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的文物成精了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南方赤火
佟彤心里好像漏了个洞,身上的力气都顺着漏得无影无踪。一边耳朵贴着粗糙的地面,另一边耳廓擦着他干燥的下唇,全身的血液也厚此薄彼,争先恐后地涌到一边,弄得一颗心脏超负荷运转,愤怒地砰砰跳个不停。
“……我不跳槽。”她语无伦次地说,“而且退休后也可以返聘……”
听他轻声笑了笑,带烟尘味道的气息吹在她耳边。
……
周围不知何时平静了,四面八方安静得诡异。空袭警报没有了,飞机发动机的轰鸣也不见了,只留下地面一摊五花八门的残骸,偶尔有焦黑的部件掉落地面,发出温柔的轻响。
有人在微弱地咳嗽。
身上的重压消失。佟彤踉跄爬起来。
我修的文物成精了 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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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 又仿佛已经失控良久。漫天的死亡气息突然消失了。仿佛一部沉默的影片忽然开始继续播放,佟彤听到一声遥远的鸟鸣。
世界安静得像一幅混乱的油画。画家来不及收尾便匆匆离去,最后几道笔触显得心不在焉,在画面的一角留下一片狼藉。
佟彤半跪在地上, 扶着一截断木,头重脚轻地四处看。
她看到一个颀长的躯体躺在她身边,俊美的面孔毫无血色。
他的手指微微蜷着, 还保持着按她肩膀的姿势。
摸摸他的脸, 一手冰凉。
“祖宗!”她急了,俯身听他心跳,“说好的刀枪不入呢?”
她太紧张了, 耳朵里嗡嗡嗡的,全是她自己的心跳。况且她也完全没想过, 这人的生理机能和普通人一样吗?
她扯开他长衫立领的盘扣, 看到他喉结一滑,修长的脖颈微弱地起伏呼吸。
希孟忽然伸手抚她的后颈, 他的手指也一根根冰凉。
“没事。有几下爆炸的闪光太强烈了。”
他简单解释了一句,很慢很慢地睁开眼,眼中满是红血丝,蛛网似的延伸到眼睑下面。眼角还贮着泪。
“小彤, 伤哪儿了?”
他的声音轻而冷静, 明明是很短促的字句, 却仿佛带着回音,无孔不入地混在悬浮的烟尘里, 笼盖着她的全身。
佟彤觉得咽喉里噎了什么东西,把一口浊气堵在胸口,整个人成了快要爆炸的气球,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我没……没事……”
她结巴“我”的时候,希孟脸色倏然变了,从苍白转向青白,眼中浮起一股躁动不安的惶恐。
不过等她说出一个“没”字,他脸上的表情就一下子松弛了,眉梢舒展,目光投向了别处。
“下次跟我说话别大喘气。”他冷冷道。
佟彤心里已经苦成了一锅中药,听了他这么一句拿腔拿调的话,药锅里好像忽然跳出来个小猪佩奇,把她满心的伤感都赶跑了。
她也没起身,凭着劫后余生的狂妄,就枕在他胸口问:“你就这么怕之后三十年见不着我呀?”
希孟闭眼,拒绝看她,牙缝里迸出几个字:“你别得便宜卖乖。扶我起来。”
佟彤托着他后背把他扶起来,腰后垫了个背包。
他惨白的脸上涌起一阵血色,还坐不太稳,半倚在佟彤肩膀上,自己揉眼睛。
“别,别跟我们人类似的感染了。”
佟彤轻轻拿掉他的手,挎包里翻来翻去,翻到个干净的手帕,
“闭眼哈。我给你擦擦泪。”
他怎么会在人间流泪呢,肯定是被强闪光晃的。佟彤想,小日本太可恶了。
指尖包着棉布,轻轻拂过细长的眼角。
他的眼角精致得近乎锐利,空气中那些爆炸产生的悬浮颗粒物降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将一对睫毛染成灰色,仿佛给他心灵的窗口加了一副窗檐,更显得下面的眸子出尘无染。
不知怎的,她忽然急切地想问他:“你们文物不理世俗,不食五谷,应该也不需要什么七情六欲吧?”
希孟依然是闭着眼睛,用手在捉在手帕外面,带着她的手指给自己抹眼角。
过了好一阵,他才摇摇头,告诉她:“不需要。”
佟彤忽然想哭,泪水毫无预兆的就下来了。
他语音未停,紧接着又说:“我不喝奶茶也不会死。但尝过一次,足以让我快活几百年。”
佟彤几不可闻地“呵呵”一声,把他往墙边一靠,“您真会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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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去检查这一地狼藉。几个故宫学者蜷着身子瘫倒在地,柳先生大张着嘴,正无声地剧烈咳嗽。齐先生被冲击波甩到几米之外,身上一串擦伤。吴先生眼镜碎在脸上,满脸细小伤口。
谢天谢地,那块最大的飞机残骸插在了二十米外,砸出一个巨大的坑,周围内外一片焦土。
佟彤冲过去一个个的检查。
还好心跳都在,也没有什么大的出血点。只是大概冲击波来得太猛,被震得昏迷了。
再看那堆木箱,被乱七八糟的杂物覆盖减震,均是完好无损,又泼了水,此时颜色暗暗的,一丝火苗都没烧出来。
只是其中一个木箱一角,顺着木板间的缝隙,落下一滴滴血。
佟彤一声惊叫:“太、太爷……”
陆军上尉高博朗,用身体护住了裸露在外的箱子一角。他睁着眼,脸色如纸苍白,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划过他的后背,军装和血肉狰狞绽出。
他看了看佟彤,眼中露出一丝惊讶神色。
她一点没受伤,跟其他在场的人员相比,全须全尾像是刚从什么地方空降来的。
高博朗觉得这纯属运气。他闭上眼,喘息急促。
佟彤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想问什么,忙说:“木箱都好,没有碎裂的。”
高博朗头一歪,昏迷过去。
佟彤急得团团转。最近的医院在哪?
“希孟……”她求助地看他。
希孟倚在卡车车胎上,也没力气站起来,只是轻轻摇摇头。他是文物,又不是菩萨。
他只能说:“叫人。”
佟彤四处远望。刚才撤退成功的二十多辆卡车已经开到不远处一座小山丘脚下,还在依照高博朗的指示,“走得越远越好”。
她取下高博朗的枪,临时抱佛脚地研究起来。
“……保险栓。”高博朗忽然又醒了,哑声说。
好,拉开保险栓,按照军训时学的方法,走到空地,朝天放了一枪。
砰!
车队停了。不一会儿,两辆卡车开始倒挡,刚才撤走的几个汽车兵就呼哧呼哧的跑了回来,个个大惊失色。
“长官!长官你怎么了!”
汽车兵接受过基本的急救训练,简单给高博朗包扎止血,又去救助故宫学者。
“佟小姐,”一个汽车兵朝她鞠个躬,“麻烦搭把手,把长官和伤员运上车……”
“不成!”高博朗严厉地低声说,“车,运货。这里危险,不能久留。”
他是科班出身的军人,知道此刻不是松懈的时候:坠毁的军机上带着燃油,随时有可能再次爆炸;掉落的金属部件属于珍贵物资,随时可能有人过来,抢在军方前面“收废品”,这些人不一定是友好的,万一来一队土匪强盗,整个车队就等于再入虎口。
然而他手下的士兵此时完全不听指挥,使个眼色,抬着高博朗就往车上跑。
“长官!您必须立刻去成都!去医院!”
“蠢材!站住!”
高博朗用尽力气一吼。
“佟小姐,”他看了看四周,找到一个还能动的,“请过来下。”
佟彤顺手捡起他随身的皮包,把他珍爱的望远镜塞回去,扣好皮带,递回他手上。
生死存亡之际,谁tm还管望远镜啊。
高博朗气息急促:“佟小姐……你跟这些蠢货讲一下,咱们……运的‘货’比人重要。”
他依然以为佟彤是哪家有身份的大小姐,大概是希望她用身份来压服这些不听话的士兵。
但佟彤对此爱莫能助,嘴唇动了动,说不出合适的话。
她忽然蹲下,轻声建议:“太爷……哦不,长官,我有个建议。您和这些故宫的教授们,跟着车队先走。我可以帮你运送这最后几箱文物,大慈寺会合。您看怎样?”
高博朗手下的队伍减员过半,汽车兵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富余的人手;故宫文员们除了精通文物保养,其余一窍不通,况且此时全都晕得七荤八素;高博朗本人重伤,需要立刻送院治疗。
佟彤知道自己不是抗日神剧里的神主角,但有些东西是深深镌刻在心灵中的本能。比如扶危济困,比如勇往直前。
她心想,我不出来谁出来。
高博朗讶异:“小姐,你……你会开车……”
他全身剧痛,用仅剩的清醒的意识权衡了一下,居然没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佟彤点头,“只要敌人不再来轰炸……”
高博朗立刻说:“我数过敌军军机的数量……他们这次倾巢而出,再回去补给维修,一星期内不会再来了。”
“好,那您相信我。两天内,东西运到大慈寺。我认得路。”
高博朗意识渐渐虚浮,随口说:“不妥吧……王先生怎么说……”
“他听我的。“佟彤不假思索。
高博朗还要说什么,头一歪,昏过去了。
如果几个故宫文员还有意识,也许会担忧地出来阻止。但眼下能拿事儿的也只剩几个大头兵。在他们眼里,长官的安危比天大。
“多谢佟小姐鼎力相助。”几个汽车兵朝她拱手,“咱们大慈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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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在希孟身边坐下,关心问他:“你好些了吗?”
希孟靠着高高的卡车轮胎,仔细地掸着长衫上的灰土。
他眼中已经不流泪了,红血丝也消失了很多。精神仍是有些萎靡,但胸膛已经有力气挺起来了。傲气十足地看着她,就差脸上写“免礼平身”。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边木板下面应该有几个牛肉罐头。拿来,我要吃。”
高博朗的部下离开的时候,给他俩留了约莫半天的饮食补给。数量不多,不可能敞开腮帮子吃喝,也就够让他俩到成都的时候不至于饿死。
对于这个已经跋涉几千里、在艰难中维持运转的小小队伍来说,已经算是很慷慨了。
本以为当时希孟在昏睡,不知道这事儿。没想到他倒是耳聪目明,连牛肉罐头藏哪儿都听清楚了。
佟彤腾的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说:“刚才是谁说要保护我来着,这么快就拒不认账,把我当丫环了?”
他高冷地看她一眼,颇有些拒不认账的意思。
“你又瞎给自己揽事儿,跟我商量了吗?”他十分有理,“我收点保护费怎么了?”
要是普通男生敢想他这么对女生颐指气使,那铁定是孤老终生的节奏。但换成希孟这样的……
就是魔法攻击。而且他对这种攻击十分敏感,不小心看一下现代的手机闪光灯,都会眩晕虚弱好久。
刚才呢,他把她按在地下,替她挡住了不知多少碎片残骸的冲击。解体的飞机炸成碎块,在他眼前呼啸坠落,迸发出绚烂的死亡之火,如同注入眼中的浓稠岩浆。
爆炸冲击结束的时候,他是昏迷的。
而他本应金刚不坏,相处这几个月来,佟彤连他感冒都没见过。
他脸上依旧没有恢复血色。佟彤不太乐观的估计,如果他的五感和人类相似,现在应该正在忍受剧烈的头痛。
不知道怎么“治疗”。喂他吃点好吃的估计能缓解。
她想,要不要问问呢……
“前方陡崖。”身边忽然一声冷冷的提醒,“你开的是卡车,不是坦克。”
她连忙拨转方向。吉斯-5的方向盘沉重异常,转向又容易过度,她专心开车,收起杂念。
她根据仪表盘猜测,这辆车的最高速度超不过60公里。现在路况极差,她的时速大约只有20,也就是个现代助动车的速度。
要开到成都,任重而道远。
穿过一个废弃的村庄,佟彤发现已经好久没听到“导航”的声音。转头一看,希孟倚着硬邦邦的皮制座椅,侧头陷入昏睡。
座位上没有安全带。卡车一颠簸,他头一歪,轻轻靠在她身上,下巴点在她肩膀。
他眉心间一道细细的竖纹,仿佛梦里也能感到疲惫。
旭日西移,一束阳光穿过尘土凝结的驾驶座玻璃,温柔地照亮他挺直的鼻梁。
佟彤咬牙,心中呐喊。
“我、在、开、车!”
“禁、止、干、扰、驾、驶、员!”
我修的文物成精了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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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佟彤开不动了。开卡车是体力活, 开军用卡车简直要把人榨干。
车后头载着人类的珍宝,慢待不得。
副驾驶也有一个,更是慢待不得。
本着决不疲劳驾驶的原则,佟彤慢慢刹停了车, 靠在驾驶座上,揉着酸痛的胳膊。
肩膀上倚着个长衫公子。按理说他身材高,靠着她的姿势怪别扭的, 但他也许是太累了, 又或许是还没染上现代人的各种腰椎劳损疾病,舒舒服服的斜斜倚着,有点混若无骨的味道, 连最后的一下刹车都没能打乱他规律的一呼一吸。
佟彤把头扭向左边,眼不见心为净。
过了一会儿, 她想通了, 转头向右,不看白不看。
他眼睫真长, 凉凉的额角摩挲着她脸蛋,无意识地索取她忽冷忽热的体温。
佟彤余光看到被丢在一边的手机,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那个满地是瓜的微博。
只有厚重的和平年代,才能承载得起那么多琐碎的快乐。多么美好, 多么珍贵。
她今日躲过了初一, 能不能躲过十五还另说。她想, 在这个人命为蝼蚁的年代,不跟他亲, 还跟谁亲呢?
她心中起了个有点不正常的念头,松开方向盘,用指尖够到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确认了一下闪光灯关闭,然后伸手向前——
留一张照片,日后也是个念想。
咔嚓!
声音忘关了!!
果然恋爱使人降智!!!
佟彤迅速脱离粉红状态,以堪比地下党销毁文件的速度把手机丢到离合器底下。
希孟睁眼,眼神明亮而迷茫,随后眸子动了动,眉目舒展,居然隐约是很惬意的神色。
他缓缓闭上眼,又不动了。
佟彤:“……”
这是摆明了把她当人肉靠垫吗?
她咬牙切齿地提醒:“王大少爷,您不觉得脖子酸吗?”
他意犹未尽地在她肩膀上蹭了两下,才若无其事地正了身子,含笑看了看她,说:“这不是正常社交吗?怎么又不让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佟彤:“……”
“好,您随便靠。”
他却若无其事地打开手机地图。
“接着走吧。”
哦,撩完就跑,老做派了。她应该知道的。
佟彤冷漠地发动车子,脚下一震,发动机隆隆叫唤。
“我方才梦见一些挺奇怪的事。”希孟大概看她快炸了,主动搭话聊天,声音平静,“我梦见我回到了上辈子的少年时光,搂着一条白色的小狮子狗。”
佟彤一脚惨绝人寰的刹车。吉斯-5发出一串愤怒的轰鸣。
“你你你……你说什么?!”
“一条白色的小狮子犬。明明是梦,却又像真的……”他无辜地拨弄着仪表盘,“轻点操作,这车要是坏了我可不会修。”
佟彤耳根灼热,脑后像是绑了一双燃烧的小翅膀,徒劳地给她过载的大脑cpu降温。
在葆光的世界里,她化身小狮子犬,遇上了初出茅庐的少年王希孟,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机缘巧合地帮他找到了天青色的釉彩配方。
回来之后,住隔壁这个希孟也问过她的经历。
以前几次勇闯创作层,她都当成冒险,添油加醋的跟他说了,换他各种犀利吐槽。
从那次起,她避重就轻,只是说碰到了少年时的他。至于“自己”摇着尾巴被他撸的这些细节……反正与主线无关,她自然忘啦。
这些都是别的文物创作层里发生的变化,按理说并非人类历史,也自然不属于那个历史中王希孟的记忆。
但现在怎么搞的,他无中生有地“梦见”了一只小狮子犬?
还是说,他在不同文物创作层里的那些人格影子,居然能够互相融合,那些思维碎片,居然能通过某种方式“共享”记忆?
这个“共享记忆”的触发机制,难道是他刚刚那场罕见的昏迷?
还是说……
佟彤低头看看手机地图,“嗯,这儿是后来的三星堆遗址。”
三星堆遗址是青铜时代古蜀文化遗产,跟中原文化平行并存,出土过许多举世瞩目的文物,比如黄金面具、青铜神树什么的。由于太过精美和超前,还被很多民科认为是外星人杰作。
在现代,它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成都著名旅游景点。
但在20世纪30年代,这里只是零星出土了几件玉器,由于战争缘故,还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发掘。
整个“考古现场”还都是一片荒芜的农田。无数神奇的记忆深埋土壤之下。
难道是因为这儿“气场”特殊,非比寻常,才“唤醒”了他的一些平行记忆?
佟彤用意念控制着飙升的血压,尽可能平静地问:“那个,还梦见什么了……”
《清明上河图》里,她跟本土孟的那些……酱酱酿酿,还有差点被孙二娘按头在梁山土匪寨里结婚什么的……
当初她死也没透露细节。现在他要是知道了,她回到21世纪就跳槽!永远不踏进故宫一步!
不过希孟没听出她话外之音,很诚实地说:“别的……暂时没有了。唉,活太久了也是累赘,好多记忆都有偏差了。”
佟彤松一口气。还好,就是暴露了她当过他舔狗的事实嘛。天又没塌。
希孟慢慢地回忆佟·小狮子犬·彤跟他相处的种种细节,一直在神秘微笑,不时意味深长地打量她,眼中带着玩味笑意。
佟彤咬牙:“不许看我!”
他闭眼,笑了笑:“小狗真好玩……”
佟彤板着脸,喝到:“不许干扰驾驶员。”
希孟:“小狗。”
“不许说话!!”
希孟用口型说:“小狗。”
佟彤忍无可忍,右手一伸,捂住了那张欠揍的嘴。
他脸颊本来清瘦,五官安排得正正好好,没什么挪移的空间。被她一掌怼在脸上,脸颊的肉向下一拉,猝不及防的扯出一双杏眼。
他眸子本来慵懒地盖在眼皮下,因为这世界大体上缺乏美感,平时只露个半圆意思意思;此时头一次被迫亮出整身,瞳仁里射出明净的光芒。
佟彤心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诗:淡妆浓抹总相宜……
希孟把她的爪子拨下来,轻轻地抱怨:“怎么这么暴力呢?我又没不许你碰,但能不能像在故宫装裱室里保养时那样,温柔一点?”
佟彤维持着一副面瘫表情,尽可能淡定地为自己辩解:“那时候你是画。”
虽然旷世绝美,但是安安静静,任人摆布,乖巧可怜又脆弱。
现在呢……现在坐在副驾驶这位……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磨人的小妖精。说的就是你!
现在她只想尽快到达成都完成任务,赶紧离开这个危险弥漫的密闭空间。
希孟忘记把她的手放下。她摇摇手腕,总算从他的掌心里把手抽出来,重新打火。
心烦意乱,发动机像打摆子似的剧烈抖动,熄火了。
希孟又忍俊不禁了,转过脸,掩耳盗铃地不让她看见表情。
还敢嘲笑她。佟彤拔出车钥匙,狠狠吹口气,再插回去,用力一拧——
发动机好像得了急性咽炎,拼命咳喘一阵,又没声了。
希孟脸上那点幸灾乐祸的笑意沉了下去。他蹙眉,问:“有问题?”
佟彤擦把汗,用力回忆在驾校里学的各种排错方法……
希孟忽然指着仪表盘上的油箱显示。
“怎么没油了?”
佟彤大吃一惊:“不可能,出发时还有一多半呢……”
她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开门跳下车。
一抬眼就看见了,卡车行驶过的路径上,落着一滩滩深色的汽油,被车轮轧出泥泞的花纹。
滴滴答答几声轻响。佟彤目瞪口呆地看到,一滴滴汽油还在从车身往下淌!
她赶紧把希孟拽下来。
“漏、漏油了……什么时候漏的……”
她很快找到了答案。发动机下面的油底壳被磕了个小口子,嵌着一枚碎木片,已经被汽油浸透了。
她驾驶着这辆失禁的卡车狂奔一路,居然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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