸显得那样漫不经心,他放开了她的手,道:“他的目的啊,始终只为一个人。”
后卿说这句话的时候,陈白起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却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氛一下便变了,像逢魔时刻,妖魔鬼怪一下从他平和而欺诈性的面具下撕裂口子冲出。
而在后卿上面说话之时,下方亦有一道涔静而没有温度的声音一同响起。
“孤只要一人。”
空城中,他的声音冷酷而平静,他的声音所至就像玄黑色的天空,周围仿佛一下变得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任何温度,连星光都没有,广袤的大地一片黑暗,折磨得人们动弹不得。
楚灵王半张玑璇面罩,只觉容貌明媚妖娆,但气质太过冷硬,令人不敢直视,他盯视着前方瑟瑟发颤,几近缩团成一堆的北外寿人与败军,神色冷漠而平淡,只因他们渺小得如一群蝼蚁。
“若他愿自行与孤走,孤便放了这里的所有人,否则……这一城的人,都将与其一同陪葬。”
他一身铁血刚硬出现在此处,将那些挣脱牢笼欲逃的寿人围困僵峙了这么久,却只简单地说了这一句话。
一头令所有人都感到茫然不解却又震惊的话。
不禁这些像羚羊一样被人趋来赶去的寿人们听了浑身发寒,连冯谖与魏腌等人也是脸色一白,神色错愕与戒备地看着他。
“来者……可是楚、楚灵王?”冯谖此时也顾不上追击逃兵,他隔着前头聚拢成一堆的寿人,一向发懒的声音此刻像被寒冰空气冻得发颤一样,朝着前方喊话。
冯谖身为孟尝君最得宠的幕僚,常跟随其左右,倒是远远地看过还未继位楚灵王的公子沧月。
只是那时候的公子沧月与此刻的楚灵王,气质神态却相差何止千里,完全像变了一个似的,令他一时都不太敢确定了。
楚灵王于军前,孤孑而瘦长,他冷漠的视线始终只盯着前方那些沉默不语的寿人,对冯谖远处传来的喊话充耳不闻。
“仍不肯现身?”楚灵王于寿人堆中环顾一圈,遂笑了一声,而这轻飘飘一声笑声落在空气中,却令所有人都狠狠打了一个哆嗦,毛骨悚然。
楚灵王举起一只手,手腕的蜜腊佛珠轱辘下滑,他身后一直静止像一座座石塑雕像的黑骑军则轰然动了一下,嗒——!不过只踏前一步,于寿人与冯谖等人眼中,却如同一时压来排山倒海之势,仿佛他们能在这片刻间就能倾覆一座城。
“等等——”冯谖瞳仁一紧,按剑的手止不住用力:“楚灵王……”
楚灵王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一招手,黑骑军的左右两翼翻身下马,半蹲于地取出长弩,箭头寒芒森森,对准了所有人的头颅。
“军师,那是楚国的、楚国的弩——”魏腌在看到黑骑军祭出的兵器时,表情也变了,忙令左右兵马遽然散开。
——
“一人便是一城,拿一城人只换一人,在他心目中,究竟这个人有多重要?”
碉楼上的陈白起,看着下方已变成兵戎相见的紧张情势时,只觉得自己都快要不认识底下那个陌生的楚沧月了。
她完全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在她心目中曾经那一个拥有仁善之德,绝不滥杀无辜之人,会对着这样一群手无寸铁的人讲出这样一番冷血狠绝之话。
他就像被一双邪恶又残忍的手揉破了身上全部的仁慈与柔软,变成现在这种用冰冰与刚铁铸就的冷硬。
是什么,是什么将他改变成至今这副模样?
或许是敏锐地听出了陈白起克制的语气中对楚灵王的失望与震怔,后卿收回了放在下面的视线,睨着她,唇畔含着微笑,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下面这个人,跟天下人形容的那位楚国战神,如今根本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 第九十章 主公,灰烬中亦可重生
陈白起听到后卿用这种语气问她,余光瞥向他,忽然觉得或许这里面有她不知道的原由,她便用一种陌生的口吻问道:“此人当真是曾经的楚国战神?虽大楚有群蛮之称,并效仿郑、齐僭越称王,然楚灵王却名声极佳,据闻其仁孝亲贤,善济善民,只如今……”
的确有些“陌生”了,再谈及以往亲近又熟悉的此人,却有一种往事堪嗟,已难回到从前的感受。
她望向惊峭寒鞘的南城门口,哪怕是晨曦金色的暖光,也难以摹临与消褪他那一身覆罩的阴沉黑影,空气中流动着的清寒气息,像水一样浸透了他那一双无机质的幽长双眸,彼消此长。
她顿了一下,想闭上眼,却又顽强地睁着,只是喉中的嗓音一下像被抽走了力气,变得轻喟慢长:“的确令人难以……”
后卿像中从她口中听了一则好笑的笑话一般,笑了起来,他细弯的眸瞳如冰雪雾淞,迷迷沱沱一片,他摇头:“非也非也,人人只道他曾力定乾坤驱敌安国,被称为战国四公子之一的战鬼,然如今,时过境迁,他杀兄登位,名不正言不顺,唯灭尽一干反对他的朝官外戚,襄外安内,他的手不再是只沾染敌军的血,其中更有他的亲人、友人、族人的血,他已然是杀伐绝情之楚灵王,霸楚之王。”
陈白起一怔,有一种一下被人从空中拽砸在地面的瞬间窒闷。
她宽袖下双拳倏地攥紧,嘴角轻扯,但眼角却控制不住颤抖,面上的神色一下变得极为古变,似笑似怒似非似讽,只因那一句“时过境迁,他已然是杀伐绝情之楚灵王”,就像一柄被淬得雪亮的刀刃一下划开了陈白起血淋淋的过往,她尤记得那一日……
轻盈的花瓣流雪翩飞的紫樱树旁,一座朱阙红楼,飞檐如玉鳞般的雪白,一切都像被渡了一层粉色晕光。
楼下是她,仰头望向红楼。
而楼上,一身紫袍修长的公子沧月,凭栏而立,他望着她的方向,眉眼似晕染般模糊,唯见那玉铸般魅冷魔幻的轮廓,就像亘古不变的驻守。
那时的她以为,他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君子如玉的公子沧月,或许真的会亘古不变地驻守着她,不会改变,但后来猝不及防发生的一切,却那样残忍地撕破了她对他全部的幻想与冀望。
一切的开头有多美,结束便有多残忍。
她没有怀疑,褪下一身防备,穿上了他送来的繁美华服,步入已属于他的那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进入了他所编织的一幕温馨和美,喝下他一早备好的那一炉热烫毒酒,最终……便是死在了他最信任的人手中。
在很久很久的后来,她依旧会在夜里重复地做着一个噩梦。
在那个噩梦中,她一身赤身裸体地躺在一棵黑色枯藤老树之下,天空黑色的雨水不停的下着,在那样一个阴森森冰冷寒雾的森林之中,雨水顺着树干往下流,然后汇集在树脚。
而她泡在冰冷潮湿的雨水中,在那棵老树下,便那样凄惨地被人抛弃了,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了一具腐败的尸体,浑身散发着令人掩鼻的恶臭。
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早已腐烂不堪,被折断扭曲着的四肢,在那已发黑的血泊之中,她睁着一双凹陷枯瘦的大眼睛,空洞而黯淡地望着上空……
一回想到那个令人发寒的噩梦,陈白起只觉全身的血一下便凉透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刻薄道:“先生是说,一旦为君者,便都会变成这副残暴不仁的模样?”
她或许曾相信过他,不会想让她死得那般惨痛,可这发生的一切与一切,便如针如刺,令她寝食难安,让她如何能够让一切变得风清云淡地与他相见?
后卿伸手轻轻地按住她的肩膀,手下的身躯在轻微地颤动,像在冰冷的雨夜中压抑着身上的寒意,他有些惊异于她这种“愤怒”,脑中还没有想法,手已先一步轻轻地安抚着拍了两下:“非也,只是……”他语气低吟下去:“这世上因执念成疯者,倒也并非只他一人。”
什么因执念成疯?
陈白起一时并没听懂他的话,她视线移向楚灵王身后的那一支精甲的黑骑兵,在里面她看到她曾一手一脚训练出来的“飞羽”,他们自是不知她是死于何人之手,如今倒都尽数归于楚灵王亲麾下了。
她如今已非陈娇娘了,所以当初训练出来的“骁将”“飞羽”“策士”忠程度都一并消失了,如今见“飞羽”已成为楚灵王的一支亲随,便知其它人估计也都还安好。
他们都能够安好,她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先生,若你曾经最信任之人,却最终害死了你,你会如何?”陈白起问道。
后卿眼角软弯,像被用指尖拂过的羽翎,温声道:“某只信自己。”
陈白起良久不语。
只信自己吗?
她看着下方,思考了许久,最终却摇头,面上终于有了笑容:“我想,我有答案了。”
后卿见方才“陈焕仙”问的问题颇有些感触,又见她这抹笑容好像有些不合适宜,便眯了眯眼问:“被信任之人背叛,你当如何?”
“其实,当那人说出一句:你确定,这不是他的意思的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跟信任忽然变得十分荒谬,说一句严重的话,那是一种心如死灰之感……”她的声音很轻软,没有多少起伏,已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愤世嫉俗的尖锐,又有重新被打磨得圆润与光滑。
她抬眸,目藏罄石,顶天立地:“然而,我却愿在死灰中再度重生,我会再慎重地选择一次,我不会因为害怕再次跌倒,便不再行走,我不会因为害怕受伤痛苦,便从此封闭自我孑然行走,信任我还是会给值得的人,因为……我还没有放弃想要拥有更美好的人生。”
不愿信任世上任何一个人的人,那么他的整个世界便只剩下自己,而一个人的世界,实在太过空了。
她的话不经意被后面的婆娑听到了,他百般无聊抱臂的手不知何时已缓缓放了下来,他站直着身子,盯着陈白起的黑色后脑勺,眼底的平静已被搅得翻天覆地。
而娅则脸色变了再变,她的目光转向后卿,盯注着他的侧脸。
而后卿则一怔,她的话从另一种层面上来说是在打他的脸,可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生气,反而笑盈盈问道:“你之言论倒也新奇,不过这世上许多事情失去了都难以追回,人心,若有幸重生,便有了趋吉避祸的本能,必不会重蹈覆辙,更何况,人只有一生,若真被害得命都丢了,又如何能够再次重生一次做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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