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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二瘦子
林子是七班的老队员了,所有在七班待过一段时间的犯人都很同情他——毕竟他是稀里糊涂地就走上犯罪路的。所以,尽管晚饭的香气十分诱人,但是除了吴二柱之外,没有一个人主动拿起碗等我盛饭。
今天的第一碗饭是给林子的。这是七班的规矩,凡是因为要执行死刑而改善的伙食都要第一个给即将上路的人吃——毕竟这碗饭是以死一些人而作为代价换来的。我把面条仔细地盛在碗里,又在上面夹上两只鸡腿递到林子的面前,“吃吧,兄弟。”
他感激地看看我,“嗯,放到地下吧,我不方便端着。”
“没事儿,你吃你的,我给你端着。”说着我回头对苍蝇招呼,“苍蝇,你帮我盛饭,我照顾林子。”林子赶紧摆摆手,“不用,我戴着镣都吃了好多天饭了,早就习惯了。”我冲他一笑,开着玩笑说:“你说这话就是怪我平时没照顾好你了。来吧,我端着你吃,把以前的习惯咱改了!”他不说话了,伸手拿起碗上的筷子,一口一口地仔细咀嚼起来。
我不想提任何关于明早他要上路的话题,因为这样很可能会让他的情绪有非常大的波动。但是我又很矛盾,有个问题我必须得现在马上问。于是,我向前挪动了一下身体轻轻说:“明儿早上想吃什么?”
林子刚刚用筷子夹起了一块鸡腿,听到我的话,鸡腿一下子掉落到了碗里。溅起的汤水瞬间流到了我的手上。他赶紧放下筷子,用自己的手帮我擦干净,“烫着你了吧!真对不起你。”我赶紧摇头,“不烫,真的!面端过来的时间挺长了,温度早就没了。”
他笑了笑,重新拿起筷子夹起那块鸡腿,“其实什么都吃不下,断头饭也就是个象征。今天晚上都吃得这么好了,还是不需要了。”
我一皱眉,“不行,这个饭你一定要吃的。要不然饿着肚子怎么去接复审?说吧,有一直想吃的东西就告诉我,回头寇队问我的时候我也得有个交代。”
他把筷子放下,低头想了一会儿说:“有句话叫做上车饺子下车面,下了车就等于旅游结束了。明天我这辈子也就完了,吃点面条吧。”
“行,吃什么面?咱们今天晚上吃的炸酱面,明儿早上再吃,会不会烦啊?”
他叹了口气,“这样吧,那我就吃饺子吧!什么饺子都行,就当自己给自己送行。”
“嗯,还要什么不?”
他想了想,“不要了,要得多了也是个浪费。今天晚上多给我一包烟吧?我身上的烟只有三四根了。”
“好!一会儿我就跟四哥说。”
没等吃完饭,四哥就主动拿来了一包“一支笔”递给林子,又从床下小仓库里让我找出一瓶可乐递给他。又过了不一会儿,寇队就来问我林子断头饭的安排。
林子踏实下来了,尽管我不知道这个踏实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真正的镇定。他打开那瓶可乐,半天才喝一小口,并且含在嘴里仔细地品尝。他一句话也不说,愣愣地看着手上的烟慢慢地燃尽,接着又点燃一根,如此反复。
终于,在洗澡的时候他总算开口了。他蹲在地上小声对我说:“大学生,我的东西里还有我家里给我送来的一套新内衣内裤,你帮我拿一下吧!”我点点头赶紧爬到床下找出那套大红色的内衣裤递给他,他细细地摩挲着,良久才开口说:“这套内衣裤买了很长时间了,我记得是前年过年的时候我娘给我买的,我从来没舍得穿过。明天就穿着它上路。”
我点点头,帮他擦干身子。又帮他把身上的内裤撕开,让小康一点点地帮他把新衣服从镣铐里穿过去套在身上。他很仔细,坐在地上的时候特意拿着旧衣服垫在屁股底下,生怕弄脏刚刚穿好的新衣。
“大学生,你是不是有好多新衣服?”他抬起头问我。
“没有,衣服倒是不少,但是我也有一阵子没买新的了。我这人对穿不怎么在意,所以很少买衣服。”
他呵呵一笑,“那也比我的衣服多啊!我家里太穷了,一般我穿的衣服都是我哥哥穿小了的。这几年生活稍微好一点了,我娘也慢慢地给我买了一些衣服。唉……要不是穷的话,我也不至于出来干这样的破事儿了。”
他复而沉默下去。我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也别想那么多了,不管怎么样你的案子也算是尘埃落定了。你和刀疤比起来,你不比他好很多吗?你还有哥哥有妹妹的,没什么太大的牵挂。刀疤可就没你这么好了,他家里就他和他哥哥,这次估计都得死。”
林子摇摇头,“我不信刀疤的死缓这么快就取消了,你看那件事发生到现在了,检察院和法院的人都还没有来一个。你觉得他会死?”我看着他不说话,他径自自言自语地说:“反正我不觉得他会死。”
我呵呵一笑,“算了,不提他了,说说你吧。给家里的信都没问题了吧?”





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第四十二话
“没有,要是真打算写的话,不知道得写多少。所以就写了一篇纸。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写再多字也写不完啊……”他靠在墙上,迷茫地看着天花板。
“唉,能留下点给爹妈的话就也算不错了。”
他摇摇头,“我这事儿,跟谁说谁都说可惜了。但是我就觉得我是罪有应得!娘的,要不是当时贪财,我也到不了这个地步。”
“你别这么说,”我拍拍他肩膀,“你的事儿我觉得都判重了。你又啥都不知道,我也觉得可惜了。”
他笑着摇摇头,靠在墙上不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忽然,他转头问我:“大学生,你记不记得上次赵立志最后要走的时候,说听见锁链的声音,说黑白无常来了?”
我点点头,“是啊,那不是他的镣的声音吗?”
他一摆手,“不是,那个声音和镣的声音不一样。那个声音特别远,而镣就在你的脚底下。这点我还是可以分开的。”
“你怎么知道?他听到的,又不是你听到的。肯定当时他是太紧张了,幻觉而已。”
“不是,大学生,”他转过脸来看着我,“我也听见了。”
我当即一愣,“别瞎说!赵立志那是吓得魔怔了,你现在好好的,怎么可能和赵立志一样?”
他笑着摇摇头,“你不觉得我现在害怕吗?其实我也怕,就是不像赵立志那样表现出来而已。这可是上法场,是个人都得怕啊!”
我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又接着说:“大学生,你还记不记得一个多月前我还在你面前哭了一场?那时候是真的怕啊!想想脑袋让一颗子弹打得剩下一半儿了,我都不敢想!这些天,我最怕的就是洗脸。咱们监仓里没有镜子,一洗脸就能从水里看到自己的样子。一想到脑门儿没几天就不是自己的了,我就又开始寻思到底子弹打到头上会不会疼……唉,我要是没跟着石勇干这档子事儿,恐怕我现在也找到一份吃苦卖力气的活干了,不他娘的比在大牢里待着好?”
我叹了口气,勉强笑着给他宽心,“石勇跟你一个案子吧?不说别的,他的高院复核肯定得下来。你就不一定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明儿早上复核能不能下来呢!”
他一摆手,“肯定下来了。要不寇队问我吃什么东西干嘛?我听别人说管教干部头天下午都能知道谁死谁不死,只不过就是不说而已。再说了,六百多克高纯度的粉面儿,这得害死多少人?不死也就怪了……不过现在我觉得心里反倒平静一些了,打从进来那一天起我就等着今天,总算也是等到了。”
小林把手中的烟蒂熄灭,又喝了一小口可乐,“其实我现在真的不怕死的那一下子了。你上次跟我说的我都记得,人的大脑要是死了,浑身上下就一点疼的感觉都没有了。我现在不怕死,但是我就希望现在就死,让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死。大学生,你肯定不知道我现在的心情,你们有学问的人都说做任何事情都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但是这件事不一样。我觉得我现在准备得越充分,到执行的时候越害怕。可回过头来再想一下,不就是那一下子吗?子弹的速度那么快,听见人家喊执行的时候,我就啥都不知道了。唉……我现在心里特别矛盾,又想马上就毫无准备地死了算了,又想再见见我爹娘,要是活下去就最好。”
我又点燃一支烟递给他,“别想那么多了。现在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想的越多思想压力就越重。现在才十点多,你是打算睡一会儿,还是接着跟我聊?”
他痛苦地紧闭双眼,“我睡不着的。就这样等着吧,就这么点儿时间,我想跟人说说话。反正我这辈子朋友也少,所以都很少有机会和别人扯淡吹牛逼什么的。你就跟我扯一会儿吧!如果明天早上六点我从监仓出去的话,那我还有七个小时零二十八分钟了。”
我一愣,赶紧抬起头看挂在墙上的小闹钟,果然,此刻的时间是晚上十点三十二分。我笑了笑,“够准的,你怎么知道的?”
他看着我苦笑,“你是真不知道我现在的感受啊!我现在都不敢看表,总觉得那个秒针转得比电风扇还快。刚才偷偷地看了一眼以后,现在就一直在心里数着时间。这他娘的也太痛苦了!唉,我是真后悔了,干嘛不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帮我老爹种田,非得跑出来找什么工作。点子背啊!连命都得搭上。”他把手挪过来拍了拍我的膝盖,“大学生,你这案子服刑完出去,可不敢再犯事儿了。做人就他娘的好好做,监狱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记得小时候我爹跟我讲过一句话,叫‘莫伸手,伸手必被捉’,以前还不知道咋回事儿呢!现在我算是明白了,报应啊!你看看我,做这档子逼事儿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结果让老天爷给看见了!还是外面好啊!这会儿要是马上把我放出去,那让我干啥我也愿意!”
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衣领整理了一下,接着说:“说老实话,我现在看着咱们监仓里的这些兄弟,真他娘的嫉妒!可我能干啥呢?明天这个时候你们走的是你们的路,我走的还不知道是哪条鬼路。操!我还想活下去,但是谁肯给我机会?我记得我第一次在七班送人上路的时候,我觉得我比他幸福太多了。那天早上送走的那个小子还没出监仓门人就昏死过去了,我当时还想,至于怂成这个球样子么?不就是一颗子弹,啪的一声,然后就啥都不知道了吗?但是现在我算明白了,他其实不是害怕死,而是害怕看不到以后是啥样子!人啊,就是这么贱!活着的时候净浪费时间了,等快死的时候就觉得舍不得了,觉得日子少了,还想着要是我还能活几天我能怎么怎么样。有个球用啊?该来的不还是得来?活着的时候不好好对待自己,死了也是他娘的活该!就是穷作的!”
“别说了林子,”我心里一阵难受,“咱们聊点别的话题也行啊!你净说这个,弄得我干啥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上扬着说:“你是不懂了。但是过个几十年,你马上要死的时候你就能明白我现在啥心情了。明天早上这个门一开,我就得出去了。这可不是去吃着共产党的饭公费旅游!我是去送命去了!大学生,我现在真是想不通,我自己根本就没有犯罪企图的,把我整出去一顿枪毙了;光天化日之下那些狗操的贪官污吏咋还是风风光光地在捞钱呢?”
我赶紧一把拽住他的衣服袖,“林子!我知道你走得憋屈,但是你刚才也说了,老天爷还长着眼睛呢!还怕他们逍遥一世吗?”
他摇摇头,“你不知道。真的,我现在啥想法你都不知道。憋屈?呵呵,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憋屈了。我现在就是羡慕你们,还有他娘的嫉妒你们。凭啥明天你们就活了,我就得上法场?说实在的大学生,你这段时间给我帮了挺多忙的,我也感谢你。但是我他娘真不愿意你给我帮忙!”
我一愣,“为什么?”
他的目光黯淡地看着我,“寇队让你照顾我的原因我都知道,因为你是个大学生,你会帮我写遗书。而且我也看出来了,寇队就是打算把你训练成一个专门陪着死刑犯说话的主。以前四哥就说过,以后监道里所有判了死的犯人最怕的就是见到你了。大学生,你说你帮我们写遗书,劝我们安心上路。这个算是积德还是作孽?”
林子的问题让我猛然间不知如何回答。从来到石铺山看守所,我已经眼看着三个人从我眼前耗尽生命,却毫无办法。林子的问题其实我早就想过,而且我一直以“帮助别人”为理由来安抚自己。如果真的有一天我成了林子口中那个二队死刑犯最怕见到的人,那么我到底是在做好事,还是在让这些即将上路的人走得更痛苦?
我无言以对,倒是林子并没有纠缠这个问题,他只是径自说:“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现在最遗憾的就是临死都见不到我爹娘。大学生,我求你个事。”
我赶紧点头,“说吧,只要我能做得到,我一定尽力。”
他叹了口气说:“在七班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就觉得你不是这儿的人,所以我估计你很快就能出去了。等你有朝一日出去,能不能帮我去看看我爹娘,替我给他们磕个头?我知道这个有点为难你,但是你就以我的名义去看看他们吧!他们把我拉扯这么大,我连一点孝道都没尽,结果先被关到这儿来了,我欠他们的太多……”
“行!”我拍拍胸脯,“你别看我这些年净读书了,一点社会经历都没有,但是仗义和孝道我还是懂的。回头我一定帮你把这个心愿了解了,而且一定尽心尽力地去帮老两口去做点事情。”
林子心满意足地笑了,他递给我一支烟,“这样就好了,我也就没什么念想了。反正现在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等着吧……”
他不说话了,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墙边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悄悄地站起来,坐在四哥的旁边唉声叹气。
“怎么样了?”四哥指指林子,“这可是我们号儿里最怕死的一个。当初一审下来的时候哭得要死要活的,你可得好好地盯着点。”
我摇摇头,“现在基本上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跟赵立志比好多了,但是不知道断头饭送过来之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太难。毕竟人家不是失恋了,不是丢东西了,这是要去送命的事情。”
四哥一笑,“你这才经历了几个啊,全市三个看守所,重刑的全往石铺山扔,再加上咱们班又是他娘的重刑号。等626过了,肯定又得扔进来一批省部级的督办大案。慢慢耗着吧,你时间还长呢!适应了就好。”
我苦笑着低下头,“你让我干别的什么事儿我都能适应。但是让我给一个马上就要上路的人上课,我看我这辈子都适应不了了。”
“不可能!”四哥武断地摆摆手,“我有一个小表妹,以前胆子小得跟他娘的老鼠一样,见个蜘蛛都得哇哇地喊半天。后来上了医学院,解剖了几次死人,现在看见大卸八块的死人都照样面不改色心不跳。慢慢来吧!”
我点点头,转脸看着依然闭眼沉思的林子,自顾自地说:“太可惜了,年轻轻的,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上了死路。等他走了给他点几支烟,就当上香了吧!”
四哥拍怕我的肩膀,“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呢!林子一走,咱们班马上执行的就没有了。你看做了人的现在吴二柱、老邢,再加上一审已经过了还在等二审开庭的喜全,都是半吊子案子。我估摸着明天下午就得往里送新的终审犯了。唉,也不知道刀疤现在怎么样了,走了以后连个消息都没有。”
我回头看了看四哥,“到现在刘老鬼还在医院待着呢。这老杂毛要是死了,那刀疤真得完蛋。”
四哥摇摇头,“你觉得杂毛要是不死,刀疤就能活了?之前刀疤已经有个未审的窝藏了,这次再加上一个伤害,那他就算马上把他哥揪出来也得死了。唉,等着吧,我估计刀疤得到九月份那一批就有答案了。到时候我得去送送他。”
“你能出去?”我疑惑地问。
他笑了起来,拿起一根烟点燃说:“你别忘了,我现在是已经判了的。家里也给我办留在看守所服刑的手续,回头我肯定能看见刀疤!对了,明天正好是接见日,我的案子结了我也就能见家人了。你有什么话给你爸妈带的吗?我跟我媳妇儿说一声,让她去看看他们。”
“不了四哥,”我冲他一笑,“如果嫂子能见到我爸妈,就跟他们说一声我现在挺好的,让他们别担心我就行。至于其他的事……唉,听天由命吧,我就不信我这点破案子还能给我判个无期。”




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第四十三话
时间分分秒秒地走过,林子和我从刚才聊完后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他只是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时不时偷偷地看一眼挂在墙上的小闹钟。有好几次,他手中的火柴盒都在点烟的时候滑落到地上,他赶紧颤抖着手从地上艰难地捡起来。
我知道,他还是很害怕。这个世界上可能有很多不怕死的人,但是没有不怕等死的人。当一个人知道了自己死亡的准确时间,那么等待的煎熬,会让任何一个坚强的人变得万分脆弱。
四点钟的时候,监道的大铁门随着一声巨响被拉开。林子看了看我,使劲挤出一丝微笑,用颤抖的声音说:“最后的早餐……”我赶紧站起身来,等待从外面递来的东西。我现在很希望寇队的手里什么都没有拿,那样的话很有可能就意味着高法在最后一刻拒绝了小林案子的死刑复核。但是我失望了,因为监仓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手里端的那盘热气腾腾的饺子。
寇队显得很平静,他亲自拿着饺子蹲在林子的面前,“林杰,赶紧吃点,吃得饱饱的一会儿就得离开石铺山了。”
林杰点点头,哆哆嗦嗦地从寇队的手中拿出一双筷子,慢慢地夹起一只饺子放到嘴里。咀嚼良久后,他终于艰难地咽了下去。
“寇队,他们还是没找到我不知情的证据吗?”林杰几近绝望地看着寇队。
寇队摇摇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你不知情这件事没有任何证人,而且你在携带毒品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是住在石勇提供的房间里的。据说办案单位也问过石勇和其他经于的案犯,但是他们都一致说你是知道其中的情况的。”
“可他们真的没说那里面的是海洛因!我以为真的就像石勇说的那样,是机密资料呢!”
“唉,”寇队叹着气说,“你的口供,包括石勇他们的口供,都说你去云南是‘带点东西回l市’,但是他们有没有跟你说,你知道不知道,可能只有你们这几个参与到里面的人知道了。没办法,现在没有别的证据……算了,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你既然已经带了那么多,那就是犯法了。吃吧,吃得饱饱的,好有力气一会儿接复核。”
林杰把筷子放下,泪水滴到了饭碗里,“寇队,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相信吗?”
寇队一点头,“我知道,我当然肯相信你!要是我是法官的话,二话不说就把你给放了。但是林杰,咱们国家是有法律的。法不容情啊!没有证据谁也不能说你不知情。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咱们国家现行的刑法是主张无罪推定的,只要子弹还没打出来,那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赶紧吃吧,吃完了你才有力气听复核,做最后陈述。”
林杰笑了。寇队的一番话让他仿佛真的看到了活的希望,但是在七班的所有人都觉得,小林这一次一定会死。二审维持原判,检察院也没有抗诉。这样的案子高法会不批准吗?
寇队走了,他要给林杰最后的一点空间。临出门时,他把两条绳子扔在了床上,让四哥帮他扎起来,关仓门的时候,他把我叫到了监道里。
“你得好好劝劝林杰,他从进了石铺山的那天起情绪就不很稳定。一旦要是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马上叫我。还有,我怕他会炸号,让你们班里身体好点的人看着点他。”寇队小声说。
我赶紧答应下来,寇队又往里看了一眼,才说:“行了,进去吧。”
我点点头,叹着气问:“寇队,复核是不是早就下来了?要不然为什么要给他吃断头饭,带绳子?”
寇队摇摇头,“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这个案子得死多少。一共判了好几个,上面昨天通知的时候也没说复核的话。所以只能一视同仁地对待了。不过……我估计悬,这么大的案子,谁能保证?”
“那不是说疑案不杀吗?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对运输知不知情啊!”
“对,”寇队点头答应,“但是到现在也不见任何消息,估计已经是定了的。”
寇队走后,林杰开始变得激动起来,他浑身发抖,不住地喘着粗气,额头上的青筋绷紧,双手紧紧地握着拳。我赶紧过去劝他,但是他似乎什么都不想听,只是闭着眼一语不发。
时间过得很快,六点钟,监道的铁门再一次被打开,林杰要上路了。
寇队站在监仓门口,身后跟着李管和几个荷枪实弹的武警。他往监仓里看了看,这才重重地说:“林杰,你出来一下,其他人准备早操!”
林杰站起来,手里拿着还未穿上去的外衣一步步地往外挪去,一步、两步,走到第三步的时候,他的两脚绊了一下,整个身体往前扑下去。我和四哥赶紧一把拽住他,此时,两个武警也进仓了,架着林杰离开监道。
“哐当——”监仓门被复而关上,林杰上路了。
我忽然觉得浑身疲惫,一下子就倒在了床上再也不肯起来。四哥看了看我,叹着气扔给我一盒烟,自己走去洗脸。邢耀祖本来打算过来劝我,四哥一把拽住他,“行了,这小子经历的少,过一会儿就好了。”
监仓里没有人说话,都在自己做着自己的事情。我知道,他们都在为林杰默哀,为这个糊里糊涂走向犯罪道路的年轻男人默哀。忽然,我想起答应林杰要给他点上几支烟,赶紧翻身坐了起来,认真地点燃三支香烟放在面对监仓门的地方,接着,心情沉重地鞠了一个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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