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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八百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蟹总
顾津干呕两声,没等李道反应,突然压下身体,哇一声吐出来,污秽物尽数落在他脚上。
所幸她一天没怎么进食,呕出的基本是酸水和胃液。
李道愣一遭,脸都绿了。
他立即回头,想叫顾维过来善后,却见那孙子本欲往这边迈步,在对上他目光时立即停住,竟看好戏地挑挑眉,折身一屁股坐回车子里。
李道隔空点点他,只想揍人。
他绷紧了表情抖抖脚,再回头面对顾津,又有些气不顺:“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在里面待着吧。”
“……不要。”一时情急,顾津竟抓住他小臂。
女孩儿的手温温凉凉,触感很是细腻。
李道垂眸,去看那手——指节纤长,莹白剔透,如雨后刚冒头的笋芽尖儿,覆在他麦色肌肤上,别样的视觉效果。
顾津察觉那道目光,连忙拿开:“我不是故意的。”说着又呕两声,可惜胃里已经没有东西。
李道躲出老远,绕到另一头取了水,扭开盖子直接按到她嘴边:“漱口。”
顾津依言。
“再漱。”
她就着他的手,听话地又喝一口。
“还要我伺候?”李道说话听不出情绪:“自己拿着。”
顾津接过来。
“嘴角上。”他站远几步,点点自己相应位置。
顾津慢半拍,“哦。”她掬了点儿水,低头清洗嘴周。
李道看着她,那一套动作慢慢悠悠,柔弱无力的样子好像受了多大摧残,跟打蔫儿的花骨朵似的。
他把剩下的水拿过来,浇到鞋子上,问:“自己能出来?”
顾津点头,无奈浑身力气已耗去大半,强撑着身体,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李道冷眼旁观,没多少耐心,不得已捏着她腋下将人提出来。
一通折腾,终于再次启程,行了十几分钟,前面的路才稍微平坦。
两旁路灯稀疏,十几米才立一盏;零落人家,只见三两处炊烟。
李道开车又急又猛,一手操着方向盘,另一手搭在腿间,踩死油门,在暗淡无人的土路上飞速行驶。
顾津歪头靠在玻璃上,雨丝密集一些,斜着拍打车窗,模糊了视野。
小伍觉得顾津温柔又漂亮,忍不住来搭话:“姐,吃香蕉不?”
顾津缓慢转头,略略打量眼前的男孩子:“谢谢,不吃了。”
“挺甜的。”
她说:“胃里不是很舒服。”
小伍卖力推销:“你刚吐完,垫点儿东西就好了。”
顾津笑笑,自嘲地说:“还是算了,如果吐在车上,估计又要去后备箱了。”
她说完这话抬眼去看内视镜,恰巧对上李道的目光。他也在看她。
顾津抿了下嘴,匆忙逃开。
小伍觉得这人有意思,样子柔弱,有时候说话却挺给劲。
他介绍说:“我叫伍明喆,他们都叫我小伍。”
“顾津。”
“津姐。”他露出白白的牙齿,往她那边凑了凑,自来熟道:“津姐你别怕,相处久了你就知道,其实我们都是好人。”
他刚说完,李道和纪刚对看一眼,都没忍住,阴阳怪气地笑出声。
小伍操碎了心:“哥,正常点儿笑呗,别吓唬我津姐。”
“成你津姐了?”
小伍嘿嘿笑,挠头说:“咱们是好人,我说的对不?”
“对。”李道懒洋洋,眼睛又往内视镜里扫:“好人一生平安。”
一路飞驰,车子最后在路边停靠。
纪刚下去找住处,其他人都在车里等候。
李道嘴里嚼着口香糖,手中把玩儿着什么。
后面两人还叽叽咕咕说闲话,他降下车窗,抬眉观察周围环境。
三坡镇他只来过两次,以前跑运输时,出门早能直接赶到卜远,否则中途就要拐到三坡镇投宿,转天再返回大路。
多年没来,这里还是老样子。
他收回视线,看向手指挂的东西,扔到后面:“带上再下车。”
顾津接过,展开是个口罩。
李道盯着内视镜,见她微抿嘴,垂头看了会儿,随后慢腾腾挂到耳朵上。
那儿童口罩带在她脸上不大不小,竟将口鼻完全遮住。
李道收回目光,低下头来,莫名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脚步不停:“路上说。”
几人微微一愣,倒也立即掐灭烟,各自上车。
两辆车相继离开此地,又往三坡镇的方向开。
这回换纪刚驾车,他察觉出什么,问:“刚才怎么了?”
“没事儿。”
他这样答,纪刚便没有继续问。
李道手肘撑着窗框,拇指在唇边磨蹭一阵:“换个住处吧,疏通道路需要时间,估计还得住一晚。”
纪刚:“行。”
车里一时安静,没多会儿,后座传来叽叽咕咕的说话声。
李道这才想起顾津,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外面裹着伍明喆的卫衣,嘴唇冻得有些苍白,小脸仍然很脏。
他不由回忆起那枚胎记,稍微敛了敛神色。
小伍忽然凑过来,抱住纪刚身后的椅背:“老纪,还有烟吗?”
纪刚腾出一只手摸口袋:“没了。你不是刚抽过?”
“不是我要,津姐想抽。”
李道闻言轻挑眉梢。
顾津轻嘶了口气,拽拽小伍衣角。
她其实烟瘾不太大,平时也就瞎抽着玩儿,刚才看那几人在车外吞吐云雾,一时心痒,就想问小伍有没有,哪想他会直接向纪刚讨要。
小伍一挥手:“没事儿,你怕啥。”又拍了把老纪:“再找找。”
“真没了。”
李道指头蹭蹭眉心,要笑不笑:“我这儿有。”
他取下耳上别那根香烟,回手扔到她腿上:“别人给的,你抽吧。”
顾津抿抿嘴,垂眸看了眼那根烟,小声说:“谢谢。”
“要火儿吗?”
顾津赶紧摇头。再怎样,她也不好意思让三个男人看她自己抽。
李道后来没再关注她,和纪刚无关紧要聊闲天儿。
回来的路不再那么颠簸,纪刚显然是老手,避开坑洼,将车开得很稳当。
顾津轻摆着头,正昏昏欲睡。
只听耳边“嗒”一声轻响,醒了神儿,轻淡的烟草味儿钻入鼻。
小伍叼着烟:“哥你还有烟呢,怎么不早拿出来?”
李道把烟盒扔仪表台上:“你管我要了?”
“那我现在又没要。”他嘀咕。
“不抽给我。”
“抽抽抽。”小伍立即赔笑,转头看顾津:“津姐你醒了,刚才的烟呢?给你点上。”
顾津稍稍抬头,除了李道,小伍和纪刚嘴角都含着烟。她这才自在了些,将兜里那根烟取出来,轻咬着,凑近伍明喆手中的打火机。
降下车窗,丝丝水雾飘荡进来,不知何时,雨小了。
顾津手指扒着窗沿儿,整张脸都朝外,小口小口啜烟,猫儿一样悄无声息。
李道后脑勺轻抵着椅背,不多时,回过头。
顾津正魂游天外,下巴搭在手背上,边吸烟边看外面景物。
她吸烟的感觉和其他女人不同,好像只为吸烟而吸烟,低调又沉静,手上甚至没有那些个妖娆姿势,给人轻松自然的感觉。
李道目光移到她唇上,看她软唇微抿,含着他刚才含过的地方,烟瘾突然犯了,而且抓心挠肝极其难控。
李道转回头,降下车窗吹风。
“开快点儿。”
纪刚看他一眼,踩了脚油门。
风大了些,清冷空气渐渐盖过那股烟草味儿。
李道后脑勺抵着椅背,犹自望向窗外。
这时的他根本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会载在这么个软绵绵的女人身上。只是,心中有些异样,某个巧合让他觉得,这世界还真他妈挺小的。
纪刚这回找了间民宿,在条不起眼儿的街道上,给房主一些钱,便将整个西屋让给他们。
西屋只有两个房间,外面的稍大一些,有个通长土炕,睡四五个人不成问题,内间是一张双人床,反倒小了些。
澡棚搭在院子里,李道嫌女人洗澡麻烦,拎着毛巾和换洗衣服抢着先去了。
磨磨蹭蹭,顾津和苏颖竟等到最后一轮。
这镇子基本都用太阳能,水温勉强说得过去,草草洗了,便换上干净衣服出来。
细雨蒙蒙,无事可做。
她们进屋时,炕上那几人已经开起牌局,嘴里各叼着烟,毫无形象,闹嚷不断。唯独一人歪靠墙头,眼睛睨着电视,没有参与进去。
李道盯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落回屏幕上。
说起来这屋子有些年代感,笨重的黄色写字台,掉漆的暖水瓶,四四方方的老式电视机,墙上甚至糊着旧报纸和胖娃娃年画。
顾津突然有种错觉,看着满屋子粗糙男人,像掉进乌烟瘴气的土匪窝子。
这感觉让她心中失落又绝望,鼻子一酸,转头走进里屋,一头扎在床上。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醒来窗外天色暗沉。
其他人已吃过晚饭,给她留了一份在土灶的大锅里温着。





一千八百昼 52.第52章
一千八百昼
一处无人空地。
车门开着, 李道坐在副驾位置上,单脚撑地, 眼睛看着某处,一声不吭。
顾维蹲在附近, 十指紧紧揪住头发, 也没做声。
苏颖烦躁地走来走去,许大卫默默抽烟。
他们刚返回来, 具体经过还没搞明白。
纪刚问:“到底怎么回事啊?”没人吭声, 他点名:“苏颖?”
苏颖抱臂低着头,轻叹一声:“我们想给顾津买路上穿的衣服, 她拿了几件去了试衣间。后来等很久她都没出来, 我去敲门,但里面没声音也没人开门,一问老板才知道,那里面还有一道门通往后院。”
“那你们去后院找了吗?”
“附近几条街道都找遍了,没见到人。”
又是一阵沉默。
小伍最先忍不住, “你们倒是说句话啊。”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焦急道:“津姐会不会是去厕所了,忘记打招呼?”
许大卫哼道:“都过去快一个小时,便秘也该出来了。”
“那是不是……”
“甭猜了,肯定逃跑了。”许大卫打断他的话。
许大卫平时不说, 但心里对顾津意见很大, 觉得那丫头娇滴滴弱不禁风, 却一身反骨, 明明瞧不起他们这帮人,顾维还偏要带着她。
原本一伙儿人能乘机安全离开,为了她一路辗转来到这破镇子,她不但不感激,还把他们当成十恶不赦的坏人,避之而不及。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许大卫说:“我是觉得她不想跟着也别勉强,赶明咱坐飞机走,对谁都好。”
顾维突然抬头瞪着他,双眼急得通红,可没等说话,纪刚却开口:“不行。”
他这声又急又厉,李道微顿,不由看过去。
纪刚稍稍低头,斟酌道:“顾津了解我们底细,她得了自由一旦报警,咱全完蛋……我的建议是尽快找到她。”他停了停:“况且顾津是顾维妹妹,应该听听他怎么想。”
许大卫说:“就因为这样,我们才更应该赶紧离开三坡镇,她如果报了警,三坡镇最危险。”
那边顾维腾地站起来,冲上前推了许大卫一把:“滚,全他妈给我滚。”他手指指着一个方向:“老子不连累你们,你们买机票走吧,我自个留这儿找人。”
“你抽什么风?”
“对,我抽风。”他怒道:“津津不是你亲人,跑的人换成你妈试试,看你还能不能站这儿说风凉话……”
顾维话音儿刚落,余光一晃,有个人影冲过来,蓄力一脚揣在他大腿上。
顾维踉跄几步,苏颖尖叫着跑过去扶住他。
李道不解气,又上去揣了脚。
在场所有人立即鸦雀无声。
李道指着顾维:“大活人都能让你看丢喽,冲别人嚷嚷什么?”
顾维胸膛剧烈起伏,不看他,也不看任何人,过许久:“她自己走还好,要是碰见坏人……她一个姑娘家,身上没手机又没钱……”
李道心里咯噔一声,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顿时烦躁不堪。
他插着跨,冷静的想了下:“顾津脾气闷拧,多半自己跑的。”李道拍拍顾维肩膀:“你先别乱,乱没用。”
纪刚问:“那你的意思……?”
李道拇指蹭着下唇,拍板决定:“再待一晚。”
这回没人敢说不,于是分成三组,没有开车,在镇子中暗暗找人。
顾维跟着李道,两人快速穿过一条条小巷,目光不断搜索那抹熟悉身影。
顾维闷声说:“谢谢。”
“谢我做什么。”李道留意着各个角落的人,却说:“你这妹有点小聪明,估计知道我们正找她,在哪儿猫着呢。”
半晌,顾维苦笑:“大卫说得对,如果津津真报警,估计咱们会在三坡镇被警察连窝端。”
李道“嗯”一声:“可能顾津没想到那层面,事情到这种地步,即使她安全回到上陵市,一些事也和警察说不清。”
这正是顾维担心的,直到这一刻,他开始有些后悔:“顾津应该过她原本的生活,我是不是当初不应该强迫她?”
“说那些都没用。”李道淡道:“赌一赌呗。”
“赌什么?”
“赌那丫头对你还没彻底失望。”
顾津的确没报警,也如李道所料,藏在无人旧屋里,想等稍晚一些再想办法出镇。
天色渐暗,气温也降了几度。
顾津身穿苏颖的小夹克,里面还是那件黑色打底裙,缩在角落,凉气顺裙底不断往上窜。
她随身只有一个链条包,把东西全部倒在地上,除了手机被顾维拿走,还有口红、镜子、纸巾、银.行卡、身份证和一个零钱包。
打开钱包数了数,里面的钱足够她坐车回到上陵市。
顾津收起东西,忽然有张小纸片不知从哪儿掉出来。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她读了两遍,想起是苏颖昨天写给她的,说以后万一走散好联系。
她当时没太挂心,顺手塞在包包里,现在看着那号码,不由轻叹一声,想来今后也没用了,便顺手扔掉。
等到天色又黑沉几分,她才做贼一样溜出去。
小镇不同城市一般热闹,这钟点路边菜摊都收了,沿街商铺也渐次打烊。
路灯排列稀疏,半明半暗的天色里,灯光弱弱亮起来。
顾津缩头缩脑地走着,眼尾一动,有辆车蓦然停在她脚边,她随即一凛,侧过头,却是一辆黄色面包车。
司机探出头来,说着半熟的普通话:“妹妹,用车吗?”
顾津看那司机是个男人,又一脸凶相,道声谢,警惕地摇了摇头。
她继续向前走,想找个地方打通电话,有串号码烂熟于心,在嘴边滚了一遍,却登时想起和尚家伟已经分手。
除此之外,竟无人可以求助,如顾维所说,回到上陵后,终究剩她孤零零一个人。
想起顾维,她又想到刚刚逃离的那趟凶险难辨的旅程,以及将会面对的陌生城市和异国人群,更重要的是,如果跟着他们逃亡,必会触碰她的道德底线,人生方向也将不同。
可那个人是她哥哥,这世上唯一亲人。
顾津忽然之间茫然无措,好像怎样选择都是错的。
她丢了魂儿一样挪着步子,拐过转角,刚抬头便见对街走来的纪刚和苏颖。
顾津双脚仿佛钉在地上,心脏狂跳不止。
好在他们还没看到她,下一瞬,她快速蹲下身体,蹭到矮丛灌木后面躲避。刚才心中的犹疑和顾虑在见到他们时本能做出决定,见土路上遥遥开来一辆黄色面包车,情急之下再顾不了其他,拦下便钻进去。
他们果然还没走,顾津抚着胸口,从车窗外收回目光,见司机在内视镜中正看她。
司机是个中年女人,笑眼眯眯,和善可亲:“妹子,上哪儿去?”
顾津稍稍宽心:“大姐,我想出镇。”
“这么晚还出镇呐?”中年女人打量她片刻,却已转了方向盘,向相反方向开去:“不是本地人吧?”
顾津笑笑,并不吭声,她把口罩摘下来透透气,顺手收进衣服口袋里。
这女人比较善谈,说话时不经意从镜子中瞧她两眼,看似随意,眼中却藏一抹难辨的光。
她天南海北说了一路,顾津只嗯啊应答,目光掠过窗外景物,人烟渐少,视野也不似刚才明亮,两天来,这条路竟跑了好几趟。
女人问:“一会儿出了镇我把你放在哪儿?”
顾津一愣,也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混乱的脑袋理了理思路,其实这么晚真不该离开,无论做何决定,应当在镇上住一晚才对。
而顾维李道不会为了自己在这里长久停留,完全可以等他们走后再回上陵。
见女人还看着自己,她只好答:“客运站就行。”
“不知你要去哪儿,只有到广北、柏庄和徐家岭有夜班车。”女人轻叹了声,欲言又止:“妹子,看你人挺好,大姐就啰嗦一句。”
顾津没吭声。
“我看你这人挺机灵的,是好事儿。”她笑着:“不过大姐真不是坏人,一看你就是从大城市来的,就想告诉你,客运站可不是个好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我们这地方太偏僻,人贩子可多了,专挑你这种长相漂亮的外地小姑娘下手,大晚上的,实在不安全。”
这女人的确掐准她的弱点,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完全站在她的立场考虑,纵使戒备心再重,也会放松几分警惕。
停了会儿,女人在镜子中看她:“不过客运站有同伴等你就没事了。”
顾津两手握在一起,手心全是汗,车子又开出百十来米,她突然说:“大姐,能不能麻烦您掉个头,我想回去。”
这女人何其聪明,几番试探终于猜出她独身一人,一拍大腿,显得很高兴:“这就对了,有什么事儿明早再说。”她放慢速度,准备掉头:“呦,没油了,介不介意我先加个油?”
顾津不如之前紧绷,也没去看那仪表盘,便草草点头。
女人伸手指了指侧面岔口:“那就再开一段儿,前头就有个加油站。”
不多时,车子开进一个简陋加油站,除了加油机上的电子屏幕,就剩小卖部门廊那枚灯泡照明。
这地方顾津隐约记得,好像李道昨天曾来借过工具。
那女人下车去,喊了两声没人应,便和她打声招呼,去小卖部里面喊老乡来加油。
此时天色终于黑透,视物已是非常困难。
周围变得极静,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得到。
那中年女人很久都没回来,顾津心乱如麻,忽然觉得哪里反常。她坐不住了,从包里翻出一百元放在座位上,推开门准备离开。
她深一脚浅一脚往大路走,敏感地察觉出异样,寂静环境下发出杂响的似乎不只她自己,当意识到后面有人时,顾津身体一僵。
她迅速转头,有个高大黑影突然扑过来,将她凶狠制住,随之一块粗布死死捂住她口鼻。
顾津拼命挣扎,却在急促呼吸间,觉得浑身乏力,困顿不堪,瞬间便失去知觉。
周新伟略一点头,侧目看去,却见身旁的男人微眯着眼,正与火辣辣的太阳对视。
他笑了笑,烟含在嘴里,又抽出一根递过去。
男人没反应。
他手背碰碰他胳膊,比划一下:“来根?”
男人回头,稍微垂眸:“早戒了。”
周新伟又将烟插了回去,还手点燃嘴角含的,站到他侧前方位置,笑着问:“看什么呢?”
良久,男人手指勾了勾鼻梁:“不一样了。”
“没看过去多少年,肯定不一样。”忽然意识到他说的是天,周新伟吸口烟,也抬头瞧了眼:“里面又不是看不到。”
他终于勾唇一笑,牙齿又白又齐:“看着更干净。”
两人在监狱外逗留片刻,浅聊几句,便将各自分开。
周新伟从包里抽一张便签纸,写一串数字递给他:“我的号码,有事言语一声。”
男人接过来,“谢了,周队。”
他拍拍他的肩:“出来了就好好做人,要感谢党和人民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多做对社会有益的事,不要重蹈覆辙。”
“明白。”
周新伟问:“有人接你吗?”
男人身形忽地顿了下,微垂着脑袋,掀起眼皮看了眼四周,随着动作,额头呈现两道浅显纹路,又同视线的回落变得平滑。
“没有吧。”
“稍你一程?”
他拒绝了:“随便转转。”
两人各走各路。
男人目送周新伟的车离开,提了提手中的背包,向相反方向走去。
后面忽然有人叫:“李道。”
来人上身探出车窗,见他没反应,焦急地按了两声喇叭。
声音刺耳,惊了树梢的鸟。
李道步子微顿,那一瞬间,掌心竟微微发潮。
半晌,他缓慢转身,隔着一条宽敞的马路,终于看清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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