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的文物成精了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南方赤火
佟彤给高茗解释自己找到的史料,并没有过多提及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高茗仔细阅读那些文字,不住点头。
但从她的脸上,佟彤还是能看出疑问:你怎么知道的?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佟彤再次打开文件夹,从中抽出几张速写纸。
那上面被人绘了几幅简单的片段。简洁的线条勾勒出矫健的军人身影。
……
河面上波涛汹涌,高博朗跳上即将沉没的竹筏,将竹筏上的卡车及时发动上岸。车轮后面水花飞溅;
中日战机双双坠毁,灼热的残骸从天而降,高博朗用身体挡住露在外面的文物木箱。;
仁济医院病房里,他卧床休息,身边坐着一个微微驼背的神父。
……
回到成都后,佟彤凭记忆,把几个惊心动魄的片段定格成速写。她虽然久不动笔,但功底还在,不多时就画成了。
而且还有希孟在旁边看着,也就指点了那么十七八回吧……
绘出的成品,虽然笔触匆匆,但却栩栩如生,宛如巨制大片的分镜,人物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可谓完整复原。
最后一张纸的右上角,潦草写了几行字,是高博朗对佟彤说的那段“遗言”。她当时虽然记了笔记,但是没能带走,只好凭着记忆,用自己的话复述了一遍差不多的。
高茗从手机里调出太爷爷那张紫禁城前面的照片。照片里的小伙子和速写纸上的军人五官一致,音容笑貌不差分毫。
高茗沉默了,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要知道,这照片她只是给佟彤看过一次,最多几秒钟的工夫。
而现在,她笔下所绘出的那个人,比照片上更加生动,更加有血有肉,仿佛她曾经近距离守在他身边,观察了许久。
高茗总算明白了佟彤刚才为什么说“你别多问”。
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难道她能通灵?
佟彤又拿出一张彩色照片,简单地说:“太爷爷大概被就地葬在这个医院附近,但此后几年内成都屡遭轰炸,就算有墓,估计早就一块砖也不剩了……”
她回到北京之前,特意在成都城内探访了一番。当年的“教会仁济医院“已经转世托生,成了“成都市第二人民医院”。但是当年的楼宇、景色俱已不在,用作太平间的防空洞也早已填平,成了停车场。
医院院史的展览墙上有着照片和说明,这里曾被日军多次轰炸,解放前就已被夷为平地。现在的所有楼舍都是后来重新建造的。
除了门诊部楼门口前立着一群中外各国医生护士救死扶伤的纪念雕塑,基本看不出任何历史痕迹。
佟彤给高茗看了照片,又说:“当时的档案大约也都被炸毁,所以你一直没寻访到……”
高茗眼圈红了,不相信地追问一句:“真的找不到了吗?”
谁能接受自家过世的长辈“死不见尸”呢?
但,在那个年代里,马革裹尸、不知埋骨何处的英烈,又岂止高博朗一个人呢?
佟彤宽慰她:“我上网查了下,抗战期间,这种下落不明的烈士很多很多,无名烈士墓里有专门的追思区,网上也有祭奠入口。你去那儿祭奠的话,想必太爷爷会知道的。”
战争时期牺牲的不知名人士太多了,佟彤上网查询的时候发现,很多人的资料都还是“志愿者整理中”。她义无反顾地捐了一千块钱给志愿者团队。
然后她还查了故宫档案,还真发现了自己“当年”遇到的那几位学者。他们幸运地都等到了胜利的那一天,回到故宫博物院继续工作研究。其中那个年轻的齐先生甚至活到了佟彤出生以后。
但对于乱入的她和希孟两个“志愿者”,就没找到任何记载,大约是被当做无数“失踪人员”中的一部分,遗憾地忽略掉了。
谢天谢地。
高茗将那一堆五花八门的资料小心收起来,捧着几张速写看得入迷。
半晌,她忽然站起来,摸出手机开始拨电话。
“小佟,你现在有时间吗?”她激动地问,“我要去我太奶奶家。”
*
“三位请进请进。喝点什么?”
装潢精美的郊区小别墅里,护工推出来一个穿着睡衣的银发老奶奶。
她窝在轮椅中,后背紧贴着身后的毛巾,沟壑纵横的双手紧紧握着轮椅扶手,紧张地看着门口的来客,好像认生的小孩。
她的脸已经缩得很小了,仿佛骨肉都已被时光榨干。但依旧能看出周正的轮廓骨骼,让人意识到她年轻时必定是个养尊处优的美人。
别墅内部装修简洁,有着一切老年人需要的无障碍设施。墙上挂满了黑白照片,从一个抱着婴儿的明媚少妇,到一群穿着工装的先进生产者合影,到热热闹闹的三代同堂全家福,到彩色的“长城游览纪念”……根据照片上主人公的容貌变化,看至少跨越了五十余年。
一些显眼的拐角、走廊里,也整齐放置了许多老式家居用品,什么搪瓷杯、热水瓶、单位奖励的笔记本……如同一屋子凝固的时光。
但就算如此,也唤不回老人那逐渐萎缩的记忆。
高茗收起电子烟,笑道:“太奶奶早不认得我了。”
她若无其事地上前去跟太奶奶打招呼,介绍:“这两位是我朋友。我们找到一些太爷爷离开北平之后事迹……”
太奶奶一脸茫然:“谁?”
“太爷爷。”
“谁?”
“高博朗。”
太奶奶转头对护工:“我要喝牛奶。”
高茗:“……”
无奈地对佟彤摇摇头。老人家记忆已经快退回婴儿期了。
她只好拿出佟彤那几张速写,往老人家面前的小桌板上一放。
太奶奶浑浊的双眼在纸上茫然无焦地扫了两下,定住了。
她嘴唇蠕动,干枯的声音从口中迸发。
“……亲爱的?chéri?”
高茗泪如雨下。
太奶奶像看到新玩具的小孩似的,双手撑住轮椅扶手,用力一扑,把那几张速写都扑在了怀中,捧到脸上。
“亲爱的,亲爱的……”她笑容如花,“你何时回来?你何时回来?我等了你好久……”
那声音温柔如月光,带着点娇气的尾音,好像一个年轻单纯的大小姐。
护工在她身后抹眼泪,看着高茗,小心询问:“高小姐,这几幅画,是哪来的?”
太奶奶听到“高小姐”几个字,懵懵懂懂抬起头,把高茗打量了好一阵,奇怪地说:“不对,不对,我生的是个儿子……我给他取名……取名……哎呀呀,我等待太久,竟然忘了,等你回来再取个新名字好了,哎……”
高茗坐到地上,笑着给老奶奶数家谱,“您可想起来了,您不仅有儿子,还有一堆孙子孙女、重孙子重孙女呐。”
太奶奶恍惚好一阵,无数铿锵岁月在她眼中掠过,目光中流光溢彩,丝毫不像百岁老人。
过了许久,她容光焕发,将护工递过来的牛奶一饮而尽,身子几乎挣出轮椅,问高茗:“我亲爱的在哪?他的伤好了吗?……他定然已经想我了。快……快带我去见他。”
高茗跟佟彤对看一眼。佟彤赶紧跟身边雪晴使眼色。
“他呀,很不巧,”雪晴今天打扮得特别规矩,简单一身黑白灰,像个准备面试的小公务员,“伤好之后被派去台湾,一直未能回来。现在他年纪已大了,更是不方便走动。他向您问好,让您表挂念。”
这是高茗和佟彤在路上商量出来的“共识”。料想老奶奶应该不会存疑。
为了取信于人,特地把女装大佬也请来了,假装对岸的“工作人员”。
果然,太奶奶虽然逐渐忆起往事,但对时光流逝的速度还是毫无概念。雪晴长得模样又讨人喜欢,他说啥太奶奶都没怀疑。
太奶奶不满地问:“他年纪大了?有多大?难道已过去好久了吗?他退休了没?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实在抱意思。”雪晴特别入戏,“我们一直有寻访,但台北这边手续比较慢啦,材料积压太多……”
太奶奶臭了脸,耍起大小姐脾气,颐指气使地批评:“你们的效率也太慢了!你们知道我等了多久吗!也不知道先寄封信来……”
“工作人员”连连抱歉,态度诚恳得让人挑不出刺。
老奶奶发完火,幽幽叹口气。
“见不到也好,我现在老了,也不好看了——对了!”太奶奶目光忽然凌厉起来,“他可是不太会照顾自己的。他在那边有没有另娶?”
高茗卡壳。这个问题她没准备过……
雪晴迅速接话:“没有没有,他哪敢呢。您在这边照顾子女孙辈,他感激还来不及,哪敢另结新欢呢?再说啦,他还等着哪天身体好起来,飞过来和您团聚呢。他敢再结婚,那不是等着挨您的耳光吗,嘻嘻。”
太奶奶舒畅地笑起来,满是皱纹的脸上竟然生出两片红晕,笑着数落那个早已留在1938年的男人:“你瞧你,你瞧你,好胆小哟……啧啧啧,好胆小哟……”
她抬眼,望着墙上那一连串的老照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声,好像生锈已久的齿轮开始活动,拉出一幅幅褪色的影片。
“啊,亲爱的,那张照片里是我!——那个也是……不对不对……”
老奶奶依然耳聪目明,目光在照片墙上转了一遭,忽然眼圈又红了。
她看着高茗,像个丢了玩具的孩子。
“怎么没有我们的结婚照呀!怎么没有我们的结婚照呀!……哎呀,快帮我找找……是不是逃难的时候丢了……他要是发现我把那张照片丢了,会责怪我的……”
高茗不知所措。太奶奶的记忆回来之后,麻烦事也多了起来,一个个问题来得让人防不胜防。她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张“结婚照”,肯定是早就丢失了……
正不知怎么安慰,佟彤戳戳她胳膊,使个眼色,递过来一张纸。
太奶奶感怀的时候,佟彤手上一直没闲着,快速临摹了那张“少妇抱着婴儿”的老照片。然后在母子俩身后,添了个站立的、微笑的男人,成了“三口之家”全家福。
“匆忙画的,细节不太好,”她不好意思地说,“改天有时间了,再给你出一幅精修版。”
太奶奶看到那张画,眼睛一下亮了。她把脸贴在图画上那个英俊帅气的军官脸上,吻了又吻,直到连连打呵欠,头一歪,在轮椅上打起了呼噜,做梦都嘴角上翘。
高茗抹着眼泪,轻轻关上门。
我修的文物成精了 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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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车上, 高茗对佟彤和雪晴再三道谢。
“太奶奶很少有心情好的时候。不认得我们时就发脾气,看那些照片时也经常上手去撕。我都快不记得她笑的模样了……
“唉,我也不知道她还有多少日子,但起码她以后就算走, 也不会走得糊里糊涂。这就够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雪晴敞开中规中矩的外套,露出里头一件徜徉恣睢的梵高色毛衣,笑道:“这点小事没什么啦。当年我……”
他差点说漏嘴, 赶紧左右看看, 然后放低声音,悄悄对佟彤说:“当年为了也有不少人冒着围险保护我,也有人受了很严重的伤。虽然不是她太爷爷这一队的, 但我帮一下他们的后人也是应该的。”
高茗不知道雪晴“当年”怎么着了,但知道他肯定也是灵异事件知情人之一。本着“绝不知道太多”的信念, 高茗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打开手机开始刷朋友圈。
但她马上又想起来:“对了,佟小姐, 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作为谢礼,民宿剩下的股份就转让给你们了。你的这些朋友看起来都是世外高人,都跟我说过不爱理会俗务, 那就麻烦你受累……”
佟彤一脸懵:“我们约定过吗?”
高茗笑着坚持:“你不知道我太奶奶当年为了寻找丈夫, 开出过什么样的悬赏。民宿的这一点股份哪, 九牛一毛。要是她老人家清醒,肯定要骂我太抠门了。”
佟彤还犹豫:“这……”
“再说我实在是没工夫打理这些事情了。我在法国的那个城堡你记得吧?太大了, 大部分都荒废着,有些房间都封了一百多年了。我只好在当地雇了个管家,请来一个古建团队来维护。昨天我的管家告诉我,在楼梯下面发现了一个地窖,里面都是我那表爷爷的陈年收藏。他大概把这些东西都忘了,也没有写在遗产清单上。但根据法律这些东西也归我所有,所以我要回去清点处理……”
高茗说个不停,完全没注意到佟彤的嘴已经张成o型了,微笑中透露着贫穷。
佟彤再次感叹,有钱人的烦恼啊……
高茗淡然一笑:“你看我明天的机票都定好了。”
说着给佟彤看了个手机短信,果然是某航空公司白金会员的登机提醒。
佟彤问:“那,那,合着我要是接管民宿股份,还算帮你分忧解难了?”
“就是这么回事。我要精简自己的portfolio,免得让太多投资组合分散自己的决策精力。”高茗笑嘻嘻地说,“况且股份这东西也不能算是白来的钱,:“这些都不要扔,我回来之后还要玩的!”
佟彤无奈地点点头。
“还好我现在是民宿股东,可以动用里头的储藏室。”她笑笑,“不然您这么多近似破烂的东西,就算我不扔,我姥姥也能一天一小袋,蚂蚁搬家给扔出去。”
昆吾充满希望问:“就留在这间房子里不行吗?”
“不行。”佟彤耐心解释,“您这间屋子本来是我发小家的闲置房,我当初只是说好了借用,人家可没答应给我长住。以后要是您从湖北回来,直接到民宿住免费客房吧。反正离得也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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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现在的佟彤挥汗如雨,帮昆吾把他那些破烂打包装箱。
佟姥姥听说要去“敬老院”,第一反应皱皱眉头:“这不太好吧,虽然说是孤寡老人,但也需要亲情陪伴,哪有把人家往医院里一丢的道理……”
佟彤笑呵呵地回:“姥姥您这就不知道了。他要去的这个敬老院啊,天天有空调,月月有拨款,有度身定制的起居空间,好几个专家每天专人陪护,还有专门的抗衰老修护疗程……”
佟姥姥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说:“这么好的敬老院,小彤能给我也联系一下吗?收费贵不贵啊?”
佟彤赶紧说:“这个不行——不是费用的问题,但您年龄还不够。”
姥姥一头雾水:“那准入得多少岁啊?七十?八十?”
佟彤摇头:“您甭管了,反正您太年轻了,估计就算等到我小孩上学,您都住不上那个敬老院。”
姥姥喜滋滋地抓重点:“小彤就是会说话。一起跳广场舞那些姐妹也说我挺年轻的。”
于是佟姥姥真情实感地为昆吾能住进这么一个敬老院而高兴。
希孟自然也过来搭把手,把佟彤堆在门口的箱子拎到车上。
他对昆吾一直挺“敬老”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昆吾确实比他老,还有一部分原因,大约是以为昆吾身为刀剑,并非书画,因此隔行如隔山,让他看不出什么“败笔”、“瑕疵”,让他无从毒舌。
希孟对于未知领域还是很虚怀若谷的,还不时管昆吾请教一下金属铸造方面的知识。
佟彤在后面给他递箱子,他往车上装,过手的时候有意往上一提,让佟彤不费多余的力气。
“谢谢!”佟彤感慨,“你搬这些箱子累不累?”
希孟斜睨她一眼,仿佛觉得她的问题太无聊,没吭声。
希孟不知道是威逼哪个文物给他带回北京的。回京后就有点闷闷不乐,找她约饭都少了。
应该不完全是因为那一趟战争岁月带来的沉重情感。他见过的战争太多了,面对人类生老病死的时候,也不乏超然理性的态度。
那,难道是因为她回绝了影楼的邀约?
佟彤觉得非常情有可原。要是换了她,平白错过原价29999的钻石奢华贵族定制摄影套餐,肯定也得懊糟一阵子。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他俩隔着次元壁,“种族”隔离有点严重。不然佟彤觉得要是自己隔壁住着像他这么一个有血有肉的真人,能让她每天看一眼年轻五分钟,她不介意拉下脸皮来追一追,或者假戏真做地拍一套,回去藏起来自己没事偷着乐。
不过呢,这些事都是有巨大风险的。佟彤想象着若干年后,一个面目模糊的“老公”翻出一张陈年旧照,疾言厉色地跟她吵架:“这是你前男友?怎么比我帅那么多?当初怎么分手的?难道我是接盘侠?”
哦我的上帝,简直太可怕了。她一辈子都别想家宅安宁。
但现在这个状态总归是有点尴尬。佟彤就想着逗希孟说说话。
“没别的意思哈,我……我就是好奇,像你现在是人形状态,体力上限是多少?是按照人类平均水平来吗……”
希孟有些冷淡地反问:“你觉得我外表怎么样,算是人类平均水平吗?”
这问题简直太侮辱智商了,佟彤脱口而出:“怎么会呢!你——哦哦我明白了!我们国宝怎么会甘居平庸,肯定处处争先,从颜值到体力到任何一项指标,全都是top水平才对!”
他这才满意地说:“算你识相。”
这年头这么单纯自恋的小男生不好找了。佟彤微笑着低头搬箱子,嘟囔一句:“连开车都不会,算啥精英哦。”
肩膀一沉,被希孟轻轻一扳,她就对上一张恼羞成怒的脸。
“你说什么?”
佟彤赶紧说:“没关系,不会开车可以慢慢学呀,相信以你的top智商肯定很快就能成为像我一样的老司机的!”
最后一个箱子装上车,她哼着歌儿回到四合院。这才似乎马后炮地觉出来,刚才好像有句话说得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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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希孟从书里抬起头,发现天光大亮。
昆吾搬走了,院子里显得格外静。虽然老人家平时事也不多,但他一般五点钟就起床,在院子里打拳。
要说吵闹也算不上。因为他打拳从来不放音乐。但要说完全不扰民也不合适,因为他老人家打到兴起之时,整个院子呼呼生风,有时候还不小心用掌风带下来几根树枝什么的……
但胡同里的生活就是这样。没有厚厚的隔音墙,没有几进几出的防盗门,家家户户对隐私都不太看重,不管是高兴还是难过,都不介意对邻居们敞开心扉,来个“共享生活”。
佟姥姥似乎也去买菜了。邻居养的鸽子一圈一圈绕着后海飞,送来一阵一阵悠扬的鸽哨声。
不知哪家的老人在外放收音机,那播音员的声音恨不得广播向全宇宙,从某个四合院流淌向四面八方,钻进他耳朵里。
“近日华北地区即将迎来又一波寒潮,气象部门提醒市民做好防寒准备……”
“本市多地跨年灯光烟火秀筹备完毕,具体时间安排如下:……”
“近日,我国科学家团队利用ai技术和数字助理设备,实验了以计算机模拟思维的形式复活人类大脑的工程……今后的人类很可能会在云上实现事实上的永生……随着科学的飞速发展,人类的定义和边界都在不断地延展……”
希孟听着听着,竟然挺感兴趣,打开手机浏览器,去搜相关的新闻。
按理说,像他们这种动不动就存活千年的文物,不至于对什么新鲜事物轻易动心。命长也有命长的烦恼。比如说,总是抓不住‘当下’,总是觉得来日方长。可可真的在人间扎了根,填了土,又有什么东西从他这千年老莲子里头轻易发芽,长了叶,抽了藤,拽着他这个冰封了多年的高岭之花老古董,在这个醉人的滚滚红尘中淌一脚泥。
过不多会儿,佟彤房间里开始叮咣乱响,想必是她已经起床,正搭配衣服准备上班。
院门口叮铃铃钥匙响。佟姥姥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进来……快进来……”
嗒的一声响,门开了,吱呀一声。
他好奇打开一条缝的窗户。只见佟姥姥身边还有一个人,拉着个小行李箱,风风火火地进了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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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四合院,平时进进出出就这么几个人,很少有外来的远客。
那是个年轻小伙子,大概跟佟彤差不多年纪,大高个儿,方额广颐,浓眉大眼,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全身上下散发着理工科的古老气息。要是再戴个博士帽,披件黑袍子,估计能直接成为各学院招生办的活广告。
他穿着知名运动品牌的夹克牛仔裤,背着个程序猿专用双肩背,夹克兜里竖着半截光滑硬纸,看起来像是张用过的机票。
机票男走路带风,意气风发,搀着佟姥姥过了门槛儿,环顾四合院,像主人翁似的发出洪亮的感慨:“这院子,这树,这花儿——真是一点儿没变!”
佟姥姥笑成花儿,朝着佟彤卧室大声嚷嚷:“小彤,你看谁来了?”
佟彤梳洗穿着完毕,斜挎着书包,裹个大外套,正是个上班的打扮。
希孟看到她满脸惊喜,冲着机票男笑出个倒彩虹:“哇!”
“小彤!好久不见,最近忙啥呢?”机票男也笑得一脸春光灿烂,上来就跟她一个大拥抱,还砰砰拍了两下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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