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先忧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缨书生
我气愤不已,说道“只是这样饶阳公主自断双臂,陛下就可以轻饶他我以为国法不能治饶阳公主,陛下和皇子的安危所引发的天子之怒,足以让饶阳公主覆灭。想不到,陛下竟是竟是这般麻木!难道之前的一切都到此为止吗难道与卢弘宣同流合污的人,不应该逐一问罪吗难道一时的阵痛,换一片清流,不值得吗一个牛鼻子老道竟能这般影响天子行事,真是可笑!”
“在皇帝眼中,只要朝堂安稳就行,那些思量对他来说只会耽误他的修行。饶阳公主如今失去青衣卫和上官柳儿,已没有实力觊觎帝位。更何况饶阳公主还是女儿身,皇帝以为武则天之后,无论朝臣还是藩镇,都不可能对他俯首。故而,他没有追杀光王时那般狠心。至于对赵归真如此听话,大概因为这世间所有信仰都在奴役世人。无论儒释道,或是其它信仰,世人信了什么,便甘愿被其奴役。一旦深信,别说钱财,便是性命,也愿为其舍弃,他们自称为奉献。我们不能言之愚蠢,也无法阻止。”萧秀有些无奈地对我解释着,试着安慰我。
“为祸世人,便是愚蠢,且不可饶恕!”我并没有就此被劝服,回萧秀道,心中暗暗发愿,若有机会,定将这群祸害驱逐出长安。紧接着,我又问道“那望仙台倒塌一案,陛下想如何给世人一个交代”
“在见过饶阳公主后,陛下已命崔元式根据饶阳公主所供,将卢弘宣定为主谋,卢仁和史百尺做为从犯处置,还有些无关紧要的人,依法处置,尽早结案。但卢家其他人,还有崔元式呈上的卢弘宣的账本,陛下授意崔元式不必追究。”邓属答道。
我皱着眉头,叹道“看来陛下又打算这样糊弄过去了”
“那先生想插手吗是否要想法子助推陛下将此案彻查”邓属问我道。
我摇摇头,回道“我已懒得如此繁琐了,再说陛下也不可能将此案彻查,毕竟牵扯的人太多。对了,卢弘宣那本记事册共牵涉多少人”
“共有七百零四人,其中有姓名者五百一十八人,在朝官员四百一十二人,其中多数为京官。”邓属答道。
我一听,见人数这么多,便打消了一一惩处的念头,于是对他们说道“既然这么多人,就先不动了。来日将这本册子当做礼物,送给光王吧。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会用得上,不必我们来做了。饶阳公主既已承认诬陷,那杞王如何了”
“陛下已撤销杞王禁足,并且刘玄靖第一时间给杞王送去密信,信中只有八个字,‘万物凋零,百虫蛰伏’。”邓属回我道。
我听罢,叹道“但愿杞王会信了他的话吧,我可不希望他与饶阳公主合谋一处。虽然鱼弘志不在了,马元贽也不可能和杞王站在一起,可杞王还有一位不安分的养母,故而若杞王真与饶阳公主合谋,会是一件麻烦事。除此之外,今日还有别的事吗”
“其他的,还还有一事。二公子”邓属说着,看向萧秀。
萧秀皱着眉,低着头,迟疑半晌,没有说。
我见状便问道“萧兄,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无论何事,但说无妨!”
“尚兄,连薏的事,我想用石琼将上官柳儿引出来,或能顺藤摸瓜,找到连薏。不知可否”萧秀依旧低着头,跟我说道。
我疑惑不解“石琼他”
“对!饶阳公主想借石琼要挟石将军,当时被拦下后便一直在四处寻找石琼下落。上官柳儿如今走投无路,若得到石琼,在饶阳公主面前算将功补过,我想他定会重新露面。上官柳儿深知饶阳公主性情,他必会用石琼与公主谈条件,而不是任由公主开蚌取珠。故而丽景门的人抓住石琼后,会先将之藏好。这样,我们的人,就可以尾随其后,找到他们的藏人之处。”萧秀跟我说着自己的打算,或许他自知理亏,故而有些底气不足。
我听罢,立即拒绝道“不行!石琼牵涉石将军,石将军常年驻守边疆,劳苦功高。若没有他在边疆浴血奋战,就没有大唐的太平天下,更不会有长安繁华和诸般权谋。我说过,这世间最不可伤的,是卫国将士。若让石琼身陷险境,你让我如何面对血染疆场的石将军”
“尚兄放心,我定不会让石琼出事。他一出百合园,我们的人就会在暗中保护,等找到了上官柳儿的藏身之处,我们立即将石琼解救出来,绝不会让他有任何危险。”萧秀向我许诺道。
我听完,依旧不放心,遂说道“上官柳儿有何手段,我们都见识过。我对诸位自然放心,可万事皆有不预,万一我们没能护住石琼呢石琼牵动着十万戍边军,若被饶阳公主掌控,后果不堪设想。尚兄你不是不知,神策军在京都腐朽不堪,根本没什么战力。若非虎狼之师,上了战场,再多人也只是一个数而已,糊弄文人尚可。真让两军对垒,十几万神策军只会被一击即溃,到时候天下大乱,你我便是罪人!”
“那连薏呢时间拖得越久,他越无生还可能。再说,若没有石琼,上官柳儿会用什么事来邀功,就不好说了。潜入此处,殊死一搏,也是有可能的。尚兄,你不能忘了,我们身在何处,在行何事。此时此刻,有些人须得利用,有些事必要去做。与石琼相比,连薏微不足道,不为他,为的是剪除后患。”萧秀对我苦心规劝道。
我仍然不为所动,故回道“谁说连薏微不足道,这世间没有谁生来卑贱。今日即便换了别人,不是石琼,只要是任何一个戍边将士的女儿,我都不会将他送入险境。我无法让一人涉险来换另一人得救,这不公平!连薏要救,但不是如此行事。我们可再想想法子,逼上官柳儿出来。”
“若有它法,二公子早就做了。先生,你别怪二公子,实在是没有法子了。”邓属在一旁劝和道。
我听完,心中矛盾不已,皱着眉,低沉着声音,认真地说道“若真别无它法,那就让我去吧。饶阳公主和上官柳儿都是有仇必报的性格,被我玩弄于股掌,他们此刻已视我为仇敌。上官柳儿抓到我,必欣喜若狂,定会亲自送到饶阳公主面前。一来他可当面将所有罪责推给我,在饶阳公主面前洗净嫌疑;二来将我送去,为饶阳公主折断马元贽臂膀,他便是大功一件。饶阳公主没了青衣卫,自然会继续倚重他。”
“尚兄不可玩笑,你若去了,便是有去无回。上官柳儿不仅不会将你送到藏身处,还会直接送去饶阳公主面前。到时候,就再无回旋余地了。”萧秀拒绝了我的提议。
我继续说道“我们先找丽景门的人,让他们传话给上官柳儿,叫上官柳儿带着连薏来交换我。等他们将连薏带到,我们再抢人。我只需露一面,不会有何危险。”
“倘若上官柳儿没有将连薏带去,而是非要尚兄与连薏分开来交人呢若上官柳儿从中使诡计,一切都不可控。即便上官柳儿讲信,愿意一人换一人,但却将地点放在郭府,我们也拿他没办法。郭子仪留下的鬿雀,实在非等闲之辈。我们要想在郭府抢人,断无可能。”萧秀依旧不同意。
我接着劝道“到时候一切都要按我们的意思办,我想在上官柳儿心中,我的分量总是要重一些的,他不会不照做。再说”
“不必再说,尚兄,我不会应允。上官柳儿不是马元贽,没那么好糊弄,尚兄还是先打消这个念头。利用石琼一事,就此作罢,请尚兄放心,今后绝不再提。至于救连薏,我来想办法。外面还有诸多琐事,就不多作陪,尚兄好生安歇!”萧秀打断我说道,随后便起身,准备行礼离开。
我忙问“还能有何办法”
“我来长安前,便说过,萧府助尚兄,万死不悔。倘若真没有别的法子,连薏便不救了吧。这两日,我会多调些护卫过来此处,以防上官柳儿狗急跳墙。不多说了,尚兄保重!”萧秀说完,遂行礼,与邓属一同离去。
我愣在原地,望着他们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此时此刻,自己倍感无力,我虽阻止了萧秀,却对救连薏无计可施。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走上这条路,不可能会一帆风顺,必会失去很多东西。可当真正要面临失去的时候,心中依旧万分痛惜,做不到无动于衷。
“这世间很多事便是如此,不可能处处都两全其美。就连仁义,也会生出相左之事,让人为难。”班心望着门口感叹道。他给我递上茶,等我接过后,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对我说“小先生,不必顾虑太多,随心去做便好。昨日我不知连薏身处如此险境,未能体察其中隐忧,还不争气地使了小性子,扰你心境,实属不该。小先生,若为连薏复仇,算我一个。”
“他的仇,我一定要报!”我咬牙切齿地接过话说,随后将班心递给我的茶一饮而尽。
班心接过我递回的茶杯,又说道“有了这句话,还有那句‘没有谁生来卑贱’,我想连薏会原谅小先生的。”
“哎呀,好了,好了,你们继续报仇吧,我可懒得管你们。说起石琼,小先生,我还是去百合园看着他吧。万一他出了事,我就没法与石伯伯交代了。”马新莹说着,就起身,看着我。
我想了想,同意了,回道“也好,你告诉他万不可出百合园,陪他说说话,解解闷。”
“嗯,那我去了!”马新莹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班心望着马新莹的背影,紧锁眉头,看了看我,欲言又止。马新莹一副乖巧模样,我当时并未察觉不对,直到第二日他回来的时候,才带回一个让我始料未及的消息。
“小先生,石琼自己走出百合园,被姬藜抓住,正在押送途中。”马新莹从外面回来,刚坐下,就低着头对我说道。
我惊诧万分,皱眉看着他“什么”
“是我将昨日你与臭小子的对话告诉他的,今日一早,他自己走了出去。你你别骂我,方才回来前,臭小子已经骂过我了。臭小子说,你不会饶了我。现在我就在你跟前,你想如何责罚,我都认。”马新莹可怜楚楚地回我道,低着头吗,一眼也不敢看我。
我看着眼前马新莹的模样,实在责备不起来,心中怜惜多过怪罪。我见班心给他递上茶,便安抚道“喝口茶,暖暖身子。我知你都是为我好,虽行事不妥,可我又如何能怪你呢新莹,你不必歉疚,就情势而言,你没做错。再说,走出百合园,是石琼自己的选择,怪不着你。对了,萧兄打算如何做”
“臭小子和邓叔已经去追了,打算直接截下姬藜,不让他与上官柳儿见面。”马新莹答道,接过茶水,握在手中。直到此时,马新莹才抬起头,看了看我。
我想了想,忙问“那现在截下来了吗此处有没有可以传信给萧兄的人”
“应该没这么快。石琼出百合园没有跟任何人说,他被抓住还是暗卫巡视遇到后,报给邓叔的。臭小子和邓叔去百合园核实,与我遇上了,之后才决定去拦截。至于传信的人,咱屋顶上的就是。”马新莹回我道。
我站起身,匆匆来到屋外,对着屋顶上喊了句“楼上的兄弟,我有要事须立即告知二公子,劳烦帮我跑一趟。”
说罢,楼上窜出一个人来,潇洒飞落到我跟前,双手作揖行礼道“先生何事,只管吩咐!”
“你此刻能联系到二公子或邓领卫吗”我问道。
那人回道“长安四处皆有暗卫,我只需寻着他们足迹,便能找到。”
“好,那麻烦兄弟帮我带句话给他们,‘木已成舟,不用则废,悬剑空垄,望安盼归’。事出紧急,还望兄弟快些,否则我怕来不及了。”我对那人说道。
那人应道“诺!”
接着那人便蹬地飞身上屋,马新莹对那人喊道“你直接去百合园,从那里追踪快些!”
随后我与马新莹一起往屋内走,马新莹追着问我道“小先生,你是要阻止臭小子吗”
“既然石琼已经被抓,我的坚持便没有意义。与其拦截姬藜,不如顺水推舟,像萧兄原先谋划的那样去做。更何况,若是姬藜抓住石琼,再被我们拦截了,更会逼急上官柳儿。若没有石琼一事,上官柳儿或会蛰伏不出。但若是抓了被截,难保上官柳儿不会急眼。他那种人,怎会甘心如此窝囊若是急火攻心,上官柳儿就真的不顾一切,什么事都做得出了。”我忧心忡忡地回马新莹道。
马新莹听完,点点头。班心在一旁,仍旧安之若素地侍弄着自己的茶具。只有我,在重新坐下后,望着门口,心绪难平。期望一切都如萧秀昨日谋划的那样,不会出什么差池。否则,我该如何面对石琼和石雄,我又该如何面对连薏我不知道,这是我来长安后,第一次惶惶不安。我独自揪着心,暗暗叹道
院外两枝入立荫,摇床蒲扇夏凉清。
君知秋木非心意,切盼归来一树春。
第一百一十七章 愁困
“多材往往因材累,为此珍禽尽叹息”
在我遐思之际,马新莹突然问我“小先生,你为啥给他们传消息,要说得那般文绉绉的要不是我聪慧,还真弄不懂!”
“为了将意思表述清楚,力求简洁,也为了防止被误传,故而才如此的。特定情境用特殊表述,自古便如此。像门前对联,堂前匾额,甚至是正规行文,都不可能如平常说话一样繁琐而单调。”我回过神来,对马新莹答道。
马新莹又问“对呀,为啥行文要与说话不同呢行文总是考究,却让人看不懂。”
“行文与说话区别,一来是刻意追求用最精炼的文字表述意思,二来是为了让书写与观看的人都能够对行文进行深思,三来是为了传承的简便和高效,四来是为了体现行文的正规,使民众信赖。若行文皆如百姓寻常言语,华夏之文或会出现断层,犹如从悬崖突然跌落平地,想再爬上去,几无可能。而后回首曾经的高度,只能望涯嗟叹,悔之晚矣。”我喝了口茶,回道。
马新莹追问道“行文如寻常言语真的一点都不好吗”
“不是说寻常言语不好,只是这样会让执笔者少了许多深彻的思考,繁琐且不利于传承。而文之没落,必由此开始,之后浅薄之人,言之凿凿,乱文之体统,难以服众。文既乱,民不信,前人之言,先辈之智,束之高阁,仅瞻仰而不用,五代之后不读圣贤,十代之后不识汉字,纵中原可兴,然先贤沦丧,岂不悲哉”我认真地答道。
马新莹继续问道“那为啥说话不和行文相同呢要是行文有这般利好,说话与行文一样不就可以了,这样也不会让一般人看不懂行文。”
“相比之下,寻常说话,不必刻意求深,要的是浅显易懂,便于听命行事。要是说话也追求行文那样,行文会失去威信,说话则变得枯燥。故而,语不可以难,文不可以简。”我回道。
此时,一旁的班心接过话,很平和地问“不是有句话叫‘大道至简’么”
“大道需文以释义,释义过简,读之不明,思之无得,如闹市杂音,闻之生厌,过耳即忘。大道不释,人何以悟道而明理故非至理之文,不该刻意求简。唯世间至理,欲广为人知,故求简以传。”我答道。
班心点点头,马新莹却听得一脸懵懂。我与他们就这样闲聊着,分散担忧的心情。萧秀和邓属直到一天之后才回来,同时带回石琼一事的最新进展。
“尚兄,我们跟着姬藜,找到了上官柳儿的藏身之处,我们的人正在盯着他们。接下来,该如何做”萧秀刚坐下,便问我道。
我想了想,回道“上官柳儿会先联系饶阳公主,不会立刻将人送过去。可否趁此间隙,将石琼和连薏救下,同时控制住上官柳儿和姬藜”
“先生,丽景门里最有实力的人都与上官柳儿在一起。若将石琼救出,还较为轻松。可若想同时将上官柳儿和姬藜虏来,就没那么容易了。除非,先生能调动马元贽手中的神策军前去。到时候团团围困,上官柳儿插翅难飞。”邓属对我分析道。
我摇了摇头,否决道“不可!马元贽还是不牵涉其中为好,他做个护卫便足够了,无需知道这些事。”
“虽然将上官柳儿和姬藜控制住比较难,但暗杀他们却很简单。可像先前暗杀崔铉一样,用相思泪,然后将此事推给墨家。丽景门找不到墨家,便只能认栽。”萧秀对我说道。
萧秀想除掉上官柳儿和姬藜,可能是为连薏接手丽景门铺路,故而我没理由拒绝。我看了眼萧秀,便同意了“那就如此办吧。务必要救出石琼和连薏,确保他们安然无虞。”
“诺!先生放心,定不负所托。”邓属应道。
“对了,这两日朝堂可有什么事”我问道。
萧秀回我道“朝堂没什么大事,不过昨日皇帝已令金吾卫进公主府,将青衣卫押送出京,共一千二百一十五人。皇帝要求青衣卫那些人返回故乡,在自家禁足五十里之内,离家超过五十里则格杀勿论。那些家在长安的,也逐出长安三百里,永世不得返回。至于那些不在京城的其余青衣卫,则要求他们就地解散返乡,不得回京,不得聚集,不得流窜,违令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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