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蓬莱客
魏劭忽然冷笑了起来,笑容有些诡异。
“我记得清楚,那时我为了早些接你回来,我一路是如何追你南下的。你在乌巢渡口和我卿卿我我,原来心里……”
他忽的停了下来,目光里,流出厌恶之sè。
“你也不必再说了!往后更勿在于我面前提任何有关你乔家的事了!乔家处心积虑把你嫁了过来,你也委屈自己,如此侍奉了我三年之久,时日不算短,如今还生了个孩子。我便满足你,放你乔家生路。你转告你乔家人,往后莫再犯我手里,否则下次,便不似这回了。莫以为我会因顾忌名声而一忍再忍。我若想杀,我便会杀。世人评说,于我又有何干?”
魏劭以手掌,重重擦去了面颊上的血滴。
却留下了一道暗红sè的拖痕,令他面容愈显狰狞。
他转身离去。
折腰 第144章
南窗半敞,有微风拂过窗外植着的美人芭蕉,绿的滴油似的蕉叶丛里,发出细微的簌簌风响。
屋里漂浮着清苦的药味。
小乔从父亲手里接过碗,搁在一旁,要扶他躺下。
乔平微微摇头。
“燕侯不愿收兖州吗?”他问。
“他已经走了。”小乔轻声道。
“是为父拖累你。从前未能及时察觉你伯父异动,酿成了此祸不说,此次出事,他因怒发兵围城之时,我处置也是不当。”
“并非为父舍不下郡公之名。兖州不过一块死地罢了。你曾祖为刺史前,兖州也非归我乔家所有。乔家祖籍洞庭,先祖遗骸均葬洞庭。你祖父去世,那时你还小,为父曾带你和你母亲归洞庭守陵了数年。潇湘洞庭,楚天阔处,至今如在眼前。为父为繁牍琐务困了半生,从前也曾想过,等有朝一日你和慈儿各成家立业,我能放下此间事了,我便扶你母亲归灵,于洞庭终老此生。”
小乔怔怔地望着父亲。
“当日他引兵而来,我若开门迎降,他怒气过后,未必也就真会为难城中军民。只是我却不敢冒险。我死不足惜,家将军民,不该因我乔家之罪而遭连责……”
“父亲勿再自责了。人非尧舜,谁能尽善。事已经出了,自责也是无用。如今当做的,应是尽力弥补。”
小乔扶乔平靠在了床头,往他身后垫了一个靠枕。
“我知父亲心里过不去的,便是魏梁将军和那十数位遭难的从卫。遗躯均殓,他已带走。等我回去,我会尽我所能对军士家人予以抚恤。父亲目不能视,不宜行路,阿弟会代父亲去洛阳向魏将军负荆请罪。”
乔平抬手摸索,握住小乔的一双手。
窗外阳光明媚,惠风和畅。
小乔指尖却触手冰凉。
乔平握住女儿的手,喟叹:“女婿如今可是迁怒于你了?”
父亲虽然看不见,小乔却依旧面露微笑。
说道:“父亲放心,他并非这样的人。此次虽确实和我起了些生分,却并非因为兖州之事。”
她略迟疑了下,提了句张浦提乔越人头欲投效,反被魏劭所杀的事。
“他曾许诺于我,说往后不再计较魏乔两家旧仇。能如此放下前事,我知于他而言十分不易,忽然却得知我曾为提防他而劝父亲图强,冷了心肠要和我生分,也是人之常情。”
她反手紧紧地握住父亲的手,说道:“父亲请安心,我一切都会好的。我只是不放心父亲……”
“蛮蛮放心,尽快回去。”乔平说道,“我无大碍。何况你阿姐也回来了。有她在,便似你陪我身边一样。”
……
丁夫人前次事后,被怒火三丈的乔越关押,每日只冷水稀粥果腹度日。
乔平掌权的第一时刻,便将丁夫人接了出来。
丁夫人见乔越死状凄惨,虽恨他无情无义糊涂透顶,终究夫妻一场,当时也滴了眼泪。
昨日,大乔带着鲤儿,终于被接到了东郡。
母女阔别数年之久,如今方得以见面。
丁夫人当时重重拍了女儿一把,随即便将她搂入怀里,泪流满面。
比彘向她下跪,被丁夫人双手扶起。
家人终于得以团圆。
小乔当时在旁,欣慰之余,看的也是眼眶发热。
树以前因,报以后果。
至少这一刻,丁夫人和大乔比彘他们的相聚是值得欣喜的。
犹如慢慢汲取回了力量,已霾暗了许久的心情,穿云破雾,终于露出了一角阳光。
即便只是一角的阳光,也足以能够支撑住她的意念,让她踏上归途,再次去面对她这一世因夙缘而嫁的那个丈夫了。
……
数日之后,小乔到了洛阳。
这是她第一次踏上洛阳的土地。
八方之广,周洛为中。
洛水沸沸,邙山岿岿。
千年前的武王定鼎之地,汉室数百年江山的都城。
频繁的战争和易主,并没有令这座古都萧条下去,它有着别于任何其余城池的因了千年漫长历史而化在了骨血体肤中的厚重煌煌。
就连洛河方向吹来的风,也带了一丝软红香土的气息。
小乔一路接近,从东而入,沿途所见,人烟阜盛。
唯一还能寻的到战争疮痍痕迹的,便是她远远经过传闻中的莲花台时,隔着洛河看到的那处灰黑sè的坍塌废墟。
她未曾见过,就在不久之前,这块废墟之上还曾立着如何的高楼玉梁,金玉珍玮。
她也无心将注意力放在这些事上,入洛阳的第一件事,便带着乔慈到了魏梁的面前。
入城时,公孙羊派了人来接她。
她得知了一个对于此刻的她来说,犹如是福音的消息。
就在数日之前,一直陷入昏迷的魏梁终于苏醒了。
救了他的,是一个自称白石叟的游方医者。
……
乔慈疾步而入,到了魏梁的榻前,一句话也无,朝他双膝跪地。
魏梁是个硬朗的汉子,虽身体还虚弱,撑着立刻要起来将他扶起。
被小乔阻止了。
乔慈愧道:“魏将军请受我的拜,本当时我父亲亲自来请罪的,只他出行不便,才由我代父而来。全因我乔家之过,令将军蒙受生死大劫,害了同行一十六名英士。便是引颈请戮,也不足以抵消我乔家之责!”
深深叩头。
魏梁惊,忙道:“乔公子快起来!我怎能受你如此大礼!我等武夫,上马便如提头,非我杀人,便是我被人杀,生死自有命数。何况此次兖州之事,我也都知道了,乃刘琰从中兴风作浪,蓄意离间所致。我要杀,也是杀他罪魁,提他头颅为我死去兄弟祭奠!你快起来,往后切莫再言请罪二字!”
小乔感激,在旁亲向魏梁行礼,道:“魏将军大义,请受我一拜。魏将军话虽如此,乔家终究还是难逃其咎。那些无辜牺牲军士,等我回去后,必叫家人老有所养,小有所依。我知这远不能抵消亲者之痛,但也是如今能想到的唯一补救了。往后若还有另用之处,将军尽管告我。”
魏梁更是不肯受礼,忙让道:“我代那些兄弟,诚谢女君!女君快叫公子起来,勿再折我!”
乔慈这才起来,向魏梁道谢。
魏梁哈哈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这是后福之命,乔公子谢我作甚!”
乔慈起先心里其实惶惶,见魏梁对自己态度和从前一样,豪气干云,丝毫不见半点芥蒂之sè,心方慢慢安定下来。
魏梁打量了下乔慈,笑道:“乔公子比我前次所见,愈英姿勃发。李大将军至今还记乔公子从前于鹿骊大会上的英姿,前些时候与我提及。乔公子此番既来了,记得去拜见一番。”
乔慈忙诺声,见魏梁说了一会儿的话,jīng神虽看起来还好,脸上血sè却还不足,忙上前扶他躺了下去。
小乔道:“魏将军伤好后,不知要去何处?”
魏梁笑道:“主公许我归假探亲,若无意外,随后再归凉州。”
“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将军能否应允?”小乔临辞前,忽然说道。
魏梁忙道:“女君请讲。只要魏某力所能及,必无不应。”
小乔望了眼一旁的乔慈,含笑道:“兖州如今有诸多家将同心合力持护,又有绿眸将军应援,我阿弟可有可无。我怕他在家懈怠懒惰了,荒废青春光yīn,冒昧想求将军,若不嫌他愚笨,下回去凉州的时候,可否带他同行?若能在将军麾下历练,则是我阿弟难得的际遇。”
兖州虽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剧变,如今乔平目也失明,但诸多家将同心合力持护,又有比彘在旁应援,乔慈便是不在,也不影响大局。
从前在兖州,乔慈虽也随父亲经历过数次战事,但终究格局有限。若能随魏梁这样真正身经百战的勇将去并州凉州那种地方历练一番,不但能与魏梁等人建立起真正的关系,对乔慈自己,也是大有裨益。
乔慈没想到阿姐忽然给自己做了这样的安排,又惊又喜,急忙看着魏梁。
魏梁微微一愣,便要点头,忽又迟疑了下。
小乔微笑道:“君侯那里,我去跟他说一声。”
魏梁大笑,道:“不瞒女君,李大将军从前就曾有意要走乔公子,只是一直没机会开口。如今女君自己先把公子交给了我,他休想再和我争了!公子若不怕西塞风沙之苦,我是求之不得!”
乔慈世家公子,生长于兖州,早听闻凉州边塞羌兵如何悍勇,民风如何彪悍,沙场点兵之时,又是如何的场面壮阔,心向往之,从前也没机会能亲走一趟。见魏梁答应,欣喜不已,急忙再次朝他下拜。
小乔微笑道:“如此我就把阿弟交给将军了,劳烦将军,只管捶打,莫有所顾忌,他皮糙肉厚,耐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应是明天下午6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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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腰 第145章
南宫宣室。
汉室国运昌隆的时候,距离太极殿不远的此处宫殿,曾被用作几代帝王下朝后处理政务的日常起居之所。
后来荒帝耗费巨资,前后花费十数年的时间大建北宫。建成之后,其华丽奢侈,远胜南宫。
从荒帝之后,汉室帝王的日常理朝和起居活动便转移到北宫。
南宫渐渐被弃用,宣室也改成了太常署。
魏劭占洛阳后,将宣室重新启用,作他暂时的落脚之处。
小乔知道,从兖州回来的这些天里,魏劭非常忙碌。
乐正功北伐无功而返,途中吐血回汉中后,神郁气悴,以致于旧伤复发,不久遽殒。
汉中缟素。举丧完毕,就在不久之前,长子乐正恺称帝,建号大梁,追尊乐正功为先帝,随后发檄痛骂魏劭,誓要为大梁开国始帝复仇。
乐正功在汉中经营数代,以梁州为中心,从函谷关以西,广占秦州、荆州、益州等地,兵多将广,又有华山、蜀道地势为天然屏障,如今他虽身死,但几个儿子都非庸碌之辈,借势称帝后,广集兵马,大有要和魏劭决一大战的势头。
小乔在宣室外的甬道之侧,等了很久。
xiōng前隐隐又起了胀乳的不适之感。
再一次提醒她,女儿腓腓此刻还在家里,等着她回去。
终于传出一阵脚步声。
她看到李典卫权等人从里疾步而出,行sè匆匆。
几人见到小乔,微微一怔,停了下来,接着走来向她见礼。
李典道:“女君何时到的洛阳?”
“今日方到。”
小乔看了眼前方那扇红sè宫门:“君侯可在?”
“在里。”
小乔微微点头,往里而入。
……
公孙羊随魏劭最后出来,想起件事,对魏劭道:“我恩师本已归山,又听闻南方有疫,便南下,路过洛阳附近,得知张榜求医,这才入了城。魏将军已无大碍,恩师今日一早便走了,我苦留不下……”
魏劭迈出门槛,忽看到对面小乔走来,脚步一顿,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定了一息,随即沉下了脸。
公孙羊抬头,忙迎了上来,道:“女君路上辛苦,今日刚到洛阳,怎不先去歇息?”
小乔步上了台阶,停在两人面前,含笑道:“多谢军师派人接我来此。我不累。”
目光转到魏劭身上,道:“夫君可否暂时停步?”
魏劭冷冷道:“你不回渔阳,来这里做什么?”
小乔道:“我有话想和夫君说。”
魏劭抬脚便走。
小乔伸手,一把捉住了他的衣袖。
魏劭低头,看了眼她紧紧捉住自己衣袖的素白小手,随即抬眼盯她,露出恼sè。
但那两只小手,依旧紧紧拽着他衣袖不放。
“只占用夫君片刻,不耽误事。”她说道,声音不高,但很坚定。
公孙羊吞了口唾,忙转过脸道:“主公何妨听听女君之言。我先行告退……”
朝两人匆匆行了个礼,转身便走。
魏劭便僵立在门槛边,一动不动。
四下空无一人。唯殿前那株硕大香木,冠盖匝道,一阵风过,发出沙沙的树吟。
小乔慢慢地松开了手。
“我方才去探望了魏梁将军。阿弟和我同行,代父亲向魏梁将军请罪。”
魏劭的视线,落于殿前甬道旁的那株香木上。
小乔凝视着他岩石般的面容:“所幸魏将军不予怪罪。临辞,我对魏将军说,希望他能收我阿弟于帐下历练。承蒙魏将军不弃,答应了。只是没你的点头,他不敢擅自做主。”
魏劭猛地转头。
“这也是你能擅做决定的?”他的语气很重。
“所以我来告夫君知晓。”小乔说,“并无别意。只是如今家里事情过去了,料接下来一段时日应无多少事了,阿弟年少,不当虚度光yīn,我家又有愧于魏将军,让阿弟到将军面前听用,无论牵马,抑或扶鞍,都是应当。”
魏劭盯着她。
小乔迎着他的目光:“自然,留或不留,留他多久,最后一切,都凭你的心意而决。”
魏劭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脚,衣袖拂风,疾步下了台阶,人已走到那株香木之下。
小乔追了上去,停在了他的对面,挡住他的去路。
魏劭终于停下了脚步:“你还要做什么?”语气带着质问和不耐。
他比小乔高了大半个头。两人这样面对面站着,小乔微微仰脸,凝视着他的面容。
“我知你恨我乔家屡次背约,更恨我对你虚与委蛇,名为夫妻,实暗中防备。方才我既说了,我想对你说说我的心里话,是以不管你听不听的进去,我都必须说出来。”
“我在很久之前,便重复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梦里乔魏两家联姻,我乔家嫁女于你为妻,然,并未如愿化解两家仇恨,你一心复仇,最后我家人无一幸免,或直接死于你手,或间接因你而亡。”
她闭了闭目,睁开。
“我便是带着如此一个如同前世亲历般的噩梦,嫁你为妻。婚后我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一步。渐渐你我关系终于有所破冰,然,那时候,不管你对我如何的好,你的言行举止,总是令我深感压力,便似我和我家人的生、死、福、祸,全在你的喜怒一念之间,何况还有那样我无法摆脱去的梦谶。”
“便是那样的情况之下,我希望我的家人图强。并非是要与你为为敌,而是想着万一哪一天,当你我夫妻之间的恩情不能够再维系偷安现状的时候,我的家人能够自保。即便如同螳臂当车,也好过像我梦中梦到的那样,坐以待毙。”
魏劭原本并不看她。
慢慢将视线定在她的脸上。
他盯着她,眸里目sèyīn暗,眉头皱了起来。
“我所求的,不过是安心两字。”她慢慢地道。
“今日你我关系到了这一步,你骂我处心积虑,原也没错。只是夫君,从前那样的情况之下,你我谈何交心?既无交心,又何来的信任,能叫我放心将自己和我母家人的性命全都交付于你?”
“即便是到了此刻,我依然不认为我当时那么做是错误。只是我那时没有想到,到了后来,夫君你会为我做出如此的退步,给了我一心想要的允诺。如今你恨我,也是人之常情。”
“我确实负了你,负那夜你追我至信都郊外驿舍的一腔赤诚。”
说出这一句话,她腔内阵阵发闷,xiōng前**,更似随她情绪,忽然间乳水仿佛汹涌而出,胀痛不已。
她侧身,长长地释出了一口气,等着情绪稍稍平复。
“我来,是向你致歉。为我从前引你真心对我,你给了,我自己却未同等付出。”
“倘若从前,我是以乔女之心入了你家,那么从今开始,我便是你的妻,腓腓的母亲。”
她说完话,周围便安静了下来。
有乳黄sè的香木花絮从树冠间随风飘落,无声地沾在了她的发顶,也落于他的肩膀之上。
魏劭一动不动。
“腓腓快三个月大,极惹人爱怜,我对她日思夜想。我这就动身,上路回渔阳了。”
小乔忽然道,朝他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那张不见血sè,即便是笑容也不能完全遮掩住憔悴之sè的面容,在他的面前倏地转了过去。
魏劭仿佛才回过神来,看着前方那个正在离去的天青sè亭亭背影。
她走的很快,脚步越来越快。
仿佛只在他的一个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宫道的尽头。
……
马车都还停在皇宫的朱雀门外。
小乔在春娘的陪伴下,安静地离开了洛阳,就和来的时候一样。
六月初,她顺利回到了渔阳。
一进门,不顾旅途疲累,换去衣裳,飞快地洗了把脸和手,立刻便去了北屋。
一个多月不见,腓腓似又大了些,睁大一双漂亮的圆圆眼睛,起先仿佛没有认出小乔,只是看着她。
“小女君,你娘亲回了!”
乳母着急,不停地在旁提醒。
可是腓腓依旧仿佛没有认出她。
小乔朝腓腓伸出手。手指一下就被她捉住,紧紧地抓着。
她的力气很大,母女肌肤相触。
“腓腓——”
小乔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女儿粉嘟嘟的柔嫩面颊,唤了声她的名字。
腓腓一下辨出了母亲才有的那道柔软的熟悉嗓音,立刻变得欢喜,嘴里咿咿呀呀,小胳膊晃着,探身朝小乔伸出来另只手,手腕上戴着的那只镂有福纹的老银铛发出悦耳的轻微碰击之声。
小乔立刻接过女儿,将她小小的身子抱在了怀里,贪婪地闻着她身上散出的那种熟悉的淡淡**味道。
所有的疲倦和酸楚,瞬间荡然无存。一颗心里,充满了柔软的怜惜和歉疚之情。
生产后她的乳汁很多,又甘甜,腓腓似乎更喜欢吃母亲的乳,所以之前徐夫人虽也预备了两个乳母,但一直都是小乔自己喂养。
出门后,她不舍就此断了女儿的乳,在春娘指导下,每天都会定时排挤,免得因胀久了而断乳。
此刻终于再次将女儿抱回在了怀里,乳汁又涌了出来。
仿佛闻到了来自母亲的**味道,腓腓立刻朝她xiōng前凑了过来。
小乔接过温巾解衣轻轻拭了一遍,哺乳女儿。
腓腓肉肉小手紧紧地抓住小乔的衣襟,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吞咽,吞的咕咚作响,吃饱后,在小乔怀里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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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腰 第146章
小乔将女儿继续抱于怀中,等她睡熟了,才轻轻地放到了床上。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小家伙肉嘟嘟,睡觉时脖颈胳膊窝里爱出汗。
小乔展开一条适合这初夏天气的薄衾,盖住女儿身子,留乳母在旁照管,到了徐夫人的跟前。
方才她来北屋,本第一时间先去见了徐夫人。
徐夫人不过问了两句路上的情形,先便打发她去看腓腓。
此刻她正在小乔从前给她建的那个花房里,浇着一丛去年新移栽过来的稽山重台蔷薇。
庭院里生机勃勃。蔷薇青翠的枝叶上沾了水珠,枝头打着各sè花骨朵,尚未展苞,吐露的芬芳便已引来几只扑戏其间的蜂蝶,一只圆背金点黑sè天牛忽然从斜斜里飞了过来,撞到徐夫人的身上,“啪”的仰面掉在泥地里,不住地振翅,划拉着须脚,发出嗡嗡的声音,笨拙地一次次努力,想翻身再次飞起,却徒劳无功。
那只猫儿,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敏捷地扑了上去,一爪子摁住了,闻了闻,拨拉着玩儿。
徐夫人抱开猫儿,将虫子翻了个背。
天牛在泥地里爬了几步,振翅“嗡”的一声,再次飞了起来,黑sè圆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消失在了花丛里。
“腓腓睡了吗?”
徐夫人收回目光,微笑问。
“睡了。”
小乔应。
“祖母……”
她又唤了一声,喉咙里仿佛有无数的话想说。
却无从说起。
“替我递把剪子。”徐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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