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
作者:蓬莱客
魏劭篇起初,燕侯魏劭的谋士是这样苦劝他娶乔家女的“乔家三世踞于东郡,虽式微,却树恩深厚,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主公龙骧虎步,高下在心。今乔家既求好于主公,乔家之女,主公何妨取,用之便可?”后来,魏劭终于知道了,自己打自己的脸,疼,真特马的疼。小乔篇嗯,男人确实都是贱骨头。皇帝老子也一样。……架空,仿东汉末年军阀混战背景,考据免。另外此小乔非三国里的小乔,只是觉得顺而且好听,所以借用了。
折腰 第1章 蛮蛮
蜀地山雨欲来,窗户被狂风忽地拍开,猛烈地击打着窗棂,发出“啪啪”的刺耳响声。桌案上的砚台镇纸都已被扫落在地。狂风卷起失了倚重的纸张四下飞散,桌下狼藉,参差掉落着几本已经被撕成了两半的奏章。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味。地上的血泊里,横七竖八地倒下了四五个身着宮装的年轻女子,其中一个还没死透,原本美丽的一双眼睛半睁半闭,嘴唇无力张翕着,嘴角吐着一串泛血的泡沫,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在血水里挣扎的将死之鱼。
她们都是后帝刘琰的妃子,最年轻的那个刘妃才十三岁,父亲是天水太守,是后帝退守到陈仓的时候才匆忙纳的,半年时间都不到,陈仓失守,她们随后帝一路又逃到了这里,蜀中的褒城。
但现在,这些正当青春的娇美女人们却都死去了。
就在片刻之前,刘琰将这些女人们叫了过来,看着自己的亲随太监刘扇杀死了她们。
“陛下!陛下!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父亲会带着救兵来护驾的!陛下——”
刘妃面上沾着血滴,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沿着她那张还稚气未脱的惊恐脸庞不断落下。胸前的鹅黄宮装被脖颈侧流出的血给濡成了鲜艳而刺目的橘红。
刚才刘扇已经砍了她脖子一刀,许是刀锋杀人太多,钝卷了,竟被她挣避了去,脖颈上的那道伤口还未致命。她跌在了地上,头歪着,一面脖颈汩汩地流着血,一面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去,企图逃出这座充满了浓重血腥和死亡冰冷气息的屋子。
她的身后,是一道爬过后拖出来的蜿蜒血痕。
后帝刘琰面庞清俊,表情却木然的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木胎泥塑。他的眼睛并没有看着正向自己苦苦求饶的刘妃,越过刘妃的头顶,茫然地望向远处他其实看不到的城门方向。
褒城也守不住了,破了。
他的耳畔,仿佛已经听到了逆燕士兵破城后发出的震天欢呼吼声。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冲到这里了。
两年之前,世代据于汉室北方燕幽的军-阀魏劭灭了在洛阳自立为帝的幸逊,随着洛阳落入他手,天下九州,十之八,九亦尽入其帐下,大势已定,魏逆随即在幽州称帝,定国号燕,接着,后帝刘琰被迫开始一路西退。
这漫长的一路西退,他的身边,文官陆续逃的逃,散的散,武将死的死,降的降,等到了褒城,就只剩十来个忠于汉室依旧还死命保他的老臣了。
现在,这最后的两千士兵也没了。
他再也无路可退了。
刘扇面上已经溅满了血污,状若厉鬼。他咬牙切齿地朝依旧苦苦哀求着的刘妃逼了过去,逼到门口,从后一刀砍了下去。
沉闷的“噗”一声,女孩甚至连叫声也没有,整颗头颅就从颈项原来的位置无力地往侧旁挂了过去,扭成一个角度怪异的姿势,柔软的躯体像条面袋,无声地扑倒在了地上。
温热的血从颈腔里失控般地喷了出来,溅满了半幅墙面。刘妃的四肢起先还抽搐着,慢慢地,停止了下来,一动也不动了,只剩那只从乱发丛里露出来的眼睛还盯着对面,眼睛里的鲜活迅速地消退,散出沉沉的暗青色的死气。
“陛下,皇后……”
刘扇拖着锋刃已经卷起,兀自还在往下淌着血的刀,看向榻上微微战栗着的小乔。
刘琰迟缓地转过了身,失焦的目光落到小乔的身上,注视着她,眼神终于不再木然,慢慢地凝聚出了悲伤、不舍和浓重的痛苦。
他一步一步地朝小乔走去,最后走到了她的面前,冰冷手指贪恋般地轻轻抚触过她的面庞,忽然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力气是如此的大,大的仿佛恨不得要将她揉碎,一寸寸地嵌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蛮蛮!蛮蛮!你的家人被魏逆所害,你的姐姐也被魏逆废黜而死,朕知你恨那魏逆入骨。朕本欲替你复仇,发兵讨逆,奈何大汉气数已尽,朕无力回天!朕不忍让你落入贼逆之手遭受羞辱。蛮蛮,朕先杀你,朕再随你,你我来生再做夫妻罢!”
“陛下,妾十五为君妇,陛下待妾,情深义重,陛下若去,妾岂有独活之理?妾愿随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那个小名唤作蛮蛮的女子,雪肤花貌,生就一副玉般无瑕的绝美容颜,此刻花容虽血色尽失,面上亦沾满泪痕,望着后帝的目光却充满了坚毅和决绝。
她推开了刘琰,自己站了起来,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下巴微微仰着。彼时岚风袭衣,裾带狂舞,整个人宛若飘飘欲飞。
刘琰失声痛哭,放开了她,猛地站了起来,伧的一声,拔出长剑。
“啊——”
伴随着刘琰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凄厉大吼声,冰冷的利刃,深深地刺进了她温暖而柔软的心窝。
折腰 第2章 前梦
“蛮蛮!蛮蛮!快醒醒!”
耳畔响起一个温柔又带了些担忧的声音,接着,她就被推醒了。
小乔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然躺在这张她已经睡了两年的床上,只是,整个人犹如刚从水里出来,已经汗涔涔了。
边上与她同眠,方才又推醒了她的,便是堂姐大乔,伯父兖州刺史乔越的女儿,小名阿梵,今年十七,比她大了三岁。两姐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故时常同衾而眠。
大乔见她终于醒了,摸了摸她额头,发现都是冷汗,急忙披衣下床,也没惊动外间已经睡着的侍女,自己过去点了油灯,拿了帕子替还躺在那里的堂妹仔细地擦了汗,又怕她着凉,拿了件自己的干净小衣帮小乔换了,最后给她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小乔正有些口渴,感激地接了过来。
大乔坐在床沿边,望着她喝水,叹了口气:“又魇着了?蛮蛮,从前我记得你睡的很稳,最近两年是怎么了,时常见你魇梦,是不是不小心在外头撞到不干净的东西了?要么明天我跟母亲说一声,请个神婆来家里看看?”
小乔的母亲几年前病故,伯母丁夫人对小乔也十分怜爱,常嘘寒问暖。
小乔忙摇头:“姐姐,用不着。我真的没事。”
大乔接过碗,放回到桌上,还是不放心:“你方才到底梦见了什么,浑身都冰成了这样?”
……
这样的梦境,从两年前,小乔莫名地魂穿到了这个乱世里的女孩子身上后,就时常出现。
但是她知道,这并不仅仅只是个噩梦。
看起来,那时候她不但成为了兖州东郡郡守乔平年方十二的女儿小乔,而且,也刻印了小乔前世短短一生二十年间的所有记忆。
方才梦里的可怕一幕,就是自己前世临死前的最后场景。
梦里的一切,是如此的血腥又真实。
刘妃,那个死于宫人刀下的才十三岁的女孩,死时盯着自己的那只眼睛所射出来的诡异目光,即便是此刻,她人已经醒了过来,还是感到毛骨悚然。
她的心口,现在也仿佛依然留着那柄利剑刺入时带来的透心痛楚与寒意。
她不想再回忆了,朝大乔蜷缩着靠了过去,喃喃地道:“只是梦到被一只恶虎追赶而已……”
大乔笑了,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倾身过去吹了灯,摸索着钻回了被窝,抱着小乔,轻轻拍她后背,柔声道:“别怕,阿姐陪你睡觉。”
小乔嗯了一声,靠着大乔柔软而温暖的身体,慢慢闭上了眼睛。
大汉定康七年十一月的小寒月光,被窗牖的窗纸细细地筛过,静静地照白了床前的一片地面。
小乔心神渐渐地定了下来,闭上眼睛。
但她再也睡不着觉。
身畔的大乔仿佛也和她一样。
她以为小乔睡着了,轻轻地替堂妹拢好被角,自己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眠。
小乔听着大乔的呼吸声,知道她的心事。
……
兖州双乔以美貌而著称,名满河南,时人有“洛水十分神,双乔占八分”之说。大乔十岁的时候,与当时势力很大的东平太守崔家儿子定了婚约。不想两年前,大乔十五岁,正预备出嫁时,东平被任城周群给攻打下来,崔太守父子皆阵亡,婚事就此了断。
一晃两年过去,大乔十七岁了,四方求婚者几乎踏破门槛,但婚事总是不顺,一直蹉跎至今。直到半个月前,大乔才知道了一件事,父亲已经决定,要将她嫁给年初刚夺取了河北的魏劭,以婚姻加兖州地势作手段,求好于魏劭,以便能在任城周群的攻伐下获得喘息的机会。
现在使者已经被派遣去往魏劭如今所在的冀州,伯父正焦急不安地等着来自对方的回复。
……
“我吵到你了吗?”
大乔觉察到小乔并没睡着,有些歉意地问。
“不是。”小乔轻声道。
片刻后,昏暗的夜sè里,小乔听到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仿佛问她,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魏侯与我家有仇,应该不会接纳这门亲事的,是吧……”
小乔沉默了。
两年前,在莫名小乔之后,她一直暗自希望,自己记忆里的那些关于前生,或者说,将来的事,只是一场梦而已。
但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她惊恐地发现,那一切仿佛都是真的。
事情正在一步一步地按照她所知道的步tiáo在发展下去。
倘若不加更改,那么魏劭会接受这门亲事的。但大乔嫁过去后,却注定将是命运多舛,结局甚至比自己还要悲惨。
从她嫁到魏家的第一天起,丈夫魏劭就没有碰过她一指头。多年之后,魏劭称帝,那时乔家满门,死的死,散的散,大乔吞金自尽,魏劭改立另一个女人为后。
大乔就这样走完了她的一生。
小乔摸索着,慢慢地握住了堂姐的手。
她的手指也触及冰凉,没有丝毫的热气。
……
第二天,小乔那个同岁,比她只晚生了片刻的双胞胎弟弟乔慈从晏城急匆匆地赶回了东郡,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了。
小乔和乔慈两姐弟,感情也极好。乔慈虽然才十四岁,但个头却比小乔这个姐姐要上大半个头,站出来已是个英武的勇猛少年了。两个月前,他被父亲乔平派去晏城历练。听下人说公子回了,小乔便找了过去。找到父亲的书房门口,远远听到弟弟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听起来非常激动。
“父亲!任城周群虽兵强马壮,但兖州也有二十万军民,此前白马一仗失利并不算,胜负乃兵家常事!倘若同心齐力,再殊死一战,并非没有反胜的可能!我愿打头阵!我听说伯父畏惧,竟然打算向魏劭求好?魏劭狼子野心,吞并了冀州后,势力已经到了河北,投靠于他,兖州就算能够获得一时安耽,长久何以为继?何况,两家又有宿仇,不说大阿姐过去后境况如何,他又岂会真心助力我们乔家渡难?”
小乔停了下来,站在门口,往里望去,看见父亲双手背后地站在窗前,而弟弟乔慈在书房里激动地走来走去。
……
说起乔魏两家的那段宿仇,时间还要推溯到十年之前。
魏劭的父亲魏经,曾是三品虎牙将军,因抗击匈奴有功,被封燕侯,也是幽州刺史,奉朝廷的命,与当时的兖州刺史,也就是小乔的祖父乔圭一道征讨叛乱的陈郡李肃。李肃声势浩大,势力极强。魏经与乔圭结盟,约定从东西两侧共同出兵攻打陈郡,不想临阵时,得到消息,称李肃有救兵赶到,乔圭审时度势退缩了回去,按兵不动,不知情的魏经与长子魏保寡不敌众,最后双双陷入包围战死,当时魏劭年仅十二岁,也随父兄上阵,得到家臣舍命力保,最后才杀出重围逃了出来,退回到了幽州。
乔家过后百般解释,称当时已经派人去递送消息,但使者在路上遭遇埋伏被杀,实属无奈。治丧时,又往魏家送去厚礼。
四年前,被时人称为“小霸王”的十八岁的魏劭亲自领兵一路追击,最后诛杀李肃满门于东海之滨。
据说李肃本人先是遭受凌迟,魏劭亲自cào刀,千刀之后才死,死后被剁成肉糜喂入鱼腹。
又据说,不久之后,小乔的祖父死的时候,当时正攻打河间的魏劭听闻消息,冷冷地说了一句:“皓首老贼,死为值当。”
魏劭仇恨之深,可见一斑。
……
“大人!连你也懦弱至此,竟连发一声也不敢?你不说,我去找伯父说!”
乔慈见父亲迟迟不应声,握了握拳头,转身就要出去。
“胡闹!你给我站住!”
乔平猛地转身,喝住了儿子,道:“周群兵强马盛,先是吞了东平,崔家基业,毁于一旦,月前的白马一仗取胜,士气正高,如今兵势箭在弦上,倘若再来攻伐,加上河北虎视眈眈的魏劭,兖州二十万军民,安能抵挡?”
“难道真就没有办法,只能投靠魏劭?我不忍心大阿姐就这样嫁过去!”
乔平沉吟片刻,长叹一声:“为父也知向魏劭求好不妥。你当为父没有力争过?为父曾建议,联合陈留张复全力一搏,未必没有取胜机会。为父早年曾与张复有过结交,愿意前去游说。只是你伯父与那些家臣,却立主避战……”
“爹!求你再去劝一下伯父!”
小乔忍不住推门而入,朝父亲跪了下去。
倘若不做点什么,任由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虽解了近忧,但大乔一生立刻被毁,数年之后,乔家满门也同样不得存活。小乔记得,先是父亲战死于阵前,而弟弟乔慈,为了令自己和后来的丈夫后帝刘琰顺利脱身,舍身引开了追兵,最后被魏劭的士兵包围,死于乱箭之中。
父亲乔平这一年才不过三十五岁,一个极其英俊而儒雅的男人。身为东郡郡守,在母亲几年前去世后,至今无心续弦,终日忙于郡务,执法公正,爱护郡民,加上乔家三世踞于兖州,在当地极得民望。而且,父亲虽能诗善赋,却并非文弱书生,披上战袍,便成白袍将军。
这辈子,有这样的父亲和弟弟,就算她不是原本的那个小乔,她也不愿意就这样失去了他们。
乔平没料到女儿会突然这样闯进来向自己下跪,一愣。
“爹,阿姐说的是,求你了!”
乔慈也噗通一声,一起跪到了小乔身边。
乔平眉头紧锁,向窗独立片刻,最后道:“也罢,我再去劝一回!”
折腰 第3章 比彘
父亲去了后,小乔与左慈忐忑等待。约莫半个时辰,见他回了,乔慈急忙迎上去问:“父亲,可说动大伯了?”
小乔见父亲眉头微锁,心便凉了下来。果然,乔平摇了摇头:“你大伯一心求和,恐是说不动了!”
乔慈往外而去,被乔平喝住:“站住!此事到此为止,多说无益了!”
乔慈呆住,神情郁懑。
乔平顿了下,语气稍缓,又道:“魏家那边也未必会接受这门亲事。再等着看看吧。倘若万幸不成,到时为父再提联络陈留,料想你伯父也不会反对了。”
他话虽如此,但小乔却听了出来,父亲对此,其实并不抱什么大的指望了。
乔慈信以为真,面露期盼之sè。
乔平看向小乔,迟疑了下,柔声道:“蛮蛮,你多陪陪你阿姐吧,劝她宽心些。婚事未必就成。退一万步说,即便成了,那魏劭年少而有英雄之名,为一方霸主,听闻容貌亦是英美,也不失为一良配。”
……
当晚小乔与大乔再次同衾而眠。小乔看出大乔分明心思极重,在自己面前却依旧强作笑颜,更绝口不提半句婚姻之事,心里更是难过。
父亲让她宽慰大乔。她却深觉所有宽慰之语都是如此苍白无力,于事无补。
两姐妹脸对脸地睡了下去,昏暗的夜sè里,小乔忽然听到堂姐的声音传了过来:“蛮蛮,你也有些时候未与刘世子见面了吧?”
……
大乔口中的“刘世子”,便是小乔如今的未婚夫,前世丈夫后帝刘琰,字懋卿。只不过现在,刘懋卿还只是汉室分封下去的琅琊国里一个不受重视的长子。在他十三岁时,继母为扶持儿子上位,在其父面前进谗言,说他tiáo戏自己,琅琊王本就宠爱yòu子,听信了谗言,废他为庶人,将他驱逐出了琅琊。因他舅母是小乔的姑姑,遂来投奔兖州,请求容身。
其时汉室式微,洛阳皇都里,那位七年前被丞相幸逊扶上皇位的十四岁少帝形同傀儡,朝政实际被丞相幸逊一手把持。皇帝都如此了,何况那些分封国里的刘家人,在拥兵自重的诸多地方军阀面前,更是毫无威信可言,所以乔家也不惧琅琊王,收留了刘琰。他姿容出众,亦有才学,很得乔平的喜爱,对他多方照顾。终于到了三年之前,在他十八岁的时候,琅琊王听了臣属相劝,知道自己冤枉了长子,后悔当年举动,将他接了回去。随后不久,琅琊王遣使来到兖州,意欲为刘琰求娶小乔。
乔平早就看了出来,女儿小乔与刘琰情投意合,问过小乔意思,见她含羞不语,便知她是愿意的,当即应了婚事,二人立下婚约,定于明年,到小乔十五岁的时候,便行婚娶。
半年之前,刘琰曾借为乔越贺寿之名,来过东郡一次。他思念小乔已久,原本以为能借此机会与小乔见面,一诉相思之苦,却不知道为何,小乔对自己始终避而不见,最后只能怏怏离去。
……
前世的梦魇,令小乔留下了深刻的心理yīn影,挥之不去,更何况,她如今已不是原本那个和刘琰一起长大的小乔,对这个未婚夫,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所以当时避开了见面。这会儿忽然听到大乔提及他,微微一怔。
这些时日,她白天晚上,睁开眼睛闭上眼睛,想的都是堂姐大乔的婚事,几乎已经忘了,自己也是有婚约在身的人,而且,嫁期也bī近了,就在明年。
“蛮蛮,阿姐这回若出嫁了,北地遥遥,到你明年成婚之时,恐怕也是回不来的。往后我们姐妹怕是再难相见了。幸好你与世子两心同一,婚后想必也是鸾凤和鸣,阿姐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小乔听到她用温柔的语tiáo说道。心里一酸,眼眶便慢慢地热了起来。
大乔并未觉察到她的异样,继续笑道:“你的针线从前就不怎么样,这两年瞧着更不行了。阿姐也没什么可给你的,先前想着你明年出嫁,刘家是皇族,到时给刘家人孝敬的针线活儿不能马虎,所以年初时,趁着闲暇,和春娘一起帮你做了些东西,都放在她那儿了。如今预备的也差不多了,就剩一双要敬给你公公的赤舄,因费工夫,所以放到最后。阿姐已经起了个头,配sè有些拿不定,你要不要瞧瞧,怎么才好,咱们商量下……”
大乔动了动身子,要从被窝里爬起来,被小乔一把按住,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道:“谢谢阿姐。不用瞧了。阿姐也累了,睡觉吧。”
大乔道:“我是心急,怕来不及做好就要……”她停了下来,沉默了下,笑道:“明天也好。先睡觉吧。”
……
屋里安静了下来。
大乔睡得似乎很是安稳,一动不动,呼吸声也十分的平稳。
小乔起先一直醒着,及至下半夜凌晨,困意终于袭来,微微朦胧之际,忽然觉察到睡自己外侧的大乔动了动身子,接着,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了下去,也不点灯,借着窗里透进来的月光摸黑穿了衣裳,接着便轻轻朝外而去,慢慢打开门,穿过外间睡死了的侍女身旁,出了卧房。
小乔起先以为她是起夜,所以也没出声,但又觉得不对劲,等大乔出去了,忽然想到了前世曾发生过的一件事,一凛,立刻也跟着从床上飞快地爬了起来,胡乱穿了衣服,屏住呼吸如法轻轻走了出去。
今夜月光清寒,照的庭院泠泠一片。她迈出门槛的时候,看到大乔的身影在花窗侧飞快一闪,似乎是往后花园的方向去了。
……
乔家后花园的花木深处,一个年轻的男人,此刻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的面容英俊,身躯如猎豹般强壮而敏捷,每一块肌肉,都蕴藏着随时准备爆发的巨大力量。
乔家后花园的墙头有二人高,但这对他来说,丝毫不成困难。
他定定地站在月光照不到的一个昏暗角落,背影被夜sè吞没,融入了这个无边无际的暗夜。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身上那件单薄的打满了补丁的粗粝麻衣已被冬夜寒气浸的透出了凉气。
但他丝毫不觉得冷。
他并不知道他的心上人,使君府里那位高高在上的高贵的她否肯到此和他相见。但他依旧还是早早地来这里等待。
他的心里,此刻正燃点着一簇火苗,这火苗虽然微弱而渺小,随时就有可能熄灭,但也足以令他能够在这样的寒夜里取暖温身了。
他出生的时候,一只眼睛是绿sè的,夜里莹莹发光,父母以为妖异,十分恐惧,将他丢在乔家马场旁一个猪圈的近旁,冰天雪地,他没冻死,被母猪供进猪圈,吃母猪的nǎi,活了下来。马倌发现后,以为奇异,禀报了家主,他被留了下来,在马场里被养大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