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先忧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缨书生
马元贽又问“作价几何”
“万缗。”那人继续答道。
马元贽跳下马,看了看那人,接着说“可否借扇一观”
“扇已开,君自便。”那人依旧没睁开眼,冷漠地回道。
马元贽见状,只得招呼身边人过去俯身相看。上前看的神策军,俯身到那人跟前,随后读着扇子上的诗“飞檐殿宇连天海,夜吼华鲸客不宁。贵驾何须为继苦,盐官古刹有遗僧。”
马元贽听完,想了片刻,之后再问那人道“先生可否详释诗中之意”
“见钱释义!阁下出得起钱吗”那人终于睁开眼,看着马元贽反问道。
马元贽大笑“哈哈哈钱,我自出得起,只是你这诗中之意是否值得我出这些钱”
“可听过一首童谣,‘李氏十八子,昌运方始尽,黑衣天子现,代理家国事。’在下有幸得仙人托梦,依照仙人指示,取得此扇。据仙人之言,扇中之意可明童谣。阁下若信,便值得;若不信,还是自行离去吧,自会有人出钱来买。”那人说罢,又闭上了眼。
马元贽双手抱在胸前,看着那人良久,突然说道“仙人可有告知先生,将惹杀身之祸”
“仙人言此行无忧,若在下出事,仙人将以同道治之。届时,觊觎此扇之人,不仅不知扇中之意,事不能成,还将自取灭亡。”那人面不改色地回道。
马元贽听罢,跨身上马,我以为他不会买了,谁料他坐在马上,对那人说道“既如此,先生随我去取钱吧!”
说罢,只见马元贽指使身旁的神策军将那人拎起。他骑马在前,小队神策军跟在他马后,而那人被神策军裹挟其中。
我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皱着眉头问萧秀“卖扇的兄弟如此行事,马元贽会不会卸磨杀驴”
“不会!”萧秀很坚定地回我道,接着跟我解释“我跟他说过了,在拿到钱后,让他只将编好的故事说一半,关键的东西一律不说。对马元贽那边,就说是仙人的意思,让他将关键之处保留。待出府后,写一封信,交予信义之人,然后让买扇人自行去取。我让他到时候将余下的东西,打乱分成三份,写成三封书信,找人分别交予吟风楼赵秦、崇玄馆刘玄靖和此处的泽叔。书信密封好,面上写‘马中尉亲启’。等马元贽的人拿到三封信后,这边再安排人,将卖扇那人藏起来。”
“如此可以试探一下赵秦,还能看看刘玄靖是否还在为杞王密谋,同时分散马元贽的精力,以便更容易将卖扇的兄弟藏起来。萧兄思虑周密,我确不如。马元贽拿到信之后的事,想必萧兄也安排妥当了吧”我安心地问道。
萧秀肯定地点点头,回道“嗯,都安排妥了,尚兄不必忧心。”
随后我与萧秀没有过多逗留,回到万金斋等消息。一日后,邓属从外面带回了最新的进展。
“先生、二公子,马元贽身边的潜卫已按照二公子的意思,将那扇中的意思指向光王,同时将仇公武救光王的事当做传闻,说给马元贽听。当下,仇公武正在将军府被马元贽问询。前些日子,我们的人一直暗示马元贽要找个可以控制的人继位。似乎马元贽听进去了,正急于找到光王。”邓属行完礼后,边坐下,边对我们说道。
我忙问他“那卖扇的兄弟现在如何可甩掉了马元贽的人”
“先生放心,他已经安全了。马元贽的人没鱼弘志那些死士精明,很容易就甩掉了。”邓属回我道。
接着萧秀又问他道“那三封信呢检查了吗”
“马元贽身边的潜卫检查过了,三封信的蜡封都在,但赵秦那份书信有两次蜡封的痕迹。”邓属答道。
萧秀听完,吩咐道“早就怀疑这个赵秦并非是个简单的人,如今看来,是该建个卷宗注意一下了。稍后你差人告知泽叔一声,让他查一查赵秦。若有特别之处,让泽叔整理好,送过来。同时,别忘了,给千机堂也送去一份。”
“诺!”邓属应道。
萧秀接着问道“对了,刘玄靖那份确认没有任何痕迹”
“确认过了,检查了三四遍,毫无痕迹。除非刘玄靖有非常之法,否则那封信必定是没被打开的。”邓属肯定地回道。
萧秀遂说道“嗯也好!杞王自被禁足后,露出心灰意冷之态,似有放弃夺位之意。听闻前日,王才人还亲自去了趟十六宅,意欲唤起杞王斗志。可杞王却不为所动,小小年纪,满口唉声叹气,引得王才人气愤离开。”
“光王还未入京,夺位之争还没开始,他就已心如枯槁。年纪轻轻就变成了这样,实在有些可惜。”邓属一脸悲悯地接过话道。
我看着邓属,笑着说“呵呵邓领卫不必为他感到可惜,这样对他是好事,至少能让他保住性命。其实,世间事环环相扣,夺位之争很早就开始了。若非他年纪尚小,无法驾驭阍寺,加之心术不正,无良师教导,也没必要非得找人取代不可。如今使他变成这样,并非我的本意。我的所作所为,皆是不得已而为之。能怪谁呢怪我居心不良,还是怪当今陛下糊涂,或是怪世道日衰”
“谁也怪不了,要怪只能怪自身。人在不如意时,最爱找各种借口为自身开脱,可往往问题的根源还是在自身。倘若杞王自身开明,就不会如今日这般消沉。倘若杞王自身贤德,就可以聚集一群英才相助于他,不至于造成独木难支的局面。倘若杞王真有谋略,就能将鱼弘志、李德裕等人牢牢掌控,也不会让朝局纷乱,各股势力分庭抗礼。责人失者败,改己过者胜,便是这世间最公平的道理!他的机会只有一次,他没抓住,也就失去了。这天下,连改错的时间都不会留给他。因为他想要的是天下之主,那个位置容不得有半分错。”萧秀接过我的话,对我劝慰着。
我点点头,也觉得他说的在理。随后我们又摆上棋盘,对弈起来。
一晃又过去十几日,在三月的第一天,邓属带回一个消息,再一次打开我的回忆。
“先生,方才收到消息,诗岚姑娘已经抵达岭南。霍骞也已征得双亲同意,择日将与诗岚姑娘完婚。”邓属行完礼后,没等坐下,便跟我说道。
“邓领卫快坐下,喝口茶,暖暖身子。春日虽好,可寒意未减,还是很冷的。”我赶忙招呼邓属坐下,接着想到珠玑,便跟他继续说道“他们二人终成眷属,我打心底祝福他们。想必,那是诗岚姑娘心中,最好的归宿了,他定如他所想那般幸福。”
“先生,需给他们捎一份贺礼过去吗”邓属坐下后,接过班心递上的茶水,问我道。
我看着邓属,想了想,回道“若是不麻烦的话,帮我送给他们一只棋盘,不必带上棋子。世事如棋局,不着得才是高手。但愿他们二人,此后依旧是不着世事之人。”
“先生的话,也一并捎过去吗”邓属问道。
我微笑着摇摇头,答道“不必了!诗岚姑娘锦心绣肠,看一眼,便知我意。”
“诺!”邓属应道。
这一夜,我躺在榻上,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是一间婚房,珠玑就躺在榻上。他穿着红艳的婚服,素雅的面庞一如往常那样,没有修饰。我也穿着婚服,脑袋昏昏沉沉,视线忽明忽暗,踉踉跄跄走到榻前。我坐在塌边,俯下身去,仔细看着珠玑的脸。珠玑突然露出笑容,只是那笑容让我琢磨不透。我盯着他的眼睛,那眼睛深邃地让我陷入其中,仿佛掉进万丈深渊。我忙摇摇头,试图清醒些。可珠玑依旧那样笑着,不发一言,不吱一声。我闭上眼,打算去吻他。在我趴下身去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什么从我的背后刺入,然后胸口一阵剧痛
可能那疼痛太过猛烈,太过真实,让我瞬间惊醒过来。我闭着眼,用手摸着胸口,还剧烈绞痛。待睁开眼,我才确信,方才只是一场梦而已。我望了望四周,一片漆黑,一片寂静。我又闭上眼,试图再进入梦中,可那只是徒劳。不知不觉间,我又心痛起来,这一刻我好想抱头痛哭,但我一滴泪也流不出,遂在心中自叹道。
唯念红尘萧瑟事,半思天下半思卿。
而今孤影拥凉月,览尽河山放净心。
第一百二十章 徒劳
“与虎谋皮空费力,水无善恶几人知”
十日之后,终于有一好消息传来。我与萧秀正在对弈,邓属进到屋内,开心地对我们说“先生、二公子,今日马元贽将光王迎入十六宅,并且亲自到场,十分重视。”
“哼能不重视么那可是他将来的主人,或者说玩物。”萧秀不屑地说道。
我却想到另一面,忙问“那光王态度如何”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有些痴傻呆滞。”邓属回我道。
我点点头,放心地说道“如此最好,万不能让马元贽看出端倪,否则将前功尽弃。”
“那需派人过去知会一声吗”邓属问我道。
我看着邓属,笑着回道“呵呵不必了!我想他知道如何做,况且以他目前的处境,我们派人过去,反倒会帮倒忙。”
“哦”邓属点点头,接着又跟我说了另一件事“对了,饶阳公主要开始行动了。这两日一直在积极准备,确切时辰定在后日夜里。到时候,他会以清君侧为名,带着监门卫和千牛卫,直入陛下寝宫紫宸殿。据饶阳公主身边的潜卫送来的消息说,饶阳公主准备了龙袍,似有借此改朝换代的意思。”
“嗯,将监门卫和千牛卫的事告知马元贽吧,让他替换掉就行了,不用摆到明面上。陛下已病入膏肓,无力处理政事,此时朝堂需安稳为要。明日的事,准备好了吗”我皱着眉头,问道。
邓属点点头,答道“都已准备妥当,先生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明日过后,将饶阳公主的龙袍单独给太皇太后送去吧,就不必在世族宗亲面前展示了。”我对他说道。
邓属应道“诺!”
“朝堂和宫内的事都摆平了吗”萧秀跟着问邓属道。
邓属回道“我已按照先生的吩咐,将千机堂送来的名单,交到白敏中手上,让他先压一压,等候消息。至于宫内,我们的人暗中协助刘行深和杨钦义,架空了仇从广,已大致掌控北司诸使和六局二十四司。不过从送来的消息看,公主起事时,会首先击杀刘行深和杨钦义。”
“暗卫的兄弟们可安排到位”我跟着问道。
邓属继续答道“先生放心,已到位。饶阳公主的人,只要杀进去,便没机会再出去了。还有太皇太后那边,也安排了人,防止太皇太后被饶阳公主劫持。其他诸事,昨日二公子都交代过了,也没有差池。”
“好!这两日又要辛苦兄弟们了!过了这个节骨眼,应该就会好起来,不用如此行事了。”我对邓属说道。
邓属随后跟我们告辞“先生和二公子,若无其他吩咐,我就先去忙了。”
“嗯,去吧。对了,看着刘玄靖的人,不要撤。”萧秀最后叮嘱道。
“诺!”邓属应道,然后行礼离开了。
第二日傍晚,在崇仁坊的饶阳公主府门前,我与萧秀刚下马车,就看到饶阳公主的仪仗从府内出门。邓属领着暗卫,在我和萧秀的身后一字排开,挡住了饶阳公主仪仗出门的路。
我直勾勾地看着仪仗中间的饶阳公主,问道“公主殿下,欲往何处”
“凌烟才子,哼!还以为尔缩于龟壳,再也不出了。吾往何处,与尔何干”饶阳公主没好气地回我道。
我扬起嘴角,对他说“风急天黑,我劝殿下还是回府更好!再说,今夜我有要事与殿下商量,总不能在此处说吧殿下是知道我的,我向来恭敬有礼,但我身后的兄弟们,脾气可不太好。”
“你”饶阳公主怒目圆瞪,愤慨地看着我。可是他知道邓属那些人的实力,没有青衣卫,他并不敢招惹,只能干瞪眼。不过饶阳公主附耳对身边婢女说了些什么,随后才转过身,气恼地“哼”了一声,退回府内。
我与萧秀跟了进去,公主府的门卫不敢拦阻。待我们跟着饶阳公主,在正堂坐下后,我才开始动口与饶阳公主说话。
“殿下方才让婢女去搬救兵了吗”我不留情面地直接问道。
饶阳公主紧锁眉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没有应答。
我继续笑着说“看来救兵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不妨我们先闲聊几句如何”
“哼!吾与尔等,有何可说”饶阳公主脸撇向一旁,不想搭理我。
我又勾着他问“难道殿下不想知道,自身是如何走到今日这般境地的么”
“吾今日未入绝境,难道要谢尔等不成”饶阳公主怒气未消,生气地反问道。
我继续微笑着说“公主殿下大概不知,从劝殿下放弃‘河朔三镇’开始,我便一步一步瓦解了你的势力。相信殿下也知道,让你投靠兖王,不过是个幌子,利用兖王制衡杞王罢了。你没当回事,我也没当回事。不过,接下来你麾下的两部尚书之死,就让殿下在朝堂势力大打折扣。很荣幸,他们之死,皆是拜我所赐。是我亲手将‘假药案’闹大,可我没料到的是陛下涉案其中。并且他为了利益可以罔顾民众之苦,没有彻查此案。因此,我不得不让我的人,亲自惩处涉案之人。从上到下,杀的杀,吓的吓。让他们死的死,关的关。对了,你与陛下卖药铺所得脏钱,也是我截的。不过我比你们有良心,将那些钱都分发给青州灾民了。不够的部分,幸亏萧府家底厚实,否则还真难以照顾周全。”
“尔等可恶!”饶阳公主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没理会他,接着说“不仅如此,我还趁你与陛下之间生出嫌隙,劝你不要阻止崔元式处置那些涉案之人。我欣慰的是,你很听话,那些涉案之人也都得到他们应有的下场。”
“那‘望仙台倒塌’一案,亦出自尔手”饶阳公主严厉地问道。
我笑道“呵呵那个案子,好像是谋划最久的一个,从我入长安不久便在准备。望仙台的木料内,早就被人放了‘追蠡虫’。”
“那是何物”饶阳公主问道。
我看着他,忙回道“哦我竟忘了,殿下身份尊贵,自然不认识什么鼠蚁蛇虫。那是一种可以在数月内,吃空望仙台柱子的小虫子。其实那个虫子,鱼弘志知道,马元贽也知道,连李德裕都知道,我唯独没有告知殿下。也不能怪我,我完全是好心,生怕殿下为此受惊。”
“哼!”饶阳公主似是讽刺又无奈地哼了一声。
我见他如此,心中还是很开心的,于是继续说道“我记得当时先透露给了李德裕,不过李德裕并未利用这小虫子,于是我又偷偷让鱼弘志了解到一二。鱼弘志聪明地找到了我等养虫子的宅子,并替我将虫子放入望仙台柱子中。他还特地将守卫望仙台的人,换成了马元贽的手下。为了对付鱼弘志,我又好心地将这件事告知了马元贽。这虫子一放就是几个月,等到它们勤奋地吃空柱子的时候,正好赶上陛下打算登临。为了防止发生不可收拾的后果,我又好心地让我身边这位壮士,在暗处用小块冰击打那些吃空了的柱子,从而让望仙台提前倒塌,免得伤到龙体。至于倒塌以后的事,殿下应该很清楚了。崔元式不仅抓住了卢弘宣,而且拿到了他手中的账册。不过陛下赐死卢弘宣,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为了避免给公主殿下带来麻烦,所以卢弘宣的一些口供,我就让崔元式帮忙从案卷中剔除了。”
“什么口供”饶阳公主有些紧张起来,问道。
我故作随意地回道“哦都是一些陈年旧事,明日殿下就知道了。我算是天底下最温和之人了,不会让殿下难堪的,殿下大可不必皱眉。”
“崔元式在尔麾下,如此说来,当初除掉杜悰,尔不过是借吾之手,并非实意相助”饶阳公主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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