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先忧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缨书生
“皇帝没有对他们痛下杀手,已是宽仁。或许是那个老道不让皇帝见血吧,否则这些潜在威胁,怎会这般草草处置。我担心,有一日他们还会蹦出来,到时候就麻烦了。”我皱着眉头,对萧秀说道。
萧秀倒是没将那些青衣卫放在眼里,轻松地回道“无妨,那些人没什么战力,再说人数也不多。除了被金吾卫撵出去的一千来人,其他各镇加起来也不过四五千人而已。倘若他们真跳出来,神策军也足够对付他们。更何况,还有我们在。”
“呵呵,萧兄这么说,我心里便有底了。”我笑着回萧秀道,接着又问“除了青衣卫之事,还有别的事吗”
“其他就没什么事了对了,裴识被马元贽放出来了。想来是马元贽觉得他再没用处,故而给放了。”萧秀接过话对我说道。
我眉头一紧,突然有些不详的预感,忙问“裴识回家了”
“他不回家还能去哪儿先生不必担心,当初他走出那步的时候,应该就想到了如今的境地。他早已看清了自己妻子的面目,就算回家,也不会再为那个女子难过的。”邓属接过话,对我说道。
“我是怕他还看得不够清楚”我念叨着,遂吩咐道“邓领卫,若能分出人手,可否暗中保护他一下。他妻子那种为丽景门效死力的人,恐会为丽景门报复他。裴识是个忠义之士,我不希望他出任何意外。”
“诺!先生放心,稍后我便派两个人去跟着裴识,确保他安全。”邓属应我道。
萧秀随即起身道“尚兄若无其它吩咐,我便不多逗留了,这即去安排暗杀一事。”
我和邓属也跟着就站起身,我对他们二人行礼道“二位辛苦,多加小心!”
随后他们二人一同出去,而我望着他们背影,不仅为那些屋外的人担心,还在心中深深感激他们二人的不辞劳苦。这一去,又是一日。夜里用完晚膳,在回住处的路上,马新莹望着明亮的夜空对我说“小先生,你知道星空是什么吗”
“是什么”我反问道。
“是想象。”马新莹依旧抬着头,答道。
“呵呵”我笑了笑。
“那你知道想象是什么吗”马新莹又问。
“不知。”我回道。
马新莹转过脸来,看着我说“是希望!有了希望,无论处在何种困境,都有勇气微笑以对。小时候,在萧府时,望着星空,我便会想阿爷阿娘。跟着他们到边塞,望着星空,我又会想洛阳的萧府。想着想着,心里也就有了寄托和希望。小先生,你愁眉苦脸一整日了,不妨也看看这星空,相信臭小子和邓叔。这样,或许你就不会那么担心,能看到希望,感知幸福。”
“那样的幸福,对于历经绝望的人来说,何等奢侈。或许不仅仅是奢侈,更是空洞和虚假的,我更愿意脚踏实地,直面现实。与我来说,幸其生,而后得其福,才是真的幸福。抱着幻想去自欺欺人,罔顾现实的艰难苦恨,是最简单又蛊惑人心的骗局。很多人甘愿沉迷其中,只是在历经绝望以后,我已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这样的骗局。新莹,我没事,我只是宁可愁苦担忧,也不愿自我欺骗。星空就在那里,你能看到希望,这很好,至少可以保持微笑。可我不愿将那当做希望,在我眼中,星空只能是星空。所有的虚妄都不能控制和左右我,这才是我历经绝望后,真正想要的。”我看着马新莹,跟他解释我的心情和感受,希望他能体察和谅解我。
这时,一旁的班心突然插话,问我道“小先生流过泪吗”
“什么”我扭头看向班心,确认道。
班心继续问道“直视现实,是一件残酷的事。不知小先生在面对痛苦时,可曾忍不住哭泣”
“呵呵流过!没流过泪,怎能算经历过绝望。只不过,当时已流干了眼泪,此后便深深知道,那如珍珠之物,毫无用处!故而,后来我学会了直视万物,无论凋零或繁华,无论悲伤或欣喜,已经没有什么是我无法承受的了,包括过眼云烟。”我对班心答道。
马新莹听完,安慰我道“小先生,我不知你经历过啥,想来定是苦的。你不说,我便不问。但好在,现下你有我们陪着,至少不会无处可诉。倘若你心中有想说的,尽可与我们说,不必一个人自苦。”
“是啊,若你不肯自欺,也要学会其它法子自我排解。你知道,无论二公子还是我们这些人,都是愿为你分担的。”班心也跟着说道。
我看着他们一脸真诚,心中很是感激,遂笑着对他们说“呵呵幸好有你们在!外面冷,我们回屋吧。”
虽然他们愿意为我分忧,可我却不肯让他们陪我一起背负这份担忧。这一夜,我辗转反侧,久不能眠,不是因为醉梦令,而是心中的事放不下。第二日用过午膳,邓属才匆匆赶回来。
“邓领卫,一切可安妥”我对刚进屋,还在喘着粗气的邓属问道。
邓属将手中的剑放到一旁,单膝跪地,向我行礼,同时说道“裴识被杀,请先生责罚!”
“邓领卫快请起!”我忙起身,走到他前面去搀扶。待扶起他,我问道“发生了何事邓领卫坐下,与我仔细说说。”
“昨日先生吩咐后,我派去的人刚到裴识家,就看到裴识被他妻子杀害。眼看裴识已死,我们的人便没有插手阻拦他的妻子,任其埋尸自离了。未能保护好裴识,请先生责罚!”邓属坐下后,跟我说着来龙去脉,再次请罪。
我忙安抚道“邓叔言重了,裴识之死不是你的责任,何谈责罚若要责罚,也该责罚我。哎我早就该想到的,应提前就让人去跟着他。如今他身遭横祸,都是我思虑不周,是我愧对裴识啊!”
马新莹插话问邓属道“那石琼呢邓叔,他可救出来了”
“上官柳儿和姬藜被纪仲直用相思泪暗杀后,我们便着手去救。二公子与我们到的时候,石琼已被救走。后来据一直在房梁上的纪仲直说,石琼是被三公子救走的。三公子直接杀了进去,丽景门的人见上官柳儿和姬藜已死,便没有做过多抵抗,都逃跑保命。三公子带着石琼就走了,纪仲直喊他,他也没搭理。后来,有人送来消息,说石琼受伤,需静养,处境安全,让我们不必担忧。”邓属对我们说着外面发生的事,班心给他递上茶水,他捧在手里,说完才喝了一口。
我继续问道“那连薏呢没跟石琼在一起吗”
“没有。纪仲直说,他在上官柳儿的藏身处找遍了也没发现连薏。在他下毒后,他甚至当面去问上官柳儿。可惜上官柳儿宁死不说,甚至在毒发时扬言,我们永无可能找到连薏。”邓属答道,顺手将空杯递回给班心。
“这个蛇蝎毒妇,真是该千刀万剐!啊气死我了!”听完邓属的话,马新莹气鼓鼓地说道。
就连一旁的班心也跟着叹道“怎生这般腹黑,可惜了那一副好皮囊!”
“呵美貌从来都不是万能的,它可以成为工具或利器,却无法改变人们自己选择的路。倾城之貌帮了上官柳儿很多,却救不了他,因为在波诡云谲的丽景门中,他早就无法选择良善之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样的话,对上官柳儿来说,不适用。”我也感慨道,心中为上官柳儿感到可悲。我也曾迷恋过他的美貌,可惜我无法让他得到救赎,故而不愿多想。遂转移话题,问邓属道“那萧兄,是在查寻连薏下落吗”
“二公子正在追查,先生放心,既然上官柳儿已死,我们便可放开手脚,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有所收获。”邓属坚定地回我道。
我认可的点点头,随后班心给邓属再递上茶水,却被他拒绝。邓属站起身,又打算离去,他对我行礼说道“先生,虽上官柳儿死了,但丽景门残余尚存,还望先生万勿离开。连薏是我手下,我无法在此逗留,望先生宽谅!”
“邓领卫放心,我断不会离开此处。也望领卫与二公子在外照顾好自己,诸般辛苦,请多保重!”我也说道,同时起身回礼。
之后邓属便迈步出门离去,而我则只能望着他背影,心中默默祈愿。裴识已出了意外,不敢想若是这种意外出在萧秀和邓属身上,我该如何面对。此刻,我心中只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的,能顺利找到连薏,平安救出他。除此之外,任何事我都不敢想,所有谋划都不肯继续。这几日一直是让人痛苦的消息,我的心情也跟着愈发沉重。
然而越是害怕什么,上天便越会给安排什么。第二日,萧秀领着邓属回来,却带回一个让我如何也想不到的消息。
“尚兄,连薏找到了。”萧秀坐下后,紧锁眉头冷冷地对我说道。
我欣喜问道“是吗在哪儿可有受伤”
“先生,不是我们找到的。我们安排在公主府的人送出密笺,笺上说,有人给公主送去消息,公主在郭家地牢中找到了连薏。”邓属回我道。
我惊愕地问“郭家地牢怎会在那里”
“上官柳儿与郭仲词有染,我早有耳闻,但却没想到上官柳儿竟敢将连薏送进郭府。郭仲词袭爵,自家地牢里关了个人,他居然抵死说不知情。呵呵别说饶阳公主不信,就是懵懂小儿也不会信的。”萧秀摇摇头,说道。
我想了想,接过话说“上官柳儿倒是会选地方,他知道郭仲词害怕饶阳公主,定不会告密让公主知道他们两人有染。同时郭府有鬿雀护卫,我们就算怀疑连薏在里面,也无法进去搜寻。不过是谁将消息透露给饶阳公主的,需好好查查。既然上官柳儿打算让我们永远找不到连薏,那就排除了丽景门将消息送给饶阳公主的可能。”
“此事我已安排人追查,只是未必能查到。连薏被饶阳公主抓到,我们便无法明抢。我打算让连薏将尚兄帮上官柳儿剪除青衣卫的事供出来,然后让他争取饶阳公主的支持,从而掌控丽景门。不知这样做,尚兄觉得可行否”萧秀征询我意见道。
我知道,萧秀想借着连薏被抓,顺水推舟,达成心中原来的计划。故而我没有阻拦,看着萧秀,点点头应允。
萧秀随即起身,对我说“既然尚兄认可,我这便安排纪仲直去告知连薏一声。”
随后我与萧秀、邓属相互行礼,我看着他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分,遂暗自叹道。
雾起群峰逝,孤松盼月来。
两山行渐远,**复登台。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定局
“少安无躁假闲人,先纵后擒真钓翁”
等到邓属再回来,已是又过了一日。邓属进来的时候,我正倚着凭几,呆呆地望着门口屏风。一看到邓属,我便立即起身迎上去,问道“邓领卫,事情进展如何”
“让先生久等了,连薏那边还算顺利,但给饶阳公主传消息的人,尚未查出。”邓属边行礼边回我道。
“来,坐下说。”我引着邓属坐下,我也回到座位,继续问他“那个送消息给饶阳公主的人,做得很隐蔽吗”
“嗯,据饶阳公主身边的潜卫送来的消息说,那日是利箭送信,人并没有现身。二公子正在询问公主府四周的暗卫,看是否能找到蛛丝马迹。”邓属回我道。
“但愿能吧,即便查不出也没关系,等时候到了,自然知道是谁,不必着急。”我接过话,对邓属说道。细思方才邓属的话,我又试探着问道“邓领卫常常说的潜卫、暗卫,这些都是你的手下吗”
邓属看了看我,有些犹豫。与此同时,马新莹岔开话道“小先生,你问那么多作甚!来,吃些点心,堵住嘴。”
马新莹说着就将点心递给我,我看了他一眼,立刻明白过来,是有人不许邓属告诉我的。于是我接过点心,随手拿起两颗,一颗送到嘴边,一颗递给邓属,随和地笑着对他说“邓领卫不便说,那就不用说。我只是好奇,随口问问,不必当真。你吃口点心,就当你不知。我也吃口,就当我没问。”
邓属双手接过点心,接着低着头,回我道“先先生,我无法全说,但能说的,我先说一些。长安四处和万金斋的这些暗卫,与连薏这些潜卫,还有简行、简从这些替卫,都是我的部下。我统领京畿的三卫,目前受萧老爷调遣。但我们这些人与萧府是并行,并非依存的关系。说起来,我们这些人,在千年前,是与萧府、千机堂和岭南的京兆堂同时受命成立的。只是后来发生变故,不得不委身,用护卫这三处来换得安身立命。至于更多的事,还是等将来时机成熟了,由他人来告知先生吧。我无权多说,请先生见谅!”
“呵呵,我真的没有定要知道的意思,仅仅是好奇而已,邓领卫不必歉疚。”我笑着安抚邓属道,接着忙转移话题,问道“对了,邓领卫,二公子在哪儿”
“二公子在萧泽那里,先生要叫他回来吗”邓属反问道。
我摇摇头,回道“不用!这几日,他太辛苦,我只是担心他过于劳累了。你再见到他时,定要让他注意休息,事务繁忙也不可废寝忘食。领卫也一样,万不可太过操劳。你们若是累倒了,我不仅会寸步难行,更将抱罪怀瑕,寝食难安。”
“先生言重了,我身强体壮嘿嘿不碍事的。至于二公子,虽平时不爱练功,但小时候的底子还在,就这几日而已,还不至累倒。不过先生的话,我定会传达,请先生放心!”邓属又恢复了往日神态,憨憨地回我道。
我见他如此,便笑着说“邓领卫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那,连薏是否从公主府出来了”
“连薏还在公主府内,被扣押着。不过昨日经过饶阳公主盘问,将该说的都说了。二公子说,连薏不会出事,只需再等等。”邓属答道。
我又问“饶阳公主都盘问连薏什么了他那般阴狠善变,连薏在公主府,我总有些担忧。”
“饶阳公主问了连薏如何出现在郭府地牢,连薏如实作答,说是自己被上官柳儿猜疑,故而被抓入地牢受刑。同时连薏告知饶阳公主,上官柳儿听信我的谋划,早就在试着逐步剪除青衣卫。比如,上官柳儿将青衣卫假意刺杀韦澳一事透露给鱼弘志,致使受命刺杀的青衣卫被鱼弘志的人全杀了,从而让青衣卫实力受损并被斥责。还有刺杀鱼弘志,连薏也对饶阳公主说,是上官柳儿授意先生穿着青衣卫的衣裳,并将青衣卫的令牌交给先生。甚至连当初引起鱼弘志要求饶阳公主裁撤青衣卫之事的起因,那个神策军校尉之死,连薏也推给上官柳儿了。”邓属回我道。
我追问道“那饶阳公主是什么态度他信了吗”
“饶阳公主一开始并没有信,只说不可能。因为姬藜是饶阳公主的人,若是发生这些,姬藜不可能不通风报信。好在姬藜有一癖好被连薏知道了,否则还真无法让饶阳公主相信他说的话。”邓属答道。
我忙好奇地问“什么癖好”
“姬藜有磨镜之癖,这是丽景门许多人都知道的。连薏谎称姬藜与上官柳儿有私情,并让饶阳公主自己去问‘玉薮泽’的人。现在饶阳公主的人,正在‘玉薮泽’盘问那些与姬藜亲近的人。二公子因此才断定,连薏不会有事。”邓属回道。
我听罢,笑道“呵呵原来如此!等饶阳公主问清楚,姬藜确有这一癖好,应该就会笃定连薏没有说谎。到时候,连薏自然就安全了。嗯,吁呵呵”
我说完,长出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对,二公子也是这样说的。另外,今日在丽景门总院,还发生了一件事。‘三闺六蜜’的首领尤芯姬、‘梅舍人’的首领吴娣娴、卫尉和统领使的总统领武池、以及决策使、执行令和信使的总掌理卜爻潋,几人为了丽景门门主之位,吵得不可开交。尤芯姬和吴娣娴要求立刻选出新门主,而武池和卜爻潋则坚持说,必须等连薏有消息了才能选。武池和卜爻潋的意思是,若连薏还活着,则无需选,可直接成为新任门主;若连薏已死,再选不迟。”邓属跟我说道。
此刻我已不再惶惶不安,心中松弛,便笑着回邓属道“呵呵原来上官柳儿将连薏的事,即便在丽景门内都没有说半个字。难怪他敢说,我们绝找不到连薏。不过他这样做,倒是帮了连薏。千机堂送来的卷宗里说,丽景门门主之下,便是长令和执事。长令姬藜统辖‘三闺六密’和‘梅舍人’这些隐秘之人,而执事姬藜统辖卫尉和各地统领使、决策使、执行令、信使等这些需时常抛头露面的人。既然姬藜已死,那尤芯姬和吴娣娴自然希望借此机会直接登上门主之位。而连薏只是失踪,连薏手底下的武池和卜爻潋要等他的生死消息,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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