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春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sky沙鱼
不过好在老天体谅,并未落下大雨来。
刀鸑鷟醒来时,秦羽涅正倚在床榻边阖眼浅眠,背脊挺地笔直,全然没有一丝休息时应有的模样。
桌上的烛火早已被夜里蹿如屋中的凉风吹熄了,空留下堆砌的蜡泪,不过于此时所面对的处境而言,也算是一室静好。
她的目光从蜡泪移至秦羽涅的面庞上,逡巡良久,看着他眉眼间倦意,不忍就此惊扰了他,便尽量让自己起身的动作极尽轻柔,掀开锦被坐起身来的那一瞬,不曾想,秦羽涅早已醒了过来。
“吵到你了?”她心中懊恼,略带自责地问他,又匆匆地向窗外瞥了一眼,昏沉灰暗,让她以为天还未明,“天色尚早,不如你再休息片刻吧。”
秦羽涅一双星眸启张,墨色的瞳仁似无时无刻都噙着熠熠光华般,注视着他的眼睛,就好似能从中获取使人坚定的力量般,让人惊奇,“不了,你昨晚睡得可好?”
刀鸑鷟只好点点头,“让阿七再睡会儿,待一切打点好了,再唤他起来。”刀鸑鷟看着床榻上睡得安稳香甜的阿七,心头一热,浅浅一笑。
“好,你先整理一番。”言罢,秦羽涅则退出房中,为刀鸑鷟与阿七两人留出空间来。
秦羽涅从屋中走出,看着阴沉灰暗的天色,心想须得加紧将一切都拾掇规整,尽快启程。
于是,他先一同与笛将军将赈灾收尾工作审查一番,又将一万苍玄军集合整顿,命令京华将大牢中关押的百十来个地心寨匪贼押着刺史府前,等待大军启程。
苏越与银决在那门客处找到了另外的书信证据,按照秦羽涅的意思,要将那门客与月浓姑娘一同带回凤华。
刀鸑鷟在秦羽涅走后,将一些随身衣物和干粮打包起来,这才叫醒还睡意朦胧的阿七,见那孩子朦朦胧胧地半睁着双眼,情不自禁地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
“阿七,我们要启程离开这里了,快起来。”
阿七十分听话,他很快便自己将衣衫穿好,不劳烦刀鸑鷟为他打理,乖乖地坐在床边,轻轻地荡着自己的双脚,看着刀鸑鷟在屋里屋外穿梭往来。
想是经受了重创所以变得比一般孩子成熟懂事,所重新获得的一切便比别人更加害怕失去,更加懂得珍惜。所以讯速地成长,不愿拖累他人为自己操心。
刀鸑鷟端着清水进屋时,恰巧看到这样一副画面,阿七圆润的鹿眼直勾勾地看着屋外透进光亮的地方,在自己踏进屋中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神似乎跃上一丝流彩,霎时更加明亮。
他一跃离开床榻,飞快地向自己跑过来,“阿梨哥哥。”他竟也没有忘记对自己的称呼。
“阿七,来洗脸。”刀鸑鷟执起手帕在清水中荡涤,揉搓了一番,又将手帕挑起拧干,阿七便伸过小脸让刀鸑鷟帮他仔细擦拭,“好了,阿七生的真是清俊。”她笑意盈盈,不管何时何地,对着阿七总是无法将半分沉郁的情绪压迫在他的身上。
阿七也笑呵呵地,对刀鸑鷟喜欢的不行。
正当这时,秦羽涅将一起事宜已安排妥当,便回到屋中,阿七唤他,他便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刀鸑鷟顺势朝着他说了句:“洗漱吧。”
秦羽涅身子轻颤,也未拖沓,便走至他们身旁,看着刀鸑鷟一双白玉般的素手被清水淹没浸润,又执着干净的手帕递给自己,他伸出手去接住。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刀鸑鷟低下头去,看着铜盆边缘的水渍,接过秦羽涅递来的手帕,放进水中,又倒了清水让他漱口。
阿七见他们有话要讲便自己乖巧地走到一边去玩耍。
秦羽涅没有答话,将水从口中吐出后,才说:“你可知这些事宜是何人对何人做的?”却是答非所问。
刀鸑鷟先是一愣,随之双颊染上绯色,她知道只有夫妻之间才会这般亲密,只有妻子才会这般服侍自己的夫君,她好心好意,还落得秦羽涅一阵嘲笑,她抬起头来横了他一眼,不过她存心怄气,蓝眸华彩流转,似娇嗔般,别有风情。
秦羽涅本是与她玩笑,想让她展颜,却不想惹恼了她,可心中却愈发觉得她此番模样好不可爱,上一次见好像已是在苏府中她为了外出寻找辰砂被自己拦住的时候。
“不知慎王殿下何时学了这般调笑他人的本事?”她故作恼怒,脸色沉了下来,丝毫不给秦羽涅半分面子,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你生气了?”他虽如此一问,但心中却似已笃定了刀鸑鷟并未与他置气般,胸有成竹。
“若我说是,殿下打算如何?”刀鸑鷟却有意要与他争论到底。
秦羽涅忽然一声轻笑,惹得刀鸑鷟转过来看他,只见他薄唇便荡漾开一抹淡笑,若有若无,竟有丝道不明说不清的意味,“那本王便网开一面,不与你计较了。”
“你!”刀鸑鷟被呛得哑口无言,心中从未觉得秦羽涅如此清冷正直的一人竟有也这般无赖的一面,她如此想着,居然忍不住笑出声来,秦羽涅与她四目相视,两人都爽朗地大笑起来,方才的玩笑几化作虚无。
“好了,收拾规整,我们要启程了。”收了笑意,刀鸑鷟也郑重地点点头,秦羽涅便让她带好阿七,而自己则拿上打包好的包裹,三人一同从屋中离去。
到了屋外,沿着长廊走至前庭,见笛将军、苏越、银决与京华都在庭中等候,秦羽涅便快步走了上去。
“参见殿下。”四人齐声行礼。
“免礼。大军可已经整合完毕?”
“回殿下,已在府外待命。”
“殿下,那些匪贼也由将士们亲自押解,候在府外。”京华虽报告着匪贼一事,但目光却落在了他身后所来之人的身上。
“好,吩咐下去,即刻启程。”秦羽涅此时却并无心思去在意此事。
“是!”
秦羽涅一声令下,笛琛便即刻朝外向苍玄军下达命令,苏越与银决也早早将马车备好,牵着府门前。
“我们走吧。”他朝着身边的刀鸑鷟轻声道,将阿七拢在他二人中央。
刀鸑鷟牵着阿七来到府门前,苏越一见她便说:“阿梨昨日休息的可好?”
“我休息的很好越大哥。”刀鸑鷟浅浅一笑。
银决立在马车旁,“公子,快上车吧。”说着借她一只手掌使力跳上马车,只是刀鸑鷟忽觉脚下一软,险些跌了,银决大惊,急忙稳住她下坠的身子,“公子,可还好?”
“没事。”刀鸑鷟用力摇了摇自己的头,方才还不觉,此时竟有些昏沉。
“方才还说自己休息好了,看来是过于疲惫,快进车里去再睡一觉。”苏越也被她此举吓了一跳,赶忙让她到马车中休息。
刀鸑鷟点点头,掀起车帘,却向着秦羽涅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他已骑在雷霆背上,端端正正地看着自己,剑眉紧蹙,她即刻收回目光,带着阿七钻进马车。
月浓因是姑娘,又不会骑马,便与刀鸑鷟同坐车中,刀鸑鷟朝她颔首,月浓也点头见礼。
“好,启程吧。”一声令下,大军启程,浩浩荡荡地朝着帝都的方向驶去。
秦羽涅行在最前,却记挂着在马车中的刀鸑鷟,想到她方才险些跌倒,不禁眉峰凝蹙,心中隐隐不安。
苏越与京华各在秦羽涅左右两旁,看着秦羽涅满面心事,心中有各有计较。
苏越从不知他们生性冷静的慎王殿下,统领江湖第一大派的掌门人,平日里都是冷冽若寒霜般叫人敬而远之,这短短几日竟然如此情绪化,会因他人的喜悦而欢愉,因他人的苦痛而忧虑,心绪仿佛都被一个人牵动着,而那个人竟然是阿梨!
得知了这一认识,他又不禁在心中替秦羽涅和苏辰砂纠结起来,从往日的相处中来看,他总觉着公子和殿下都对阿梨照顾地无微不至,事无巨细,更是对她千般万般的好,只是他们二人可谓是比亲兄弟还要亲,若是爱上同一个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而这一切在京华眼中,却只落了个心生妒意,她在秦羽涅身边已是许多年了,从不曾见过秦羽涅如此为一个人欢心、忧愁,那女子究竟凭什么能够得此厚爱......她心中如此一想,不禁倍感失落,秦羽涅此刻的神情就犹如一根刺细密地扎在她的心上,让她痛的麻木不堪。
大军行进仍在继续,若是无任何突发状况,只需六七日便能顺利抵达凤华。
大军就这般平稳地行了六天五夜,终于在第六日的夜里,还是出了大事。
那夜朗月星悬,清风揉碎在浩瀚的穹苍之中,愈是平静安宁,就愈让秦羽涅感到心中难安,总觉着这皓月繁星之后藏着一场来势汹汹的风暴。
“殿下!”一声惊呼划破长空,自远传入秦羽涅的耳中,在寂静的夜间显得尤为惊诧刺耳,那声音是正在驾马的银决发出的。
秦羽涅顿时心下一紧,好似被人捏住了整颗心脏一般,难以喘息,他调转马头,朝着马车的方向疾驰而去。
“殿下!公子他......他浑身发冷,疼的快晕厥过去了!”银决此时如急火攻心,一时间语无伦次,连说这么短短的一句话都带着颤音。
秦羽涅神色一凛,匆匆勒了缰绳,跃下马去,径直跳上马车,钻了进去,笛琛见势,便命令大军立即停下,原地待命。
苏越与京华也随之赶到马车旁,只听得马车中一阵撞击之音传出,心中都惴惴不安起来。
秦羽涅刚进马车便看见刀鸑鷟蜷缩在车厢的地板上,极力地用纤细的手指扣住木板,阿七在一旁受了惊吓红着眼睛大声哭泣,嘴中叫着阿梨哥哥,而月浓一边护住阿七,一边想要帮助刀鸑鷟却也只是手足无措。
见了秦羽涅宛如见了救星一般,秦羽涅嘱咐她抱住阿七,自己半蹲了身子去查看刀鸑鷟的情况,只见刀鸑鷟衣衫凌乱,发丝飞散,额上密布着大小汗珠,沿着精致地面颊滑落下来,将发丝胡乱地黏在上面,遮住了双眸。
秦羽涅此刻心中犹如一团乱麻,只能赶忙将她抱住,拥在自己的胸膛里。她的身子好冷,缩在他怀里不断的打颤,他用修长有力的手指扣住她单薄的双肩,脸紧紧地贴住她的额头,低声呢喃:“阿梨......阿梨,是我。”
刀鸑鷟只觉身子里的那团烈火又在五脏六腑中蹿烧,热烈汹涌,疼痛难忍,而自己的手足却又似冻在冰天雪地之间,毫无知觉。寻了暖源,便想要更暖一些,一个劲地往秦羽涅的怀里靠去。
秦羽涅见状,一把抱起她坐在马车座上。片刻不松手地拥住她,轻抚她的背脊,下巴贴在她柔嫩的面颊上,也顾不得她的汗水打湿自己的脸庞。
“阿梨别怕......”他忽然想到,刀鸑鷟来南朝之前中了九幽圣教地灭的噬魂钉之毒,想是此时毒发了。
他竟疏忽了这几日刀鸑鷟是否有按时服药,让她跟着自己四处奔波,几日不曾好眠。他从未像今日这般恼过自己,但他深知现下一切的愧疚自责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他便很快地冷静下来。
他驱动内力,不断地将真气传给刀鸑鷟,希望能缓解她一时的痛楚。
果然,刀鸑鷟渐渐地在他怀里安静下来,不再泛寒颤抖。只是此法能暂保她一时无碍,若要想让她彻底平安无虞,还需加快回到凤华,让辰砂替她诊治。
不知是不是秦羽涅让她安心,她竟在他怀中安稳睡去,只是手依旧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襟不愿松开,但身子上确是比方才舒适了许多,她在他怀里轻轻一蹭,低低地唤了声:“公子......”
但秦羽涅并未听见,只一心一意地护着她,拥着她,不愿她再有半分痛苦。他将她攥紧自己的手执起握在掌中,看着她水葱般的指甲渗出血丝,他忍不住将其贴在唇边轻吻。
他忆起方才刀鸑鷟疼痛难忍的模样,面色惨白,冷汗直流,瑟瑟发抖,若是再发生一次,他想也不敢想。
他从不知自己竟会如此慌乱无措,他此生已许久不曾尝到这般滋味。好似被人推入茫茫大海,无边无垠,眼前是漆黑一片,海水呛咳入鼻腔,侵袭到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窒息感扑面而来,一点一点地将人拖拽入深海。
死无葬身之地。
他平复心情,深深地喘了一口气,阿七也在月浓的怀里逐渐停止了哭泣,但仍然呆愣地看着他怀中的刀鸑鷟,怔怔发神。
月浓也被吓得不轻,瑟缩在一旁,不敢出声。
马车外的人许是听见里面动静小了,便出声询问,苏越下马掀开车帘,看见颇为狼狈的慎王殿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殿下,公子他怎么样了?”此时,还是银决开口向秦羽涅询问情况。
“我要带她先行回帝都。”
藏春深 第三十五章 为伊消得人憔悴
宽广无垠的大道上,只见雷霆朝着前方逆风疾驰,冷月清辉自它银亮的马尾上倾泻滑落,在半空中扬起利落的弧度,稍纵即逝。
秦羽涅屈身驭马,一手持着缰绳,一手将刀鸑鷟揽在怀中,片刻也不停留的在奔驰而去。
刀鸑鷟靠在秦羽涅怀中,全凭秦羽涅作为支撑,此刻她身子软绵无力,许是颠簸的厉害了,她秀眉微蹙,甚是不适,倚着秦羽涅轻哼了一声。
“再坚持一会儿。”秦羽涅也顾不上她是否能够听见他说话,只自顾地在她耳边喃喃出声,盼着她意识里能够让自己挺下去。
不知是否是秦羽涅的低声细语起了作用,刀鸑鷟不再躁动难安,他只觉自己身子一重,只见刀鸑鷟沉睡过去。
他此时无法去判断究竟如何于她才是有益,只心中十分肯定的是需得再快些,快些赶回凤华。
他高声一喝,两腿轻夹雷霆的马肚,雷霆便较方才跑地更快,犹如一只羽箭,如风似电,向着最终的目的地不留余力。
当凤华城巍峨高耸的城楼映入秦羽涅眼帘中时,已是晨光熹微,天色清明,城门大开,他向两旁的士兵高举令牌,表明身份,便朝着城中大道疾奔而去,他骑着雷霆从近道走,很快便到了苏府门前。
他速勒缰绳,搂住刀鸑鷟跃下马去,打了个横抱,匆匆地跑进府中。
“慎王殿下!慎王殿下!”府中的家丁仆婢还未来得及向他行礼,便见他已与他们擦肩而过,只得在后面大声追喊,也不知他究竟有何急事。
“慎王殿下!”许是行的急了,撞上了恰巧正要外出的花容,她惊呼一声,赶忙行礼,“慎王殿下可是来找公子?”
“没错,辰砂他在何处?”秦羽涅不敢有片刻的耽误,只恐对刀鸑鷟不利。
花容见他神色匆匆,又见他怀中所抱的刀鸑鷟不省人事,想是出事了,于是赶忙答到,“公子此刻在苏子亭中。”
秦羽涅向她点点头,便径直朝着苏子亭去了,看着他们走远,花容心想怕是此刻出去不得了,若是公子有所吩咐,自己还能帮上些忙,便前去追上秦羽涅他们。
至小楼前,秦羽涅顾不上许多,侧身撞开房门,只见苏辰砂正坐在案几之前,翻看手中书籍,见有人闯入,猛然抬起头来,看清来人后,也是一阵惊异。
再看他怀中所抱竟是刀鸑鷟,陡然心下一紧,即刻起身迎上去,“怎么回事?”
“她毒性发作,你快替她看看。”说着便将刀鸑鷟轻放至软榻之上,自己则立于一旁,为苏辰砂空出位置来。
苏辰砂坐在软榻边,执了刀鸑鷟纤细的手腕为她把脉,目光在她苍白的面庞上逡巡,见她牙关紧闭,秀眉凝蹙,不忍去想毒发之时她有多痛。
“我早先为她输过些真气到体内。”秦羽涅将目光自刀鸑鷟身上移开,告知苏辰砂她毒发时的情况。
“她暂时没有大碍了,一会儿我吩咐下人去为她煎药。”他收回手来,将刀鸑鷟的衣袖挽好,放至锦被中,“只是这毒,毒发一次便会将其五脏六腑损害加深一层,若是不能尽早解毒......”苏辰砂抑制不住自己眼中的慌乱,他心中的最不愿发生的事愈发使他难安,甚至让他感到害怕。
“此毒如何得解?”秦羽涅剑眉紧蹙,神色紧张,此刻也是心神不定。
苏辰砂敛了衣袍起身,“古籍上记载,需饮上一碗至纯至阳之人的心头血,方可得解。”只可惜,他此时也参不破这各种玄机。
秦羽涅听后也是疑惑不解,但他却忽然想到那日在大乘寺中空音以无相般若神功替他解毒一事,他便说与苏辰砂听,苏辰砂听后缓缓点头,“我曾听闻过此无相般若神功,修为愈高则境界愈高,而境界愈高则法力无穷,或许是个可行之法。只是这噬魂钉之毒早在百年之前便害人无数,却从未听说有解。”
“不论怎样,我仍想带她前去一试。”秦羽涅低头看着刀鸑鷟近日来愈发消瘦下去的脸颊,心中难免自责,他顺势坐在软榻边,伸出手去扯住锦被向上带了带,恰好围住刀鸑鷟白皙细长的脖颈。
“她怎么会去博义?”苏辰砂不禁问出声来。
秦羽涅转过头来看着他,将一切缘由道尽,“是我疏忽了。”
他说这话时,苏辰砂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与自己相同的,犹如复刻一般的忧虑与紧张,甚至还有连他自己或许都不曾在意的无尽柔意。
他将秦羽涅瞳仁中将要溢出的心疼看得清清楚楚,看得比自己的心境还要通透。
但他从不知秦羽涅会因一个女子而心生不安,会为一个女子而失魂落魄。
又或者,他根本来不及去想。
他尽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待她静养一段时日,再去吧,她最近不可再劳累奔波了。”
秦羽涅点头表示认同,他抬首看着苏辰砂,两人目光交汇之间,他竟觉着苏辰砂的眸子里沾染了一层薄雾似的哀伤,似在看他,却又像是透过他在看那软榻上的人。
道不明,说不清,就连他自己心中都生出一股莫名地怅意来。
“我去让厨房为她熬药,你在这里陪着她吧。”苏辰砂深深地望了刀鸑鷟一眼,敛了眸子里的若干情绪,只盼着尽快离开这里。
他痛恨自己无能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梨的病情日渐加重......而在阿梨被无尽地痛楚所折磨之时,他却也无法再陪伴于她身边,无法给她哪怕只言片语的安慰之言。或许他也同羽涅一样,已经太久不曾觉得自己竟是这般无用了。
他自嘲地牵起嘴角,推开房门走出,屋外绚烂夺目的光线让他覆手遮住双眸,恰巧此时,花容走上了小楼。
“公子。”她福了福身子,朝屋中望了一眼,“苏梨她怎么样了?”
“她暂且没有大碍。”苏辰砂一边说着,一边踏下阶梯,“花容你方才不是出府去了,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就在我要出府之时便看见慎王殿下抱着苏梨急匆匆地赶来,我怕公子你有事吩咐,所以也跟你来了,不过方才站在屋外没有进去。”
“那现下先去帮我再抓些药材回来。”苏辰砂走完脚下的阶梯,又道,“走吧,我去与你将方子写好。”
花容轻轻颔首,便跟在苏辰砂身后离开了苏子亭。
苏辰砂走出屋时,并未将房门完全掩合,秦羽涅坐在软榻边看着一缕阳光斜射入屋中,他便起身支起窗棂一角,想要为刀鸑鷟通风畅气,阳光便也随之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面庞上。
秦羽涅哪里料到他才坐回软榻,衣袖便被刀鸑鷟拂手抓了过去,也不知她梦见什么,攥得愈发紧了。
他正疑惑间,忽然听得刀鸑鷟声音忽然拔高,喊了声:“秦羽涅你不能死!”再仔细看她,竟仍然双目紧闭,想是梦见了那晚他们在山间之事。
她昨晚唤公子时,他不曾听见,今日唤他姓名,他却听得真切,只当作她那晚遭受了惊吓,心中担忧,才会几日过去还不曾忘记。
“我没死。”秦羽涅哭笑不得,或许心头也能隐隐跃上一丝喜悦,她是关心自己的。
他伸出手,阳光镀在其上,骨节分明,浮光跃金,轻轻地贴在刀鸑鷟的青丝之上,心中一片暖软。
苏辰砂去了一个时辰才归,前段时日,为刀鸑鷟所配的草药还未曾用尽,他便先拿了与厨房煎熬,回来时手中便多了一碗汤药。
秦羽涅见他进屋,便问,“可是要还她醒来?”
苏辰砂点头,“这药需得她亲自吞服。”于是便端了药立在软榻边。
秦羽涅低声唤她,许是她睡得久了,本就有转醒之意,所以秦羽涅只轻轻叫了她的名字,她便悠悠醒来。
只是那日光刺眼,她遮住双眸,衣袖便随之滑下,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臂来。
“阿梨,起来将药喝了。”苏辰砂的温润的声音传入她耳间时,她甚至有些难以置信,自己怎会转眼便回到了苏府,一度以为她还在做梦。
待她揉弄了双眼,侧头寻那声音来源,见一白衣公子,长身玉立,熟悉地药香扑鼻而来,她才惊觉自己并未在梦境之中,她是真的在苏府,而公子也是真的在她身边。
“公子?”她声音喑哑干涩,低低地唤了苏辰砂一声。
再看,秦羽涅也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她的记忆似在那一瞬犹如被截断的碎片般,无法一时平凑,所以她不大记得起昨日发生的事情。
“你怎么也在这里?”
秦羽涅不与她计较,只盼着她速速将这汤药饮下,“你昨日夜里毒性发作,我只好现将你带回凤华,让辰砂替你诊治。”
苏辰砂听他们三言两语间竟然未顾及礼节,也未用殿下、本王的字眼,心中暗想此次博义一行,他们二人应当是熟络不少。
苏辰砂见状,便将汤药递至秦羽涅手中,“喝药吧。”
秦羽涅扶着药碗,递到她唇边,她看着那棕褐色的汤药,不禁嘴角一抑,眉目间有为难之色。
苏辰砂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说:“我带了梅子糖,你无需担心汤药味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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