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春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sky沙鱼
刀客影闻言不禁看了一眼刀鸑鷟,终是下定决心,“此事说来话长,阿梨,也是时候将你的身世告诉你了。”
“刀叔叔请屋里上座。”苏辰砂敛了衣袖,四指并拢作出请的姿势,邀刀客影坐在了最上方,“银决,你们回来之时可有人跟踪?”
“我仔细留意着,无人跟踪。”银决抱拳说到,“那辰公子,我先退下了。”
“不,银决你留下,刀叔叔要说的事情,你也需要知晓。”
银决当即反应过来,或许就此便能弄清刀鸑鷟的身世,知道其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公主,如此一来也能省去许多麻烦,他不禁喜上心头,“是。”
“大家都坐下吧。”苏辰砂忽然发现阿七还在屋中,瞪着圆圆的鹿眼不解地看着他们,“花容,你先带阿七出去玩会儿。”
“是,公子。”说着便过去牵阿七的手,阿七起初不大愿意,好在刀鸑鷟说服了他,这才让花容带着他离去。
待他们走远,苏辰砂这才再次开口问到:“刀叔叔,十五年前的北漠究竟发生了什么?”
刀客影皱着眉,轻阖双目,回忆起过往的桩桩件件,“十五年前,江湖传言百年以前的至宝玄天令在此现世,‘玄天令,得知可得天下’,虽然只是一句传言,但足以引得江湖武林竞相寻觅争夺,一时间可谓血雨腥风。”顿了顿,“玄天令共有三柄,分别为玄字令、天子令、凰之令,集齐三柄玄天令,若是没有启动其之法,也只是徒有一堆破铜烂铁罢了,但这启动玄天令的方法却鲜有人知。”
“那刀叔叔是否知道,这方法究竟是什么?”
“据说玄天令,由凤凰、鹓鶵、鸑鷟、青鸾、鸿鹄五种上古神鸟轮流守护,要启动玄天令,必需由五凤之一的守护者用自己的血祭祀玄天令,则可召唤神鸟,号令天下!”刀客影讲至此处,苏辰砂已隐约猜到为何会有人说阿梨她与玄天令有密切的关系。
“能够守护神鸟的人,必然是湮氏一族的女子。湮氏一族是百年之前出现的族群,他们的先祖安栀雪便是一位血液有异的魔教女子,不仅如此,还传言她有无上的通天法力,也是她将五凤封印在了由她所铸的玄天令中。”刀客影虽觉这些传言皆不可轻信,但这世上任何事情都不会是空穴来风,“所有人觉得安栀雪是天上的天神,因为后来没有人再找到她,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何处。不过她却在这世上留下了自己的血脉,有人说孩子是与苍玄国的开国皇帝所生,也有人说是和魔教第一任教主所生,众说纷纭,但究竟是怎么,如今也不得而知了。”
“那么这么说,当年这世上也诞下了一位湮氏女子?”苏辰砂凝眉,若他没有猜错,那女子,应该便是刀鸑鷟。
“你说的没错。”刀客影将目光落在刀鸑鷟的身上,“湮氏女子出生之时必会形成九星一线之奇景,而那名女子就是十五年前诞生的荆漠公主。”
刀鸑鷟静静地听着这一切,她真真无法想象这一切会与她有关。
“什么!”银决对此几乎不敢相信,他从未听王提及此事,如今显得意外倒也在情理之中。
“也正因如此,当年绮兰国才勾结九幽圣教攻打北漠其他国家,四处讨伐,为的便是能够借此机会将荆漠灭国,得到那位公主,只待寻得玄天令,便能够结束分裂,统治这天下。”
“所以那年,南朝是为了援助荆漠才派兵北漠?”
“是啊,南朝与荆漠交好已有百年的时光,当年荆漠出事之后,皇帝便立刻下令,派了你的父亲苏启阳领兵十万援助荆漠。”刀客影忆起多年以前,他与苏辰砂的父亲也曾并肩疆场,而如今,一切消散成烟,“我记得那日,启阳与我各带领五万大军分别与绮兰交战,我们在硝烟和战火中浴血奋战,我杀了许多许多的绮兰军,就在我带领的那队大军将要突出重围之时,那些属于我们的将士就如同疯魔了一般开始自相残杀,手足相残,看上去就如同与绮兰的军队站成了统一战线。”
苏辰砂藏在袖袍之中的手握成了拳头,骨节泛白,指尖狠狠地陷阱手掌的软肉里,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我见事态严重,便赶忙去与启阳汇合,没想到......”刀客影紧闭着双眸摇了摇头,“启阳带领的军队已全军覆没,我当时虽然年轻,但打仗打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场面。我寻了你父亲很久,本以为他或许已经不在了时,我心灰意冷,打算独自返回南朝,以死谢罪。”
刀客影凝着目光,有些哽咽。
“但就在我要走时,你父亲在一处断崖旁找到了我。他神色匆匆,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孩,那孩子当是刚刚出生,污血还残留在她的面庞上,他顾不得许多,只将随身佩戴的一块玉佩放进了那婴孩的包被之中,他告知了我这孩子的来历,嘱咐我一定要将这个孩子养大。若是有朝一日能够回到南朝,一定要去看看他的儿子,一定要去调查云苍阑。”刀客影眼眶湿润,“叮嘱完我这一切,他便纵身跳下了万丈深渊。”
苏辰砂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当时在刀鸑鷟身上看见的那枚玉佩,他果真没有看错,那真的是父亲的玉佩。
山河都好似沉寂了一般,苏辰砂再也难以抑制,两行清泪缓缓滑落,“云苍阑!”
“我知道你父亲是怕他留在这个世上会为那孩子带去灾祸,所以他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刀客影哑着嗓音,甚至几度都不愿再讲下去,“在那之后,我带着那个孩子跑回到南朝边境的一个村庄,待战事平息之后,我才带着孩子回到北漠在疾风关的一个镇上安居下来。”
“没过多久,刀叔叔应该便听闻了南朝传出的消息,在您与我的父亲在北朝浴血奋战之时,苍玄朝中发动宫变,贤妃娘娘与皇七子至此下落不明,后来抓住的人全部都诬陷我父亲通敌卖国,欲图夺取皇上的皇位。”苏辰砂眼睛失了焦距,“皇上要灭我满门,娘亲因受不了父亲去世的打击,上吊自杀了,将军府也被查封了,而我本也早该与我的父母在地下团聚,是羽涅他以死要挟皇帝,说如若不肯饶我一命,他便与我一道去去死,皇帝没有办法,这才赦免了我。”
“多亏了六皇子,如若不然,苏家唯一的血脉也要断了。”刀客影不禁感慨万千。
“刀叔叔,那么后来呢?”
“我带着那孩子,一晃便是十五年,她如今也长大成人,只是我从来没有向她提及过她的身世,我只盼着她今生能够平安喜乐。”刀客影自嘲一笑,“但如今看来,这无法实现了。”
“所以,阿梨真的是......”
“没错,鷟儿,你就是十五年前诞生在荆漠的那个孩子,是荆漠国的公主。”
银决心中已有定论,但听到刀客影亲自说出来,心中的大石才真正落了下来,上天庇佑,王失散多年的胞妹,终是找到了。
刀鸑鷟将他们所说的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听在耳中,现下只觉得思绪混沌,胸口发闷,心中郁结,快要喘不过气来。
一时之间,往事如同惊涛骇浪向她袭来,她在大海中央撑着孤舟,费劲了千辛万苦才勉强支撑着活下来,愿以为前方是黎明之前的曙光,却不想接踵而至的全部都是不可预知的黑暗。
“公子,我想出去透透气。”刀鸑鷟站起身来,也不待苏辰砂与刀客影说话,便径直跑出屋去。
“让她去吧。”苏辰砂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她这样的年纪,本不该承受这诸多苦难。
“对了,辰砂,还有一件事一定告知于你。”刀客影正色到,“此次我被掳至九幽圣教,见到了他们的教主——安永琰。”
“什么!”苏辰砂惊呼,“安永琰!”他满眼难以置信,七皇子安永琰,羽涅的弟弟,竟然是九幽圣教的教主!
“安永琰想要编造谎言,让我帮他证实身份,恢复他的皇子身份,以便日后的阴谋计策实施的更加顺利。”刀客影又将在九幽圣教中发生的种种都悉数告知苏辰砂,“我被囚在云苍阑府上,就在昨夜我听到安永琰与天绝地灭两圣使的对话,他认祖归宗的计划此刻怕是已在进行了。只是他现下应还不知我逃了出来。”
“那此事必须立刻让人通知慎王殿下,叫他小心提防才是。”银决俊眉一蹙,道出想法。
“此事的确要告知羽涅,但需得小心为上,不可露陷。安永琰的皇子身份确实不假,只是现下并无证据能够揭发他的狼子野心,只能装作毫不知情。”苏辰砂一一分析到。
“没错,银决一会儿让管家去趟慎王府,就说今夜我邀慎王殿下喝酒,请他务必要来。慎王此时应在上朝,告诉管家通知慎王府的阿四,让阿四只将此事告诉慎王殿下,切勿有旁人知晓。”苏辰砂想,此事只能速速了解,以免夜长梦多。
“是,辰公子我知道,我这就去。”苏辰砂点点头,示意他快去快回。
“等等,银决。”就在银决要踏出屋时,苏辰砂突然叫住了他,“银决,阿梨她原本的名字是什么?”
银决展颜一笑,“公主她名唤凤阿。”
“凤阿......”苏辰砂垂下眼睫,不觉神思,直到刀客影再次开口向他致谢。
“辰砂,多亏了你救了鷟儿,老夫欠你苏家良多,怕是此生也无法还清了。”刀客影长叹一声,他亏欠苏家太多太多,不论是对苏启阳,亦或是苏辰砂。
“刀叔叔,你这是什么话,父亲的事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与你无关,况且你一直在遵守与他的约定,我想父亲在天之灵一定很开心。”当年的事情终于真相大白,他接下来该做的,便是为父亲沉冤昭雪,换他一个清白,“阿梨......阿梨是取与她掩人耳目的名字,救她是冥冥中注定,也是我甘心情愿。”
刀客影点点头,他从苏辰砂看刀鸑鷟的眼神中能够看得出,他对鷟儿是真心爱护。
“刀叔叔这段时日就请您暂时在苏府住下。”苏辰砂吩咐了人让花容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给刀客影。
“好。”刀客影应承下来,“辰砂啊,你去看看鷟儿吧。”
“辰砂这就去。”苏辰砂点点头,又让婢子好生伺候刀客影,这才朝着刀鸑鷟方才离去时候的方向追去。
刀鸑鷟并未走远,她只身坐在苏府一处庭院的房檐之上,撑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辰砂看见她后,施展轻功,飞身跃上房顶,悄声走至她很旁坐下。
刀鸑鷟不去看他,也未开口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远方被云雾笼罩的青山,怔怔出神。
苏辰砂打落一片青碧的树叶,执在手中,放至唇边,轻悠的曲调似踩在那树叶之上,从他唇边溢出。
刀鸑鷟的思绪也渐渐随着那调子飘远,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家乡,眼前皆是莽莽黄沙,挺拔的胡杨迎着猎风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消耗着这无垠的沙尘之中。
她看见鸢鸢,看见她和自己站在沙漠之中,她噙着明媚逼人的笑,和她低声细语,嬉戏玩闹。
她看见她跟着师傅在自家的后院里习武练功。
那个时候,每天的日子都平凡而简单,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大侠,只想骑马执剑与师傅行走江湖,哪怕风餐露宿,却也能看尽风霜雪月,锦绣河山。
但命运将她推上了一个至高点,让她去做这天下的救世主,让她必须直面自己生命中所有的过去的、正在遭受的、甚至是即将到来的苦难,看这个江湖陷入血雨腥风的纷争之中,看国家与国家之间永无休止的征战讨伐。
看手足相残,看尸骨成山,她做不到。
耳畔的曲子渐渐停了,她朱唇轻启,“公子,这是什么曲子?”
“这首曲子没有名字,是我儿时从我娘那里学来的。”苏辰砂将树叶摊在掌心,偏过头去看她。
“公子,这个物归原主。”刀鸑鷟从怀中摸出一块系着红色丝线的玉佩,那正是用寒玉锻造而成属于苏辰砂的父亲苏启阳的玉佩,“这个,是你父亲的,他寄放在我这里十五年了,现在该还给你了。”
言罢,她将掌心的玉佩递到苏辰砂的面前,苏辰砂并未伸手去接,却用手将她的手与玉佩一起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他紧紧地扣住她的手,在她掠过一丝惊异的眼神下,柔声道:“父亲说,这块玉佩要给自己心悦之人。”
他原本想要等她长大,等她到了合适的年纪,再将自己心里的秘密说与她听,只是现在不同了,他要让她知道,在这世上,她并不是只在遭受着命运带来的苦难,她还是他眼里的漫天繁星,是他眼里的皎皎明月。
是他的心境,是他的相思之情。
他看见她纤长的羽睫轻轻颤抖,海蓝色的眸子里溢满了惊慌失措,他不管。
他深深地望向她,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宛若花瓣落在幽幽泉水之上,圣洁而虔诚。
刀鸑鷟早已听不见四周的嘈杂与喧嚣,哪怕是这世上最细微的声音都被她抛诸脑后,她现在只能感受到自己那快要撞出胸腔的心脏,如风似电般的“咚咚”跳动。
繁花正盛,绿树成荫,苏辰砂手中的那片绿叶随着拂过的清风吹起,在离天穹不远的远方,飘然落下,静谧而安然的完成了它的使命。
苏辰砂注视着早已愣神的刀鸑鷟,温润一笑,似涓涓细流,淌过她的心扉,流向她心底深处。
藏春深 第四十五章 认祖归宗歉疚浓
景和十九年五月二十四日,帝都凤华,皇宫。
天边的轻云浮动,拢了无尽的金光来描摹其肆意的轮廓。
玉华廊边是一方偌大的莲池,娟娟池水因轻舟停泊划出绮丽水纹,交颈鸳鸯水中嬉戏,恩爱不疑,羡煞神仙眷。
红莲妖娆欲燃,青莲纤尘不染,交错绽放,和风送香。
清澈的池水几乎能将水鸟光滑亮丽的每一根羽毛倒映的清晰可见。
此时为巳时,皇帝已下朝,正与刑部尚书云苍阑朝玉华廊的方向而来。
此前,云苍阑曾告知安永琰,整个皇宫清扫范围最大之处便是玉华廊,正因如此,许多万欲司的罪奴都十分憎恨被分至玉华廊做工。
而万欲司的张掌事恰巧暗中知晓了这些罪奴的心理,于是,每当万欲司中有罪奴犯下过错时,除了拳打脚踢的肉体酷刑,张掌事还会将其单独派到玉华廊做工。
于是,便让安永琰装作在万欲司中犯下大错,如此一来便会恼了张掌事,但张掌事决计不会将事情闹大引火烧身,所以定会事先将事情压下来,而后将所有的怒气撒在安永琰的身上,这样让他独自到玉华廊苦干。
这时,云苍阑便找机会将皇帝引致玉华廊,让他与安永琰相见。
此间正逢夏日渐临,玉华廊旁的千莲池是整座皇宫莲花盛放最耀眼夺目之处,云苍阑假意向皇帝提议来此赏花,希望皇上在日理万机的同时也保重龙体,愉悦身心。
皇帝自是欣然同意,于是便与云苍阑同行至此。
安永琰执了灰色的布巾,跪趴在玉华廊的一处阶梯之上,俯身埋头苦干,双手通红,衣衫破损的厉害,蓬头垢面,实在是不得不引人注意。
云苍阑跟在皇帝身边,在皇帝身后自是两列宫婢与太监,侍卫佩刀分列两旁,时时刻刻保护皇帝的安全。
“皇上,今日的玉华廊怎么只见这一个罪奴清扫?”云苍阑故作镇定,向四周环视了一圈。
果然,皇帝闻言也朝四下瞥了一眼,的确没再发现其他罪奴,“走,过去瞧瞧。”
“是。”云苍阑见皇帝发话,赶忙提步跟了上去,心下却已暗自得意起来。
皇帝不缓不急地朝着安永琰走去,在他眼前停下了步子,安永琰顺着那双紫金盘龙履向上望去,只见一身姿伟岸,袭明黄云龙纹服,外罩纱袍,头戴旒冕之人负手立于他的面前。
他赶忙俯身跪拜,将身子躬至最低限度,“参见皇上!”他神色中的惊慌都被皇帝看在眼里。
“嗯。”皇帝将目光眺望至千莲池上,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怎么就你一人在此清扫玉华廊?”
“回皇上,罪奴昨夜犯了过错,张掌事为了惩罚罪奴便让罪奴一人到此清扫玉华廊。”他话说的断断续续,抽噎着,逼红了眼眶。
皇帝似是被他这反应惹的十分不快,居高临下地扫过他褴褛的衣衫,却不想,竟在他半挽的衣袖后看见了一块红云样的胎记!
皇帝几近疯狂地冲上去抓起他的手臂,那片红云也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中。
皇帝是认得这片红云的,是不论过去多少年都不可能会忘记这片红云的。
皇帝在那一瞬变得焦躁而癫狂,不住地去摩挲安永琰手臂上那片红云样的胎记,是真正生在血肉里的!是真的,是真的!
那一刻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一位九五之尊,一位高高在上的天子,他如同一个孩子般,只懂得欣喜。
安永琰惊恐地看着皇帝额上暴胀突起的青筋,直直地望着他眼底撕裂的血丝,那一刻他不禁在想这个皇帝,自己血缘上的父亲,夜晚入梦之时,他是否真的想要寻觅自己,找回自己。
“这红云是如何来的?”皇帝心中甚至不敢就这般轻易确信,即便他早已抑制不住那汹涌澎湃的喜悦之情。
“回皇上,罪奴自记事起身上便有这片红云,想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印记。”安永琰似是皇帝被的狂喜惊吓得不轻,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你叫什么名字?叫什么名字?快回答朕!”此时的皇帝,已被狂喜的浪潮席卷淹没,他最迫切地希望便是听见那个他心中想要得到的答案,他这十五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的答案。
“罪奴,安永琰。”安永琰唇瓣轻启,缓缓吐出三个字来。
那一刹那,天地归寂,山河静谧,
皇帝半蹲在他面前,双眼蒙上一层水雾,骤然模糊不清,他本看不清,但却真切的看见他的孩子近在咫尺之间。
“皇上!”就连云苍阑也免不了满面讶异,不由得惊呼一声。
皇帝颤着双手将安永琰托扶了起来,“来,你跟朕回去,跟朕回去。”
安永琰颔首摇头,露出此事万万不可的神情,“皇上九五之尊,罪奴不过是个下贱的奴才,怎么敢与皇上同行。”
“这是朕的命令!朕让你跟朕回去!”他忍不住向安永琰施令,他怕的是这一切只是一场幻梦,他怕的是他眨眼间的功夫这个孩子都会不见。
安永琰在心中冷笑。
回去......还能回哪里呢?这条路他走了十五年才抵达,但这带着恨意活过来的十五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煎熬着他,即便他找到了来时的地方又能怎样?他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了。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红公公,命人传慎王入宫,再吩咐司衣阁,照着慎王的尺寸大小送两件皇子常服至养心殿内。”他看着安永琰破旧不堪的衣衫,上面甚至沾满了污水灰尘留下的痕迹,“走,孩子。”
他拉住安永琰的胳膊,如同找回了遗失的珍宝,小心翼翼。
“是。”红公公得了指令,知晓此时的重要性非同小可,执行起来还需雷厉风行方可。
“云卿,你先退下。”
“臣......遵旨。”云苍阑行礼告退,同时不忘了在心中冷笑一声。
安永琰兢兢战战地跟在皇帝身后,说什么也不愿逾矩。
这道路好似变得格外漫长,行了许久也未曾到头。
安永琰内心不免暗自嘲讽这糊涂的皇帝,单单凭借着自己的片面之辞和一块红云图案便认定了自己就是他失踪多当年的皇子,真是可笑至极!
难怪当年......当年会落得妻离子散的下场。
这一路上,皇帝时不时地朝他投来关切而疼惜的眼神,他甚至来不及去想这么多年以来,他这流落在外的皇子究竟承受了多少苦难,他只一心一意地感念上苍,竟能让他在有生之年再见到这个孩子。
终于,行至养心殿外。皇帝特意留下两名宫婢,让她们先行备齐用物,好为安永琰沐浴更衣。
两名带刀侍卫把守在养心殿前,其余宫婢太监虽然万分好奇,也不得不一一退下。
“来,跟朕进来。”皇帝甚至亲自为他打开门扉,安永琰瑟缩着身躯,小心翼翼地踏进养心殿内,满目紧张与惧意,“孩子,你无须害怕。”
许是皇帝的轻言宽慰起了作用,安永琰渐渐放松下来,只是他站在养心殿正中央,细细地看着四周的摆设,仍染有些无措。
“皇上,皇子常服送至。”
“进来。”皇帝令下,便见一太监捧了托盘入内,颔首垂眸,不敢随意张望。托盘上面正是件月白色的皇子常服,“放在此处,便退下吧。”
“是。”太监搁置下托盘,便匆匆离去。
待那太监走后,皇帝看向安永琰,轻声道:“旻儿,先去沐浴更衣吧。”
安永琰心中一动,不知为何,他对这个称呼莫名地熟悉,却又像是隔着一层薄纱,无法清晰。
记忆里,好像多年以前也有人曾这样远远地,用轻柔温和的嗓音唤他旻儿。
但他也只能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来,他不知道旻儿是谁,他叫安永琰。
“朕......”皇帝见他神情有些呆滞,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如他交谈,“去吧,孩子。”皇帝亲自执起那套月白的常服递至他的手中,安永琰缓缓伸出手去,接了过来,盯着那衣裳怔怔出神,指尖轻轻地在那上面摩挲了片刻。
呆愣了好一会儿,方才走至后殿一方浴池边。
那浴池以白玉砌成,下有地龙供以热气暖意,澄清的水面上铺洒着各色艳丽的奇花与药草。
他不言不语地褪去衣物,探出脚去踏入浴池内,那两名宫婢奉了圣旨伺候他洗浴,细致地为他洗去身上的污垢。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