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八百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蟹总
“犯案手法不太像。”提到他们,周新伟眼神暗了暗:“他们不会选择有人在场的情况行动,这几年来,只盗不劫,手法利落有序,不会像今天这样没有章法。”
小刘点点头。
他沉沉叹了口气:“尽快同交警等有关部门取得联系,封锁高速、车站等地。”他顿了顿:“告诉他们,搜查重点是一位叫顾津的女士。”
“是。”
却在此时,许大卫驾驶着普拉多,早已逃之夭夭。
他紧踩油门,速度直接飙到一百二,将上陵这座城市远远抛在后面。
路灯划过车身,风驰电掣,如一道流光。
一小时后,下高速,来到宁关。
车子停在郊区一处民居外,开了后备箱,小伍和纪刚抱着东西先进去。
顾津窝在最里面,有转醒趋势,眼睛睁开那么几秒,没撑多久,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顾维松下紧绷的身体,轻舒一口气,将她小心翼翼抱出来,走向门口。
许大卫去后面荒地处理那堆衣服,他淋了汽油,环手点一根烟,将将吸尽时,曲指弹了出去。
突然间,荒草之上,火光炸开。
天边仿佛被点亮,细小尘埃同浓烟一块儿向上翻滚,如无数黑色蛾子,扑腾着翅膀,四处逃窜。
李道插兜站在不远处,略弓着背,双腿岔开,火焰在他双眸里燃烧。
没人知道他心中想什么。
他目光很深,许久都未挪开视线,直到一双手臂从后摸索过来,环住他的腰。
“我就知道,你会平安回来。”
李道没动,也没回头,“一切正常?”
“嗯。”女人脸颊贴上他宽厚的背,隔着衣料,仍能感觉到他脊骨处那道深深的凹陷:“我这里这么偏僻,能有什么不正常?”
“正常就好。”
女人叫杜广美,一头披肩长发,妆容精致,身上只穿一件单薄裙衫,细细勾了着曲线。
她把他的身体搬过来,抬起头,高高仰视着他:“这几个小时好难挨呀,简直度日如年。”杜广美微微紧着眉心:“我很担心你。”
李道从裤兜里抽出手,在她鼻尖儿上捏了一记:“你还有心呢?”
他轻笑,却带几分轻佻凉薄。
杜广美也不在意,皱皱鼻,身体贴过来,宽领下肌肤雪白,微微挺起胸,在他怀里若有似无地蹭了蹭,“瞧你把我说的,没心肝儿的恐怕另有其人。”
李道目光从她脸上挪开,稍微下移:“旷了?”
“难道你不想?”
李道看她几秒,把人挡开,插着兜迈步走在前:“进屋吧。”
顾津定睛,目光在对方脸上停留几秒,想来能和顾维混在一起的也不是什么好人,便别开眼,不看她。
苏颖身体歪靠墙面,指间绕着头发打量她:“你赢了,他们说带你一起走。”
顾津并不搭腔。
苏颖面容算是极美的,巴掌大的脸颊,下巴尖尖。她努着嘴:“飞机火车都不行,说是开车一路往南,再想办法出境。”
顾津装作没听到,手心儿却攥出汗。
“你想什么呢?能不能给点儿反应啊?”
她微顿几秒,转回头。
一千八百昼 50.第50章
一千八百昼
窗开一道缝隙, 有清凉的风缓缓吹进来。
顾津手和脚是自由的,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瞥着窗外的动静, 身子小心翼翼探到前座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总之不能乖顺地待着,可翻来翻去一无所获,没过多久,顾津头上闷出汗,浑身上下黏腻不堪。她两天没洗澡, 身上散发的味道自己都忍不了。
顾津重重跌坐回去, 看着仪表台上扔着的香烟盒子,目光发直。
挣扎几秒, 到底没忍住,再次爬到前面, 取了根烟点上。
烟是利群, 对她来说味道稍冲。
顾津猛咳两声,不经意转头, 蓦地撞上一道视线。
另几人都站着, 唯独他蹲在道牙子上,手肘撑住膝盖,宽厚的肩膀不自觉耸起来。他大口嚼着面包, 略侧头, 黑沉的眸子透过车窗睇向她。
顾津咽了口唾沫, 虽然知道这玻璃可以阻隔内外事物, 但那目光像子.弹一样具有穿透力,叫人拘束紧张。
李道揉捻两下拇指肚,把粘在上面的馅料吮进嘴里,大舌顺唇周刷了一圈儿,鼓着腮帮继续咀嚼。
车身微微晃动,后座那道纤薄的影子来回折腾。
李道收了视线,手背拍两下顾维小腿:“不把你家小白兔牵出来蹦哒蹦哒?”
他朝那方向抬下巴,顾维看过去,心中有所顾忌:“不用了吧。”
李道点点头,“无所谓。”他垂眼继续啃面包:“就怕一会儿急了尿车上。”
“滚蛋,你妹才往车上尿。”
顾维叼着烟,轮起胳膊推搡他两把,不知没用力还是怎样,总之无法撼动。
李道耸着肩膀笑,最后抑制不住,竟朗声大笑。
顾津目光能喷火,死死盯着他,她把烟头按在地垫上,磨着牙齿,猜想那人嘴里一准儿没好话。
没过几秒,顾维来开门:“津津,你……要不要去趟洗手间?”
“你说呢?”顾津气咻咻地瞪着他:“你想憋死我?”
顾维摸了下鼻子,“那行,让苏颖带你去。”
从一间搭着的草棚穿过去,后面是个卖土特产的市场,香蕉和甘蔗的摊位前挤了不少游客。厕所在旁边,门板是旧木头拼凑的,走近骚.气冲天,门口还坐个老翁收钱,一人一元。
男厕门前没人,这一边却排着长长的队伍。
顾津往外抽了下手臂,“别抱着我,我自己能走。”
苏颖俏俏地哼了声,反倒挽紧几分:“当我愿意呢,要不是维哥交代,我才懒得理你。”
顾津撇撇嘴儿,又皱着眉拧巴两下,徒劳作罢。
两人随着队伍慢慢往前挪。
苏颖个头与顾津相当,长相俏丽精致,看上去年纪不大,却穿着大胆。
可是奇怪,即便这样她这人也不太招人烦。
顾津微侧头,打量稍久。
“你看什么啊?”苏颖脸颊紧绷,不耐皱眉。
顾津亦绷着脸,别扭地问:“你多大了?”
“二十五。”
比她只大两岁。
顾津抿了抿唇,忍不住多说一句:“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和那帮人混在一起?”
“哪帮人?”她冷哼:“特烦你这种眼高于顶的小妞,自以为是,自命清高,其实脑袋里全是浆糊。”
顾津撇嘴,低声嘟哝:“总比脑袋里是肥料要好。”
“什么意思?”苏颖瞪大眼,指着自己额头:“你说这里面全是屎?”
“……你自己理解的。”
苏颖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暗地里拧她肉。
“嘶!”顾津疼得直吸气,“说不过就动手?”她挺腰躲了下,暗骂自己多事,别开头不再理她,悄悄观察周围环境。
隔几秒,苏颖却开口:“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要是知道了,也许会替现在的我高兴。”顾津看向她,她轻叹:“你不懂,我们不同,你有家人疼。”
她没看她,眼睛仍旧望着前方,唇边挂一抹嘲讽的笑,那种表情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看透”。
顾津胸口发哽,紧了紧身上的风衣:“没什么不同。我爸去世了,妈妈狠心扔下我,不知去了哪里。”
“你还有哥。”
顾津鼻子没来由泛酸,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要以前的哥哥。”
两人情绪都有些低落,不再说话。
走到厕所门口,苏颖从口袋里拿钱递给老翁。
前方突然一阵骚动,有人从厕所里快速跑出来,横冲直闯,在窄门旁,恰巧与顾津苏颖二人撞个满怀。
苏颖本能躲开,可顾津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咬了咬唇,借由这股力量猛地撞了她一下。她重心不稳,向老翁的方向扑过去,可这边还拎着顾津,连同那个冒失的女孩一块儿栽倒在地。
一时间,乱作一团。
苏颖厉声:“你瞎啊?”
那女孩不小心碰翻旁边的水果摊,秤砣掉下来砸到了脚面,抹着眼泪,连连道歉。
顾津扶了她一把:“伤到脚了?”
女孩儿咬唇点头,又摇了摇头,眼睛无助地望着人群,搜索着什么,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她披肩长发齐刘海儿,大眼小口,瘦瘦弱弱的样子,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
“你怎么了?”
她抹着眼泪:“旅行社的大巴车开走了,我找不到我朋友。”
“大巴车没等你?”
“……我不知道。”
顾津:“那你朋友呢?”
“我们吵架了。”她抽泣:“……不知道她在哪儿。”
人群纷纷聚拢过来,看热闹的多,帮忙的少,却将厕所门前围得水泄不通。
顾津心脏狂跳一阵子,余光扫了扫四周,有人拿着手机拍照。她手放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小声问:“你有手机吗?可以求助警察。”
女孩儿一顿,忙从兜里掏手机。
苏颖见状立即弯腰拉顾津,“你想干什么?”她压低声音:“不关你的事儿,赶紧给我起来。”
“她一个小姑娘,得帮帮忙。”
苏颖使了些蛮力将她拽起,要从旁边离开。
谁知那边老翁却不许,抱住苏颖小腿,叽叽咕咕讲一堆方言,大概意思是说自己伤到了腿,不让苏颖走。
苏颖指着那姑娘:“是她先撞的我,关我什么事?”
对方讲着蹩脚的普通话:“那不管,你弄倒我。”
那老翁显然是故意碰瓷儿,死死揪着苏颖裤腿,就是不放手。
顾津连忙问:“婆婆您伤到了哪里?要不我们带您去看病?”
“你成心添乱是吧?”苏颖瞪顾津一眼,拉着她想往人群外面冲。
老翁见她要走,盘腿坐着哭天抢地,没几秒,身后蓦地多出几个同乡人。
苏颖被缠住,一时脱不开身。
混乱中,顾津竟轻松扭开她的手,她心里打鼓似的,拨开人群,蹲下身子悄悄钻出去。
可高兴太早,没等起身,有道影子压过来。
顾津抬头,视线尚未聚焦,那人抖开手中的外套,迅速罩在她头上,腰间一紧,整个身体被人生提了起来。
“啊!”她短促惊叫一声。
“别叫!”身材体积的差距,李道轻松得像拎一只小鸡崽儿。
顾津脚尖碰不到地面,乱蹬了两下。
李道手臂钢筋一样有力,紧卡着她的腰,“玩心眼儿,是吧?”他前胸贴着她后背,嘴唇凑到她耳边,压着嗓子:“看我怎么收拾你。”语气显然已动怒。
顾津一抖,心中顿时慌乱不堪,本能蹬踹双脚,企图逃脱他的桎梏。
“你放开我!”
李道手臂收紧,另一只手的虎口隔着衣服卡住她的嘴,冷声:“再动!”
顾津被迫噤声,眼前漆黑,浑身无法动弹,像钩子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
人群闹嚷渐渐远去,耳边只剩单调的脚步声。
约摸半分钟,终于停下,李道把她身体打了个横,向外抛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顾津身体跌进后备箱,脑袋重重磕在车框上。
“啊!”她痛呼。
顾津挣扎着撑起身体,空间太小,四肢受困,她掀开蒙在头顶的外套,赫然见一副魁梧身躯挡住仅有那小片天空。
李道弓着身,两手撑住车沿,目含厉色地盯着她。那双眼虽好看,却抵不过此刻隐隐聚集的阴鸷气场。
顾津心里直打抖:“我……就想帮帮那女孩儿……”她声音小得像蚂蚁。
两人距离其实很近了,李道又曲了肘矮下身体,突然轻呵一声,慢条斯理:“没看出来,你还挺有爱心的。”
这人不怒自威,即使笑面相对,也让人无端胆寒。
顾津几乎闻到他口中的薄荷味儿,下意识往后缩:“不是,我……”
“想逃跑?”
“没有。”顾津蜷着身体侧卧在车厢里,咬住下唇:“我是想回去找你们……”
她话音儿还没落全,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银光。
李道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电光火石间,刀身几乎擦着她睫毛,垂直插进车身的皮垫里。
速度之快,带起一道冷风。
他这会儿才收了表情,脸色阴沉得可怕:“当老子三岁小孩好糊弄?”
顾津身体骤然僵住,那刀锋锐利非常,距她眼球不足两厘米。她睁大双眼却无法聚焦,脸色苍白,许久后才开始细细打抖。
她挪了下视线,颤着声音:“我……我哥呢?”
“现在想起找你哥?”
“……他在哪儿?”
他问:“刚才怂恿丫头片子打电话的时候,忘了是从一个娘胎爬出来的?”
顾津一下子惊住:“我没想……”她没想那么多,一心只计划着怎样制造混乱,怎样逃跑,那话说出口却无心,更不想。
“大伙为你改道儿,一路上提着脑袋走,你被别人拍了照传网上不要紧,要死别拉垫背的。”
顾津只觉委屈,小声反驳:“……可我没叫你们带着我啊。”
李道凉笑:“那得问你哥去。”
一千八百昼 51.第51章
一千八百昼 塑料袋簌簌了两声, 他掰下一根香蕉, 凑上前, “哥, 吃香蕉不?”
李道视线挪了挪, 微挺身:“来根。”
小伍一笑, 连忙双手奉上, 就差没剥开外皮, 喂进他嘴里。
李道调直椅背,接过来, 三两口就解决掉。
“还要不?”
李道摇头。
小伍鼓了满嘴,“老纪, 你来不来一根?”
纪刚也摇头,转而问李道:“这儿离卜远还有多远?”
“不近。”他说:“赶夜路?”
不知何时,云絮越发密集,吞噬了残阳,天色也变得青黑、乌沉。
纪刚抬头看了看天:“估计有场雨。”
“那就找地方落脚。”李道朝前抬抬下巴:“沿着路开,看见岔口拐下去,再走十几公里有个镇子,先住一晚, 明天早起返回来。”
纪刚点了点头,不再多语。
道路渐走渐荒凉, 偶尔看见三两户人家, 破败简陋, 都在视线最远处。
一刻钟过去, 果然见公路前方出现一个岔口,坑洼不平的土路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矮坡后面。
“这个口儿?”
李道:“嗯。”
纪刚鸣了声喇叭,提醒后面的车子跟紧,他拐了把方向盘,开上土路。
后座猛然一晃,小伍屁股颠起来,正玩儿着一半游戏,手机脱手掉进前面座椅的缝隙里。
“完,死透。”他费半天劲才把手机弄出来,拍了把大腿:“我说老纪,你开车能不能稳当点儿?”
纪刚从后视镜中扫他一眼,没搭理。
这条路不是一般崎岖难走,路面狭窄,坑洼遍布,土坡大起大落,随处散着碎石和干燥的牲口粪便。
车轮碾过的地方扬起层层尘土,眼前好似蒙着污浊的雾障。
颠簸不停,车身左右摇晃,内视镜上的挂饰也跟着不规则摆动。
纪刚侧头看了眼李道,欲言又止。
李道睨他:“怎么?”
纪刚顿几秒,“顾津……”他清清嗓,转而说:“这路也太颠腾了,硌得屁股生疼。”
李道顺着话问:“岁数大了,身子骨不行?”
纪刚摇头笑了笑:“我倒没什么,坐前面还好些,就怕……”
李道看过去,纪刚止住话。
他抬起手指蹭了蹭眉心,也不拐弯抹角了:“小姑娘挺委屈,给点儿教训就完了,这破路在后备箱里窝着也够她受的,估计能长记性。”
后面幽灵一样伸来个脑袋,阴恻恻地应和:“老纪说得对。”
李道激灵一下坐起身,后颈汗毛直立:“要不你跟她换?”
“别别,我坐这儿挺好的。”小伍赶紧摆手。
李道抹了把后脖子,转头指着他:“再从老子背后说话试试?”
“哥,我错了。”他讪笑。
李道坐回去,挺起腰摸了摸屁股口袋,却什么也没摸到。
纪刚目视前方,尽量挑着稍微平坦的地方走,又说:“那小身板儿,折腾出什么毛病,还得费工夫看病,耽误时间。”
李道没搭茬,斜眼扫了扫仪表盘:“前面有个加油站,停下加点儿油。”
纪刚瞧一眼还剩大半的燃油表,便知他听进话了。
不出所料,又在颠荡路段行进一刻钟,左侧出现一个小型加油站。这处统共就两台加油机,上面拿黑色遮阳蓬罩着,不远处有个小卖部,旁边停靠几辆黄色面包车。
他们的车刚开进去,就有老乡从里面小跑着迎出来。
“加油吗?”
纪刚下车:“加满。”
这一路连起来也有一小时,几个男人散了散烟,站旁边抻筋骨。
李道拍拍纪刚:“一会儿换我开。”说完进了小卖部。
这小卖部里商品就那么几样,面包方便面矿泉水占去一半货架,全为迎合路上人的需要。
李道从柜台拿两条口香糖,又给他们买几盒利群:“多少钱?”
“八十。”
李道在屁股口袋摸出一张红票,“别找了。”他拆着口香糖,顿片刻:“有没有口罩?”
老板问:“男的戴还是女的戴?”
李道看他:“女的。”
老板弓身去下面柜子翻找,东西太杂,弄出不小动静。
“这墙上还是老样子?”李道斜靠着柜台,看向对面墙壁,上面贴着几张寻人启事,盖住下头一层层残缺纸张,经年累月,纸张发黄变干,翘起的边角足有一毫米厚。
老板蓦地抬起头来,半大不大的眼睛眨巴两下,上下打量他:“这儿治安太差,又偏僻闭塞,竟是些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他搭话问:“看来常往这边儿跑?”
“一两次吧。”
“最近?”
“挺久了。”
老板“哦”一声,忘记翻找口罩,手指蹭了蹭嘴角的黑痣。他那黑痣足有半个小指甲盖大,微微凸起,很是醒目。
“往里走只有个三坡镇,百十来人……去那儿做生意?”
“不是。”
“来找人的?家里亲戚丢了?”
“没有。”
“那你是……?”
李道本能皱了皱眉,折回身,恰好与他目光对个正着。
老板笑笑,赶紧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因为来这儿的生面孔多半找人的,所以多嘴问一句,看能不能帮上忙。”
李道没有搭腔,看他几秒:“找着没有?”
“有有,还剩最后一个。”他站起来:“呦,是个儿童的。”
李道从他脸上收回视线,看那口罩——粉红色,灰格子,一侧画只傻兔子,另一侧两个彩蘑菇。
拆开来比了比,还没有他手大。
李道哼笑:“就这个吧。”
他拿上东西走人,两辆车先后开出加油站,没多久,又在路边停住。
这地方荒僻,半个人影也无。
李道从驾驶位走下来,打开后备箱。
里面的姑娘还是进去时的姿势,双腿蜷向胸口,两手绑在身后,凌乱发丝铺了满脸,有几根吃进嘴角。
李道撑着车身,看她几秒:“睡着了?”
顾津动了动,略转头,天色十分阴沉,他背着光,剪影像一座高大的山,看不清表情。
几滴雨落在她脸上:“……没睡。”顾津声音微哑,外面的空气涌进来,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李道沉眸看她:“还跑不跑?”
顾津缓缓摇头,只怪自己太不争气,心里那股委屈的情绪再次涌上来,几番控制,到底眼窝一热,又模糊了视线。
李道问:“以后听话?”
顾津抿抿嘴,乖巧地点了点头:“听话。”
她抬起眼,不经意看向他,水洗过的瞳仁黑珍珠般通透明亮,轻眨了下眼,眼中含那一汪水便顺着眼角越过鼻梁,默默滑落下去。
她没发出半点声音,只轻吸了下鼻子,眼泪反而越来越多。仅存一缕日光打在她白皙的脸上,她睫毛湿淋淋,鼻尖通红。
李道心中猛地一抽,但这感觉只一瞬便消失无踪,不知缘由。
他舔了舔嘴皮儿,笑道:“呦,还哭了?”
顾津咬紧下唇。
“行了。”李道勾勾鼻梁,声音不自觉降下两度:“这不放你出来?”
听他这样说,顾津没控制住呜咽几声,抿着嘴,皱巴着脸儿,哭声细细小小,跟只猫崽子似的。
只要不触犯他底线,李道一般时候比较知情识趣儿,现在见她这副可怜相,心中的气也彻底消散。
李道好笑:“哭两嗓子意思意思得了。”他弓腰将她捞坐起来,解她身后的皮带,说着风凉话:“早这么听话也受不了这份儿罪。”
顾津脑袋朝下,胸口垫着车沿,经他一通折腾,胃部不断抽搐,一路来竭力压制的不适感翻涌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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