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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男信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步微澜
她紧紧贴墙壁站着,不发一言。何平安试了试靠近,她继续往角落处躲避。
何平安开口:“阿……阿若,大圈哥说,这个月的生活费,要我转交给你。”
他在美若脚边放下一叠钞票,“该做的我做了,要不要在你。”
看他扬长而去,美若拔脚往上冲。蹲在五楼转角守候了一阵,听不到楼梯有任何响动,她心疼地上无主的钞票,这才慢慢下楼。
十四岁生日那天,美若用七姑的名字开了个户头,千元港纸和五角硬币攒了一书包存进银行。
詹美凤痛恨被人提醒鲁莽无脑的少女时代,更厌恶被提醒有个日日长大的女儿,十四年来美若从未大肆庆贺过一次生日。
以往七姑会晨早起床,过海去中环的泰昌饼家,买回美若最爱的手工蛋糕与蛋挞,与陈叔玛利亚四人一起分享。这一年生日,七姑一大早睡醒,数数手头的生活费,在厨房里叹气连连。
“七姑,快快祝我生辰快乐!”
“清早去了哪里?七姑已经煮好了寿面。”七姑笑逐颜开,“小小姐,祝生辰快乐,快高长大。”
“一起吃一起长寿。”美若将偌大碗面分作两份。
“好,七姑也长寿,过多几年还可以帮你带小小少爷。”
美若好笑,随即收起笑容,“我小舅来了?”
唐楼一条长长的走廊连通几间房,大房间里的争吵即使不愿意去听,也呼呼地往耳里钻。
七姑点头。大少不来则已,一来便是要钱。
詹笑棠此刻正在哭泣:“家姊,难道你看着我去死?”
美若扁嘴,“他那样的人,不死也没用。”
“小声些。”七姑警告。
两人继续静静地听。
“笑棠,你知家姊有多少家底,这些年吃喝花用,既养老又养小,能剩下几个仙?去年我就叫你斩仓,你说是机会,借了钱去补仓,拖到现在,笑棠,你是想家姊陪你一起死吗?”
七姑即便只是个不识字的妇人,也知如今世道可怕。恒生指数去年疯狂涨到1500点,多少人换新屋买豪车。一年多光景,恒指又跌到两百,每日去街市买菜,总能听见报摊边上的人惊呼谁谁谁又跳楼。
“好在大小姐500点的时候斩仓,不然留到现在,连渣也不剩了。阿弥陀佛。”七姑庆幸。
“小舅舅怕是看上这点渣了。”
果然,詹笑棠提起詹美凤割肉后的剩余。“家姊,你别哄我,年头你斩仓,我记得七七八八算起来足有十万之多。”
“那又怎样?”詹美凤声音愈见尖利,“家姊不用交租,不用吃饭穿衣买胭脂水粉?物价一日日升,家里三个人,有两个吃白饭不做工,你何曾帮过一点忙?全部靠我!”
七姑放下筷子,努力想将肥胖的身体藏起。“我……我是吃得多了些。”
美若揽住七姑肩头,“阿妈没那个意思,七姑你不要多心。我和阿妈十指不沾阳春水,辛苦都是你。”
房外沉默过后,詹笑棠开口:“最近你不是和欧陆表行的许绅华走得近?”
詹美凤不答他,似在斟酌用辞,许久方道:“我和他散了。”
“啊!”
不仅詹笑棠吃惊,美若也瞪大双眼,“七姑,最近许公子没有来约会阿妈?”
七姑摇头,“有人来接,没有下车,不好仔细看。”
外面詹笑棠大发脾气:“詹美凤,你没脑子的?许绅华手指缝漏一点也够你花用一年,那样的大客你怎么能放他走掉?”
“靠他有什么用?只会花言巧语奉承,没半分实际,说到真金白银便推搪回家问阿爸允许。”詹美凤话里有一丝得意,“过几天我要当妈妈桑,靠自己赚钱。”
“你发神经!”
“你才发神经!你知道夜总会生意有多好?每日有多少小姐?每人一日翻台有几次?妈妈桑提成几何?我有能力自己赚钱,何苦要看人白眼,求人施舍?”
“你老实跟我讲,你勾上谁了?”
詹美凤拒绝回答。
“……是不是,是不是你老板?那个新近扎起的,叫什么?”詹笑棠一拍巴掌,“大圈哥!”
美若的筷子掉在碗里。
她母亲不知做了什么样的表情,令詹笑棠震怒:“那种烂人你也要?”
詹笑棠接着骂:“大陆佬,偷渡客,街头烂仔,砍人像杀鸡,分分钟又被人砍,眼前富贵,朝露浮云。他跟许公子比,连人脚趾尾也比不上!”
美若频频点头,捡起筷子继续吃面。
“华老虎不也一样?我跟他时你怎么不说这样的话?有钱给你花用,堵住你的口了?”
“他能跟华坤相比?”
“怎么比不过?他去年才来港地,还是四九仔,年尾升红棍,现在已经进了内堂。旺角几十条街,全是他的地盘。和兴的龙五已经老了,等龙五一死,就是后一辈的天下。笑棠,你看他不起,将来别后悔。”
詹笑棠不说话。
“家姊年纪不小了,你知不知道三十岁的女人在欢场是什么光景?现在还算红,红得几天?十七八岁,脆生生的妹妹仔,一波接一波下海,活蹦乱跳,青春无敌,看见就让人嫉恨。”
“……我们还有阿若。”
七姑听见这话,深抽一口冷气,将美若拥紧。
“阿若是我的女儿,你别动她脑筋!”
“那你可以跟其他人,谁也比那个大陆佬好。”
“笑棠,不要忘记你之前曾劝我跟那个死鬼瘸脚七,瘸脚七的家当现在可都落在靳老板手上。更何况——”
“两人不同,他太过年轻,今天捧你,明日捧她人。好似你所说,十七八岁卜卜脆的不知多少,任他挑拣,你信他一时,信得过一世?”
“……我现在有专用休息室,每日上工,梳妆台摆放空运来的英国玫瑰,其他姊妹不知多艳羡。是,他是年轻,比我还小四岁,但稳重得体,我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姐儿爱俏,千古定律。”詹笑棠没好气,“家姊,别告诉我你看上他的人了。”
詹美凤不出声。
“家姊,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你去问你的梁太余太许太周太。”
“家姊……”
“别抱我的腿,”詹美凤想是被弟弟磨得无奈,“你讲实话,你究竟借了人多少钱?”
“……前前后后四五十万。”
“高利贷?”
“高利贷我哪里敢借?”
“还好还好,若是高利贷你可害死家姊了。”詹美凤拖延许久才作答,“笑棠,你起来。那些数,家姊替你想办法。”





善男信女 9第八章
美若下午回到宁波街。
宁波街的老屋到底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分外有感情。小院不大,青石板铺路,栏杆雕花,种三五株植物,一汪小池养锦鲤,角落有棵十年树龄的鸡蛋花。
夏天的夜,睡不着时,她抱着戴妃倚长窗而坐,深深地嗅鸡蛋花的清香,低低的吊扇慢悠悠地转,风动白纱帐。
搬家那日,人多噪杂,戴妃不见踪影。美若想等,七姑劝她:“穷狗富猫,是这样的了,就算跟了我们去,也养不起,戴妃吃惯了牛肉,哪吃得下鱼饭?”
美若这才作罢。
尔后回来寻过几次,不知道戴妃流浪去哪里,再也不见。
这回她又是在铸铁雕花大门外向内张望了两眼,盛开的三角梅下,一个男童大大的眼瞪视她。
“坏女人!想偷东西?”小童梳西装头,穿背带裤,样子可爱,表情凶悍。
里面有女人问:“宏仔,你和谁说话?”
出来看见美若,惊讶道:“啊,詹小姐。”又骂男童没礼貌。
“俞师奶。是我,你好。”美若解释,“我在找我家猫,戴妃。”
“厨房经常有只白猫偷吃东西,我不忍心赶它走,让它住了下来。还以为是流浪猫,原来有旧主人。你等等,”俞师奶不一会回来,抱着戴妃,“是它?那刚好,物归原主。”
戴妃养得白白胖胖,不比旧日差。
“娜娜,说哈罗。”俞师奶以手托住一只猫爪,隔栏向美若挥舞。
连新名字也有了,美若失笑。“它养得这样好,我也放心了,其实我们新家并不适合养猫。”
俞师奶心底实则不愿,如此也不推拒,说道:“那也行,以后方便你再来拿,我帮你暂养。就是不知道在这里还能住多久。”
美若本打算离开,闻言不由道:“你们才搬来一年。”
“是啊,”俞师奶开始抱怨,“当初没仔细看,住进来才知道,这间屋装修这样老旧,楼板渗水,地下又潮湿,下水管也小,厨房经常堵塞。刚好有人想买,我老公正在考虑中。”
哦,那大概与戴妃不会再见。
美若笑着与他们道别,还有戴妃。
回到樱桃街,身后有人唤她,客气有礼,“詹小姐。”
美若心情不佳,回头便道:“你又想问什么?何sir?”
她穿深蓝色毛衫,配同色条纹校裙,藏青色及膝毛袜,素净的衣着犹显花一样年纪,花一般容貌。
这一年多来,何绍德每一次见她,都会比上次添多一层惊艳。他不敢想象,再过几年,见到她时,他会有怎样的震撼。
“这一次你又想问什么?”她的语气如同她的美貌,咄咄逼人。
“你不用太紧张,我也只是为了工作。”
“休息日工作?有这样勤奋的职员,当真是廉署之光。”
何昭德有一丝尴尬,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确实是加班。詹小姐,好久不见——”
“你不用和我客套,我还是那句话,我一个学生妹,不懂大人的事,什么也不知道。”
“这一年华坤没有半点消息?也没有托人传话?”何昭德追上美若。
何其狡猾。美若站定回答:“他为什么会托人传话?你也知道我母亲与他只是交易,早已钱货两清。”
“所以可以另择枝头琵琶别抱?”
他想激我发怒,然后口不择言。美若将那句“你什么意思”吞回腹中,转身便走。
“詹小姐,可不可以请你喝杯奶茶?”
“詹小姐,我只耽搁你少许时间。”
“詹小姐,你可知道,你母亲现在境况艰难?”
美若终于首肯。“奶茶?不是咖啡就好。”
在冰室坐下后何昭德问:“和兴新扎起的靳正雷你知道?”
美若作痴呆状,等他下文。
“瘸脚七横尸街头,凶手未知,随后靳正雷霸占了瘸脚七的地盘,风头一时无两。近来风闻几个老辈很不满他不懂礼数,破坏江湖规矩,而你母亲,又和他走得太近。如果她知道和兴太多内/幕,这会让她处境很危险。”
当真是廉署,人人附带小型雷达。她早上才知道的消息,在别人那里已经不是新闻。“何先生,你确定你是廉署职员,而不是o记调查组?不对,如果不说,我会以为你的职业是电影编剧,编得一手好故事。。”
何昭德不理她的讽刺,“你母亲的选择,正确与否姑且不论,我只希望日后有需要帮忙的时候,请你们务必联络我。”他第四次递上名片。
无所不在的交易。
美若嘲笑:“你这样勤奋,今年有没有机会升职?一处执行科,科长?”
何昭德也笑,“我正在努力。”
美若带着那张名片回仙家馆,随便找了间空房塞到床头枕下,想象勤奋上进的何昭德,突然接到陌生女子电话拉客时的表情,她心头畅快。
她问仙婶:“仙婶,我有两个同学,一男一女,最近他们开始拍拖。”
“然后?”
“那个男同学……曾经吻过我,意外、只是意外。你看,这件事我要不要和女方说?”
“你若是嫉妒,那就说,顺便将那一吻渲染得天崩地裂。”
“我不嫉妒,我没感觉。只是觉得隐瞒不好,更何况,那个男人,并不是良人。”
男人,不是男同学。“这样……”尾音意味深长,仙婶继续问,“他们两个和你关系亲密,感情深厚?”
美若认真想了想,默默摇头。
“那管好你自己,勿做杞人之忧。”
也是,隔岸袖手,一贯是她的强项。
但这一日,注定美若不得清静。
何平安在楼下等她,神情急躁。
“怎么这么久?”
美若直接无视,由他身旁而过。
她被何平安拉住。何平安道:“大圈哥今晚和人谈判,没有时间为你庆贺生日。这个给你。”
他从小弟手中接来礼盒,见美若不收,无奈解释:“只是糖果,快接着。大圈哥赴这场鸿门宴,还不知今晚是什么局面,若是回不来……刁,我这张嘴!这些天少出门,说不准又乱起来。不和你说太多,我立刻要赶过去。”
那人倒识货,比利时手工鲜巧克力。
大约是走进糖果店,大爷一般扯开嗓门对销售小姐呼喝:“将最好的拿出来!”
美若忍俊不禁,顺手将礼盒丢进楼下垃圾筒。
回不来,未尝不是好事。
樱桃街街面平静,那人彻底消失。可惜天不遂人愿,农历新年将至,美若上完寒假最后一堂课,出了校门就被两人挟持着,上了街边一部簇新的宝马。
大冷天时,他居然光着膀子。
美若瞠目。
靳正雷转身,将整个背肌袒露在她眼前。
“才从澳门回来,找了个好师傅,花钱买罪受,刁他老母,用针戳了我一天。”
这样大面积的,覆盖了整个后背与前胸的图案,即使华老虎身边跟了几十年,号称最勇的独手叔,据说也是忍痛分两天才能完成。
“帅不帅?”他问。
美若吞口水,再一次确定他血液里的疯狂因子超乎凡人。“……帅。”
“过几日还要去补色,现在不能沾水,实在是痒得难受,干脆连衣服也不穿。”他转回身来,露出右肩窝新鲜而狰狞的伤疤。
见美若目光凝聚在他肩窝,他满意地笑:“担心我?”
她郁闷的是为什么刀口不往下一点。
“等疤口的肉长老了,纹身的颜色渗进去了,就不显眼了。弄纹身也是为了盖住这条疤,你将来看见也不会怕。”
“你背得住龙?而且,从无人敢纹五爪。”
“我命硬。现在不就死过翻生?”靳正雷往后仰靠,神情轻松,“一帮老鬼,废话连篇,找来诸多借口不就是为了分赃?拿资历名头压我,也要看压不压得住。”
何平安也乐:“阿若,你没看到当时大圈哥一刀捅自己身上时,那帮老鬼都是什么表情。”
美若脸色发白。
靳正雷探手过来,抚她小脸安慰,“别为我担心,我下手知道轻重。只是向他们表表忠心,顺便吓吓那帮老不死,哪个先尿裤子将来挑哪个先下手。”
这年月对别人狠的人满街都是,对自己狠的着实罕见。
美若不为他担心,反为自己。
她生平第一次感到冷入骨的害怕。
“吃饭去。老地方,镛记好不好?”又拎起她书包翻开检查,“最近收到几封情书?”
“其实,你不用这样。”
他停住手,抬眼望她。
“你不用给我生活费,不用送我生日礼物,也不用请我吃饭。我救你不是因为心善要救你,是情势所逼,不需要你回报。”
“所以,还是那句话,你不想见到我是不是?”
她默认。
车中静寂,他缓缓开口:“那帮老东西不满我吃相凶狠,知不知道为什么?”
她哪里知道。
“港地十多年来,只有一个华老虎,软硬不吃,黑白通杀。幸亏有廉署,那帮快入土的老鬼们才挣到一点点新鲜空气。如果再来一人,比华老虎更狠,又同样了解他们的弱点——”
“你不要利用我阿妈,她对和兴不了解,她只知哪家食肆的出品新鲜美味,哪家公司专柜近日有巴黎新款上架。还有,你不适合她,她需要一个真正心疼她的男人。”
“你已经听说?”他扬眉。
美若强迫自己不在他目光下退缩。“你们男人的事,把她牵连进来,对她不公平。”
“她已经牵连进来了,阿若。很可惜,不是因为别人,”靳正雷露出那熟悉的笑容,“是因为你。”
在他伸出手的同时,美若向后躲,可是她快,他比她更快。
“你说不想再见到我,阿若,不是你想不见就能不见,你还没弄懂我们两个由谁话事。以后天天见,日日见,我很好奇,到时候你是该叫我姐夫,还是……契爷?”
美若挣脱不开那双铁臂,后背也已经抵住车门,退无可退。前座两人像完全被隔离,脸上全部无动于衷的冷漠表情。
“你松手!”
他反而更进一步,扣住美若下巴,拇指在她唇上摩挲,“阿若,试试叫我一声来听听。”
“靳老板,你逼我跳车?”
他的目光与拇指的温柔相反。对视间,美若惊恐地发现他眼中有狂热的火花闪过。
然后,靳正雷推开车门,握住她的腰,将她半身递了出去。




善男信女 10第九章
有车急速从旁掠过,卷起更烈的风。美若闭上眼尖叫,以为下一秒,会被撞飞脑袋,车轮碾过她悬空的半身。
被抱回来时,她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坐在靳正雷腿上止不住地抖,只好紧紧攀住他颈项。
“阿若,你拿跳车吓我,我也只好吓你一吓。”他居然和她讲起道理。“真是只吓一吓,我的手一直托着你的腰,不会让你有事。”
她大哭出声。
“不哭不哭。”即使对他深为了解的何平安,刚才也流露出震惊的表情,靳正雷有一丝后悔。“不要随便和我赌气,你和我不同,你的命矜贵。”
他一语道破真相。
是,她的伶牙俐齿,在真正的恶人面前毫无用武之地。
因为无人爱,她格外珍爱自己。
她惜命,她有软肋。
美若无助地淌泪。
“不哭。”靳正雷将她抱得更紧,粗手粗脚地抹她的脸,“你看,这样多好,你乖些,我也不会再吓你。”
她愤恨地躲避他的手掌。
“贱格!变态!只会欺凌弱小。”美若的咒骂因为抽噎而失去力道。
“我无心欺负你……”
她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刻,无限后怕,哭声愈加惨烈。
“好好,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这样。你不要再哭。”
她隐约感到他亲手递给她一把武器。
美若睁开迷蒙泪眼,手撑住他光裸的胸膛,定定地看他。“我怎能信你?”
“我保证。”看她小嘴一扁,又将落泪,他慌忙抬手,“我发誓!背誓就让我和瘸脚七一样下场。”
“那你答应,以后别来骚扰我。”
他沉默,手在她细腰上游移。“我只能答应你,等你快快长大。”
失望的美若忿忿低语:“我不会任你为所欲为。”
他好笑,“是是是,詹小姐很厉害,我很害怕。”
她乖乖随他去吃饭,又被安全送回樱桃街。车停在楼下,美若抬头看自家屋檐:“如果被我阿妈看见,她会扑来打你,将你撕成碎片。”
“她不会舍得刚到手的五十万,至多是扯你的头发,然后默许。”
她再次低估他的无耻。
年初七时,靳正雷大摆宴席,犒劳一干兄弟。詹美凤早早置下新裙,做好发型,装扮停当。
出门前,她在镜前频频转身,调整肩头皮草,问美若:“这样如何?”
美若点头。
待高跟鞋的笃笃声消失在走廊,美若轻轻揭开一线窗帘。
楼下几部车等候着,靳正雷迎上詹美凤,感觉有人窥视,他抬头望来。
随后,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举手向美若敬礼。姿势标准,仿佛经过警队培训。
“贱格!”
“那个人、那个人……”七姑震骇莫名。她久仰大圈哥大名,今日方始一睹大小姐新情人的真容。
“你没看错。七姑,”美若放下窗帘,“是他。”
“可是……”七姑眼神凌乱。
“没有可是。”美若沉下脸,“七姑,忘记你曾救过他,为他治伤煲汤药,特别是在阿妈面前。”
七姑唯唯,可夜晚美若听见她在床上辗转反侧。
凌晨时分,整条街回荡着詹美凤嘶声裂肺的惨叫,她被何平安送回来。
新置的皮草披肩染满鲜血,好在人无大碍,只是被吓得失了魂魄。
何平安放下詹美凤就带着小弟们急匆匆赶去医院,没有一句解释。
七姑找到安宫牛黄丸、丹参丸,尽数给詹美凤灌下肚。过了好一阵,她才恢复了少许理智。
“好可怕,简直就是地狱。整间酒楼满是尸体,枪声震得我耳鸣,有人死在我面前,血手仍要抓我的衣裙。”詹美凤紧紧握住美若手心,“地狱,地狱。”
“阿妈。”被长指甲掐进肉,美若很痛。
“大小姐,你稍加忍耐。”詹美凤丢失一只高跟鞋,脚板底刺进若干玻璃碎渣,七姑一个个为她挑去,“不要乱动,还有不少。”
“我以后再也不要见他,”詹美凤何曾受过这样的惊吓,“再也不要和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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