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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暴雪时分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墨宝非宝
殷果倚在墙边,脑海里空白一片。
她的爷爷奶奶还在,外公走时只有几岁,所以是在靠本能感受林亦扬的痛苦。关系最近的一个亲戚过世就是孟晓东母亲,孟晓东当时连着三天没说过话。
林亦扬也肯定和孟晓东是同一类人。有人痛苦会外放,让所有人看着自己歇斯底里来缓解,而有人全是把刀子往自己心里扎,多一个字不肯说。
……
好想回去,陪着他。
来电显示把她拉回了现实,是孟晓东。
“哥……”她把手机放在耳边,鼻音浓重。
孟晓东大致把事情简略说了一遍,是很突然的去世,早晨起床后在房间里溜达了两圈,还是好的。家里人全在做饭和看电视,到饭点去叫老人吃饭,人已经走了。
“我给你买好票了,下午两点,”孟晓东说到重点,“今天没票了,你就算赶明天最早一班,也只会早三个小时到国内。就算真回来,他也顾不上你。”
没听到她出声,表哥叫她:“小果?”
“嗯,”殷果用手背压着眼睛。
“先打完比赛。不管是金牌,还是银牌,必须拿回来一个。”
孟晓东这一年状态太差,已经影响了北城的风评。九球重心在女子,殷果是北城新一辈成绩最好的,也是孟晓东认定的九球接班人,所以每一场公开赛都很重要。
“我知道。”她低声说,鼻音更重了。
“不要在现场哭,影响别人比赛。”孟晓东提醒她。
殷果听话地跑到洗手间里。
孟晓东又劝了会,电话刚挂断,不明真相的表弟就立刻发来了一张截图。
天天:扬哥怎么了????
图片里,是林亦扬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形同虚设,三分钟前多了一条,写着:岁月无情。
配了一张老旧的照片。
是一间朴实的办公室,照片当中坐着一个笑呵呵的老人家,两旁、身后分别有六个男人,这其中只有林亦扬和江杨是面熟的。
这是那年东新城的贺老办公室。
照片里,是六十余岁的贺文丰,八岁的林亦扬和十四岁的江杨。
***
飞机上。
林亦扬怕收到任何的慰问,关掉了卫星网络。
陈安安就在他身边。凌晨两人一起走的,瞒着殷果。
从上了飞机,林亦扬就在自己的位子里待着,没有和谁说话,开着网络也是为了能在殷果比赛结束后,和她交代两句话。
眼下,该做的都做完了,人还在万米高空,什么多余的也做不了。
他握着遥控器,看着面前的屏幕里,一个又一个的电影海报掠过,一闪而过的很多画面,错杂在他的眼前,都是细枝末节,不值一提的过去……
刚进东新城的他,因为怕老师以为自己没空练球,没说家里还有个弟弟。
后来还是暴露了。
年后,老师的办公室里就多了一套dvd机,准备的光盘也全是动画片。起初大家还在笑着问贺老是不是要添新孙子,因为大家都知道,贺老生女儿早,女儿结婚也早,家里根本没有还需要看动画面的小孩。
其后,贺老又神秘地去幼儿园接林亦扬的弟弟,想带到球房,未料,突然冒出一个老爷子守在幼儿园门外,反而被老师们紧急防范。那晚,林亦扬下课晚,到幼儿园只剩了两个外人——一个是在门外吹冷风的老师,一个是门内伸长脖子等自己的弟弟。
直到他证实了老师的身份,保安和老师才算放过了这个老头。
老师碰了一鼻子灰,自嘲了半天,带林亦扬和弟弟回了球房,一个打球,一个看动画片。
后来就此事,当时未过世的师母评价:“你还说是他爷爷啊?那小六该叫你什么?”
“还真是啊,辈分不对,”贺老认真考虑了一会,“可说我是他爸爸,也老了点儿?”
……
现在的林亦扬回忆起来,自己和老师就是最真实的爷孙两辈。进东新城那年他八岁,老师六十多。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老师于他而言更像是爷爷,不是父亲,比父亲更宽容。
我以为当初错很大,不可挽回,以为我们的隔膜是一辈子的。而你人过古稀,记着的只是我的小时候,刚进东新城的那几年,喜欢吃什么,讨厌看什么,盼着的也不过是我能回家,回到家里,让你多看上两眼。
最包容的就是隔辈人,可最等不及要走的,也是隔辈人。
四周的灯亮了,空姐已经开始准备早餐。
这陡然的亮度让林亦扬不适,他翻出飞机上的洗漱包,找到牙具,走向洗手间。
等到狭窄的洗手间门闭合。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还有那双眼睛,和自己对视了足足两分钟后,两手撑在那一条小小的洗手台边沿,攥着没开封的牙具,左手撑在那,右手竟然撑不住。
太窄了这里,让人透不过气。
这里有人先洗漱过了,有牙膏的气味,其实已经很淡了,却刺着他的眼睛。当眼泪掉下来的一刻,他再也抑制不住,额头压在了镜面上,掌心里的牙具塑料盒被捏得变了形,一声塑料壳崩碎的脆响,充斥在这个逼仄的洗手间里。
想让自己平静,全然无用。左手在镜面上攥成拳,又松开,最后,额头重重地磕在手背上。用痛,用全身力气去克制着、试图摆脱这种无力感……
……
和多年前蹲在东新城门外一样,整个人都被这种被抛弃的无力感包裹着。
像浸透水的湿布蒙住脸,呼吸不能,一丝氧气都吸不进来。
两次都一样。
第一次是老师让自己离开东新城,不要他了,这一次更彻底,是真的走了,不要他了。
东新城的灯,办公室的灯,永远灭了。
***
从洗手间出来,林亦扬的短发发梢是湿的,但没有水,已经擦干了。脸上也干干净净,除了眼底泛红,左手背的淤青外,没有其它异样。
陈安安倚在洗手间对面,在等着他。他不会安慰人,只能守着他。
空姐推着一辆早餐车,正准备推出去,看到两人微笑着点了下头。林亦扬看了眼餐车上摆着的、热气腾腾的几盆东西,用中文问陈安安:“站着干什么?”
不过短短二十几分钟,他像抽了几宿的烟,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几个字一句话,像能看到他嗓子里充着血:“没事。”
***
在短短一日内,贺老去世的消息传遍了业内,中国休息室内,选手们都是新一辈居多,感触并不深,反倒是教练们都很伤感。
在殷果上场前,教练问了她一句:“还行吗?心态?”
殷果点点头,拿着球杆走了。
她心里有一个秒表,在每一针跳着,催促她去机场,回国,去见林亦扬。
事实证明,她是人,不是神,发挥得并不好。
对手也来自中国,意外出现了两次明显失误,算是将冠军拱手送给了她。没想到在状态奇差时,殷果竟意外拿到了人生第一个公开赛的冠军。
“这个冠军应该是你的,”她在掌声里,握住对方的手,“我是靠你失误,才拿到的。”
那个年近三十岁的老将笑了:“没什么应该不应该,冠军就是你的。”
“世锦赛再见。”殷果说。
对方报以微笑,关心地问她:“稿子准备好了吗?”
殷果点点头,把口袋里的纸抽出来一截,对方也笑,给她看自己的稿子。
她们都没林亦扬的口语能力,全在昨晚就打好了草稿,谁赢谁去采访。
殷果没耽搁,直接进入采访会场。
她在满场掌声里鞠躬,落座。
心里的秒表一直在滴答滴答走着,算着时间,告诉自己:十五分钟之内必须走。
第一个问题很常规,恭喜夺冠,夺冠感言。
接下来是自由提问,连着六个问题。
在最后四分钟里,她握住稿纸,其实早背诵流利,只是在等结束的时机。
教练以为她在紧张,低声用中文说:“不用太紧张。”
殷果轻摇摇头,对教练笑了笑。
“首先恭喜你,殷小姐,”角落里,有一位资深记者抢到了话筒,“问一句更私人一点的,希望你不要介意。今天在场的球迷都在好奇,为什么lin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没有到场,还是你们会有别的庆祝方式?”
笑声充斥在全场。
殷果将小型话筒挪向自己,短暂沉默。
等到笑声散去,她才轻声开口:“在昨天的半决赛,男子组退赛了一位中国选手,他叫陈安安,是今年的四强,相信大家也在疑惑为什么他会突然退赛。”
大家安静地,等着殷果揭晓答案。
“他是lin的师弟,是从同一个球房出来的,”殷果轻声说,“昨天lin和他一起离开,飞回国内,是因为他们的老师去世了。”
闪光灯渐渐消失。
这是一个令人意外且遗憾的消息。
“他是lin的启蒙老师,lin从八岁开始,一直到十六岁离开他身边,整整八年都在一个叫东新城的地方长大,跟着这位贺文丰老师学打球。你们肯定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没有参加过国际大赛,也没有世界排名,因为在中国斯诺克起步得太晚,他没机会成名。可这位老师有很多弟子,还有弟子的弟子,全成为了这一行的中坚力量,lin也是其中之一。我从小就听到他的名字,崇拜他,敬仰他。很遗憾,再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殷果想到,自己在机场和林亦扬的交谈,当自己听到要去见他老师时有多兴奋。
不仅仅因为他和林亦扬的关系,更因为他是贺老,桃李满天下,不计功名的贺文丰。
“虽然我是九球选手,但也尊敬这位业内泰斗。不仅仅因为他是lin的老师,而是因为,他是这一行的奠基者,是最初点燃我们梦想的一个人,一个普通老人。”
“今天我的这个冠军……”她磕巴了几秒,本来原稿是——也想要纪念这位老师。
但还是临时改为了——“其实应该属于那位亚军,到这一秒,我仍然这样认为。她今天打得很出色,比我出色。谢谢各位,听我说完这些,因为要赶飞机回国,不得不再次道别了,各位,下一届公开赛再见。”
殷果手撑着桌子,立身而起,面朝所有记者。
毕竟是初次采访,手里的纸都被她捏得皱皱巴巴了,最后,第一个念头是跑,被教练拽回来,又合照了几张。
其后,殷果就从体育馆消失了,直奔机场。
在登机前十分钟,她人坐在登机口外的位子,焦灼等着。
掌心震动,是孟晓东。
m:下飞机,我来接你,去追悼会。
m:江杨这次受打击很大。
m:另外,林亦扬今天接手了东新城。





在暴雪时分 50|第四十九章 命运的潮涌(4)
飞机在清晨降落。
殷果坐到孟晓东车里,身上是黑色连衣裙,飞机上换的。孟晓东把一个鞋盒递给她,是昨晚去她家取的黑色平底鞋。
“江杨还好吗?”她的航班没有卫星网络,登机前没来得及细讨论江杨的事,到现在终于有机会问了,“出院了吗?”
“出了,今天追悼会他一定会到,”孟晓东启动汽车,“你公开赛的事,家里还不知道。”
她松口气。
“但是别把爸妈当傻子,贺老一直和你妈电话叙旧,多少她也猜到了,问过我。”
心被提起来,她忐忑地问:“……你怎么说的?”
“我说——”孟晓东无奈一笑,“我早知道,你俩就是我撮合的。”
其实孟晓东早计划挨这一刀,连父亲那边都预先打过招呼,只等时机成熟,解决问题。
他起初打球那几年,殷果妈妈还是裁判,经常带着他到处打比赛。所以从小到大,孟晓东和她最亲。又因为孟晓东足够争气,多年在殷果妈心里的地位一直无法撼动,有他亲自扛这第一刀,肯定会迈一大步。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林亦扬自从回来后,这一路的为人处事足够漂亮。从中国公开赛带起了中国这一届最好成绩,到和恩师握手言和,再到今时接手东新城。
早在潜移默化里提了不少印象分。
“安心吧,”他再说,“我看她脸色还可以,倒没生气。”
殷果呼出一口气:“谢谢哥。”
“幸好你没跑回来,”他最担心的是殷果弃赛回国,不光丢了成绩,也会让爸妈认为她爱情至上,忘记责任,“恭喜你了,全美公开赛冠军。”
殷果笑了笑。
冠军的喜悦早被冲淡了,她只想快点见到他。
***
殷果妈妈和体育局的同事们在一起。
他们到了地方,殷果先和妈妈打了声招呼,跟着孟晓东进了大厅,算是代表北城来的人。
追悼会现场布置简单,贺老的遗像在当中,整个大厅被送来的花圈堆满了。
贺老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早几年去世了,留了一个外孙,小女儿给他生了个外孙女。早年师母也去世了。这个家不算人丁兴旺,这几天主要靠小女儿和女婿,还有几个徒弟忙里忙外操办所有的后事。
殷果走入大厅,孟晓东接过门口接待台的笔,在本子上签下自己和殷果的名字。
她环顾四周,没看到林亦扬。
正在想,要不要给他发个微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现场,反倒是右侧,有了熟悉的说话声,是吴魏的。楼梯下走上来了几个人。为首的就是林亦扬和江杨。
两个人都一样,穿着黑衬衫和西裤,全身黑。
从公开赛提前归国到今天,三日未见,理应不会有什么大变化,可他已经在肉眼可见的状态下瘦了一大圈,不光是脸,手臂那里也是,衬衫不再服帖合身了。
殷果和他目光对上,心口像被刀锋刮了一下。
林亦扬的脚步慢下来。
众目睽睽,不好多说,也不好多做什么。他一慢,身边的江杨,还有身后东新城老一辈的人索性都站住了。
殷果屏着息,眼前的他像在慢镜头里,直到,站在她眼前。
最想念的男人,在一米之遥的地方立着。
林亦扬这几天说了太多的话,安排太多的事,做了太多的决定,到面对自己女朋友反倒想不到要说的话。
孟晓东搁下笔,先打破了安静:“有什么能帮忙的,尽管说。”
林亦扬拍拍孟晓东的手臂:“你已经帮到了。”
帮着在这两天安抚殷果的情绪,让她顺利比赛,再把她平安接回来。已足够。
林亦扬最后深看了一眼殷果:“仪式要开始了,我先进去。”
这话像给孟晓东的,其实是对殷果说的。
殷果轻颔首,感觉他和自己擦身而过。东新城最新一代的带头人,身边左右都是昔日的兄弟,一个不少,在这里负责接待全部来自业内和体育圈的同僚。
殷果在人群后边,门边,在自然光和灯光的交汇处,看着他。
看他和旁人握手,寒暄。
追悼会很快开始,重要的来宾站满礼堂,小辈一些的没有立足之地,都在大厅外,楼梯上站着。江杨是今天追悼会的主持,他刚离开医院,气色很差。
但作为一个带领东新城走过十几个年头的男人,就算马上要进手术室了,站在这儿,也能主持完全场。
很寻常的追悼会流程,殷果第二次近距离面对林亦扬,是和家属握手,她跟着表哥,一个个握过家属的手,再到几个徒弟,站在家属末尾的就是林亦扬。全都在哭,除了这位最受宠的小徒弟,只有他是冷静的。
所有来的人,一个个说着节哀,和每个家属、徒弟握手。
殷果跟着队伍,到他面前。
林亦扬对她伸出手,她握上去。他掌心粗糙的纹路,滑过她的手背,随即分开。
握手结束后的人,都先后离开了礼堂。
殷果的行李箱被表哥取下车。他带着箱子和她去停车场,殷果妈妈在等她。
殷果总觉得,自己和林亦扬握手之后,他在目送自己。
以至于她跟着孟晓东,走到停车场旁的花坛,见到妈妈了,还觉得身后有他一道沉默的目光。
“飞了十几个小时,累不累?”妈妈在问他。
孟晓东接了车钥匙,打开后备箱,把她的行李箱放到殷果妈妈车后。
她笑笑:“早习惯了。”
“先回家,”殷果妈妈说,“晓东你也一起过来,外婆在,想和你们俩吃饭。”
“好,”孟晓东应着,“我开车跟着你们。”
殷果看着表哥和妈妈的互动,却在想着林亦扬。
她想留下,想单独见他,想和他说上几句话。
不想走……
孟晓东转身,要去开车。
“妈……”殷果突然出声,“我晚点儿再回家,行吗?”
孟晓东停住脚步,殷果妈妈也停住动作。
恰好有一辆轿车驶出停车场,经过时踩了刹车,和殷果妈妈告别。殷果妈妈笑着对车上上挥手,这才转而瞧她,略沉默片刻问:“外婆也很想你,不先回家看看?”
她恳求地望着母亲:“晚上就回家。”
短暂的沉默,让人越发不安。
她怕自己太直接,反而带来不好的结果,看了看孟晓东,孟晓东也暗示她缓一缓,还是先回家。未料,在兄妹俩眼神交流时,反而听到了妈妈的一声叹气:“去吧。”
言罢,再叮嘱了一句:“别太晚。”
殷果露出了几天来最开心的笑容,她激动地说了句“谢谢妈”,立刻跑了。
殷果妈妈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对孟晓东说:“晓东,你知道吗?今天来这里的人,十有八九都受过贺老恩惠。”
所谓的恩惠,并不一定是物质,而是精神助力。
殷果妈妈大学毕业初入这行,考裁判资格,在赛场上经常会看到贺文丰老师的身影。那个年代台球比现在还小众,她喜欢,想做裁判,家里没人理解,一级级裁判考试、考核,都是摸索着前进的。凡是有的职场内斗,在任何行业都有,裁判员也逃不开,无数次想放弃,就和经常到赛场看人比赛的贺老聊天。
贺老平日严肃,但也很风趣,对她最常说的就是:人嘛,一天天过,挑每天最想做的,最高兴的事来做。别想太多,别想太远,看着当下,看看脚下最真实的路。
贺老一直没学会用鼓动人心的“梦想”二字,那是属于新一代的词,经常拍着胸口说,就是那股子劲儿,想起来就激动,睡不着觉,想去做,浑身的血都是热的,沸腾的。
林亦扬有多幸运,当年能师承贺文丰,少年的他感受不到全部,相信在今天见到这么多前辈从全国各地赶来吊唁前辈,不止是他,包括贺老的所有徒弟,东新城的所有人应该都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东新城与其说是一个球社,不如说是一个传承地,也许它日后会没落,也许更好,但都不影响它这个名字的地位。
而林亦扬,就是它今后的领路人,这是贺老在去世前亲自定的。
***
林亦扬的车不在停车场,而在礼堂后边的一个角落。
他搬着一个纸箱子出来,里边是一些杂物,要带回东新城的。他把箱子扔到后备箱,上了车,副驾驶座那一侧的车门被打开,上车的人在对他笑。
林亦扬右手还拉着安全带,一瞧见她的脸,停了几秒后,露出了这几日唯一一次的真实笑容:“不怕被人看见。”
“我妈知道了,”殷果抑制不住地笑着,“我哥替你扛了一刀。说是他撮合的,撮合我们。有我哥在,没事的。”
林亦扬偏头看她,她斜靠在座椅上也看他。
她主动握住林亦扬在方向盘上的右手,林亦扬反握住她的,指腹在她手背上划了划。
“你准备去哪?刚刚?”她主动问他。
“回东新城。”
“那就去东新城吧,”她说,“我陪你回去。”
还没去过那里。
北城俱乐部是后来孟晓东重新选址开的,就是因为嫌弃先前的地方不中心,不方便。而东新城从建立之初到今天,地址就没有变过,还没有林亦扬租的球房位置好,但胜在大。
主楼的面积大,一共上下三层。
殷果下了车,被林亦扬带到大门外,看到“东新城台球社”的牌匾,经不住去观察四周。
大院的红围墙和铁门,拦出了一块独有的地方,这边是主楼,那边是一层的二层小楼。小楼后边有一块空地专门停汽车。
今天俱乐部的全体人员都去了追悼会,回来的人少,加上林亦扬的那辆车,不过三辆。
林亦扬因为看到殷果,消沉的情绪有了一点好转,再加上今天全部事情都处理完,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比前两天好了不少。但心头的乌云尚未散尽,依旧话少。
殷果也不想在今天和他多聊什么,只想陪着他。
一楼有一群小孩在练球,年纪很小,都不到十岁的样子。
她跟着林亦扬走上楼梯,迎面下来的是承妍和几个东新城的年轻女选手,这次全美公开赛和世锦赛都没有承妍,两人这还是在当年纽约一见后……第二次打照面。
她看到殷果也很意外,在追悼会上人太多,根本没留意到彼此。
“六哥。”承妍在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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