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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八百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蟹总
降下车窗,丝丝水雾飘荡进来,不知何时,雨小了。
顾津手指扒着窗沿儿,整张脸都朝外,小口小口啜烟,猫儿一样悄无声息。
李道后脑勺轻抵着椅背,不多时,回过头。
顾津正魂游天外,下巴搭在手背上,边吸烟边看外面景物。
她吸烟的感觉和其他女人不同,好像只为吸烟而吸烟,低调又沉静,手上甚至没有那些个妖娆姿势,给人轻松自然的感觉。
李道目光移到她唇上,看她软唇微抿,含着他刚才含过的地方,烟瘾突然犯了,而且抓心挠肝极其难控。
李道转回头,降下车窗吹风。
“开快点儿。”
纪刚看他一眼,踩了脚油门。
风大了些,清冷空气渐渐盖过那股烟草味儿。
李道后脑勺抵着椅背,犹自望向窗外。
这时的他根本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会载在这么个软绵绵的女人身上。只是,心中有些异样,某个巧合让他觉得,这世界还真他妈挺小的。
纪刚这回找了间民宿,在条不起眼儿的街道上,给房主一些钱,便将整个西屋让给他们。
西屋只有两个房间,外面的稍大一些,有个通长土炕,睡四五个人不成问题,内间是一张双人床,反倒小了些。
澡棚搭在院子里,李道嫌女人洗澡麻烦,拎着毛巾和换洗衣服抢着先去了。
磨磨蹭蹭,顾津和苏颖竟等到最后一轮。
这镇子基本都用太阳能,水温勉强说得过去,草草洗了,便换上干净衣服出来。
细雨蒙蒙,无事可做。
她们进屋时,炕上那几人已经开起牌局,嘴里各叼着烟,毫无形象,闹嚷不断。唯独一人歪靠墙头,眼睛睨着电视,没有参与进去。
李道盯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落回屏幕上。
说起来这屋子有些年代感,笨重的黄色写字台,掉漆的暖水瓶,四四方方的老式电视机,墙上甚至糊着旧报纸和胖娃娃年画。
顾津突然有种错觉,看着满屋子粗糙男人,像掉进乌烟瘴气的土匪窝子。
这感觉让她心中失落又绝望,鼻子一酸,转头走进里屋,一头扎在床上。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醒来窗外天色暗沉。
其他人已吃过晚饭,给她留了一份在土灶的大锅里温着。
顾津这时也饥肠辘辘,穿过院子,来到厨房,顾维紧随其后,把饭菜替她一一拿出来。
顾津看着他的背影,隐约回忆起在洛坪老家时,兄妹俩相依为命,哥哥为她做饭时的样子。
顾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叹一声:“顾维。”她心平气和地问:“我真的不想跟你走,你为什么非要强迫我呢?”
他动作微顿,说了句:“因为我是你哥。”
“你觉得我们现在的僵局,那层血缘关系还有意义吗?”
顾维心口有些疼,沉默一瞬:“你在不在乎我这个哥,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声音有些闷,怕她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一咬牙,快步出去了。
食不知味,顾津勉强吃了几口米饭,收拾好碗筷也起身往外走。
雨彻底停了,空气却潮湿,残余水滴顺房檐砸在红砖铺就的地面上,滴答有声。
恰巧李道和许大卫从外面回来,那人穿着外套,怀里好似揣着什么东西。
顾津下意识想避开,脚步一转,就要进屋去。
“顾津,往哪儿跑?”他突然叫。
顾津顿住,转头站门口瞧着他。
“给你看个好东西。”李道说。
两人行到院中央就停了下来,许大卫朝他古怪地笑笑,大步进屋,他则坐到角落石头上:“你来。”
犹豫一瞬,顾津慢吞吞挪着步子:“看……什么?”她还有些惧怕他。
李道点点下巴:“蹲过来。”
顾津依言。见他仍盯着她,只好抬起脚,蹲着蹭过去一些。
李道问:“喜欢什么宠物?”
她不明所以,嗫嚅道:“……猫吧。”
“我怀里就有一只。”
顾津蓦地抬头,眨了眨眼:“猫?”
他上齿微碰着下唇,勾出个笑:“差不多吧。”
顾津不信:“你揣只猫做什么?”
“刚才遛弯儿买的。”他的手一直藏在外套胸口处,看她道:“把手伸出来。”
顾津:“……”不情愿地伸过去。
“两只。”
她小小一团,蹲在地上,乖乖把两手捧到他面前。
李道抓出那团东西,放进她掌心。
天色太黑,及难视物。
但触感明显不对,它的毛皮并不是毛茸茸的,反而一片凉滑,手指回勾,略略摩擦,竟粗糙不平。
她定睛看去,啊地怵叫一声,甩掉那东西,吓得连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哪儿是什么猫?分明是一只硕大蜥蜴,通体灰黑,长相恐怖,体表附着的坑洼鳞片令人浑身发麻。
那丑东西似乎也被顾津摔懵了,左右摆动脑袋,缓慢地爬了两步就停下。
顾津坐在那儿好半天没有动,她垂着头,手掌还在裤子上来回擦拭,半晌,轻轻吸了下鼻。
李道一愣:“呦,哭了?”他蹭蹭鼻梁:“不禁逗?”
她仍是没动。
李道不由曲起膝盖,半蹲到顾津面前,刚想说话,她却倏地抬起头来,大眼愤愤然地瞪着他。
“我得罪你了吗?”一句质问没有半分气势,恼怒却声音绵软。
她挂了一脸泪,满腔委屈不单单只为今天这一件。
所有控诉和咒骂堵到嗓子眼儿,却仍忌惮他这个人,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知道没用地掉眼泪。
李道终于沉眸,定定看她,敛了嘴角的笑。
他突然前倾身体,伸臂夹着她腋下将人带起来。
顾津正自顾伤心,没发觉两人距离有多近。
李道突然捏起她下巴,沉声:“顾津,我见过你。”
来不及细想他那句莫名其妙的话,顾津脑子先懵了,被迫昂着头,原来距离近到能够触及他的气息。
她发现这男人身上的味道和他性子一样,霸道又张扬,充满侵略性。
那味道中辨不出任何香精成分,但她觉得,有别任何人。
雨后夜空挂一弯银钩,月色朦朦胧胧。
他高大身躯遮在她的上方,眉眼极其模糊,轮廓却分明。
顾津心跳乱得一塌糊涂,被他捏着的下巴麻了般。
他另一手的拇指要触她颊边眼泪,顾津蓦地反应过来,忙退后两步,转身逃跑了。
转天早起又下了一阵儿雨,下午天空才终于放晴。
李道和纪刚商量一番,决定不在三坡镇继续逗留,不知镇口那边疏通情况怎样,托到黄昏前后才出发,如果路上顺利,晚上十点便可到达卜远,时间不算太晚。
避免走冤枉路,李道、纪刚和小伍先开一辆车过去,另几人在镇上闲逛等消息。
中心位置有两家服装店,顾津带着口罩,被苏颖拉进去转悠。
“你们不来吗?”苏颖问。
顾维把烟盒扔给许大卫,一挥手:“看你们的,我俩站门口抽根烟。”
李道说对了,这店里衣服的确土到极点,饶是顾津对穿衣打扮没那么多讲究,寻半天也没寻到像样的。
苏颖翻得直叹气,手臂上倒挂了几件。
隔着陈旧货架,苏颖抻脖子:“找到没有?”
“没。”
“别找了,先试试我给你拿这几件吧。”她说着绕过货架,把衣服塞到她怀中:“快去。”
“你不试试么?”
苏颖撇撇嘴儿:“算了吧。”
顾津询问老板在哪儿试衣服,经指引走进一间屋子。她上了锁,摘下口罩,将衣服和背包一并放到墙角的凳子上。
试衣间是个杂物房,空间还算大,一面镜子,一个圆凳,地上还有双被别人踩得看不出模样的白色高跟鞋。
顾津坐在衣服上歇片刻,四下打量,目光突然一顿。
原来这房间还有另外一道门,虚虚掩着,缝隙里似乎透进光亮。
她轻咽了口唾沫,站起来,慢慢拉开那扇门——一条狭长走道,右侧摆着灶具和碗碟,左侧是杂物,尽头的门大敞四开,连接一个杂草遍布的小院,阳光明晃晃照进来,一片安静。
顾津心脏狂跳不止,努力按耐着情绪,理智告诉她,机会来了。
顾津裹了风衣坐旁边等她,又磨蹭一阵,一同出去。
隔壁的房门开着,里面五个男人都在。
没开灯,电视一明一灭,声音很低。
小伍先看到她们,迎上来:“颖姐,津姐,昨晚睡得好不?”
苏颖揉他头发:“乖。”走进去,问众人:“咱什么时候启程啊?”
小伍把她弄乱的发丝捋顺,来拉顾津:“走啊津姐,进去坐。”
顾津被他拉着,来到靠外那张单人床前。
被褥胡乱堆在床头,只见李道歪躺在另一侧,两臂垫于脑后,一腿搭在床上,另一腿曲起撑着地面。
一抬眼,两人目光撞个正着。
对视两秒。一个逃开,一个若无其事地转开。
她背对着他,在床脚坐下,听那边有人说:“雨太急了,等等再走吧。”
苏颖踱到窗边拉开帘子,天漏了般,暴雨狂泻。
“这谁挑的日子啊,非赶上这么个破天气。”
许大卫接:“那得找郭盛去。”
苏颖手上一顿,回过头,恶狠狠剜他一眼,本来心情不差,听到这人名字只觉得晦气。
顾维踢了许大卫一脚,低声骂几句,又朝她伸手:“来,宝贝儿,过来坐。”
苏颖没动,也白了他一眼。
顾维:“……”
纪刚散一圈儿烟,几人转身聊起别的。
顾津干坐片刻,目光落在走廊的旧地板上,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回身,悄悄叫苏颖。
苏颖走来坐她旁边:“干嘛?”
“记得昨晚那女孩儿吗?下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她走没走。”
苏颖睨她:“你想怎么样?”
“小姑娘孤零零一个人,也怪可怜的。”
她哼道:“还不是自己作,有爸有妈不在家好好待着,出来瞎跑什么。”
顾津看她一眼,凑近了些:“要不……我们去找找?”
“上哪儿找?”苏颖看疯子一样看她,讽刺道:“你这朵白莲先顾好自己吧,怎么说也是被我们绑架的,还管别人,心也忒大。”
“绑匪这职业也没啥好炫耀的。”顾津嘴不饶人,小小声地说:“总挂在嘴上,心也不小。”
“你……”苏颖气得挽袖子,半天也想不出怎样怼回去,于是耍无赖:“你把我裙子脱下来。”
顾津:“……”
苏颖抬手要去解她胸前扣子,其实是装腔作势,也就吓唬吓唬她。
顾津握住她的手,声音立即放软:“别别,我错了。”
身后忽然传来笑声,离得近,李道不经意将这二人互动全部看进眼里,越来越觉得这姑娘有意思。
顾津和苏颖齐齐转头。
苏颖轻啧一声:“哥你太不地道,我俩正吵架呢,你倒好,在这儿看热闹?”
李道撑着身体坐直些,却看顾津:“跟大头娃娃似的那个小丫头?”
顾津反应几秒:“对。”
“她走了。”
“啊?”顾津问:“什么时候?”
李道说:“大概五点,敲我房门找你,走时雨还不算大。”
“那……她有没有说什么?”
李道看她半晌,挑拣了那小丫头其中一句话:“说你挺漂亮。”
顾津心中突地漏掉半拍,脸颊发烫,知道他又在戏弄他,赶紧转回头,不再做声。
没待多一会儿,小伍从旅馆老婶子那里买来早饭,吃过后,顾津随苏颖回了房。
无所事事,又浅眠两个多小时,到中午雨才小了些,大伙儿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选择乘坐车辆的时候,顾津犹豫一瞬,快速走到红色尼桑旁。





一千八百昼 20.第20章
一千八百昼 苏颖烦躁地走来走去, 许大卫默默抽烟。
他们刚返回来, 具体经过还没搞明白。
纪刚问:“到底怎么回事啊?”没人吭声,他点名:“苏颖?”
苏颖抱臂低着头,轻叹一声:“我们想给顾津买路上穿的衣服, 她拿了几件去了试衣间。后来等很久她都没出来,我去敲门, 但里面没声音也没人开门,一问老板才知道,那里面还有一道门通往后院。”
“那你们去后院找了吗?”
“附近几条街道都找遍了, 没见到人。”
又是一阵沉默。
小伍最先忍不住, “你们倒是说句话啊。”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焦急道:“津姐会不会是去厕所了, 忘记打招呼?”
许大卫哼道:“都过去快一个小时,便秘也该出来了。”
“那是不是……”
“甭猜了,肯定逃跑了。”许大卫打断他的话。
许大卫平时不说, 但心里对顾津意见很大, 觉得那丫头娇滴滴弱不禁风,却一身反骨,明明瞧不起他们这帮人,顾维还偏要带着她。
原本一伙儿人能乘机安全离开,为了她一路辗转来到这破镇子,她不但不感激, 还把他们当成十恶不赦的坏人, 避之而不及。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许大卫说:“我是觉得她不想跟着也别勉强, 赶明咱坐飞机走,对谁都好。”
顾维突然抬头瞪着他,双眼急得通红,可没等说话,纪刚却开口:“不行。”
他这声又急又厉,李道微顿,不由看过去。
纪刚稍稍低头,斟酌道:“顾津了解我们底细,她得了自由一旦报警,咱全完蛋……我的建议是尽快找到她。”他停了停:“况且顾津是顾维妹妹,应该听听他怎么想。”
许大卫说:“就因为这样,我们才更应该赶紧离开三坡镇,她如果报了警,三坡镇最危险。”
那边顾维腾地站起来,冲上前推了许大卫一把:“滚,全他妈给我滚。”他手指指着一个方向:“老子不连累你们,你们买机票走吧,我自个留这儿找人。”
“你抽什么风?”
“对,我抽风。”他怒道:“津津不是你亲人,跑的人换成你妈试试,看你还能不能站这儿说风凉话……”
顾维话音儿刚落,余光一晃,有个人影冲过来,蓄力一脚揣在他大腿上。
顾维踉跄几步,苏颖尖叫着跑过去扶住他。
李道不解气,又上去揣了脚。
在场所有人立即鸦雀无声。
李道指着顾维:“大活人都能让你看丢喽,冲别人嚷嚷什么?”
顾维胸膛剧烈起伏,不看他,也不看任何人,过许久:“她自己走还好,要是碰见坏人……她一个姑娘家,身上没手机又没钱……”
李道心里咯噔一声,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顿时烦躁不堪。
他插着跨,冷静的想了下:“顾津脾气闷拧,多半自己跑的。”李道拍拍顾维肩膀:“你先别乱,乱没用。”
纪刚问:“那你的意思……?”
李道拇指蹭着下唇,拍板决定:“再待一晚。”
这回没人敢说不,于是分成三组,没有开车,在镇子中暗暗找人。
顾维跟着李道,两人快速穿过一条条小巷,目光不断搜索那抹熟悉身影。
顾维闷声说:“谢谢。”
“谢我做什么。”李道留意着各个角落的人,却说:“你这妹有点小聪明,估计知道我们正找她,在哪儿猫着呢。”
半晌,顾维苦笑:“大卫说得对,如果津津真报警,估计咱们会在三坡镇被警察连窝端。”
李道“嗯”一声:“可能顾津没想到那层面,事情到这种地步,即使她安全回到上陵市,一些事也和警察说不清。”
这正是顾维担心的,直到这一刻,他开始有些后悔:“顾津应该过她原本的生活,我是不是当初不应该强迫她?”
“说那些都没用。”李道淡道:“赌一赌呗。”
“赌什么?”
“赌那丫头对你还没彻底失望。”
顾津的确没报警,也如李道所料,藏在无人旧屋里,想等稍晚一些再想办法出镇。
天色渐暗,气温也降了几度。
顾津身穿苏颖的小夹克,里面还是那件黑色打底裙,缩在角落,凉气顺裙底不断往上窜。
她随身只有一个链条包,把东西全部倒在地上,除了手机被顾维拿走,还有口红、镜子、纸巾、银.行卡、身份证和一个零钱包。
打开钱包数了数,里面的钱足够她坐车回到上陵市。
顾津收起东西,忽然有张小纸片不知从哪儿掉出来。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她读了两遍,想起是苏颖昨天写给她的,说以后万一走散好联系。
她当时没太挂心,顺手塞在包包里,现在看着那号码,不由轻叹一声,想来今后也没用了,便顺手扔掉。
等到天色又黑沉几分,她才做贼一样溜出去。
小镇不同城市一般热闹,这钟点路边菜摊都收了,沿街商铺也渐次打烊。
路灯排列稀疏,半明半暗的天色里,灯光弱弱亮起来。
顾津缩头缩脑地走着,眼尾一动,有辆车蓦然停在她脚边,她随即一凛,侧过头,却是一辆黄色面包车。
司机探出头来,说着半熟的普通话:“妹妹,用车吗?”
顾津看那司机是个男人,又一脸凶相,道声谢,警惕地摇了摇头。
她继续向前走,想找个地方打通电话,有串号码烂熟于心,在嘴边滚了一遍,却登时想起和尚家伟已经分手。
除此之外,竟无人可以求助,如顾维所说,回到上陵后,终究剩她孤零零一个人。
想起顾维,她又想到刚刚逃离的那趟凶险难辨的旅程,以及将会面对的陌生城市和异国人群,更重要的是,如果跟着他们逃亡,必会触碰她的道德底线,人生方向也将不同。
可那个人是她哥哥,这世上唯一亲人。
顾津忽然之间茫然无措,好像怎样选择都是错的。
她丢了魂儿一样挪着步子,拐过转角,刚抬头便见对街走来的纪刚和苏颖。
顾津双脚仿佛钉在地上,心脏狂跳不止。
好在他们还没看到她,下一瞬,她快速蹲下身体,蹭到矮丛灌木后面躲避。刚才心中的犹疑和顾虑在见到他们时本能做出决定,见土路上遥遥开来一辆黄色面包车,情急之下再顾不了其他,拦下便钻进去。
他们果然还没走,顾津抚着胸口,从车窗外收回目光,见司机在内视镜中正看她。
司机是个中年女人,笑眼眯眯,和善可亲:“妹子,上哪儿去?”
顾津稍稍宽心:“大姐,我想出镇。”
“这么晚还出镇呐?”中年女人打量她片刻,却已转了方向盘,向相反方向开去:“不是本地人吧?”
顾津笑笑,并不吭声,她把口罩摘下来透透气,顺手收进衣服口袋里。
这女人比较善谈,说话时不经意从镜子中瞧她两眼,看似随意,眼中却藏一抹难辨的光。
她天南海北说了一路,顾津只嗯啊应答,目光掠过窗外景物,人烟渐少,视野也不似刚才明亮,两天来,这条路竟跑了好几趟。
女人问:“一会儿出了镇我把你放在哪儿?”
顾津一愣,也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混乱的脑袋理了理思路,其实这么晚真不该离开,无论做何决定,应当在镇上住一晚才对。
而顾维李道不会为了自己在这里长久停留,完全可以等他们走后再回上陵。
见女人还看着自己,她只好答:“客运站就行。”
“不知你要去哪儿,只有到广北、柏庄和徐家岭有夜班车。”女人轻叹了声,欲言又止:“妹子,看你人挺好,大姐就啰嗦一句。”
顾津没吭声。
“我看你这人挺机灵的,是好事儿。”她笑着:“不过大姐真不是坏人,一看你就是从大城市来的,就想告诉你,客运站可不是个好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我们这地方太偏僻,人贩子可多了,专挑你这种长相漂亮的外地小姑娘下手,大晚上的,实在不安全。”
这女人的确掐准她的弱点,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完全站在她的立场考虑,纵使戒备心再重,也会放松几分警惕。
停了会儿,女人在镜子中看她:“不过客运站有同伴等你就没事了。”
顾津两手握在一起,手心全是汗,车子又开出百十来米,她突然说:“大姐,能不能麻烦您掉个头,我想回去。”
这女人何其聪明,几番试探终于猜出她独身一人,一拍大腿,显得很高兴:“这就对了,有什么事儿明早再说。”她放慢速度,准备掉头:“呦,没油了,介不介意我先加个油?”
顾津不如之前紧绷,也没去看那仪表盘,便草草点头。
女人伸手指了指侧面岔口:“那就再开一段儿,前头就有个加油站。”
不多时,车子开进一个简陋加油站,除了加油机上的电子屏幕,就剩小卖部门廊那枚灯泡照明。
这地方顾津隐约记得,好像李道昨天曾来借过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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