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绯红之月
周兴瑞灾前也跑水路吃饭,一看周义生和同来的那个保险团战士的穿着,就知道这两人肯定是坐船过来的,那船还绝对小不了。大伙这是活不下去了,才要打围子。若是稍微能看到点活虾的希望,肯定还是不肯冒着被打死的危险去攻打围子的。周家兄弟走了,不少人只怕就想跟着周家兄弟一起去碰碰运气。这人心一散,众人心里面有了想法,哪里会再卖命?刘八家的围子本来就不好打,就算是大伙齐心协力也未必能打下来。更别说人人心里面没有破釜沉舟的念头呢?周兴瑞知道,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周家兄弟选择离开。
看周义正不吭声,周兴瑞一把拽住周义生的肩头。“小五,你说你太爷爷我平日里对你如何,对你家如何?”周兴瑞虽然年纪比周义生大不了多少,但是辈分高出去很多,“大家的命现在就在你手里呢。你倒是说话啊。”
周义生现在完全想不明白怎么回事,而且也完全没有想弄明白的念头。他此时已经停住了哭泣,抬起头昏昏沉沉的说道:“太爷,我得先回家看看我姐姐去。我要先去看我姐。”
“混账东西!”周兴瑞气的一巴掌扇到了周义生脸上,“小五,你姐姐的命是命,大伙的命就不是命了?”
周兴瑞在村里面一直被认为是个很能干的人,加上有过靠水路吃饭的经验。他很清楚人心散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一时的激愤或许能让众人能够短暂的爆发出力量来。可是这力量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其他想法,就会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周兴瑞并不是一个热衷于暴力的人。在这刘家铺,对暴力有兴趣的人现在都在刘八手下。刘八招揽打手自然不可能选那些老实巴交的人物。而过于不老实的人物,要么死了,要么跑了。现在能维持住灾民的还真的只有周兴瑞一个人。
周兴瑞不是没有想过也许周义生同来的人那里带的有粮食,可是他很清楚,那点粮食根本不够吃。乡亲们每天都在死,身体已经越来越弱,靠那点粮食又能管什么用呢?想到这里,周兴瑞忍不住握紧了手枪,如果周义生不肯和大家同生死,哪怕是把周义生和周义正兄弟一起杀死在这里,也要和大家一起去破了刘八的围子。围子里面才有能让几百上千号人熬过灾年,熬到明年重新耕种收获的粮食。
鲁正平一直冷眼旁观,这倒不是说他就这么傻站着。鲁正平几个月前作为保险团的侦查兵参加了攻打岳张集的战斗。不过没轮上亲自参与攻克张有良围子的战斗。这次接送任务是件大事,所以保险团调集了精兵强将。人数本来就不算多的侦察部队几乎是倾巢出动。鲁正平记得在出动前保险团的动员会上,本该是水上支队的政委来进行战前动员,而临时改成了团政委何足道亲自动员。
何足道并不是来强调纪律性的,如果仅仅是强调军纪或者是普通的思想动员,根本用不到他这样级别的政委。动员会上,何足道只讲了两个问题。第一,这次外出肯定要看到非常多悲惨的社会现实,同志们要做好思想准备。这个问题实在是令这些侦察兵们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侦察部队是保险团的精锐,但是保险团的活动范围并没有超出凤台县地界太多。周围的情况虽然大家也有些了解,不过1906年这时代的地主们多数有一个特点,很少有地主拥有跨县界的土地。官府和地主们也不是完全沆瀣一气的,即便按照统治阶级的观点看,统治阶级内部依旧矛盾重重。地主们拥有跨县界的土地,意味着要遭到更多官府的管辖。这勒索之事只会更多。而且因为糟糕的基础水利设施限制,跨县的土地实际上根本不是什么大农场。土地多并不能带来相应的利益。
保险团以巩固在凤台县的统治为首要目标,所以侦察部队现阶段也仅仅在凤台县范围内活动。既然是在县里面活动,外界的惨状大家并非完全不知道,不过也仅仅是知道些而已。何足道神色严肃的告诉大家,会见到很多惨不忍睹的现状,侦查部队的战士们并没有太多的感官认识。
而且侦察部队出发的时候,大规模流民还没有涌入凤台县,对这些精干的同志们来说,外界能多苦实在是不能想象。反正保险团的战士们已经觉得现在的日子苦不堪言了。每天除了干活干活,竟然没有别的事情。可以说打小以来,他们就没有这么辛苦过。能在这样的艰苦工作中维持士气的原因之一,就是政委们总会把每一项工作的意义告知大家。修水渠,挖沙,翻耕,平整土地。和1906年的其他农民一样,战士们从来没有在放眼四望如此广阔的土地上耕作过。而那些和他们同样辛苦劳作,令广大战士们服气的干部和政委,总是会告诉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在不久的将来,会展现出让如何一个全新的世界。
虽然战士们对这些宣传或许不解,或许不信。可是每天吃到的粮食总是实实在在的。每天的工作结果总是真真切切的。既然日子能过下去,大家也就慢慢的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所以看到周义生故乡的惨状,看到那些瘦弱的百姓的惨状,除了眼睛还在转动之外,每个人身上透露出的除了绝望还是绝望。凤台县的工作不可谓不繁重,吃的也很不咋样。但是也没有见谁能饿成这般模样。看着周家兄弟抱头痛哭,家里面七八口人竟然只剩了三个。听那意思,还活着的姐姐也明在旦夕。凤台县在水灾中并非没有人口的损失,但是只要在保险团的势力范围内,人口损失都不算严重。鲁正平家其实也死了一个弟弟。弟弟的死亡是鲁正平忘记不了的景象,在洋溢着石灰水味道的一个房间里面,医生叹了口气,对着焦急围在旁边的鲁正平一家说了一句话,“准备后事吧。”然后去照看别的病人了。
鲁正平的弟弟高烧不退,苍白的脸色,焦裂的嘴唇。母亲不停的换着用以降温的布条,用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破碗给弟弟喂水。但是弟弟最终还是在亲人们的痛哭声中死掉了。有痛哭,有节俭的发丧。保险团向大家反复讲述着大灾之后有大疫的事实。所以尸体都是统一火化的,骨灰盛在简单的骨灰匣中,存放在公共的灵堂里面。母亲甚至逢七日就可以去吊唁。这样正常的生离死别,在凤台县依旧存在着。
仅仅是出了凤台县,该有的一切都被彻底颠覆了。鲁正平和周义正并不熟悉,甚至是今天才第一次说了话。所以对周义正的悲伤,鲁正平并没有太多关心。他脸上看似的淡漠,只是震惊的结果。为什么凤台县就能安然无恙,为何距离凤台不过三四天船程的外乡日子竟然如此可怕。在凤台他也见过这样的沙土覆盖的土地,可是几万人不过十几天就让这样的土地变了模样。鲁正平甚至有种幻觉,这片沙土覆盖的土地或许是被诅咒了吧?
听到那些百姓要去破围子的时候,鲁正平立刻回想起了保险团当年破张有良围子的景象。那可是六七百号壮汉的队伍,那可是人人有武器,少说也有快两百条火器的队伍。炸开张有良围子的炸药造成的巨大缺口,鲁正平在部队的带领下实地见过。他为那种可怕的威力深深震撼了。几丈的厚实高墙被炸开了好大一个口子。不要说没有华雄茂和徐电杀进去抓住了张有良。就是硬攻,张有良的围子也绝对抵抗不了。
再看看那些瘦弱如同干柴的百姓,鲁正平并不认为这些人能够打下围子。
而何足道问第二个问题的声音,回响在鲁正平脑海里面。“大家要不要救这些百姓。大家都有怜悯之心,但是怎么才能拯救这些百姓。我希望大家能够好好想想。”
怎么拯救百姓?把他们接到凤台去,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光这近千号百姓就得多少要多少船只来运输?虽然不知道周围的其他地方具体如何,不过看了这刘家铺一处,鲁正平就知道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就算保险团能把这些灾民用船运到凤台县,光这淮河沿岸就有多少百姓要救?如果凤台县真的有这么多粮食,大家肯定自己就能吃的更好。保险团战士也不过七成饱,哪里有粮食供这么多灾民吃?
而且鲁正平也绝对不想这么做。凭什么自己辛辛苦苦的劳作,让这些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灾民吃呢?
保险团救不了这些百姓,剩下的道路貌似只有一条了。那位自称是周义生太爷爷的中年说要破围子,鲁正平打心里面是赞同的。破了张有良家的围子之后,抄出来的粮食够几万百姓半饥半饱的吃大半个月。如果能破了这个未曾谋面的刘八的围子,哪怕是粮食只有张有良家的一半,甚至更少。也能让众人活到明年去了。自称周义生太爷爷的中年人看事情很透。
鲁正平突然想到一个以前没有想过的问题,陈克旅长到现在都没有动其他的地主,并不意味着以后不会动,到了危急关头,逼他们拿出粮食来,也能暂解燃眉之急。而且保险团收成在望,大家有个盼头。现在百姓们需要仅仅是粮食而已。保险团现在八千多人的部队,几万拉出来能顶用的百姓,量那些地主们也不敢拒绝。百姓们只要有人带领,那就绝对没人能招惹得起。
抬头看了看刘家铺那些瘦弱的灾民,鲁正平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或许错了。如果这些百姓们能够在水灾期间就这些组织起来,什么刘八家的围子根本不值一提。但是他们没有。如果水灾后他们能组织起来,或许也有一战之力。可是他们没有。等到现在这些人除了破围子之外毫无他法的时候,他们却已经毫无力量了。
身为侦察部队的战士,鲁正平接受过大量军事训练。保险团的训练不仅仅是让战士们闷着头作战。他们还要让战士明白该怎么作战。鲁正平觉得不用太多,只要五十名保险团的战士,足够轻而易举的彻底解决这近千号灾民。哪怕是这些灾民有几支枪也无所谓。
何足道政委询问过大家,怎么才能拯救这些灾民。鲁正平现在已经想出了答案。只要有陈克旅长,有何足道政委,有华雄茂团长,有望山县令。只要能够把凤台县的人民党和保险团的那套照搬过来,百姓就能活下来。陈克旅长把这些人捏成了一团,身处这个集体里面,每个人都变得更有力量。而加入的人越多,这个集体就更有力量。
鲁正平面前的百姓,却像他脚下的这片沙地。沙粒虽多,但是却不能捏合到一起。随便一踩,就塌掉了。即便这些人能够破了围子,但是他们也绝对不可能像保险团那样去运作,也不可能像现在的凤台县一样,百姓们虽然心里面打小鼓,但是却能在一起共度难关。
没有一个坚强的领导者,没有一个行之有效的组织。就是暂时吃饱了又能如何?保险团和百姓们在一起到底干了多少农活,鲁正平是亲眼看到的。他现在绝对不相信这些灾民能够做到。就算是破了围子,百姓们把粮食一分,立刻就四散了。想再次把他们聚在一起,基本上不太可能。鲁正平自己很清楚,即便是自己这样对陈克旅长忠心耿耿,对各级领导心服口服的人,面对那沉重的,无穷无尽的工作,自己照样不喜欢。如果不是各级干部们反复讲述这些坚信工作的意义,而且每次都尽力让大家最快的看到成效,而且逐渐积累起大家的信任,这么沉重的劳动是根本无法维持这么久的。
“如果想拯救百姓的话,那就必须完全照搬凤台县的这套新制度才行。否则的话,百姓们绝对不可能真正得救的。”这是何足道政委最后的话,鲁正平当时还不明白,但是亲眼看到了刘家铺的现实,再回想一下凤台县这半年来发生的种种事情。鲁正平觉得自己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在陈克旅长带着人民党的同志们到达凤台县开始,在人民党组建起保险团这支军队开始,在陈克旅长告诉大家,保险团是人民的队伍,要为百姓谋福利那一刻开始。凤台县的百姓就被救了。
只要陈克旅长带着大家把他推行的新制度进行下去,有天灾也好,没天灾也好,百姓们都注定能过上好日子的。虽然鲁正平没有见过陈克旅长和何足道政委说过的好日子到底啥样。但是此刻他却坚信,岳张集附近那幅巨大的,古怪的图画上所绘出来的一望无际的农田,美丽的道路,遍地的水渠,整齐的大房子。人民党的同志们所宣传的那种生活,注定能够实现。
面对一群绝望的灾民,鲁正平却出乎意外的感觉到了生活的希望。而且坚信自己能够过上好日子。他并没有感觉到外部的恶劣环境与自己内心的美好憧憬是如何的不协调。鲁正平并不是一个心理学家,甚至根本没有听说过“心理”这个名词。如果心理学家能够知道鲁正平此时的心思,或许就会如此解释——人类就是因为对现实世界的恐惧,才会加倍憧憬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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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黎明 第149章 no_n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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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义生在周兴瑞的反复逼问下始终不肯吐出一个痛快话。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这位“太爷爷”到底要让自己做什么,恐惧感随之而来。虽然新军的官兵看着威风,可是那不过是吓唬普通百姓或者小商家的时候,遇到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新军官兵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而且作为蒲观水能看上的人,周义生绝非这种兵痞。
这次回来接新军的家人,是一个详细复杂的计划。蒲观水反复的交代,大家要服从计划,要听指挥。周义生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他突然想起蒲观水在出发前告诉自己的一句话。“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让那些人来找我。你不要自作主张。”
有蒲观水这样的高级军官撑腰,事情肯定就会好办得多。作为本地人,周义生知道刘八在刘家铺到底有多大势力,自己作为新军一个小兵,刘八根本不会看在眼里面。而且自己也根本不想参加什么破围子的事情。自己好歹也是官兵,安徽新军的副协统~~蒲观水就在不远处,借给周义生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自作主张。
“太爷爷,我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我们安徽新军的协同大人就在附近,还有几百位兄弟同来。您有什么要说的,就找我们协统蒲大人说。协统大人亲自送我们回来看家人。蒲大人说了,若是有什么事情,找他说就好。”
“你还带着几百官兵回来了?”周兴瑞瞪大了眼睛。对这个消息他实在是觉得不可思议。“小五,你现在在新军里面到底当了什么大官?”
听了这话,周义生连忙解释道:“太爷爷,我没当官。是我们协统大人知道遭灾的事情,所以这才带着我们回来看家人的。”
“这个协统到底是个什么官?”周兴瑞问道。
“安徽新军里面排第二。见了巡抚都不用跪的。县令的官比协统大人低多了。”周义生连忙解释道。
周兴瑞想了想,他倒是见过县官的轿子,也就是如此而已了。对于官职大小,官位高低,周兴瑞完全没有什么概念。中国的百姓只是知道大官肯定有权。但是这权力到底是怎么运行的,百姓们完全不知情。既然周义生说来了个大官,那么应该是来了个大官。这灾年,能这么气色健康,干干净净的回来,走的肯定是水路。而现在敢走水路的,都不是一般人。
周兴瑞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小五,你说实话。这位大官到底是给谁作主的。”百姓们不关心官员们的官位,他们关心的是官员到底给谁作主。一般来说,官员是从来不给百姓作主的。这是百姓世世代代积累出的经验。而且这经验也绝对没有错过。
“协统大人说了,这次他要给新军的兄弟作主。”周义生说起这个来,理直气壮。蒲观水的确是这么说的。只要自己不卷入破围子的事情,不给协统大人惹麻烦,协统大人肯定要给自己撑腰,那刘八又完全不算什么了。
“那是给你新军做主,可不是给我们百姓做主。”周兴瑞答道。但是听到或许可以借助大官的力量。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动心。
周义生连忙答道:“太爷爷,船队刚才听到有人放枪,协统大人就派我们几个兄弟前来看看,他现在跟着船队在码头等着我回去禀报呢。要不您和我一起去看看。”他这么说的一个重要原因也在于船队上有医生,他着急让医生给自己的姐姐治病。
周兴瑞想了想,却叹了口气,“小五啊,我就不去了。这次我们是一定要打围子的。你不想掺和这件事,我也不勉强你。但是你要是想让乡亲们活下去,就一定不要让官兵们来剿我们。不然小五,你可别说你太爷爷翻脸不认人。”
放了狠话之后,周兴瑞转回头。旁边的乡亲们听到这番对话后,不少人脸上已经有了希望的表情。周兴瑞高声喊道:“乡亲们,你们见过给老百姓说话的官府么?小五刚才也说了,新军的大官是送小五来看他家人的。人家凭什么要给咱们出力?再说了,咱们已经把最后能吃的都给吃了。不打刘八的围子,就算是新军的大官两不相帮,咱们多等一天就是饿死。”
“可是既然有那么多船过来,我们向他们要些吃的……”依旧有百姓有着幻想。
“哈哈,”周兴瑞冷笑一声,“向当官的要粮食?小五是新军的,来的是新军的大官。他们凭什么给我们这些人粮食?水灾这么久,县里面都没人给咱们粮食,咱们还指望远道而来的新军的人给咱们粮食么?你们想什么呢?”
这话顷刻就扑灭了大家的希望。不是没人跑去县城试图要救命粮,可是没有一个人能讨到哪怕一颗粮食。县里面连施粥的都没有。自己的县尚且如此,向远道而来的军人要粮食?军人不祸害百姓就不错了。
周兴瑞看大家暂时摆脱了对新军军官的幻想,他高高的举起手中的手枪,“咱们方才已经在这枪前面发过誓,若是心不诚,天杀我,枪杀我,枪子是有灵有圣有眼睛的啊!咱们走!是男人的,就往前走。你们的婆娘和孩子还等着口救命的饭吃。”
听了这话,鲁正平才知道方才那奇怪的枪响,原来是大伙盟誓的时候放了两枪。根本没有针对船队的意思。
周兴瑞喊完话,也不管后头到底跟上了多少人,他带头走了起来。百姓们纷纷走了起来,大伙有些拿着锄头,叉子,或者干脆拿着枯树枝削成的简陋长矛。有些人抬着梯子,想来是要靠着梯子爬上围子的。百姓们要么埋头跟着周兴瑞走,就算是扭头看了看周义生的百姓,却没有停下脚步。他们衣衫褴褛,瘦弱憔悴。但是没有人停下,没有人再哀求。这么一群百姓毅然决然地为了活命,向着远方的地主围子去了。
百姓除了破衣烂衫和简陋的武器之外已经一无所有,他们马上就要投入浴血厮杀。但这些百姓却没有掠夺近在咫尺的周家兄弟和素不相识的鲁正平。鲁正平看着百姓的背影,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忍。身为保险团的战士,鲁正平不认为自己应该让保险团卷入这样的一场战斗,可是他自己却突然很想和这些百姓一起作战。因为这些百姓们所需要的仅仅是活下去。谁也没有任何理由批评这样的要求。
周家兄弟已经互相拉扯着往另外的方向走去,鲁正平伸手拦住了他们,“你们现在马上跟我一起回船队那边去。”
周义生很诧异,鲁正平的声音里面有着非常不友好的态度。这和不久之前鲁正平和另外一个保险团的战士一起搀着自己行军那种友好做法完全不同。
“这位兄弟,我现在要回家看我姐姐。”周义生解释道。
“这么多乡亲马上要白白去送死了,你现在要去看你姐姐?”鲁正平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他妈良心让狗吃了?”
也不管周义生要说什么,鲁正平一把拽住周义生的肩膀,“现在马上和我一起回船队那边去。你哥哥我们带上,马上给我向支队长给我汇报情况去。”
“那我姐姐……”周义生还想说明自己的理由。
“你不就是想给你姐姐看病么?医生在船队那边,你真的想救你姐姐,你现在也给我去找医生啊。”鲁正平已经是在怒斥周义生了。说完,不管周义生想怎么做,鲁正平拽着周家兄弟就往回走。
侦查小队的班长看百姓们已经走了,又见鲁正平生拉硬扯的往回拽人,连忙和其他两位战士一起迎了上来。听鲁正平汇报了情况,班长严肃的看了看义愤填膺的鲁正平,莫名其妙的周义生,还有满脸畏惧的周义正,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话,“马上去和大部队会合。”
章瑜看到侦查队的同志安全返回,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不过鲁正平那极有倾向性的发言让章瑜立刻火冒三丈。这次行动是让大家来接人,而不是让大家来打仗的。鲁正平除了没有敢直接说出让保险团出兵帮助乡亲破围子之外,其他暗示煽动性的语言已经非常明确了。一个小小的侦察兵敢这样胡闹,如果不是保险团的制度里面不许打骂士兵,士兵委员会也有足够制衡军官的能力,章瑜几乎就要当众破口大骂起来。即便如此,章瑜依旧没好气的高声说道:“让你汇报情况,你就好好汇报情况,别说些别的没用玩意。”
鲁正平听了这话,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虽然心中年轻人特有的侠义心肠让他很想去帮助那些百姓,但是无论如何,让保险团亲自参与战斗这话他还是说不出来的。沿途之上鲁正平一个劲的加快速度,但是仔细思量攻打围子的事情,鲁正平知道这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鲁正平汇报情况的时候,周义生一声不敢吭,虽然这关乎自己的家族,关乎自己的乡亲。作为一名旧军人,他可没有胆量如同保险团这样的新式军队战士一样,勇敢地发表自己的意见。旧军队最讲等级,除了等级,军官们完全没有能够让士兵们服从的大义名份。所以他们更要刻意强调等级的“天经地义”。通过种种等级特权来维持旧军队的营运。而这样的体制,让士兵们他们面对事情的时候,必须服从长官的意志。士兵们根本不敢向长官提出自己的要求。因为他们知道,提出来也是没有用的。
蒲观水静静的听完鲁正平的话,又看着战战兢兢的周义生。他心中觉得十分遗憾。身为一个军人,蒲观水理想中军队应该有的关系是历史记载中李广那种名将和士卒间的关系。而现实是无情的老师,蒲观水的从军经验让他明白,那仅仅是一种传说而已。在德国接受的军事教育,士兵仅仅是用来消耗的作战单位。在中国,即便是北洋新军这样的存在,士兵也不过是这个军事集团里面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棋子。他们只有服从的义务,却没游说话的权力。看着保险团战士那种发自内心的主动性,蒲观水很羡慕陈克能够拥有如此自主的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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