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先忧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缨书生
“还请先生助我!”听到中年和尚这么说,我赶紧转身,只见他们两人都面向我深鞠躬,头都快低到我腰间,双手作揖行礼。我见状,赶紧伸手,将他们扶起,然后说道:“王爷快些请起。王爷可知当今圣上的近臣是谁”
“自然是神策军中尉鱼弘志和宰相李德裕。”光王答道。
“这位便是当今首辅,卫国公李德裕的公子,李椅。”我看向李椅,又看着他们,那引路之人一脸惊恐,而光王却面无惧色。
只见光王不慌不忙地对李椅作揖抱拳,而后语和气平地说:“李公子,恕本王眼拙,未认出阁下,失敬!”
“王爷言重了”,李椅赶紧回礼,继续说:“王爷的遭遇着实让在下震惊,更觉有幸得见王爷,实属不易。家父虽涉党争多年,却从未染指宫闱,而我也是个江湖浪子,不愿参与政事,只想自由自在浪迹天涯。再说,听完王爷的境遇,心生怜悯,更是不会道与家父,请王爷放心!”
听完此话,那引路之人紧绷的面色稍缓,光王接过话说:“本王谢过李公子。”而后转向萧秀和萧坤问到:“那不知这二位是”
“这二位是萧府的公子”,我答道。
“哦,不知可是洛阳巨富萧墨的那个萧家”光王似乎很感兴趣地问。
“正是!”萧坤抢着答道。
“早就听闻‘洛阳十铺,五归萧府’,二位英姿飒爽,果然一表人才。今日有幸得见,本王荣幸之至。”见光王如此赞誉,萧坤和萧秀都有些不好意思。
“哪里,王爷过誉了。”萧秀一边说着,一边作揖。
我在一旁细细观察这位光王,见他如此恭敬谦虚,礼贤下士,其实心中已起了帮他的念头。可却觉得此人还有隐藏,深不可测。想继续探查探查他,故意问到:“王爷可知,当今圣上英武独断,而朝中又有卫国公总领朝纲,还有宦官弄权。且太皇太后掌管后宫经历几代帝王,根深蒂固。如此格局,想让王爷不为人知的避世隐居恐都不易,更别说让王爷能恢复爵位,继续做个闲散王侯了。”
“这个本王自然知道,若是恢复爵位难以办到,不知先生能否让我就此隐于市井,不用被人追杀,哪怕做个普通百姓,每日劈柴喂马,粗茶淡饭,只要能平静的生活就可以。”光王看着我说,但我却看不到他眼睛里的恳求,只有深不见底的目光。
听到这些,其实我是失望的,如此胆怯而怕事,只会偏安的王爷,我真的要帮吗真的要让这世间再多一个游手好闲的王爷吗可是看着他眼睛,却又觉得他应该并不是这样的人,或许他还在掩饰着什么,于是我继续试探他:“这又何须用我呢,没有我,王爷还不是一样在这个寺庙里活的清净。”
“每日装痴卖傻,四处颠沛流离,如此才苟活到今天,这哪里是清净只有孤苦!只有提心吊胆!”光王终于激动起来了。
“寻常百姓就不孤苦,就不提心吊胆吗难道王爷流落市井这么久,没有看到天下布衣的难和苦吗”我继续刺激着他。
“那也比我每夜警觉,不敢酣眠强得多!”光王此刻语气里的煎熬通过颤抖的声音传递出来,浸透整个柴房。
“难道百姓不是这样吗你以为百姓不是在装痴卖傻么你以为百姓真的能酣眠吗只是你本为王爷,有个盼头,受点委屈就幻想有一天还能光复爵位,丰衣足食无忧无虑。而百姓呢他们没有盼头,他们受了委屈只能装疯卖傻地忍着,得过且过。他们每日的幻想就是有一个体恤百姓的父母官,出一个心系百姓的天子,能让他们的日子好过点,不饿肚子,有衣服穿,不愁地方住,能劳有所获,能不用半夜被锣声惊醒:吐蕃打来了,回纥打来了,契丹打来了,南邵打来了”等我说完,只见光王掩面而泣。
“可我家主公是王爷啊!”那引路之人可怜地说。
“那是谁的王爷是百姓的王爷还是李唐的王爷是自命金贵的龙种,还是与民同担的贤王”我继续咄咄逼人地质问着。
“没有百姓,哪有帝王!”光王收拾容颜,眼中迸发出异样的光芒,应答着我:“我历经浮沉,漂泊民间,又岂会不知民间疾苦!又何尝不想如先祖太宗皇帝一样,体恤百姓,定邦安民,使得民富国强,再现贞观!可想又有何用,我自保尚且困难,又能如何心系天下,为民请命”
听他说完,忽然有点贤君的风范,于是我试探到:“那倘若王爷登极九五之位,不知王爷打算如何施政”
“九五之位尚先生是说九五之位吗”那引路之人惊诧地说:“若能如此,倒真应了智闲禅师的偈语。”
“什么偈语哪个智闲禅师”萧秀问着。
引路之人应答到:“自灭佛时起,主公与我便四处躲藏,后逃至邓州香严寺,幸得智闲禅师收留。智闲禅师偶然知道我家主公身世以后,更是恭敬有加,照顾周到。主公怕牵连禅师,便欲离去。在主公临行之时,智闲禅师指点我们北行洛阳白马寺,等一黑衣智者。并送给我家主公一句偈语:‘白马静候三更人,一遇便腾青云间’。”
“我从未奢想过这些,只求独善其身。”光王无奈地说。
“那想一次又有何妨”我怂恿着光王。
“只是我如今这般处境,想又有什么用呢”光王依然一脸愁容地应着我。
“正因如此处境,想想又怕什么,再没有比这更糟的了吧。更何况今日又无爪牙在场,都是耿直可信之人,一吐心中所想,岂不痛快”我继续怂恿他畅叙心意。
“既然如此,说说也无妨。本王常追忆贞观之治,若我施政,定当以先祖太宗文皇帝为榜样,虽纵使苦心孤诣亦未见得能企及一二,但此志不改。必要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勤政爱民,广开言路,敬贤任能,和睦邻邦,强兵保国。”光王惺惺地说。
听完我却如耳朵生刺了一样难受,我想听的是真正实策,而不是这些浮语虚辞,空谈高论。于是我说到:“王爷志向高远,不知王爷欲施何政,在下愿洗耳恭听!”
光王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明白了,而后双手背到身后,望着烛光说:“当今天下,令不出长安,兵不归天子,皆因各地节度使目无朝廷,各自为政所致,若是有幸掌政,必当竭尽全力遏制,欲想根治,怕是力有不逮。自德宗朝开始,宦官恃宠而骄,祸乱高墙,而今居然手握十万兵马,决定帝位更替,若能掌政,必要让阍寺詟气,但鉴于甘露之变,亦恐无法根除此患。而党争几十载,权臣几经更替,朝令夕改,策不久惠,劳民苦深,执政以后,定要任人唯贤,无论门荫入仕还是科考及第,只要有真才实学必当重用。至于其它的,像兴修水利道路,减轻税赋,严明法度,整肃官吏,惩治贪腐,尊儒敬礼等等,也是要用心去做的。”
“王爷心有宏图,在下佩服。却不知殿下会如何遏制各地节度使,又当怎样去让阍寺詟气呢”我问地更深了。
只见光王不慌不忙地说:“可使节度使和宦官互相制衡,凡节度使有罪,监军不觉或不报者连坐。”
“嗯,如此也不失为一策。那不知王爷可想过外患”听他这样一说,想来以他的魄力是做不到根治顽疾了,便转移话题继续问着。
“外患,嗯,对蛮夷最不能做的就是退缩妥协,若是执政,我必会厉兵秣马,定国安邦。”光王强硬地说。
我笑道:“光嚷嚷是没有用的,殿下可有实策”
光王迟疑了一下说:“具体的,本王却没细想,不知先生有何妙策,可愿道来”
“在下确有一愚策,自安史之乱后,对大唐威胁最大的便是吐蕃,当合其它番邦,共削吐蕃。而今吐蕃赞普已死,内部互相征伐,民众困苦不堪,可乘机灭之。至于南邵、回鹘、党项、沙陀可在吐蕃灭后各个击破,逐一灭之,而后渤海、新罗等可图!”我娓娓道来:“至于灭吐蕃之计,可秘派一特使,前往原唐制河湟之地,联络当地豪强,秘密募兵,待时机成熟,可举兵起义,到时内外夹击,必能使吐蕃遭受大创,从此一蹶不振,或可能借机灭之,以绝后患。”
“妙计!”光王脱口而出,继而又拱手作揖。
我忙扶起光王,说到:“殿下何至行此大礼,在下如何承受得起啊”
光王激动地对我说:“先生高材,此礼为大唐,先生当受得起。无论先生会否助我,还请先生一定要助大唐成此伟业。犹记宪宗常有志收复河湟之地,然忙于中原用兵,事遂未成。请先生以天下为先,完成先皇遗志,本王必一生感念先生大德,河湟百姓也会世代铭记先生大恩。”
“此乃大唐子民之本分,我若为之,必定全力以赴,请王爷放心。只怕我受制于人,恐时日无多,难成此业啊!”我想到自己中的毒,不由得感慨着。
“先生何出此言”光王问到。
“哦,王爷有所不知,尚兄在‘望一楼’中了一种叫‘醉梦令’的毒,至今未”李椅答着。
没等李椅说完,光王惊讶地打断了他的话:“‘醉梦令’这可是无解的毒药啊!”
“无解”这次换成李椅和萧坤惊讶了。倒是我和萧秀显得平静许多,白天听未觉禅师说制毒之人都未能配出解药,便知这毒多半是解不了的,所以也就并不惊奇了。
“是啊,这毒本王只听母妃提过,年幼之时,母妃怕后宫之人加害本王,便辗转尚药局和太医署才求得缓解之方,并炼制了一瓶药丸让本王随身携带,一颗可延缓药性十日。”说着,光王从怀中掏出一个陶瓷的小瓶子,然后递给我说:“这是母妃备给本王的,里有三十颗,可助先生延缓些时日,他日我让从法依照方子多多炼制些,给先生送去。”
“这如何使得,我决然不能收的,万一王爷遇险”我欲推辞。
光王即刻打断我说:“请先生务必收下,这东西于我来说暂时是用不到的,即使真用得到,若是可以救先生的命,本王亦会毫不犹豫的双手奉上,此刻的先生,要比我这落魄王爷重要得多。”
“只是”我有所犹疑,是因为并不想因此被光王胁迫招揽。
没等我说完,萧坤打断我:“先生别再推辞了,活着最重要!来,我帮先生收下。”说着,从光王手中接过瓶子。
见此情形,我只好解下斗篷,递给萧坤,然后拱手作揖,谢着光王:“在下谢过王爷恩泽,他日”
“先生!”光王打断我的话,提高嗓子说:“本王赠你药,并非向你索恩,只是敬仰先生才智,而且大唐的天下,大唐的子民,来日还得多多仰仗先生。本王只想与先生做君子之交,以诚相待,望先生勿要多想。”
我看着他眼睛,深不见底,心里确实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便欲辞行:“王爷高风亮节,在下仰慕。多谢王爷赐药,已至五更天,我等且先行离去,他日若有缘,再与王爷秉烛夜谈。”说着拱手行礼。
“先生慢走!山路崎岖,又天寒地冻,请务必注意安全!”光王还礼,并送出门。
“王爷请留步!”李椅和他们一起行礼,而后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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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寺门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雪。我们顶雪前行,此刻没有人跟踪,他们的话却是多了起来,而我只是听着,静静思索着刚刚的一番对答,心里千滋百味:
夜未落,天未明,冬雪欲掩行人路,
北风呼啸枯枝寒,谁家秋衣仍未换
亲赠药,微露志
第7章 假身
“雪抚江山千般美,轻取万里不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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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这光王将才的一番对答,似是有几分贤王的样子。”李椅一边走一边说着。
“哎呀,别管他贤不贤,能给先生解药,还这么一大瓶,他就比那‘望一楼’的妖艳贱货强得多!”萧坤高兴地说。
“三弟!”萧秀又喝止道。
“好了,我不说话就是了!”萧坤急忙说,而后用手捂住嘴。
萧秀一脸忧心地接着说:“给药却未见得就是真大度,为什么他会恰巧有这种解药”
“是啊,细想来,光王怎么会备有这种解药,这毒本就多半是为了控制别人而使的,比这更要命的毒药多得是,且不说江湖上最毒的‘望月鳝’,就是宫中的‘鸩酒’,军中的‘见血封喉’,民间的‘鹤顶红’,哪怕是‘断肠草’和‘柳叶桃’也比这‘醉梦令’更是致命,也更残忍。为何皇妃会为光王备这种毒的解药,甚是蹊跷。”李椅也是一脸的不解。
“兴许光王本就有解药的方子,见尚兄中毒才炼制的解药。”萧秀猜测着。
“嗯,他说让护卫多炼制些送给尚兄,看来是知道方子的。既然知道,若是真大度,将方子告知我们便是,何必如此。”李椅应着萧秀。
“不如此,怎能凸显他的恩泽。”说完,萧秀冷笑了一下。
“惺惺作态,李某不齿!”李椅嗤之以鼻,转而又舒一口气说:“可这天下又有几人不是如此啊,还好我远遁江湖,不用天天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那若是尚兄被‘望一楼’胁迫,不得不去长安,不知李公子可愿同去,帮尚兄解围”萧秀问到。
“尚兄若有所用之处,在下必竭力相助。虽与几位刚刚相识不久,却觉得甚是投缘,尤其是尚兄的才识、胆略和胸怀,都令在下钦佩不已。”李椅说到。
“那我呢,你就不钦佩我上次切磋,我可是打败过你的!”萧坤调皮地说,双手抱着他的剑,盯着李椅。
“你们什么时候切磋的”我看他们这样,笑着问。
“先生你不知道,那会儿你正昏迷不醒呢,我跟他没事干就到屋外稍稍切磋了一会儿。”萧坤解释说。
“我哪有被你打败,明明是我让着你!”李椅见状不服气地回着他。
“都飞出去几丈远,是让着我”
“那是我轻功好,飞出去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下了山,回到布庄又各自去睡下,到晌午时分才起,吃过午饭便坐马车回萧府。刚进府,就见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走过来说:“二少爷,三少爷,老爷在正堂等你们。”
“这位是”我问到。
“怎么,尚兄还不认识”李椅问到。
“哦,这是二管家。”萧秀说完转身对二管家说:“李公子和尚公子都是我请的贵客,你可要好生照顾才是。”
“是,都已安排妥当,请二公子放心。”二管家接过话,而后不紧不慢地对我说:“两次见尚公子您都昏迷,府上又诸事繁多,尚公子还未来得及识得老仆,请尚公子见谅!”
“叨扰多日,幸得二管家周到安排,在下谢过!”我抱拳行礼,而后对萧秀说:“在贵府几日,未得见府主,不知可否一起去拜会一下萧老爷”
李椅也附和道:“是啊,未曾拜见府主,多有失礼!”
“好,那尚兄、李兄便屈尊随我们一起过去。”萧秀笑着说。
过二重门,来到正堂,一严厉雄浑的声音从雕填戗金的屏风后面发出来:“不是说去白马寺吗怎么此时才回呀下次若再这般误时,休怪为父责罚。明日你们祖母寿辰,可曾还记得备些”伴着声音只见一体态雍容,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从屏风后走出,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账本,抬头看见李椅和我,即刻停下了话语,转而问:“这二位是”
“这位就是上次我跟您提过的,给三弟新请的西席尚公子,这位是卫国公府的李公子。”萧秀分别介绍着我和李椅,我们二人同时向萧墨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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