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川澜
梁忱顿时瞪大眼睛,受宠若惊地小跑过去,脸红红坐下,“姐姐你好。”
林知微从活动衣架上的一排上衣中选出一件递给他,“先换上,然后化妆做头发。”
梁忱一开始那是相当兴奋,领队造型师啊,最漂亮的姐姐啊,可没出几分钟就后悔了,在镜子前如坐针毡,左右摇晃待不安稳。
林知微夹起他的额发,上底妆的海绵蛋正在他眼窝处轻点,被他一折腾,差点歪到眉毛上。
“别动。”
梁忱脸色纠结,心一横,轻声告状,“姐姐,陆星寒瞪我。”
林知微弯下腰,给他打出阴影轮廓,“你不是队长吗?怕他干什么?”
梁忱吸了口气,深觉有理,强自镇定下来,逐渐放松,偶尔跟林知微聊上几句,笑容呆呆懵懵,还挺可爱。
画面尽收在陆星寒眼睛里,血丝像毒藤似的爬上来,没一会儿就交错遍布。
他低下头,手指攥着座椅把手,皮肤一阵阵泛出青白。
袁孟自始至终观察着,眯缝眼定睛一看,这状况不对啊——
陆星寒不但不卖萌,还冷得更厉害了!
他心急如焚,直播镜头只拍梁忱和容瑞,连陆星寒的边都不敢沾,生怕吓着嗷嗷待哺的新晋姐姐粉们,工作人员鼻尖冒汗,不停暗示袁孟,让他快点想办法,粉丝们都等着看陆星寒卖萌呢!
袁孟矮胖身体动了,硬着头皮凑到林知微那边,“小林老师,我看梁忱没问题了,你帮忙看看别的成员吧。”
林知微说:“别的成员我的同事们会照顾好。”
“不好啊,”袁孟五官都皱到一起,“你瞧瞧那边的,完全不配合。”
林知微终于扫了一眼,果然,陆星寒几乎毫无进展,衣服都还没换。
袁孟有理有据地争取,“你看,再这么下去,他要影响整体进度的,咱们今天可是有四组造型要拍,现在都快中午了——”
林知微闭了闭眼睛,强压住怒气,把梁忱交给助手,面无表情走向陆星寒。
其他人得救了似的赶忙让开,整个小小的区域里,就剩下一站一坐的两个人。
林知微把堆在化妆台上的衣服拾起来,丢进他怀里,“不配合?”
陆星寒长睫低垂,掩住通红的眼底,“我配合你。”
“换了。”
“好。”陆星寒答应完,抓起衣服就走,更衣室都不进,直接绕到化妆台后面的阴影里,脱掉上衣迅速套上,半分钟都没用,再回来坐好。
林知微想去拿自己惯用的化妆箱,陆星寒以为她要走,一把抓住她的裙角,声音沙沙地发抖,“我不要别人化。”
竟然还敢提要求?!
林知微也就是能忍,要不然早把桌上的吹风机砸他头上了。
稍一用力,甩开他手,她脚步铮铮回到梁忱那边,指点了一下他的发型,收拾用具回来,捏住陆星寒绷紧的下巴抬起,冷着脸说:“闭上眼睛。”
陆星寒本来都绝望了,见她还肯管他,赶紧听话,闭紧后,天然微翘的睫毛有一点点濡湿。
林知微对他的五官太熟悉了,根本不需要多加修饰,简单清透的妆容完成得相当迅速,浅黑头发稍稍做了些自然弯曲,随意抓到后面,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她凉凉的指尖不时轻碰,陆星寒心脏跟着扑通扑通。
“往左偏点。”
他老老实实照做。
“抬高下巴。”
她细滑的手穿插在他头发里,不轻不重抚着后脑。
陆星寒实在忍不住,转转头,在她手心里若有若无地来回磨蹭。
袁孟这回是真看懂了,陆星寒从野狼到小狗,只隔着一个小林老师的距离,这俩人到底什么关系啊?!
不过他暂时没空深究,指挥直播镜头调整各种角度,抓紧机会围着陆星寒打转。
“来来,让我们的三个成员跟大家笑一笑。”
轮到陆星寒时,他根本没注意什么直播,完全沉浸在林知微近在咫尺的馨香里,满腔难受被安抚,唇角不自觉上翘,桃花眼尾扬起,成了两道温柔的月牙,自然而然的清甜黏糯,不掺半点水分。
急速增长的姐姐粉们被他无意识的反应萌得倒地不起,狂刷评论表示看不够,这么一会儿功夫,微博上已经有好几个万粉博主自发贴上他的两张截图。
分别是第一个镜头的冷冷勾唇以及刚才的甜软浅笑。
等到几组造型拍完时,星火娱乐给三人分别建立的个人微博账号上,陆星寒带领两个队友一路飞升,粉丝数火速暴涨。
短短几个小时,爱刷微博的追星姐姐们基本都被普及了这个名字还没正式确定的新男团。
呆懵迷糊的小队长梁忱。
沉稳少言的娃娃脸容瑞。
以及——
甜糯乖巧,看见就想揉揉毛的超可爱主唱,陆星寒。
崽崽 8.八只崽
直播时间不宜过长,午饭时就宣告结束了,后面的工作不再有镜头约束,效率更高。
深冬天黑得早,等到四套造型的拍摄全部完工时,窗外早就一片浓墨。
摄影师那边的成片肯定要等上几天,但袁孟可没闲着,每人每套分别用手机私拍无数,挑效果最好的给老板随时汇报,显然对林知微造型团队的能力非常认可。
长得美,实力强,还把他整个团的孩子都带的转了性,没正式出道人气就蹭蹭往上飙。
小林老师实在是个宝。
所以在定下今天参与拍摄的所有工作人员齐聚ktv时,袁孟首先找到林知微,“小林老师,大家都去,拜托您千万给个面子。”
林知微一天下来心力交瘁,半点兴致也没有。
袁孟在这圈子混,很会察言观色,知道她要拒绝,忙好言好语劝说:“您可是领队,代表着工作室呢,咱们后续的合作肯定不少,互相熟悉一下是必要的。”
把工作室搬出来,既是劝,也是无形施压。
何晚过来给她解围,“人太多不能一起走,你们先过去,我俩随后就到。”
“那好那好,”袁孟这才眉开眼笑,“等你们到了再开局。”
林知微皱着眉把最后一点东西整理进包里,抬头就见何晚双手环胸,朝不远处抬抬脸,“陆星寒一步三回头啊。”
“不用管,”林知微拢住外套的衣襟,“你跟他们去吧,我先回家了。”
何晚拦住她,“知微,你可不是为了私事影响工作的人,”她停了停,强调,“应付圈子内的正当聚会,也是工作之一,不去的话,老大至少唠叨你一周。”
这句话对林知微管用。
何晚认识的所有女孩里,无论年纪大小职业如何,她一直是最懂事最为大局着想的那个。
果然,林知微按着额头挣扎片刻,挺直的肩膀逐渐垮了下去。
□□点,城市纸醉金迷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星火娱乐订的ktv装修奢华,满眼流光璀璨,里面包含自助烧烤,连晚餐都可以一并解决。
最大包厢里的吧台上摆满各式酒瓶,旁边放着大家端回来的烤盘,都是常在圈里游走的人,有放得开的已经挥舞着肉串嚎起高音,再配上头顶色彩变幻的昏暗灯光,整个一花花绿绿的妖怪洞。
陆星寒被袁孟按着,面无表情坐在沙发最角落,连灯光都照不到他。
他刚给林知微打过电话,没接。
袁孟放大音量朝他喊:“她说了肯定来,你就安心等,别出去瞎折腾。”
陆星寒就是这么被哄来的,在摄影棚里,拍摄一结束,林知微就再也不理他了,更别说和他一起走。
袁孟硬拉他出来,一路上灌输“小林老师就在后面车上”,结果他坐在这等了十分钟也没见人影。
陆星寒的忍耐随时要耗尽,“再过十分钟,她不来我就走。”
这大庭广众的,袁孟训不得骂不得,愁得抓耳挠腮,抬头瞥见容瑞离得不远,起身把他拽到门外,揽着他脖子问:“小林老师到底跟你们什么关系?”
容瑞叹气说:“是我最亲的亲表姐。”
袁孟长长“哦”了声,指指门内,“也是他姐?”
容瑞摇头,认真澄清,“年龄上是姐,大五岁呢,但关系上不是,准确说……”林知微不在,容瑞恢复了一点活泼劲儿,一打响指,“青梅竹马,知微姐是他女神,如痴如狂的那种!”
袁孟一口冷气抽得牙疼。
包厢里气氛不断高涨,一天相处下来,都混得比较熟了,梁忱被拉着唱了好几首,但更多的目光还是集中在陆星寒身上。
他长着一张勾人脸,又满身十足剔透的少年气,哪怕不言不语,也吸引着别人前仆后继往他跟前凑。
“星寒,出来聚别光坐着啊,你可是团里主唱,听说还考音乐学院了。”
“就是啊,随便唱一首,给我们洗洗耳朵!”
“今天不唱的人绝对不许走啊,唱完才算完成任务!”
最后这句得到所有人的强烈响应。
陆星寒眼睫轻掀,看到偌大屏幕上提示下一首,《虫儿飞》。
他眸色深了几分,拿起果盘边上的话筒,“就这首吧。”
这是首人人都会哼两句的儿歌,年纪还小的时候,林知微经常唱来哄他,距离上次听到,已经过去四五年了。
前奏柔和,整个燥乱的包厢自发安静下来,陆星寒哪怕坐在最暗处,也是所有人的中心。
他嗓音低低淡淡,静室里,像初秋微雨落进了名贵的瓷盘。
林知微跟在何晚后面走出电梯,再次强调,“来了就行吧?我坐坐就回去。”
何晚拖着她,“好好好。”
到包厢门口时,袁孟和容瑞还在外面,容瑞一见她,秒秒钟变老实,稳重也装不出了,苦着脸不敢吭声。
林知微更觉得糟心,“如果不想让我告诉你妈,就找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容瑞为了转移仇恨,节操全无,“我的亲姐啊,陆星寒比我罪行严重多了,你先骂骂他。”
旁边何晚正好推开隔音很好的沉重门板。
无比熟稔的歌声顺着门缝传出,直击林知微的耳膜,“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门完全打开。
走廊里明亮的光线流入,陆星寒一眼看清了林知微,忽的站起来,歌声当时就不听使唤地拐了个大弯,好好的调子从北京一路飞到南极。
包厢里一大群沉浸歌声的听众还没反应过来。
男团主唱,初次公开献声,就这么简单直白地跑调了。
林知微的情绪经过整天磨砺,本来可以撑住,但戳心的歌词毫无预兆出现,成了压垮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什么懂事,什么大局,再也顾不上,她一秒都待不下去,转身就走。
她失态的样子,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尤其不想让陆星寒看见。
花了整整十五年养大的小孩,向来按部就班乖巧听话的小孩,连着两件大事瞒她骗她,再配上从前无数次哄他入睡的歌,讽刺得让人眼眶发酸。
林知微随手拦下出租车,没心思再计算比起地铁要浪费多少钱,跟司机报上地址,拿出响个不停的手机。
屏幕上的名字是“崽崽”,她直接关机。
回到一居室的出租房,暖气偏凉,空调舍不得开,林知微缩着肩膀冲热水澡,蜷到床上蒙头就睡,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醒过来,隐约看见卧室里有些暗光,“滴滴滴”的声音响个不停。
她裹着被子爬起来,发现是电脑没关,工作用的qq正在跳动着。
何晚:“知微你没事吧?手机干嘛关机!收到回话!”
何晚:“回话回话!”
直到两分钟前,还是何晚:“有个客户临时出问题了,急着找你,快点联系我!”
林知微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打开,时间跟电脑一致,显示深夜十二点五十。
她给何晚打过去,“哪个客户?”
何晚噼里啪啦追问她的状况,偏偏不说正事,过了半天才承认,“我要是不说工作,你能打给我?”
林知微半合着眼,蔫蔫靠在床头上,“我没事,明天见面再聊吧。”
何晚无奈,“好,我再多说一句,那小弟弟追着你走的,现在不知道在哪,你注意安全啊。”
挂断前她又危机感很强地重申,“别管长得多好看,我的原则不变,姐弟恋不可取,你可千万别魔障了。”
这哪跟哪啊。
林知微没当回事,按亮台灯,看到未接电话相继跳出来,鲜红数字的数量很惊人,短信和微信也在不甘寂寞争相乱响,过了两分钟才平息。
她没打算细看,手指按在电源键上,准备再次关机。
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正好打进来。
依然是那两个字,“崽崽”。
第一遍没接,第二遍不间断地跟上,林知微咬咬牙,想起何晚说不知道他去了哪,到底还是朝绿色接听键划过去。
听筒里立刻传来略重的呼吸声。
“知微。”
“知微你在听吗?”
林知微抓着被子,缓缓“嗯”了声,问:“你在什么地方?”
陆星寒沉默片刻,声音低下去,涌上闷闷的鼻音,“我在你楼下。”
林知微一惊,猛地坐直。
他嗓子哑着,慢吞吞说:“四个小时前就在了。”
手机胡乱丢在床上,林知微匆匆掀被,大步赶到窗边拉开帘子。
外面又下了雪,纷纷扬扬。
楼下昏暗的路灯旁边,立着一道孤零零的影子,肩膀堆满雪花,正仰起头,傻傻望着她的方向。
崽崽 9.九只崽
凌晨一点,陆星寒裹着满身冷气上楼,在门外脚垫上把鞋底残留的雪跺掉才迈进屋里,本就不大的玄关被他高挑身形填充,更显得逼仄窄小。
客厅的空调温度调到最高,呼呼散着热气。
林知微等在门口,看到他一身狼狈,劈头盖脸问:“谁告诉你地址的?”
陆星寒低头咳嗽几声,抿了抿格外殷红的唇,“你的旧手机我在用,找到了租房信息,我从ktv出来没追上你,就按上面写的过来了。”
他楼上楼下跑了好几次,为了准确定位林知微窗户的位置,结果发现房间里是黑的,他没敢敲门,一直等到刚才灯亮,不抱希望地再次打电话,没想到通了。
他又问:“你怎么会这个时候醒?是不是没睡好。”
林知微不想回答,可实在没办法对他发梢上滴滴答答的雪水视而不见,进卫生间拿条干毛巾丢过去。
毛巾又白又香,软软的,陆星寒捧起来问:“我能用它擦头发吗?”
林知微懒得看他,“随便。”
陆星寒忙把毛巾盖在头上胡乱揉,没一会儿就成了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他把身后的双肩包放下来,殷勤说:“你晚上没吃饭吧,饿不饿?我买了菜,给你煮面。”
他包里不光有菜,还装着新鲜的水果,是趁林知微屋里灯灭时去附近买的。
忽视掉他献宝似的动作,林知微严厉地盯着他,“陆星寒,你除了这些,没有别的要说吗?”
陆星寒手臂慢慢垂下,笑容一点点隐去。
沉默对峙了将近一分钟,林知微点点头,“既然没话说就回去,星火娱乐应该给你安排了住处,深更半夜的,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陆星寒脸色发白,唇动了动,“知微……”
见他到现在还不肯承认错误,林知微胸中堆积的失望达到顶峰,声音不由得变冷,“你走吧!”
她转身就要进卧室,陆星寒终于开口,语气里再也没了撒娇,“你觉得我不听话,浮躁,虚荣,等不及上大学就要进娱乐圈,想出名想疯了是吗?”
“我不愿意这么想,但事实难道不是?!”林知微指甲陷进手心里,忍无可忍回头质问,“这圈子里年轻男孩我见过太多了,进来就别想轻易出去,为了红,哪个不是头破血流?!我说过那么多次,选个安稳的职业,不要走这条路,你呢?”
她睁大的杏眼里终于控制不住涌上水雾,攥着拳逼近两步,“你瞒着我去艺考,可以,那是你喜欢的东西,我接受了,甚至毕业以后的路,我也有心理准备,但为什么要这么着急进娱乐圈!”
“你才十八岁,只能看见娱乐圈光鲜,什么黑暗都不了解,随随便便把自己签出去,还没高考就出道,”她极少情绪激烈,尾音在不由自主地抖,“既然那么有主见,干嘛还来在乎我的看法?你自作主张的时候,心里有想过我吗?”
陆星寒心被利刃狠狠戳着,疼到极点时,冲口而出:“如果不是想着你,我出道做什么!”
所有责怪戛然而止,林知微一下子怔在原地。
客厅并不算明亮,灯罩里有一个灯泡是坏掉的,略显黯淡的光线从陆星寒身侧投洒下来,给他勾勒出昏黄朦胧的轮廓,明明是极度熟悉的身影,却蓦地升腾起难以言明的压迫感。
他漆黑眼睛像凝着浓墨,胸膛起伏,一字字问:“知微,你把我送进寄宿学校的第一年,回来看过我五次,第二年,三次,第三年,只有一次,你数过么?”
林知微定定看着他。
陆星寒扯开一点笑,低下头,“你当然没数过……你每天都忙,没空,我说想见你,你总回答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
他白皙手背上青色脉络隆起,十指握紧又张开,“按照你理想的,我好好学习,考上工科大学,以后工作稳定,而你依旧奔波在这个圈子里,我们之间是不是就会慢慢变成陌生人,一两年见上一面,客气地问问近况,然后各自去过完全不相干的人生?!”
林知微渐渐觉得窒息,胸口堵得发疼,她……从没想过。
“你强烈反对我跟娱乐圈扯上关系,我怎么敢跟你商量?知微,我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斩后奏,赖着你,追着你跑!”陆星寒朝她走近,直至仅剩下半臂的距离,“瞒着你艺考,签约,出道,想红,理由就一个,我想离你近一点!”
他俯下身,呼吸扑洒过来,林知微听到他嗓音里压抑的颤栗。
“你能不能……”
他体温是烫的,略弯下腰,眼睛紧紧箍着她,挣扎地说出口,一句话里挤满了哀求,“能不能,别丢下我?”
简单四个字如烧开的油锅翻倒在林知微心口,疼得手脚蜷曲,陆星寒直勾勾盯着她的目光又凉又亮,竟然跟十三岁那年如出一辙。
十三岁时,两家的变故刚刚发生,他被亲舅舅领走,分别两个月后的深冬寒夜,突然用陌生的号码打电话给她,翻来覆去只会喃喃一句话,“知微姐,我想你。”
林知微那时刚上大一,正放寒假,被他稚嫩无助的嗓音搅得心慌,连夜买车票去看他,到站时天还黑着,给那个号码拨回去,接听的是个女人,细问才知道,是诊所里的座机。
按地址找到藏在老旧居民区深处的小诊所时,已经是凌晨。
里面灯光昏黄,地上到处是鞋底带进去的污雪,又脏又冷,仅有的两个护士披着大棉袄打盹,唯一一间有床的诊室里,发黄的被单上,陆星寒穿着单衣缩在角落,烧得糊里糊涂,露出的手背上全是冻疮。
听到声音,他迷糊睁开眼,看到床前的人是她,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拼命抱住,嘴里哆哆嗦嗦说不出话,就那么死死搂着,又脱力地睡过去。
林知微以为让他跟舅舅走,是能过好日子的。
那个晚上她才知道,分开两个月来,陆星寒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在冰冷的阳台上打地铺,她给亲手做的短大衣被舅舅家的表弟抢走,他为了这个,不要命地把人骑在身下揍,直接被赶出门外,舅舅怕他真的冻死要负责任,才把重感冒的他丢进小诊所。
林知微陪他到病好,彻底痊愈,开学时间临近,准备离开时,他站在小路口,就是用那样的眼神一瞬不错地盯着她。
“你要把我丢在这了。”小少年漂亮的脸惨白一片。
林知微腿上灌了铅,蓦地下定决心,“崽崽,跟我走吧,以后我养你。”
陆星寒愣了,眼里蓄满的泪哗的淌下来。
那时脆弱的小孩儿跟此刻呼吸交融的身影重叠,像时空交错,他的愿望依然不变,毫无保留地端到她的面前。
陆星寒想跟她走,就这么简单。
林知微后退一步,跌坐到沙发上,陆星寒紧跟着半跪在她腿边,滚烫手掌握住她的手腕,“知微,我已经来了,你不要赶我回去,以后在这圈子里的任何事,我全都听你的,行吗?”
现在说不行……来得及吗?
时钟滴滴答答,转向凌晨一点半。
林知微在确定他不是被名利场蛊惑后,心里筑起的壁垒就碎了多半,再被他赖在腿边蹭来蹭去一搅和,完全熔成一摊软腻的水,强硬不起来了。
赶不走,撇不开,扔不下,能怎么办。
虽然沉默,但气氛不再窒息,陆星寒蜷在地上,紧紧环着她的小腿,脸颊伏在她的膝盖上,双眼微合,眼角把睡裤的布料润湿一小片。
越成年,越能感受到林知微对他的严格和疏远,他从早到晚都害怕会失去,用尽力气撒娇耍赖黏着她,想寸步不离守在她的身边。
本以为出道以后要等很久才有机会跟她朝夕相处,没想到意外来得这么突然,他死也不要放弃,无论前路怎么样,能留下就好。
林知微双腿被他贴得发烫,心里叹气,小小地踢他一下,“你也没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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